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從音樂教室的走廊俯瞰全校
從音樂教室的走廊俯瞰學校,是種特別的體驗。
音樂教室的鋼琴如今是她的奴僕,一遍又一遍為暖暖演奏她最愛的歌曲。生活、希望、陽光,終於一切都要過去了,她置身在夢想世界中,風簇擁著她。暖暖站在音樂教室的走廊上,因為某些不為人知的理由和地勢上的巧合,這兒是全校最高的地方,可以俯瞰整座直誠高中,校舍和中庭一覽無遺。她可以看見過去紙上回憶留下的形骸,漫無目的行走在風中,像她忠貞不二的衛(wèi)兵為她巡邏整個校園,唯一的目標是揪出意圖引起騷動的叛亂份子。那些人過去曾竟是她的地獄,如今也該換他們常常同樣的滋味,用身心靈徹底去體會什麼叫作走投無路。祂的國降臨了,沒有人能夠逃跑。暖暖會接納祂,成為祂的王后。
啊……
不要動。
好的、好的……
你感覺得到我,我很清楚你感覺得到我。雖然你看不見了,不過你還聽得到。我就在風中,你的呼喚我不會遺漏,我的聲音你不許遺漏。
不會的、不會的,吾王!請你擁抱我、碰觸我……
當然、當然,不要急,你正在我懷中。要有耐心,最好的總是值得最後才來,要經(jīng)歷高潮總要走過低谷。
是的,吾王,是的……
別昏過去了,保持清醒,我還需要你清醒一段時間。叛徒引來的叛亂份子還需要你去剷除,這是你的世界,不是我的。你要整理好環(huán)境,才能迎接我降臨。
沒錯、沒錯……
殺了他們,奪回獻祭之刃,他們正好成為我降臨時的祭品。等我恢復力量收拾掉叛徒,我們就會永遠在一起,再也沒有任何力量能將我們分開。我們將會得到自由,掙脫束縛的風勝利了。
沒錯、沒錯!
有東西在碰她,暖暖汗?jié)竦母构蓽虾苷\實。她眼前的世界帶著紅色光暈,不過不影響她完成任務。她將要成為王后,王后在塔羅牌中代表溫柔與愛情的力量,只要有愛她能為她的愛人完成所有任務。暖暖伸出手,雖然看不見,不過王的手掌正托著她的。雖然看不見,但是整個夢想世界都在她的掌握。
風,來。
暴動的風從牆外的空間吹進校園裡,吹起她的衛(wèi)兵湧向衝出二樓走廊的游大舜。
游大舜?
事情不對勁,邱靜賢去哪裡了?為什麼她看不見她?
暖暖應該可以看見全世界,王已經(jīng)把全世界交到她手中了。
她看見操場上有群被槍決的幽靈,腦袋被蟲化成的子彈寄生。當蟲死了他們就會從砂土下重生,爬出他們樹根砌成的陵墓走上操場,迎接另一次的死亡。負責行刑的軍人在操場上巡迴操練,手中捧著蠕蟲製作的槍枝,他們的任務是摧毀每個意圖擾亂世界秩序的異議份子,那些異響不容於世。地底下的蠕蟲議會給了他們權(quán)限,蠕蟲議會來自暖暖的王權(quán),來自王的意志。
時間之河或許是阻礙,但是沒關(guān)係,大地也在暖暖掌控之中,只要改變地貌就能輕易將阻擋士兵的河流改道。入侵者自以為獲得勝利,殊不知勝利是暖暖排佈的陷阱,等到因為勝利而得意忘形時,正是士兵們反攻的時刻。暖暖的創(chuàng)意,暖暖的權(quán)力,在這夢想世界之中,源源不絕從各個角落湧進直誠高中勤王護駕。他們會替暖暖逮到入侵者,將遺失的獻祭之刃尋回。風依循她的命令,將發(fā)出戰(zhàn)嚎的士兵送上戰(zhàn)場,在狹窄的走廊攔截敵人。
可是邱靜賢在哪裡?
