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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世界的同學(xué)先回家了》3.快跑!

山容 | 2024-06-08 11:41:13 | 巴幣 12 | 人氣 625

連載中異世界的同學(xué)先回家了
資料夾簡介
怪事發(fā)生得讓人措手不及,前一秒靜賢還試圖阻止衝突發(fā)生,下一刻她和游大舜已經(jīng)身陷恐怖版的直誠高中。他們闖入獻祭儀式,唯有解開三道元素之門才能逃出生天......

3.快跑!


     「靜賢?」
     是誰把她叫醒?
     「靜賢起床,我們要出發(fā)了?!?/div>
     靜賢睜開眼睛,面目模糊的大阿姨穿著黑衣褲蹲在她床前。
     「你醒了嗎?乖,阿姨去叫你媽,你去叫美賢和嘉賢。整理好之後快點到門口,不要賴床,今天不一樣?!?/div>
     只有特別的日子才會特別早起,在連晨曦都還沒露臉的時候刷牙洗臉,和平時甚少往來的親戚們擠在同一個房間。沒有人抱怨空間太小或食物不好,所有人保持靜默只求事情順利平安結(jié)束。
     「毛巾給你?!?/div>
     每次見面說不到三句話的表妹今天特別有禮貌,走出浴室的時候還先幫靜賢拿了一條新毛巾。
     「謝謝。」     
     靜賢接過毛巾,有時候該說的也就只有兩個字。攝氏十三度東北季風(fēng)南下,今天好早人好多,靜賢換好衣服走進客廳,有人遞給她一杯熱豆?jié){叫她坐在門邊先喝。廚房、餐廳、客廳裡全都是人,空間開闊的老房子居然能變得這麼擠實在是令人吃驚。豆?jié){好甜,裡頭恐怕有一半是糖水,和媽媽平時堅持自己磨的無糖飲料滋味完全不同。她低頭快速喝完,就算年紀還不夠大,不清楚現(xiàn)在到底是什麼狀況,還是隱約感覺得到氣氛漸漸緊繃。該出發(fā)了,沒有人喜歡這件事,可是他們得一起完成。
     「你等一下看好弟弟妹妹,不要讓他們亂跑?!褂质谴蟀⒁獭!改闶擎㈡ⅲ瑧?yīng)該沒問題吧?」
     靜賢點點頭。
     「你好乖,都沒有哭?!勾蟀⒁堂o賢的頭,繼續(xù)她無止盡的忙碌。誰要載阿田叔叔和阿田嬸?家豪、家盛可以先把人叫一叫,不要該上車的時候還手忙腳亂。小孩子都有人看著嗎?貴重的東西都帶著,欣瑜和家芬那輛車最後走記得要鎖門,等一下儀式結(jié)束要先回來,幫辦桌的火雞師開門。對,今天吃素,師父有特別交代,寶珠姑婆生病不要勉強,會幫她準備另外一套。
     大阿姨也好厲害,都沒有哭。他們都不該哭,他們哭了誰要照顧弟弟妹妹?
     可是媽媽哭了,和爸爸離開的時候一樣哭得肝腸寸斷,驚天動地?;蛟S宿命如此,每個人都會離開,特別是那些你想依賴的人。靜賢抱著自己的雙臂,感覺凍人的風(fēng)穿透單薄的制服,慢慢將她的血液冰封。她是不是該好好大哭一場,孤身一人困在這個陌生的恐怖世界,所有能夠依賴的人一個接一個離開,哭幾聲似乎也沒什麼大不了。也許哭得夠大聲,玳瑁貓咪咪會可憐她,回過頭來成為她的同伴,幫忙她離開這個恐怖的世界。
     恐怖世界,為什麼她會覺得這兒應(yīng)該是這個名字?
     不過確實這兒有點恐怖,靜賢暫時把心中的疑惑放到一邊,用恐怖世界當(dāng)代稱總比一直這裡那裡還強。模糊的哭聲從操場邊的榕樹林中傳出來,靜賢集中精神擺脫回憶糾纏,這才發(fā)現(xiàn)游大舜離開之後自己居然發(fā)呆發(fā)到愣在原地,像個傻瓜一樣站在跑道上吹風(fēng)。她咬緊牙關(guān)把僵硬的腿抬起來踩在沙土上,忍痛用力撐起身體往前走。趙暖暖的恐怖世界擊敗不了她,就算痛到好像有人要用刀挖出她的膝關(guān)節(jié),她也不應(yīng)該掉任何一滴眼淚。如果靜賢哭了,誰來收剩下的爛攤子?
     不知道是不是恐怖世界聽到她的心聲了,視野漸漸恢復(fù)清晰的靜賢,聽力也慢慢跟著回到現(xiàn)實,兩年前外公過世的夢魘漸漸退去。她知道自己該做什麼,有人在不遠處嚎啕大哭,說不定需要幫忙。靜賢也需要人幫忙,說不定他們可以互助合作。她走得很慢,緊繃的關(guān)節(jié)隨著步伐慢慢鬆開,再痛走著走著慢慢也變得可以忍受。天空中落下細小的粉屑,靜賢捏了一塊在手上細看,發(fā)現(xiàn)是燒過的紙片。學(xué)校裡有人燒東西嗎?周圍的空氣相當(dāng)乾燥,有東西被燒過絕對不是好事。她試著把哭聲和紙灰這兩樣?xùn)|西連在一起,難道會是紙錢?
