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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 達人專欄

〈第四卷.幽望之影〉第三章 責任與奉愛(2)

霜松茶 | 2024-08-16 10:00:38 | 巴幣 184 | 人氣 236


前情提要:

  白小嶽輕輕呼出一口氣,同時也吐出了最後一句結論:「所以,我當年,離開剛好。」

  白潭垂下視線,抽出下一份文件,翻了一頁,盯著紙面,緊繃的面部肌肉如石頭般僵硬。

  「隨你。」

  之後,室內只剩下紙張翻動與落筆沙沙之聲。白小嶽不再說話,半靠在辦公室門外的牆上,仰望廊外的夕暉被皎皎明月取代。



  逐漸沉澱的心胸深處,似乎有什麼在猛烈騷動。他回過頭去,發現辦公室一片昏黑;國王陛下沒有要挪動尊貴的屁股的意思,仍然埋首於文件深谷,眼睛都瞇成一條小縫。

  白小嶽走進辦公室,順手打開電燈,又自己在各處翻找搗亂了一陣,直到被暴怒的辦公室主人喝罵。煩不勝煩的陛下暴跳而起,親自找出紙筆塞進白小嶽的手中,連著煩人的養弟一同丟出門外。

  白小嶽蹲在廊上,背著辦公室洩出的燈光,專注地撫過紙面。

  青山和水嶺從筆下浮現。畫了一半,他就著淡泊的月光端詳,越看越不對,將紙張拋開換上一張新的。繪了半面山的失敗品落到一旁,被夜風捲了出去,在走廊上越滾越遠。他渾不在乎,盯著空白的紙面,緊緊掐住筆桿,在心底蘊釀著那股瀕臨爆發的靈感。

  澄黃的大眼在夜色中細緩地擴張,倏地電光一閃。執筆的手落了下去。

  下筆的節奏如午後驟雨,有時錯落有致,有時又如一場激情的演舞,狂亂暴虐。磅礡的霧氣勢若虎狼,在紙上爭先恐後地湧現,猙獰地填滿了每一寸角落,黑茫茫地壓下高山的孤鋒,襯得下方的兩枚人影如此之渺小。

  白小嶽出了一身熱汗,激動地鬆開顫抖的手指,任由筆落在被翻湧的獰霧吞沒的人影們身上,劇烈喘息。良久,他裂開紅唇,盯著自己的作品,彎起一抹舒暢的笑容。

  脫力和滿足感一齊湧了上來。



  「老師,請教教我。你在下令,要讓誰,犧牲的時候,是怎麼決定的?」

  那是個充斥著傷痛與哀哭的夜晚。比無月的暗夜還漆黑的偏峰,只有他和沉默不語的浪牙·阿卡西斯。男子對著看不見繁星的無邊玄夜,雙膝跪地,虔誠地祈禱。瘦弱的背影在暗夜嵐霧裡若隱若現。