暖暖可以聽見樹葉枯萎的聲音,士兵們踩在水泥走廊上的雄壯震動。漂浮的沙土刮過她手背上的寒毛,天上天眼裂縫透出的光灼痛她的肌膚,舌頭上滿是皮肉的焦臭味。
可是邱靜賢在哪裡?
粗魯無文的游大舜手無寸鐵,光靠一股蠻勇就衝上走廊,像野獸一樣拳打腳踢。他的氣勢嚇退第一批士兵,腳步迅速穿越中庭來到行政大樓的樓梯口。暖暖鼓動風勢,吹散士兵的殘骸,把第二批僕從聚集在樓梯上,她長滿尖牙利爪的僕人將樓梯擠得水洩不通。一頭衝進陷阱的游大舜緩下腳步,掙扎哀號漸漸沒頂消失。
暖暖勝卷在握。
沒錯、沒錯……你就在我掌握中……
王呀,給我獎賞,我要獎賞……
音樂教室中的鋼琴愈彈愈大聲,被迫發(fā)出聲音的音響大聲嘶吼。夢想世界之後,一切將不再只是夢想,而是活生生有血有肉的現(xiàn)實。王國呀,快快降臨吧——
撕裂的苦楚猛然襲來!
痛!
王?吾王?你在哪裡?你要去哪裡?
叛徒!叛徒!
暖暖覺得好像有人用刀活活生挖出她的心臟。是誰?是誰下手如此兇殘,心狠手辣非要置她於死地?她痛得彎腰屈膝,跪坐在音樂教室的走廊上,失去控制的無情風勢鞭笞她的身體。
是你將獻祭之刃交給叛徒!你也是叛徒!
不——不是的!王呀,請聽我解釋——
她的王不要任何解釋,任何解釋都是多餘。祂要的是忠誠和祭品,所有的一切付出都是為了祂的王國能夠降臨。
為什麼你不能全心全意愛我?這是你的夢想世界不是嗎?這將是你的國不是嗎?
是的、是的!吾王,是我太過軟弱,是我看不清真相。請給我機會,我會證明我的真心不移。
暖暖重新站起來舉起雙手召喚大風,大風灌入樓梯井,這次一定要將游大舜粉身碎骨。那些尖牙利齒每一分每一寸都是出自她的手筆,細心描繪倒鉤尖刺,絕對不會令她失望。
她的喉嚨好像被人割開了。
口不能言的痛苦再次將她擊垮。但是沒關(guān)係,她知道原因了,那由下而上,僵硬遲緩的攻擊讓暖暖看清楚是誰潛伏在游大舜身邊。該殺千刀的邱靜賢,不但偷走了獻祭之刃,還穿著異物的繭衣躲避全知的視野,暗中破壞暖暖辛苦建造的一切。她恨她,恨那自以為是的女人,以為自己參透一切可以對人指指點點的惡毒賤人。暖暖除不去的異物終於死了,休想再繼續(xù)用那殘留的毒毀壞她的夢想世界。
把他們?nèi)細⒌舭桑?/font>
當然、當然,只有他們?nèi)懒耍嵬跖c我才能永生永世——唱大聲一點!
疲弱的鋼琴和音響再次振作聲勢,轟隆震下校舍梁柱間積存的灰塵。暖暖的軍隊獲得威武的音樂振奮精神,大風吹來陣陣清香,是她的仇敵血肉和墳土的氣味交融在一起。遍體麟傷的游大舜依然不放棄,奮勇嘗試通過樓梯,不過已經(jīng)無所謂了,就算邱靜賢那個賤女人拿著獻祭之刃,暗中為他護航也沒有用。暖暖對痛苦已經(jīng)麻痺了,從小到大她不都是這麼活過來嗎?背上插著一把刀也要繼續(xù)前進,何況目標就在前方,她的王正將她緊緊擁抱。她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有哪個花枝招展的賤貨能擁有她的幸福?又有誰能比得上她的王?她愛過她,她的心為她綻放,又遭人無情厭棄,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任何人事物能傷害暖暖了。
刺在士兵身上的每一刀都像在割暖暖的肉,刨她的骨。她忍不住露出得意的笑,那女人以為獻祭之刃在手就是必勝的把握,殊不知決心才是勝利唯一的條件。邱靜賢沒有決心,不知道就算是殺人也要勇氣,要願意吞下砍殺的震撼和衝擊,才能收穫生命的果實。沒有決心的下場就是淹沒在洪流之中,游大舜的身影消失在洪流中,暖暖卻愈站愈挺。痛苦讓她更加強壯,能接受王的國度。是時候讓衛(wèi)兵們把失敗者拖到眼前,好看清楚他們可悲的模樣了。她的士兵逮住游大舜,準備把獻祭之刃,和已經(jīng)毫無抵抗能力的叛亂份子拖往五樓——
可是邱靜賢在哪裡?
