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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世界的同學先回家了》5. 阿烏

山容 | 2024-08-21 08:02:47 | 巴幣 12 | 人氣 532

連載中異世界的同學先回家了
資料夾簡介
怪事發生得讓人措手不及,前一秒靜賢還試圖阻止衝突發生,下一刻她和游大舜已經身陷恐怖版的直誠高中。他們闖入獻祭儀式,唯有解開三道元素之門才能逃出生天......

5. 阿烏


      「你在畫什麼?」
      驚覺有人偷看的瞬間,大舜迅速把桌上的畫筆和作業簿用手臂擋著,壓低下巴擺出他最兇狠的表情狠狠瞪著偷看的人,腦中想著誰敢靠近誰就準備被他碎屍萬段。幹,全都是些垃圾人,每天偷窺別人過日子,正經事都不會做。他在發抖,可惡,到底有什麼好怕的,為什麼他要抖成這樣?他沒有做虧心事,都是偷看的人不對,為什麼要偷看他?
      「你在畫什麼?」
      是趙暖暖,一個不會看人臉色的白癡女生。她手上抱著一本厚厚的桃紅色活頁簿,和她假裝害羞的蠢樣子相同,看了就噁心。她真的很不好看,大眼鏡、彎腰駝背,白襯衫永遠都是米黃色。不用別人特別提醒,她也應該知道自己和其他人活在不同的世界。
      「瘋女人你看什麼看?」大舜罵道:「再看我揍你喔!」
      「我只是想知道你畫什麼。」趙暖暖話說得委屈。「昨天我好像也畫了一樣的東西。」
      她翻開活頁簿,透明的活頁袋裡裝著一隻人首怪蟲的畫像。
      「你昨天有看黑男伏行對不對?」趙暖暖笑著說:「我也有看,劇情超恐怖!你讓我看一下你畫的東西好嗎?」
      她看起來一點都不害怕的樣子,就算大舜握筆的姿勢像在握刀,指著她的眼睛趙暖暖也不怕。該說她膽色很棒,還是真的白目到看不懂別人的臉色?大舜挺起身體,趙暖暖趕緊坐到他對面,不等大舜把身體完全移開就低下頭仔細檢查他的畫作。
      「你學過素描嗎?」趙暖暖問:「你陰影的形狀畫得好奇怪,可是構圖很棒。我跟你說喔,我有看書學怎麼用針筆,你這邊鉛筆畫好之後可以用針筆……」
      其實大舜根本不知道什麼是針筆,也聽不懂構圖是什麼意思。比起讓人頭昏眼花的術語,他更驚訝的是趙暖暖居然在跟他說話。有些人似乎注意到了,對著他們的方向投來好奇的眼光。大舜本來想把趙暖暖趕走,好讓李星雅還有她那一幫專看色情漫畫的好朋友移開視線。可是瞬間他又轉念一想,何必呢?趙暖暖跟他就只是聊一張畫,講一下昨天第四臺播的卡通,他們沒什麼好不讓人家知道的事。愛看就去看,給他們知道游大舜天不怕地不怕。
      況且……
      發現有人居然會用心看自己畫的東西,大舜其實有些開心。看看哪個趙暖暖,大舜不過是畫了一隻從卡通裡看見的人形蟑螂,她卻好像在欣賞藝術大師的作品一般認真。突然間人形蟑螂好像也變可愛了,或許他還能試試看觸手怪和黑山羊。
      如果他們能再多說一點就好了,社團課的下課鐘很快就響了,後來大舜連翹了三個星期的社團課,跑去學校後面的雜貨店打電動。下次他回到社團課的課堂上,換成趙暖暖因為生理痛請假。
      他們沒再說過話,直到那天意外巧遇。
      「星雅,其實我喜歡你很久了。」
      聽到趙暖暖講出這句話,大舜差點吐出來。他不是故意要偷聽,只是想要趁掃地時間從後面的圍牆溜出去。下午只剩一堂課,上不上都無所謂對吧?他那天已經盡了到學校報到點名的義務,夠資格出去外面放鬆休息。他怎樣也想不到李星雅和趙暖暖,居然會出現在榕樹林裡面。
      「暖暖,你把漫畫藏在這裡嗎?」是李星雅的聲音,怕被看到的大舜趕緊停下腳步。
      「對……我怕教官和老師發現,先藏在這裡……」