  明明已經離幾百公里遠,戰場的喧囂近在耳邊。諸多的景象不斷在腦內回放,眼睜睜看著人類如螻蟻消亡逝去的痛苦與絕望,始終如喫咬著意志的幽靈,在腦內無法揮去。

  不論是得到什麼樣的答案,或許他都已經後悔了,自己當初做了加入戰爭的決定。

  浪牙放下雙手,結束了漫長的祈禱,回頭溫和地瞥了他一眼。

  「你問的問題真是有趣,小嶽。」

  男人沒有尋求他的攙扶,獨自撐著膝蓋吃力地站了起來,一如往常,對著他笑了。

  「無時無刻都要把大家的福祉裝在心中。當你辦得到之後,這不會是個問題。」

  產生問題的思維無法解決問題;跳脫問題的框架,問題本身就會自體瓦解。

  答非所問是老師一貫的作風,十七歲的白小嶽已經不會覺得老師在敷衍自己。但心底的無力就如惡毒的附蛆,緊緊咬住血肉模糊的傷。得不到明確的答案只令他焦躁無比。

  他埋進肘彎,崩潰地緊抱住自己的腦袋。那一瞬間,他終於清晰地意識到他正在恐懼,恐懼著是他自以為是的勇敢造成了現在的犧牲。

  萎縮的手指撫上他的頭頂。浪牙走到他身邊坐下,理解地輕嘆,男子得天獨厚特有的溫和,在這種時候總顯得不合時宜地殘酷。

  「小嶽,該犧牲誰的幸福,去保住多少人幸福,確實是很現實的問題。乍看之下,這是個符合現實的考量,但即使如此,也不能這麼看待你問的問題。」

  白小嶽收緊十指,扯著糾纏在一起的亂髮,強迫自己從齒縫間擠出:「為什麼?」

  「因為,當你覺得你有權利將他人的幸福像算數一樣放上天秤去衡量,那個瞬間,你就失去了身為人類的分寸。」

  白小嶽猛地抬頭,又慢慢吁氣,背脊垮了下去,駝背坐在石頭上頹喪地抓著頭髮。

  突來的狂風呼嘯而過,毫無預兆地撩起他的瀏海,狠狠打在臉上;他嗷了一聲,驚愕地抬頭。方才還靜得像是幽谷密境的雲海劇烈翻湧,一瞬間化作沸騰的水霧,咆哮奔騰著朝他們湧來。

  無邊無際的霧海像滔天雪崩,眨眼間吞沒了整座山頭與他們的身影。

  過於浩瀚的風景將他嚇了一跳,背撞在巖石上,差點就滾下觀景臺,惹得浪牙捧腹大笑起來。

  「少自大了,小嶽。你以為自己能掌控別人的人生?沒有人能!若是從虛空中向此處仰望,亞拉亞都比微粒的塵埃還要不足為道!在這塵埃都不如的世界,你我連萬分之一的大小都佔據不到。這樣的一介生靈,有什麼權利衡量他人的重量?你又有哪來的自信,覺得自己有權為他人的幸福負起責任?不過是頭腦愛玩的無聊把戲。」

  清朗的大笑聲不絕於耳。浪牙張開雙手,迎著狂風驟霧,仰起首嘲笑道:「敢如此做的,不是自大就是傻子,或兩者皆是!哈哈!」

  白小嶽驚魂未定地喘著粗氣,被這麼一嚇,一瞬間還以為自己要死了。回過神來發現什麼也沒有,荒謬與可笑油然而生,腦袋忽然一片清明。

  他從地上爬起,感受著勁風與湧動的水霧從臉頰擦過,希冀地問道:「要怎麼才能,把自己放在,正確的定位?」

  「很簡單,小嶽,登上你能攀登到的最高峰,然後向下俯瞰。若是你抱著傲慢的心,登千座山、跨萬里海,眼裡都只會看到鮮血和枯骨。唯有你真正發自內心俯首,你才會感受到連塵埃都不如的生命竟如此美妙!」

  雲海之中,縹緲的身影在一片白茫中若隱若現,清朗的聲音就像是從四面八方傳來。即便在一片急霧之中,白小嶽仍能清晰地窺見,浪牙·阿卡西斯的面容與那雙溫和睿智的眼睛,依舊如黑曜石一般閃耀著盈潤的光芒。枯瘦的食指指向無底深淵的姿態,彷彿擁抱了全世界。

  白小嶽差點看得出神。浪牙對他哈哈大笑,挽起長髮,燦爛地回眸,青絲在手腕上纏繞成菟絲子般的黑圈。

  「放下你那些自大又虛偽的念頭,回歸到自己渺小的本位吧。你需要問自己的事情只有一件:你,想用什麼樣的方式,讓哪些人,獲得什麼樣的幸福?將自己擺上正確的位置,剩下的答案,屆時會自然地浮現在你心中。」

  說著,浪牙·阿卡西斯優雅地旋身,一手按住胸口,另一手直直地點上他的眉心。水潤的觸感在寒風中留下點點溫熱,像是一把鑰匙,從眉心的小窗孔滲入,悄悄地扭開了通往下一片新天地的大門。