暖暖聽見腳步聲,一重一輕,落地勁道不同的兩種足音。是誰拖著腳步走上五樓?頂著風勢,隱隱約約的啜泣聲,飄忽不定的身影踏上五樓,來到音樂教室前的走廊。暖暖把臉對著樓梯口,她什麼都看不見,眼前的紅色顏料遮蓋視線,可是她沒有辦法除去顏料。王在她眼中,她不能背棄王的囑託。她的世界,她的國度……
「邱靜賢?」暖暖喊道:「邱靜賢你出來!」
風吼聲中,邱靜賢的身影顯露。原來如此,是異物的繭衣遮蔽了暖暖的視線,否則她怎麼會看不透聲東擊西如此低能不入流的計策。
「大舜說不管他發(fā)生什麼事,都要我把東西送到你手裡。」邱靜賢眼中含著淚水。「你先把風停下來好嗎?」
「你憑什麼命令我?」暖暖說:「你憑什麼哭?我不用你可憐,我是夢想世界的王后,應該是我可憐你才對。」
「那請你可憐可憐我吧!」靜賢激動地說:「放過大舜,我把你要的東西帶過來了。」
「你聽到他的慘叫聲了嗎?」高高在上的班長邱靜賢居然也有低頭求饒的一天,暖暖忍不住想捉弄她。「你好不容易來到這裡,我們應該一起聽聽看才對。你聽聽我的音響和鋼琴,還有我的風,再加入游大舜慘叫聲就是完美的樂團了。」
「暖暖,你不是——」
「你少說我應該是哪一種人,你根本不認識我。」暖暖冷冷地說:「閉上你的嘴巴聽清楚,是你放手讓游大舜去送死,不要在這邊裝無辜扮演受害者。」
「我沒有要扮演受害者。」邱靜賢說:「如果我說的話你聽不進去,那也沒關(guān)係。我只希望你讀讀看這個。」
她解開了某個暖暖看不見的東西,憑空掏出一本週記簿。
「你把風停下來,我就給你。」她說:「我知道你可以。剛才我也偷聽到一點你做的事,我知道風受你操控。只要你把風停下來,放大舜走,我就把李星雅的週記簿給你。」
霎時間,暖暖的世界陷入一片死寂。
※
「等一下!」
靜賢正要踏出導師辦公室,大舜卻一把把她抓了回去。渾身傷痕累累,肌肉麻痺的靜賢挨不住這一下,整個人向後倒。如果不是大舜及時托住她的身體,應該就要摔個四腳朝天了。門外的怪物紛紛望向騷動之處,大舜小心拖著靜賢往後退,摒住聲息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等一下。」靜賢趕緊阻止他。「李星雅的週記簿……」
在他們拉扯間,繭衣包裹的週記簿溜出掌握,滾出導師辦公室。兩人看著門外的週記簿,趙暖暖畫出來的怪物在周圍徘徊,完全沒注意到腳邊多出一本奇怪的簿子。
「我去撿。」大舜扶著靜賢坐下。
「你小心一點。」
靜賢坐在地上,還沒恢復過來的她只能眼睜睜看著大舜冒險,趴在地上伸長手腳去撈落在走廊中央的週記簿。靜賢抓緊美工刀慢慢推出一節(jié)刀刃,她沒有打算要傷害誰,可是如果真的有意外發(fā)生,大舜會需要後援。那些怪物只是暫時走遠而已,風很快就會把它們帶回走廊上,要是發(fā)生任何意外,就白費他們努力撐到現(xiàn)在了。為什麼大舜要拉住她?剛剛發(fā)生了什麼事?
