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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妖短篇──流浪的雨和屋中的妖精 (二)

臨風慕筆 | 2024-08-14 07:00:07 | 巴幣 224 | 人氣 248


流浪的雨和屋中的妖精 (二)
 
 
       曾經去過很多地方。
 
       坐落於一座城市中的一個小小的房間、人潮擁擠喧囂的街道、靜謐無人沉睡在時間中的古蹟、所有人都安靜坐在桌邊靜靜品味空氣中香味和旋律的咖啡館、又或者隨著節奏沿著軌道朝向遠方的車廂。
 
       很習慣於人群,習慣與他們並肩而行,使自己的氣息隨著飄落的雨絲靜靜融入屬於他們的生活中。
 
       不討厭人類,甚至可以說其實很習慣也喜歡與人類相處。或許是因為自己所遇見的,多是一些內心真誠善良的人們吧。
 
       雖然不知道是什麼原理,不過似乎沒有滿足一些特定條件的話,好像也沒辦法在眼中看見自己。所以無論做出突兀舉動的女孩究竟在自己身上看到了什麼,至少在她能夠確實看到自己的存在,並且使出全力緊緊擁抱著自己的時候,心中已經就默默有了答案。
 
       然而就算走過了那麼多的地方,某些場合還是會令自己感到坐立不安。該說是氣氛的問題嗎……這麼概括好像並不太對。如果僅從表面上看,只是個普通的人類建築,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
 
       屋內的空間不算大,但相較那些城市裡灰色大方塊的單人房間比起來已經算是寬敞得多。即使被夜色籠罩,還是能透過朦朧玻璃窗外一點微弱的光芒看到外頭飄散的細雨。
 
       房屋裡似乎比預想還要更溫暖,這也是件不可思議的事情。明明沒有看到帶來光亮和溫暖的火焰,夜晚和雨的寒冷卻彷彿被阻擋在了房屋的外頭,屋裡屋外,就像被分隔為兩個不同的世界。
 
       整齊的桌椅、安放在盆中仍保有綠意的植栽,明明踩踏起來像是石質卻有著木紋的地板,靠牆的櫃子上有無數的書籍,擺放不同顏色的透明瓶罐、礦石,還有做工精緻的擺飾。
 
       不曉得是不是妖怪都擁有類似的能力,但自己確實能隱約感覺得出,存在於空間中不同人類留下的氣息。但這似乎不完全是人類所講述的「嗅覺」,而是一種更加模糊且複雜的感知。
 
       這個屋子裡有著對自己而言感到陌生的氣息。
 
       門扉傳來上鎖的金屬撞擊聲響時,周遭空氣受壓縮而形成的輕微窒息感,或許是對於外來者踏入領域起到的一種威嚇。
 
       但自己在意的其實並不是這件事……這種威嚇對於某些脾氣較為暴躁的妖怪來說,幾乎可以視為是一種挑釁,若不是前面先經歷過那些對話,自己會做出什麼反應那還真不好說。
 
       但所謂的威嚇其實也就是這樣了,真正擁有強大力量的妖怪根本不需要刻意彰顯自己,光是存在本身就足以視為壓迫感的根源,哪怕什麼都不做,也足以讓其他弱小的妖怪本能地躲閃逃竄。
 
       會試圖採取威嚇手段的,若不是本身力量不足的妖怪,再不就是無法準確判斷出侵入者與自身差距,性格較為膽小的妖怪。
 
       當然,兩種條件都滿足的情況也是有的
 
       昏暗燈光下,原本就藏於屋內的存在此時終於顯露出了自身的形象。
 
       但在對方身形出現的一刻,自己卻皺起了眉。倒不是因為對方的威嚇而感到恐懼,而是出現在自己面前的那個存在,比原先所預想的還要更來得嬌小。
 
       這樣看上去,「她」根本不比緊握自己手的女孩年長多少。
 
       「妳……」
 
       儘管藉環境主場優勢不斷朝自己示威,然而馬上藏匿到廊柱的後面,並且警惕般探出腦袋偷看的舉動,竟有一種反差的可愛。
 
       更奇妙的是,躲在柱子之後的她和牽住自己手的女孩有著幾乎相同的容貌,彷彿像是從同一個模子印出來似的。若非因為自己是妖怪,能透過外觀以外的方式感受出感受到不同的差異,在人類的眼中看起來,說不定根本沒有辦法辨認兩者的差異吧。
 
       「我是……這個家的孩子。」
 
       當她這麼說著的時候,垂下的眼簾和低落的語調卻顯得遲疑。事實上就算不看臉上的表情,自己仍然能透過其他方式去確認到她所表現出的情緒。
 
       自己從她身上所感知到的確實是「猶豫」,而並非是「謊言」。
 
       而且……她是說「家」嗎?
 