  「誰『需要』獲救,誰有『資格』獲救,這些都不該由你考慮。小嶽,我們該做的事不是『拯救眾生』,那是神明的工作。你明白嗎?比浮塵還渺小的我們,最應該做的是用能夠令自己打從心底感到幸福的方式,竭力去成就別人的幸福。這才是真正有意義的奉愛。」

  從那隻手底下按住的胸腔,白小嶽感受到自己強而有力的心跳,從地面抬頭仰視著他的人生導師。

  「嗯,我好像,明白了。」

  ***

  終於消滅了佔據桌面的文件堆後,白潭將戰果搬上推車。一踏出辦公室,看到的就是白小嶽雙腿伸直、兩眼放空,用賢者模式仰望月空的神秘景象。肥厚的褲管下還墊著新畫好的草圖。

  他用文件車頂住門口的障礙物,一下一下地用力,像剷雪似地推到旁邊,好不容易才將小車車開了出來。琪琪掐著鐘點出現,踩著響亮的硬底皮靴,約莫是挑到了合心意的禮物,冷淡的臉色看似融化了一層的脆薄冰面。

  接過文件車控制器的時候,琪琪對白潭說:「今天似乎是財報大會。」

  「嗯。我打算現在過去。」

  白潭暗地裡地瞥了白小嶽一眼,發現他專心地看著別處,對院裡新抽的枝椏表現出極大的興趣,一副神魂下線的模樣,安心下來對琪琪問道:「妳去?」

  「退會了,不去。」

  琪琪將推車設定成自動跟隨模式,讓文件車跟在自己後面快步走了。白潭鎖上辦公室門,又踹了白小嶽好幾腳,好不容易才將養弟喚回現世。

  即將帶白小嶽離開的時候,踩著線出現的女僕長捧著托盤,將她在隔壁花園撿到的白小嶽飛走的畫紙送了回來。

  「我要去別的地方,暫時不用你跟。」白潭對白小嶽說道:「你要自己安排,還是在寢宮打發時間等我?」

  白小嶽望了一眼懷裡抱的畫紙:「我想,回家一趟。」

  「上車。要去哪裡,跟廖司機說一聲。」

  白小嶽跟著白潭爬進車子,兩人約了個時間會合。可惜剩下的時間不夠,這次沒機會去琴房一探究竟,白小嶽遺憾地想道。

  車子將白潭載到一處高級街區,在人煙稀少的神祕建築前將陛下放了下去,接著照白小嶽的要求駛向南城郊。

  白小嶽租住的地區較不富裕,以皇家來說已經盡力低調的專車,行駛在巷弄裡仍舊醒目。他不想引起注意,請司機在離租屋一段距離之外,找了個不起眼的地方停車。跟司機大哥約好碰面的時間,他抱著自己的紙捲,下了車慢慢走了回去。

  登上小租屋破舊漆黑的樓梯時,白小嶽思考了一下要不要去跟小蘿蔔頭們打招呼,最後決定作罷,無聲地回到自己的住房門口,才發現自己忘記帶鑰匙。

  睿智繼承者只好重新下樓,從後巷裡隨便撿來幾根鐵絲,跪在地上撬開自己的門鎖。

  花了老半天才成功進門,久未流通的涼氣湧出租屋。空中飄起一絲細塵,在鼻尖調皮地打轉。後巷的燈光斜斜地晃進房內,把他的雜物堆映得光怪陸離。見到這幅光景,白小嶽頓時又想起辦公室裡面那張面容模糊的相片。