變數(shù)來得措手不及,正當大舜撿起週記簿正要向後退回辦公室時,持槍的無臉士兵像一陣沙塵被風吹到他面前。他朽木構(gòu)成的軀體從地上升起,紙頁筆畫隨著小小的旋風疊起。它一定看見大舜了,所以才會現(xiàn)身攻擊!靜賢撐起身體,預備要向外衝——
無臉士兵沒有任何動作,轉(zhuǎn)向往走廊的另一頭巡邏。嚇呆的大舜趴在原地,足足呆了三秒才想到要退回導師辦公室。
「你有看到剛剛發(fā)生什麼事嗎?」
靜賢點點頭,感覺心臟都快跳出喉嚨了。
「它們明明剛才還追著我們跑,可是剛才又好像根本沒看到我。」大舜說:「而且它們好像也沒看到週記簿。」
「是阿烏的繭衣。」靜賢想起來了。「我被那些士兵追著跑的時候,它們也都不會找阿烏麻煩。」
「你的意思是說阿烏的繭衣可以隱形?」大舜先是嚇了一跳,然後又露出笑容。「太好了!」
「什麼意思?」
「我還在想要怎麼辦才好,現(xiàn)在問題解決了。」
「你要做什麼?」
大舜拿下肩膀上的繭衣,不等靜賢反對就幫她披上。「你穿好這件,快點拿週記簿去找趙暖暖。」
「你要做什麼?」靜賢突然有了危機意識。「你該不會要發(fā)神經(jīng),去當誘餌吧?」
「只有這個方法了。繭衣只有兩件,而且你受傷了行動又不方便,我不可能叫你去冒險。」
「游大舜,你可以乖乖待在這裡,不用去當什麼誘餌!」靜賢低聲罵道:「不要只想著逞英雄好嗎?」
「我只是沒辦法看著你去找趙暖暖,自己一個躲在這裡什麼都不做。」大舜說:「不要忘記了,我們兩個都是因為想要幫趙暖暖才會被拉進來。」
「我們幫趙暖暖和你去送死是兩回事。」
「我不是送死,我只是覺得如果我們兩個裡面,要挑一個夠聰明的人去說服趙暖暖,那一定是你了。」
大舜抽走靜賢手上的美工刀。
「這支借我一下好嗎?我可以答應你不衝動,我會在這邊看著,要是它們有什麼奇怪的動作,我才會出去引開它們注意力。你自己要小心,有需要幫忙記得大叫。」
他下定決心了,靜賢辯不過他。到頭來他還是一樣頑固不講理,自以為是。
「我們都要活著回去。」靜賢最後說:「別忘了我們說好不認輸。」
大舜點點頭,送靜賢上路。
阿烏的繭衣發(fā)揮了作用,走廊上的怪物對靜賢視而不見。正因為如此靜賢走得更加小心翼翼,她不敢確定阿烏的繭衣有多大的效用,根據(jù)那些怪物和她擦身而過時若有似無的碰觸感,繭衣並沒有辦法讓她的形體完全隱藏。怪物睜開眼睛,全身如海綿一般密集的孔竅向外張開,發(fā)瘋似地尋找異樣的線索。它們也許看不見,可是不表示它們毫無感應,風灌過走廊湧向靜賢,險些就吹開輕薄的繭衣。靜賢抱住懷中的週記簿,抓緊繭衣的邊緣,努力抬腿往前走。要是大舜發(fā)覺怪物的動態(tài)異常,絕對會馬上衝出導師辦公室。面對怪物大軍即使他手上有刀,恐怕也撐不了太久。要在那之前找到趙暖暖,完成打開風之門的任務。
怪物們在中庭圍住靜賢。它們不太像是計畫好或是有什麼組織紀律,更像一隻挨著一隻,被呼號的風慢慢推向靜賢,跟上她的腳步一點一點累積聲勢。從樓梯上滾下幾顆面目全非的人頭,走廊上一列持槍踏步的士兵,水泥隙縫裡有巴掌大的臭蟲慢慢疊成人形匍匐前進。它們圍繞在靜賢身邊,挨著她的腳跟,像嗜血的魚緊跟著無形的餌食,努力想要揪出藏在風中的蛛絲馬跡。靜賢滿身冷汗愈走愈急,腳步卻始終沒辦法再更快一些。那些東西就在腳邊,隨時有可能一個擦槍走火引來圍攻。靜賢有一種奇怪的感覺,趙暖暖是刻意要排斥外界的援手,基於某種難以理解的原因,她打算和整個恐怖世界同歸於盡。或者說靜賢的想法錯了,其實趙暖暖根本沒有發(fā)出什麼求救訊號,全都只是大舜和她自作多情?