       對於妖怪來說,那是個過於陌生的詞彙,尤其對生於自然的他們來說,並沒有辦法理解人類所謂親情的概念。
 
       原本的疑惑還未解除,新的問題便接踵而至。
 
       環視四周,除了容貌相近的一人一妖之外,房屋裡並沒有其他成年人類的氣息。也是出於這樣的原因,所以女孩才會獨自推開門走到房屋之外吧。
 
       「媽媽……」
 
       「嗯?」低下頭看向還牽著自己手的女孩。
 
       自己依然無法習慣這樣的稱呼方式,雖然大概能理解女孩口中所指的對象到底和她之間有著怎樣的關係,然而這個稱呼對妖怪而言仍然太過抽象。
 
       手中傳來的力道越來越微弱,女孩搖晃著腦袋,幾乎是完全憑藉著自己手握的力道勉強維持站立,神智完全稱不上清晰。
 
       沒辦法,只能先處理完眼下的問題了。雖然人類的死活與妖怪沒有直接的關聯,可很不幸的,自己可能是妖怪之中特別喜歡多管閒事的少數例外異類。
 
       求助的眼神與廊柱後警惕著自己的視線四目相交,面對眼前的情形,她同樣顯得不知所措,在咕噥幾聲以後,才不情願的做出了再一次的妥協讓步。
 
       「抱進房間裡來吧,要輕一點、溫柔一點,別把她吵醒了。」
 
       「不如……妳自己來?」不論怎麼想,這對自己還是太過高難度了。
 
       然而當自己真的脫口而出的時候,空氣中傳來的那份壓迫感瞬間又變得強烈起來,甚至到了能感到些許刺痛的程度。
 
       「如果能夠做到的話,我就不會讓妳進來了。」
 
       語句中帶有強烈的情緒,包含了無奈以及憤怒。即便現在她是掌控這個空間的主宰,卻仍有一些她無法做到的事。那種感覺就像是小孩遇到了些什麼不順心的情況,在無端莫名鬧著脾氣似的。
 
       「……」
 
       天知道自己又花了多久時間。
 
       哪怕最為手忙腳亂的時候,那對來自身後充滿壓力的視線仍不斷盯向自己,彷彿在警告但凡做了什麼不應該的舉動的話,她絕對不會輕易放過自己。
 
       在這個空間的話,她的能力還是能對自己造成威脅吧。可能她的心中也暗暗盤算過,如果自己不肯聽從她的指示乖乖照做的話,就會以一些比較不那麼和平的方式逼自己就範也說不定。
 
       她所不知道的是,自己並不是迫於那樣的壓力才順從地將女孩輕柔的抱起後安放在床上。即便對方不以這種方式威嚇自己,自己本就對女孩也沒有任何敵意,最多只會因為找不到合適的地方將她放下而感到徬徨失措罷了。
 
       看見女孩閉眼安穩躺在明顯比她還要大得多的床鋪上時,才好不容易呼出一口如釋重負的長氣。
 
       要說害怕,自己多半不存在那樣的情緒。但是當指間觸及人類柔軟的皮膚,感受到那稍微偏高的體溫時,內心裡多少還是有股無法抑制的慌亂。
 
       也就是在看到女孩安穩躺到了床上之後,可以明顯感覺得到原本凝滯於空氣中的殺意與對方的緊皺的眉頭一齊放鬆了許多。
 
       「……謝謝。」
 
       妖怪是沒有這種概念的。
 
       但看見對方偏過頭一臉難為情那副羞赧的模樣,幾乎可以確定她同樣不屬於普通妖怪的範疇,甚至擁有比自己要更加親近於人類的情感。
 
       「妳沒有實體,是嗎?」
 
       「……」
 
       剛才就意識到這件事情了,比起妖怪她更接近類似幽魂的精神體,就算身體部位能夠觸碰到東西,那也只是極其短暫的時間,最多就是做到類似騷靈現象那般短暫使物品位移或懸浮,卻無法維持長時間穩定的操作。
 