      「不用這麼小心啦,我和我補習用的書放一起,他們不會翻我的東西。」
      「是嗎?太好了。」
      趙暖暖顯然不在意什麼漫畫,也沒注意到除了她和李星雅之外還有其他人在附近。
      「其實,我還有話想跟你說。」
      「你想說什麼?」
      「那些女生……你和其他人都不一樣,他們都不喜歡看這種,可是你好像很喜歡。」
      「遙遠的歡宴劇情很棒呀,而且我很喜歡這種有點怪怪的風格。」李星雅笑了兩聲。「你推薦的東西果然都好特別喔,很對我的胃口。你上次夾在漫畫裡面的信寫得很厲害耶,你有去投稿嗎?我很喜歡那封信裡寫的詩,你應該拿去投稿。」
      「你喜歡我的……」
      「對呀!」
      「那你喜歡我嗎?」
      即使是大舜沒看到兩人的表請,不過此時此刻最好立正別動,縮著肩膀躲在樹後等待風頭過去才是明智。
      「趙暖暖你……」
      「星雅,其實我喜歡你很久了。」
      大舜閉上眼睛,通常閉上眼睛可以幫助他撐過襲來的災難。只不過這招好像對趙暖暖沒用,五分鐘之後,趙暖暖的哭聲像刀一樣捅進大舜耳裡。
      賤女人、落翅仔——你怎麼可以離開我?
      沒事的……
      幹,自己生的兒子不要養,丟給我天天只會哭。別哭了,全家都被你哭衰了!
      趙暖暖自己知道,李星雅怎麼可能會喜歡她?
      我打到你哭不出來!
      大舜小心移動腳步離開現場,樹下的蟲蟻被他的運動鞋驚擾,慌慌張張四散逃逸爬得滿樹滿地都是。耳目無所不在,到最後八卦流言還是傳開了,原來趙暖暖不但長得醜、沒人緣,連自己是什麼身分地位都不知道,居然敢向全校第一名的校花告白。
      那些恐怖的記憶像穿堂風一樣,來得快去得也快,無端鬧得人心煩意亂。大舜站在行政大樓的穿堂布告欄前,上頭貼著一張大大的海報,旁邊貼著創校二十五周年紀念海報比賽優選的紅字條。作者姓名是邱靜賢、陳織馨、鄧美琳、鄭允學。
      鄭允學。
      幹,就算是在恐怖世界裡,這張海報還是醜到讓人反胃。怎麼這時候無臉軍人就不出現,痛下殺手把醜不拉基的海報通通燒光了?游大舜撇頭繼續往大門的方向走,沒有教官沒有警衛,後門走不得他就從大門直接出去,看還有誰能擋他。
      走了,通通走了。
      大門前的水池水已經多到滿出來了,源源不絕蔓延整個前庭。是哪個白癡把水打開之後忘了關,搞到學校大水災?算了,不關他的事,大舜要走了。再見了直誠高中,還有裡面數以萬計的鬼故事。操場上有鬼、廁所裡有鬼、教室有鬼、頂樓有鬼,到處都是鬼鬼鬼,整間學校沒有半個正常的活人。出去打工賺錢實在多了,要買菸買飲料都好,沒人可以管他,他和他爸同樣可以靠自己過日子。他已經開始看到幻影,聽到根本不在身邊的人說話,不管可惡的邱靜賢講什麼要互相幫忙的屁話,繼續待在學校裡他會發瘋。蠢女人什麼都不知道,開口閉口只會亂屁那些好聽話。真的那麼偉大,那麼有眼光,為什麼選的是鄭允學不是他游大舜?講半天也只是欺負沒有背景的人,選她自己認識的朋友。公平?怎麼可能。
      水池裡有人,不然就是另外一個新的鬼。照今天到學校之後發生的種種事件推斷,是鬼的機率比人還要更高。校門口的魚池有鬼故事嗎?除了愛發花癡的女生偷偷拿來當許願池之外,是不是有誰說過溺水小童還是泡水女師的故事?聽說那是六十年前的事了,有個女老師接到男朋友在中國大陸打仗死掉的消息之後,當天晚上在學校裡跳水自殺。後來只要在有月光的晚上,聽說就會聽見有人坐在魚池邊唱歌的聲音。唱歌的人口音特殊,絕對不會有人聽錯。而且她好像懷孕了,所以死掉之後會抱著小孩一起唱……
      游大舜揉揉眼睛,停下腳步想看得更清楚一點。真的有人站在魚池裡,手上抱著小孩嗎?