  怪可憐的,那麼兄控的白潭,跟大哥三五年才能見上一面,手中居然連像樣的合照都沒有。他決定等任務結束後畫一幅白嵐吃包圖贈與白潭。

  角落裡擺著幾個紙筒,他掀開上方的防塵布抖了幾下,將新帶回來的稿紙塞了進去。走廊上傳來些許動靜,白小嶽扭頭一看,一道小小的身影扒在門口,鬼鬼祟祟地往屋內探頭。

  見到屋裡面有人,那個人弓起身子,似乎想要逃跑,然而在看清白小嶽的臉後,眼睛裡迸出驚喜的光芒。

  眼見男孩張嘴要喊,白小嶽立刻豎起食指,比了個「噓」。對方機靈地摀住嘴巴,眼珠滴溜溜地左右亂轉。確認完左右無人看見之後,他竄進房間,躡手躡腳地跑了過來。

  「嶽哥,嶽哥,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男孩蹲到白小嶽身邊,模仿他的姿勢,小聲興奮地問道。

  「放個東西,馬上,就走。」白小嶽低頭繼續整理,把紙捲排列整齊,最後將防塵布重新蓋了回去:「不知道任務,什麼時候結束,所以沒說。」

  男孩的臉垮了下去。隨即想到今天白小嶽回來過的事情只有自己知道,卓越感油然而生,眼睛又得意地彎了起來。

  「那幫人,我不在的時候,還有來家裡,找麻煩嗎?」

  「沒有了,嶽哥。他們在東角堵過我們幾次,找了點麻煩,但我們都很克制,沒有動手,按照你教的方法脫身了。」

  「幹得好。笨蛋,才中挑釁。」

  男孩得意地擦了擦鼻頭,咧開嘴嘿嘿笑著。若是他背後有隱形的小尾巴,此刻肯定已翹得老高。

  白小嶽簡略清掃了一下桌面,舖開一張從白潭的辦公室搶來的高級紙,隨便打了個草稿。他懶得開燈,也不想讓其他人發現他回來,就頂著若絲金打的麒麟眼,在黑暗中穩妥下筆。男孩什麼也看不見,仍是硬搬了張椅子坐在他身旁,裝出深奧的表情,好像在欣賞絕世劇作,惹得白小嶽暗自好笑。

  畫了一會兒,他怕男孩子看壞眼睛,基礎的構圖也差不多完成,便收起紙張器具,決定等下次回來再繼續。

  告別男孩,白小嶽鎖上家門,回到街角與司機會合。專車駛回白潭方才下車的地點,迎來一身寒氣的國王陛下。上車之後,白潭難得沒有再看終端機,而是安靜地靠著椅墊閉目養神。

  「還有,要,去哪裡?」

  「不了,現在回去。」白潭頓了一下:「搭空飛艇。」

  白小嶽翻了個白眼。

  車子將他們帶回皇室私人機坪。兩人在琪琪的目送下登上迷你飛艇,飛速飆回西部卡蘭,降落在古魯格軍營的機場,由斑掌和麥梅蒂茲開出來的營區小車接了回去。

  見到護衛隊長親自來迎,國王陛下意外地挑起眉頭,才驀然想起上午他向護衛隊長下了道命令……

  麥梅蒂茲兇狠的眼神射了過來,不屑地冷笑出聲,刺了陛下一句:「沒關係,我本來就排這班。」

  本來車隊於中午就準備離開「強者遊樂園」,前往下一處地點。麥梅蒂茲最晚在中午後就會去休息,等到晚上起來換班。現因為琪琪的突襲,車隊又得在這座軍營多停留一日。護衛隊沒離開軍營,麥梅蒂茲也就一直沒有下崗。也就是說,麥梅蒂茲會一直護衛到明天拔營為止,一共站將近20小時的崗哨。

  下一次他去協會的時候,不知道迦達爾會不會算他10800%會費?

創作回應

大漠倉鼠
10800%會費――(???)――!!
2024-08-16 10:09:56
? 『。』向創作者進行贊助 ?
骯,該犧牲誰,誰能獲救,一切都是命運,當你成為作出最後決定的那人,不要為自己的決定感到罪惡,因為在那之前,命運早已註定https://im.bahamut.com.tw/sticker/828/07.png
2024-08-16 14:2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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