       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她才會心不甘情不願的把這件事情交給自己。
 
       「所以現在可以解釋到底是怎麼回事了嗎?」
 
       不經意地放輕了對話的語調。
 
       如果可以,本來應該移動到其他房間避免讓女孩聽到他們之間的對話。畢竟作為普通人類,過度涉入不屬於她概念認知的世界肯定不是好事。
 
       但哪怕是閉眼沉沉睡去也沒有放開,緊緊握住自己的那隻小手又彷彿在向自己說著,那樣的想法實際上並不可行。若強行扳開她的手指,沒準她又會直接從睡夢中驚醒,然後變為更加複雜的局面。要真是這樣的話,倒不如維持這樣讓她繼續安心深眠於夢境之中。
 
       雖然剛才因為從女孩身上傳來的觸感而感到不知所措,可一旦習慣以後,那股屬於人類身體的暖流和心臟的規律搏動卻會帶來一種特別的安心感。或許人類從來都不覺得這種事情有什麼好奇怪,但對於妖怪來說,這就是一種神奇且不可思議的事情。
 
       「我不會講。」
 
       即便飄浮空中,形似女孩的靈體仍然維持坐在椅子上的姿勢,並擺盪晃動著她那短小的雙腿,表情似乎有點為難。
 
       「是不能告訴我,還是不知道要怎麼說?」
 
       雖然看起來是小女孩的模樣,但不論妖怪還是靈體,實際上都無法透過外觀直接判斷對方的知能程度。因為對於能自由改變自己形貌的他們來說,外觀不過只是他們展現讓對方看見的一種概念而已。
 
       「我……不知道媽媽在什麼地方,明明外面黑漆漆的,還有那麼多可怕的東西,但爸爸看起來很緊張的樣子、媽媽的臉色也很差,他們急急忙忙就出門了,我也不知道他們到底去了哪裡。」
 
       提及這事兒的時候,她臉上露出了失落的表情,像是個被拋下的孩子。
 
       「妳是不是也沒辦法踏出這個空間以外?」
 
       之所以在初遇時沒有主動出現在自己面前,除了出於對外來者的警惕,也同樣是因為一旦只要踏出房屋這道界線,超出屬於她領域之外的區域以後,她的存在也同樣會開始變得稀薄。
 
       對妖怪來說,這可不是什麼小事。
 
       她實誠地點了點頭,即使還有部分警戒,卻放下了原本的敵意。
 
       「我沒注意到的時候,她突然醒了過來,大概是在房子裡沒有找到媽媽吧,就想要打開門到外面去,然後……」
 
       然後,大概就是眼下發生的情況了。
 
       儘管對於實際上當時究竟發生了什麼還沒有明確的頭緒,但聽完對方的敘述,心中也很難往樂觀的那方面去聯想。
 
       「可以拜託妳一件事情嗎?」
 
       可能是認知到是有所求的一方吧,她的態度明顯軟化了許多。語氣遲疑、眼神飄忽,似乎對於接下來要說出的內容感到不安。
 
       「妳先說說看,我看情況再決定要不要答應。」雖然單從敘事的角度講起來就像在欺負她似的,但自己同樣有作為妖怪最基本的原則。
 
       實際上,大概沒有多少妖怪會厚著臉皮地自詡善良。
 
       妖怪多半都有自己的目的,有屬於自己的私心。
 
       「……在爸爸和媽媽回來之前,妳能陪在她身邊嗎?」
 
       提出要求時,她的眼神依舊停留在床上與她容貌相同的女孩身上,介於非人與人類之間的情感相互碰撞著,看起來令她感到相當混亂。即使如此,她還是主動向自己提出了求助。
 
       「我想先確認兩件事情。」
 
       「什麼?」
 
       「妳和這女孩是什麼關係?還有對於這個『家』,妳是屬於怎樣的存在?」
 
       即使幽魂的軀體並沒有所謂的臟器,但仍然看見女孩幽魂彷彿深吸一口氣般,態度顯得欲言又止。
 
       其實無論說出來的理由是什麼,自己最後大概都會盡量試著去提供幫助。至少從自己的角度看來,這樣的交換算不上是什麼過分的要求。
 
       但自己也確實好奇,到底是出於何種原因才使這位幽魂受到「家」這種屬於人類的情感所困,又為何讓她對這名女孩產生這般強烈的執念?
 
       女孩皺起眉,面色凝重,而自己對於那樣的神情也並不陌生。因為那是只有在曾與人類共同相處後才能體會到的情緒,是在觸及自己不願想起的回憶時,所產生內心牴觸的排斥感。
 
       她眨了眨眼,猶豫地開口緩慢說道:
 
       「我是……未能降生在這個世上的,他們的另一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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