      「趙暖暖?」
      先不說她本來就長得不好看,天空投下的雜色光線照在她身上臉上,把人染成一個溼答答、渾身都像長了皮膚病的恐怖紙娃娃。不斷蔓延四周的水流對這一幕一點幫助也沒有,池裡的魚翻了肚皮隨著水波飄盪,眼睛嘴巴向外箕張暴凸的魚頭被彼此僵硬的身體推呀推,一下又一下撞著水泥池畔,刮下細碎的鱗片和肉屑愈飄愈多。全身臭烘烘的趙暖暖站在水池中央,手上抱著她的桃紅色畫冊。
      「沒事了啦。」大舜想想還是覺得自己應該說些什麼。趙暖暖雖然又醜又笨,不過女生在哭,他這個男生多少還是要表現一下。說實話,誰掉進這個恐怖世界裡不想哭?
      「你過來啦,沒事了,不要一直哭。」
      「不要、不要……」
      「不要?你不要過來?」
      「他們、他們……」趙暖暖的眼淚不知道為什麼瞬間變得更大顆,哭聲更加粗啞難聽。
      「你不要這樣。」大舜想安慰她,卻又不知道從哪裡開始才好。「你也真的是傻瓜,明明知道自己配不上人家,為什麼還要去找李星雅?你不知道他們會笑你嗎?剛剛邱靜賢那個屁話鬼找我屁了一堆,其實她也只是比較會演而已,跟陳織馨他們那群一樣壞。還有三班、五班那些籃球隊,他們根本就看不起我們。」
      不知道他是說對了什麼,還是又說錯什麼,趙暖暖抬起頭看著他。幸好她已經洗掉眼鏡上面的顏料,不然大舜很可能會當場嚇死。事情要慢慢回歸正常,不要再想有的沒的。
      「就一個李星雅而已,為什麼要難過?」大舜嘴巴不小心吃到一個濕濕鹹鹹的東西,趕緊用手背抹掉。「我跟你講啦,不要管他們。你今天不要去上社團課了,我介紹我們店長給你認識。他也說沒學歷沒證照不會怎樣,只要我會騎車可以幫他送東西,我就可以賺錢養我自己。這個才是社會事,我上次幫他送一包糖給餐廳,就拿到三千塊小費你知道嗎?」
      沒錯,這些事情才是真的,不是學校裡老師說的那些生活中根本用不到的東西。大舜又抹了一次臉,可惡,他到底怎麼了,為什麼連話都說不好?