某個很重的東西從二樓摔下來,碰的一聲嚇得靜賢停下腳步。
一定睛,圍繞在她身旁的鬼怪已經(jīng)隨風飄散,接著又迅速聚攏形體圍繞在地上摔得稀爛的瓦楞紙箱。大風吹來,箱子裡的考卷紛紛被吹起,嘩啦啦吹得整個中庭到處都是米黃色的紙張。
靜賢要快點,大舜開始動手了。想必他從二樓發(fā)現(xiàn)靜賢的困境,才會冒險將考卷丟進中庭製造機會。他的計策成功了,那些怪物散開去追考卷,有小部分則沿著梁柱攀上二樓。又是一陣風吹來,吹散怪物和考卷,大舜行蹤曝光只是早晚的事。
要快點。
第二箱東西砸在地上,這次把一具骷髏打成碎片。裡頭的書本往外炸開,一朵朵的紙花散落在地,狂風掃過激起一波波墨漬潑灑在地。黑色的煙柱從書本中升起,焦苦的氣味令人作嘔,靜賢拖著腳爬上階梯,雖然衛(wèi)兵都被大舜引走了,她的任務卻沒因此減少多少難度。直到此時她才知道自己多脆弱,多需要阿烏和大舜幫忙。她太自以為是了,以為自己可以撐過一切傷痛苦難之後,還有充足的體力可以一口氣爬上五樓直達音樂教室。大舜的怒吼聲在空蕩蕩的校園裡迴盪,好像有人故意放大他的聲音,讓靜賢能聽得一清二楚,感受朋友撕心裂肺的苦痛。身體好重,腳不好慢,這次可不是蟲做的子彈作祟,是她自己的傲慢搭上了大舜一條命。
為什麼呢?趙暖暖,為什麼?
「是的、是的!吾王,是我太過軟弱,是我看不清真相。請給我機會,我會證明我的真心不移。」
她在跟誰說話?有人答應她什麼嗎?