      「我跟你說,我們不要管那個邱靜賢。你要自殺的事我也沒有告訴她,那個瘋女人管她去死隨便她。我帶你出去,你幫我買那個針筆你教我用。」
      大舜向前邁進跨入水池裡,水好冰!冰到他屁眼都縮了起來。趙暖暖怎麼這麼厲害,有辦法站在裡面站這麼久?而且這裡好臭,他走過的地方運動鞋翻出來的全是爛泥巴。撞到他的鯉魚被水流一推,慢慢解體成骨頭和碎肉,在黑麻麻的水池裡像粉紅色的小花片片盛開。
      「過來,我握住你的手,我帶你出去。」
      「大舜……大舜……」
      「對,我抓住你了,快過來。」大舜慢慢引導暖暖,握住她冰冷的手想要帶她離開。
      「我、我……我好難過……我好想死……」
      「你不要說這種話!為什麼要想死?只是一個李星雅而已,難道直誠高中沒有別人了嗎?你真的那麼想要,我給你介紹另外一個。我打工的老闆那邊有一個小虎妹,她都交你這種型的,你一定會尬意。」即使趙暖暖連動也不肯動,大舜依然沒有放棄。「我們不能輸,不能給人家看不起。那些人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懂。」
      「舜舜……」
      「媽,你不要走,你不要——」
      理智和痛苦同時撞進大舜腦中,差點炸掉他可憐的腦袋瓜。他慢慢抬起頭,趙暖暖消失了,站在水池中的人是他媽媽。
      為什麼?
      「沒關係,媽媽不會走,你過來我這邊。」
      水果刀還插在她脖子上,噴出來的血源源不絕注入池中,染黑了一池魚屍。她穿著大舜幫她挑的廚房圍裙呢!粉紅色的布料上面印了黃色的小熊,小熊的笑臉上沾了白色的奶油,從脖子到嘴巴,雙手雙腳。池中的媽媽握著大舜的手,厚重的黏液隨即像手套一樣覆蓋他的手掌手臂,鐮刀般的鋒刃自水下探出扣住他的四肢。
      「你過來我這邊呀。」媽媽說:「我知道他們怎麼對待你,放心,現在有我在這裡,沒有人敢看不起你了。」
      「媽媽……可是,爸爸……媽……」
      「我們不怕他了。」媽媽輕聲細語地說:「還是你希望他也在這裡?我懂,你希望他在這裡。」
      有人抱住大舜,那體味好重,是汗臭味加上汙水的味道。抱住他的人有雙粗壯的手臂,厚實的胸腹讓人安心,大舜幾乎要昏過去倒在對方懷中。
      「沒關係、沒關係……你睡一下,爸爸等一下叫你。乖兒子,你很棒,我們不用跟別人比,你和你媽媽都是我的最愛。睡一下,醒來我們都在一起了。」
      他的擁抱好緊,圈住大舜的脖子。他們有多久沒有這樣親近?有多久大舜沒好好聽聽他的聲音?媽媽在笑,媽媽很高興,他們一家團圓,所有人都在這裡了。源源不絕的水咕嘟嘟唱著搖籃曲,不斷升高的矇龍光影遮蔽天空,大舜眼皮變得好重,放鬆四肢慢慢進入夢鄉。有東西綁住他的大腿、手臂,讓他的肢體向外張開,卻一點難過痛苦的感覺都沒有。有人抱著他,感覺真好。
      他從嘴裡吐出一顆泡泡。
      游大舜!
      誰?他的爸媽五官向外翻開,露出裡頭一圈又一圈的尖牙,橫生刀鋒的手腳抓住大舜。他好幸福,有爸爸媽媽陪在身邊……
      「游大舜!」
      張牙舞爪的邱靜賢跳進水池中,手上拿著一根紅柄的塑膠掃把不由分說就是一陣亂打。
      「阿烏!」
      啊嗚?
      「阿烏快來幫忙!」
      不管邱靜賢叫的是誰,得到的回應是零。但這不代表她會就此放棄,就算塑膠掃把在她猛力揮擊之後,草綠色的掃把頭爆成碎片四處噴,池中水妖大口一張咬掉她手臂上一塊肉噴得到處都是血,靜賢還是沒有放棄。沒了掃把頭重心反而好像更穩,她拿出班際羽球賽時發揮過的實力,握緊僅存的竹竿放手痛毆那條半人半魚的怪物。大概是攻勢來得猝不及防,一時間怪物居然被她打得毫無招架之力。這些怪物怎麼那麼笨呀?連個高中女生都打不過,是沒有手腳了嗎?
      喔,對了,它們的手腳還抓著大舜。
      「游大舜你給我起來——阿烏!」
      她到底在叫誰?大舜也想回應她,可是那些水妖不肯放他走,只要大舜手腳一出力,那些觸手狀的東西就纏得愈緊。大舜也想跑,要說有什麼事情比死還難過,絕對是被邱靜賢救了一條小命。為什麼?明明就是嫌棄他、鄙視他的人,為什麼現在還要裝出好人的樣子可憐他,用掃把救他的性命?
      「走開!」邱靜賢一邊打一邊喊,水位慢慢下降,大舜漸漸看清楚她扭曲的表情。她也很怕,掃把的竹竿斷成兩截,可是她卻沒有因此拋棄武器逃跑。與此同時,大舜只能眼睜睜躺在池子底,看別人為他的生命奮鬥。
      真是夠了。
      那些池中水妖也是這樣想吧?所以才會鬆開對大舜的掌握,把觸手和爪牙轉向對準邱靜賢。那當下大舜也沒有多想什麼,看見帶著一節紅色塑膠套的竹竿漂過來,抓起來就往水妖的身上捅下去。
      從那傷口中炸出來的劇烈聲響,連池中的水也全都被震飛上天。剎那間大舜眼前出現學校大樓的玻璃紛紛爆裂,隨著黑色的水滴叮叮噹噹落下。池中的妖物吃痛之後旋即抽身離去,消失得無影無蹤。天空大地再次恢復清明,握著竹竿的邱靜賢高舉著武器渾身發抖,比逃跑的那隻更像水鬼。
      不過至少沒那麼臭。
      大舜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坐在水池中,噴水池的水位現在低到只夠淹過他的手掌,池子底部雜七雜八散落著直尺、原子筆、零錢、手帕、叩機等等物品,還有幾顆魚頭對著深紫色的天空張大嘴巴。靜賢喘得像要死了,驚魂未定慢慢放低雙臂,丟掉只剩一半的掃把柄。
      「你還好嗎?」她問道。
      「沒事。」大舜咕噥一聲。「你在流血。」
      靜賢看了右手臂的傷口一眼,臉色變得比剛剛還要更白。「我等一下再處理,先出去。」
      大舜從池底爬起來,不曉得是不是錯覺,水位在他們兩個閒聊的時候變高了,應該過不了多久又會淹沒池底的雜物。再不出去,池中的水妖回來,這次說不定就逃不掉了。
      「阿烏?」
      她到底在叫誰?大舜的疑問這次總算獲得解答,有隻烏漆麻黑的瘦弱手臂,像從水泥縫隙裡長出來一樣,讓靜賢扶著跨過水池離開。驚魂未定的大舜人跟著翻過去時定睛一看,看見了一隻人形蟑螂趴在魚池的水泥壁上。
      再多來幾次大舜一定會心臟病發,不然就是腦袋裡的哪一根血管直接爆掉。熟悉和驚愕互相衝撞,他從沒想過自己的幻想會大搖大擺爬出來,甚至還和靜賢變成朋友。
      「這是什麼東西?」這句話已經快變成他的口頭禪了。
      「我叫她阿烏,剛剛在屋頂上幫過我。」靜賢解釋說:「我也不知道她是什麼,可是好像對我們沒有不好。」
      「那剛剛為什麼不幫你?」
      「我不知道。」
      或許答案沒有這麼難猜,當大舜正眼看著她時,阿烏嚇得躲到他看不見的地方,黑黑瘦瘦的手掌抓著靜賢的手發抖。
      「她好像很怕你。」
      「廢話。」大舜咕噥道:「你的手怎麼辦?」
      「我想想。」
      在大舜驚愕的目光中,靜賢脫下裙子。
      「你、你……」
      「我怎麼了?」靜賢對他眨眨眼。
      「你有穿運動褲?」
      「每個女生都會穿呀。」靜賢皺起眉頭。「體育課的時候不是都會看到嗎?」