「邱靜賢?」趙暖暖喊道:「邱靜賢你出來!」
靜賢終於抵達五樓,站在樓梯口面對趙暖暖,渾身發(fā)抖,弄不懂眼前是怎麼一回事。趙暖暖的制服上全是裂縫,好像有人拿鞭子狠狠抽過她,抽得她衣衫綻裂,血肉模糊。厚重的眼鏡上塗著紅色的顏料,同樣沾滿顏料的髮絲糾結(jié)纏繞黏在頭上,一條條彷彿正在滴血的肌肉纖維。她的手臂舉在半空中,像個盲人一樣向外張開,仰起下巴對著天花板說話。當她揮動手指,一陣突然增強的氣流推著靜賢往前走,像獄卒壓著犯人面見法官。
「我知道你在這裡,你好狠的心,居然讓你的朋友代替你送死。」
「大舜說不管他發(fā)生什麼事,都要我把東西送到你手裡。」不管有多害怕,是時候面對趙暖暖了。靜賢拿下繭衣,眼中含著淚水對她說:「你先把風停下來好嗎?」
「你憑什麼命令我?你憑什麼哭?我不用你可憐,我是夢想世界的王后,應該是我可憐你才對。」
「請你放過大舜,我把你要的東西帶過來了。」靜賢試著跟她講道理。「不需要弄到這麼難看。」
「你聽到他的慘叫聲了嗎?」趙暖暖縱聲大笑。「你好不容易來到這裡,我們應該一起聽聽看才對。你聽聽我的音響和鋼琴,還有我的風,再加入游大舜慘叫聲就是完美的樂團了。」
「暖暖,你不是——」
「你少說我應該是哪一種人,你根本不認識我。閉上你的嘴巴聽清楚,是你促成了游大舜的悲劇,不要癡心妄想扮演受害者。」
「我沒有要扮演受害者。如果我說的話你聽不進去,那也沒關(guān)係。我只希望你讀讀看這個。」
她解開鞋帶讓趙暖暖看清楚她手上是什麼東西,但還不敢將週記簿抽出繭衣。這是大舜犧牲才讓她帶到此地的賭注,靜賢不能讓藏在風中的惡魔壞了這一局。她聽得見那竊竊私語,鼓動趙暖暖痛下殺手。
「你把風停下來,我就給你。我知道你可以。我知道風受你操控,只要你把風停下來,放大舜走,我就把李星雅的週記簿給你。」
趙暖暖沒有說話,但是風停下來了,鋼琴和音響嘲弄人的走音曲調(diào),連帶風中的耳語也隨之消散停歇。靜賢的手在發(fā)抖,現(xiàn)在是關(guān)鍵時刻,所有的一切全繫在趙暖暖一念之間。
「你覺得李星雅的週記簿可以讓我放棄夢想世界?」趙暖暖問:「你也太自大了吧?李星雅是我的誰,她憑什麼影響我?」
「午休的時候我要離開教室去找你,全班只有她站出來說你會去頂樓。」靜賢回答說:「如果她對你毫不在意,就不會站出來說話,也說不出你會去哪裡。」
趙暖暖向後退了一步,天空暗了下來,巨大的裂縫在無聲無息中撐開,詭異的天眼中一團漆黑,彷彿即將出世的胎兒拉著黑色的臍帶垂降而下,懸掛在空中。只是一種預感,但妖異即將現(xiàn)世,降臨恐怖世界。靜賢做錯了什麼嗎?那詭異的感覺又出現(xiàn)了,有什麼東西操弄她、大舜、趙暖暖走到這一步。靜賢不能喊停,只能站在原地等著趙暖暖做決定。是什麼?她得想清楚?有什麼東西不對勁,有什麼在違背常理的世界之中顯得特別怪異?
趙暖暖握住被繭衣包覆的週記簿,一時分心的靜賢還來不及出聲警告,脆弱的繭衣已經(jīng)裂成兩半,李星雅的週記簿失去保護落入趙暖暖手中。只見她緩緩用雙手捧住週記簿,用手指輕輕撫過邊緣小心計算頁數(shù),然後才翻開閱讀。
可是她的眼——
靜賢的疑問還沒出口,音樂教室中爆出震耳欲聾的樂聲,頓時狂風大作吹得四週滿布煙塵,霎時整座校園齊聲哀號尖叫,李星雅的週記簿炸成一團紙灰被吹得無影無蹤。靜賢撲上前去想要搶救,卻已經(jīng)遲了一步,她唯一握住的東西是趙暖暖的手,手的主人好像突然沒了骨頭,在驚人的聲浪中頹然倒下。靜賢抱住她,她的身體冷得像是冰塊,沒有半點溫度。
沒錯,溫度,大舜的打火機。
第三項任務不是風之門,是火元素才對。
靜賢想通了,但是太遲了。在足以震垮直誠高中的驚人聲波之中,依稀聽得到一個張狂的聲音由上而下,彷若天音宣判眾生。
你輸了!
<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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