      「我沒有去上過體育課。」大舜覺得臉燒了起來。靜賢沒有說話,把破裂的百褶裙扯開弄成布條,綁在手臂的傷口上。
      「謝謝你。」大舜趁她在包紮傷口時說。
      「謝什麼?」
      「謝謝你來救我。」
      「只是我應該做的事情而已。」靜賢一邊低著頭綁傷口一邊說:「我剛才在教室裡話說得太衝了。你媽媽的事情我有聽說過,實在不應該用來和你吵架。我救你可以說是意外,我本來只是想要道歉而已。」
      「你可以不用救我。」
      「但是我應該要救你。」靜賢的回答好像這是天條一樣理所當然。
      「幹,你怎麼會有那麼多應不應該呀?」
      「習慣了吧。」靜賢聳聳肩,然後綁上最後一個結。
      「要是像你這樣過日子一定會累死。」大舜說:「這個應該那個也應該,難怪陳織馨和鄧美琳——」
      靜賢疑問地抬頭看著他。「織馨和美琳怎樣?」
      「沒事。」
      幹,連他自己聽起來都覺得很假,最好靜賢會信。
      「你應該練習少說髒話。我看過心理訓練的書,書上有寫像這種壞習慣,通常都是人故意放縱自己才會養成。」靜賢說。
      「ㄍ——干你什麼事?」
      「如果我們要繼續合作離開恐怖世界,你要學會怎麼好好說話才行。」
      都不知道她是認真還是搞笑。大舜拿她沒辦法,欠人家一條小命不得不低頭,只好聳肩點頭當作同意了。
      「很好。阿烏,我們走吧。」
      真是惹熊惹虎毋通惹到赤查某。
 
 
      如果靜賢料得不錯,噴水池中的妖怪牙齒有毒,因為她右手臂上的傷口一點也不痛,連裹在上面的布料都感覺不到。照這個方向推論下去,水妖是先用幻影迷惑受害者,等受害者上鉤之後再用咬了也不會有感覺的毒牙,慢慢將人的血肉一層層剝下來。它們不習慣獵物抵抗,當然就會拿她蹩腳的攻擊沒轍,再被大舜捅那一下,只好倉皇逃跑。這次歷劫算不上勝利,靜賢和大舜還是困在恐怖世界裡,得想辦法逃出去才行。更糟的是,靜賢不認為大舜是能夠一起面對挑戰的夥伴。
      「你剛剛在教室你本來想說什麼?」大舜在他們走到訓導處外面的時候問道:「就是你說趙暖暖看了書之後,想怎樣又怎樣那些事情。」
      看來關於示好這件事,大舜還有得學。
      「我們進去說好了。」靜賢說:「我怕站在走廊上,等一下又有奇怪的東西跑過來。」
      大舜看了陰暗的走廊一眼。「也好。」
      校門外和操場後的圍牆外差不了多少,同樣都是恐怖的風雲詭譎。看著那一團混亂中,詭異的色塊彼此糾纏,好像美術課課堂上的洗筆水。每個人都有想法,每個人都提供一些顏色,遂將整個世界攪成大染缸。比起剛剛水池中大舜撞見的女妖,外頭邪惡恐怖的風景更讓靜賢害怕。怪的是大舜一次又一次想走出去,要不是靜賢費神費力把他救回來,恐怕此時此刻靜賢得一個人和阿烏想辦法逃出去了。經歷兩次危機之後,開闊的走廊看起來和電視節目中的大草原一樣危險,變異的掠食者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衝出來,把誤闖的小綿羊生啃活吞。
      「你要不要進來呀?」大舜人已經走進訓導處,回頭呼喚靜賢。
      「等我一下。」失神的靜賢跟著走進去,低著頭不想讓大舜發現剛剛她在做白日夢,想著如果天空再來幾道打雷閃電是不是會更有氣氛。大舜人在訓導處裡四處逛了起來,到處翻老師的抽屜不知道在找什麼,運動鞋踩在碎玻璃上面不斷發出嘎茲嘎茲的惱人聲響。
      「你在做什麼?」靜賢說:「你不要亂動別人的東西。」
      「我肚子餓死了。」大舜咕噥道:「我記得張組都會放巧克力棒在抽屜裡,怎麼會沒有……」
      靜賢猜張組指的是生教組的張組長,大舜應該對他不陌生,看大舜熟到對他抽屜裡藏了什麼瞭若指掌就知道。
      「我們不是才剛吃過午餐嗎?」
      大舜隔著半個辦公室瞥了靜賢一眼。「我沒有吃飯。」
      「你為什麼不吃?」
      「我爸把我的錢拿走了。」
      靜賢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把話接下去,大舜似乎也知道原因,聳聳肩繼續翻老師抽屜。雖然歷經兩次生死危機,勉勉強強算得上朋友,但距離他們了解彼此顯然還有一大段距離。手腳隱約有些發麻的靜賢看看四周,最後決定坐在門邊的塑膠椅上。平常都只會看見犯錯被記過的同學坐在這裡,現在換她因為不得已的理由坐上這些椅子,靜賢有些不太自在。阿烏嘎擦嘎擦的爬行聲停在她腳邊,伸出一隻手握住她的手提供安慰。靜賢幫她把地上的玻璃碎片踢開,騰出一點空間讓阿烏可以趴下休息。
      「你幹麼坐那邊?」大舜問道:「你可以坐副生教的位子,她的椅子有椅墊很舒服。」
      「那是老師的位置。」靜賢皺起眉頭說。
      「會怎樣嗎?」
      「我不喜歡隨便坐別人的椅子。」
      遠遠的,靜賢看大舜張開嘴巴,有那一瞬間好像又準備要罵髒話的樣子。阿烏背拱起來,隨時準備要逃跑。
      他閉上嘴巴,默默穿行整個辦公室回到靜賢旁邊,拉了一張椅子坐下。
      「幹,我超討厭這些椅子。」
      「為什麼?」靜賢問出口的瞬間後悔了,大舜陰沉的神色因為他這三個字又加重幾分。坐下來仔細看,在布丁頭和竹竿身材之外,就屬他那雙老鼠般的眼睛最讓人印象深刻。那雙眼睛總是在找出路,隨時準備逃跑。
      「我又沒有做錯事,憑什麼他們要我坐在這些椅子上。」大舜咕噥道:「沒錢繳就是沒錢呀,叫我坐在這裡又沒有用。」
      「你們家怎麼了嗎?」靜賢小心翼翼地問。大舜抬眼看她一下,又低下頭去看著門邊已經腐爛的萬年青盆栽。
      「你怎麼知道我們家怎麼了?」
      「我聽到池子裡的妖怪跟你說話,然後自己猜的。」靜賢回答說:「可是我不知道到底發生什麼事。」
      「你想聽我就講,反正也沒什麼了不起。」大舜說:「我媽在我高一的時候自殺了,我們家很窮繳不起學費,我爸會揍我。除了這些你還想知道什麼?」
      她想知道的可多了。「我聽人家說你有在外面打工?」
      「對呀,在我爸他朋友那邊,騎車幫忙送東西。」
      「我知道了。」靜賢點點頭。「我爸也不在了。」
      「也自殺?」
      靜賢眨眨眼睛。「沒有,只是和我媽離婚了。」
      「喔。」
      「我們家還有弟弟和妹妹,我媽晚上常常要工作,不在家的時候都是我在帶他們。」
      「屁啦,你晚上要顧小孩功課還這麼好喔?」
      「他們都很乖。」靜賢說。
      「這些只會生不會養的人真的很煩耶。」
      靜賢完全是看在得維持對話氣氛的份上,才沒有反唇相譏。有安全一點的話題嗎?
      「你會畫畫嗎?」靜賢問道:「榕樹林裡那一包包在制服裡的畫是你畫的沒錯吧?」
      大舜猶豫了一秒才回答。「我畫的。」
      「你畫畫很厲害呀,怎麼海報比賽的時候沒有報名。」
      「不要傻了,我報名誰會跟我同一組?」
      「你不是認識趙暖暖嗎?」
      「那有誰會想跟趙暖暖同一組?」大舜說:「你都不想找我了,還會想找她嗎?」
      「我根本不知道你們會畫畫。」靜賢有點委屈。
      「算了啦,現在講這些都是多講的,反正我也沒有很在意。」
      「真的?」
      「真的。」
      才怪。靜賢算是看見大舜的另一副臉孔了。雖然多少還是講話不經大腦,但他也和靜賢一樣正在努力化消捍格,不讓彼此難堪。這副樣子和她家裡愛鬧脾氣的小弟根本一模一樣,成長對他們這些男孩子來說可真是不容易呢。
      「不要再講這些五四三了,你剛剛在教室到底想說什麼?」大舜說:「什麼吃土國的女巫和軍人,他們後來怎麼了?跟趙暖暖又有什麼關係?」
      「是赤壤國的軍人和高巖島的女巫啦。」靜賢糾正道。
      「隨便,他們怎樣了?」
      靜賢按捺住脾氣。「我沒猜錯的話,如果這個恐怖世界真的是照著小說裡的內容生出來的地方,那趙暖暖應該是想要自殺。」
      大舜看起來並不驚訝。
      「這是她的美工刀嗎?」靜賢掏出她在操場上撿到的美工刀問。大舜接過去端詳了一下,把刀子還給靜賢。
      「我不確定,可是我有看到她拿美工刀要割這邊。」他用手指比劃切脖子的動作。「她是被我看到才跑掉,我本來要追她結果就……」
      他手對著門外的恐怖世界揮了兩下。
      「所以我中午看到你們的時候,你拉她的手是想阻止她?」
      「對,我中午有拉她的手——等一下,你怎麼知道我有拉她的手?」大舜問。
      「我在頂樓看到了。」靜賢說:「然後我也掉進了恐怖世界。」
      「你也掉進來?幹……趙暖暖搞屁喔……」
      「你講話注意一點,不要嚇到阿烏。」
      「我幹麼管這個阿烏?」
      他不敢看阿烏,靜賢總算確定了。阿烏躲避大舜的同時,大舜也在逃避阿烏,她的直覺沒有錯。如果她的直覺沒有錯,這一秒間微妙的互動她證實了心中的推論。
      「我才不想管她。」大舜說。
      「你應該要管,因為恐怖世界就是這麼來的。從趙暖暖的心裡出發,再由我們兩個加東西進去,變出剛才經歷過的一切。」
      「你在說什麼呀?」
      「你剛剛說你會畫畫,趙暖暖也會。」靜賢說:「要殺我們的無臉軍人是趙暖暖畫的,阿烏應該就是你的作品。」
      「幹,你怎麼不說你自己?」大舜的臉變紅了。「她跟我沒關係。」
      靜賢不打算和他爭這個,事實就是事實,再否認一百次也沒用。要離開得有大舜幫忙,真正該說清楚的是其他事情。
      「所以想一想,事情非常明顯。我們都聽過無臉軍人的鬼故事,掉進來之後遇到的妖怪、發生的事情,全都不是陌生的東西。要我們的記得的事,我們害怕的東西,才會出現在恐怖世界裡。趙暖暖一定是讀了夢想恐怖世界之後才做出這個世界,然後要進來的時候被我們打斷了。」
      「所以我們就跟進來了?」震驚的大舜問。
      靜賢點點頭。「我們進來的時候,也把鬼故事帶進來這裡。」
      「那咪咪呢?我先講,我真的沒有畫過會說話的貓喔!」
      他不像在說謊,也沒有理由在這個節骨眼說謊。那只剩一個可能,只有如此才能解釋為什麼兩人會被趙暖暖帶進恐怖世界。
      「咪咪就是趙暖暖,她在求救。」
      大舜嚇壞了,瞠目結舌說不出話。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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