     不對,再撿起一張大一點的紙片,看得出焦黑的邊緣圍繞著潔白的紙面,但不是紙錢那種粗糙的黃色質(zhì)地。甚至第三張還能看得出上面有塗鴉的痕跡,照那頭大身體小的詭異比例判斷,很有可能是小孩子的美勞作業(yè)。為什麼有人要燒小孩子的作業(yè)?
     靜賢繼續(xù)往前走,迎面飛來的紙片變得愈來愈大張,好像那些火遇上了什麼難題,沒辦法順利吞滅易燃的紙張。紙面中頭大身體小的比例沒有改變,可是歪歪扭扭的線條逐漸拉直,原先只有兩個黑點的雙眼變得愈來愈大,線條愈來愈複雜。那些大眼睛的小矮人蹲著趴著,四肢像動物一樣蜷縮成一團,憧憬的眼睛看著頁面外某個嚮往的目標。和那些小矮人對上眼的剎那,靜賢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覺得自己窺探了別人的私密。
     當(dāng)然也有些害怕,那些小矮人渾身是傷。這些東西是趙暖暖畫的嗎?和這個恐怖世界同樣?
     這些問題的答案在前方的榕樹下,圍牆的缺口前。淚流滿面的游大舜手上拿著打火機一次又一次,趴擦趴擦用力猛按,擠出小小的火苗去燒手上的紙。風(fēng)愈來愈大,火花總是冒出頭來不及吞沒紙張,又熄滅躲回噴嘴裡。要說傷害,比起那些圖畫,游大舜的手可能傷得更重。可是他不放棄,一張失敗又拿下一張,手指都燒紅了也不怕,鐵了心要把所有的東西燒掉。靜賢撥開垂掛的氣根,慢慢靠近游大舜,小心把手放在他肩膀上。
     「不要這樣。」
     游大舜把她的手揮掉,堅定地繼續(xù)自殘。
     「不要燒了,你都受傷了?!轨o賢不放棄,雖然她並不喜歡游大舜,可是看他這種慘兮兮的樣子不會帶給她快感。「這些畫也是別人的心血,你為什麼一定要把它弄壞不可?」
     「我燒我的東西干你屁事呀!」破口大罵的游大舜連回頭也沒有?!肝覠滥?、燒死你……」
     「你不要——」
     「你不要管我!」游大舜吼道:「你懂屁呀?這些東西不能被他看到,要是被看到了,我、我、他、他……」
     他嗆到了,說不出話,因為太過激動連連咳嗽。往好處想他終於把手上的打火機收進口袋,壞處是他又開始哭了。他的布丁頭上全是灰燼,焦黑的紙灰、草灰沾滿全身上下,說有多慘就有多慘。
     「有什麼怪事發(fā)生嗎?」靜賢鼓起勇氣問:「我剛剛遇到了奇怪的事情,你有嗎?」
     「滾啦?!?/div>
     虛弱的口氣和直接承認是一樣的意思,如果沒有發(fā)生事情,剛剛叫囂著要離開的人不會跪在圍牆邊燒紙,浪費寶貴的時間。
     「你剛剛不是說要走嗎?」靜賢問道。
     「要走你自己走?!?/div>
     他真的是一個前後矛盾,非常彆扭的怪人。靜賢移動腳步走到圍牆缺口前,探頭看出去。她原本以為會看見毗鄰學(xué)校操場的民宅,不料眼前是一片虛無,一堵深色的牆像她身後的直誠高中校舍一樣,沾滿了濃稠的顏料。巷弄不見了,或者說原本就不在那裡,不存在於這個恐怖世界。任何有點理智和警覺的人,都不會冒險把腳跨出缺口,踏進顯而易見的災(zāi)難當(dāng)中。
     恐怖世界的範(fàn)圍就只有這個學(xué)校,學(xué)校之外什麼都沒有。
     真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
     靜賢往後退回到樹下,筋疲力盡的游大舜還頹坐在沙地上。地上有套男生的制服,制服裡塞滿游大舜剛剛嘗試燒毀的塗鴉。靜賢試著理出一條思路,好理解剛剛發(fā)現(xiàn)的事情。游大舜以前畫的東西被塞在制服裡,出現(xiàn)在恐怖世界之中。而除了紙灰之外,仔細看游大舜滿手滿臉都是瘀青燒傷,活像剛被人痛扁一頓。這裡還有其他人嗎?
     雙眼視線掃過周遭,攤平飛散的紙張中有一團紙球特別顯眼,顏色也有些泛黃。靜賢走上前撿起紙球,小心攤開閱讀上頭的文字。
     你的痛苦來自你的過去。
     她倒抽一口氣。這句話提供了解釋,她看見外公的葬禮,游大舜想必也看見什麼讓他崩潰的回憶,才會突然發(fā)瘋困在這裡。
     「這張是你的嗎?」靜賢問游大舜說:「上面有寫東西,你有看過嗎?」
     「不知道,那個跟我沒有關(guān)係。」
     「可是這張紙出現(xiàn)在這裡,東西不會無緣無故出現(xiàn)在這裡。上面寫的東西,說不定就是我們離開這裡的關(guān)鍵。如果你可以幫忙想——」
     「想個屁,你那麼聰明,怎麼不會自己去想。我跟你說,做人不要這樣隨便炫耀自己多厲害。我是不會讀書,但是人情義理我還是知道。你和趙暖暖都一樣,女生就是喜歡不懂裝懂。」
     她喜歡不懂裝懂?靜賢覺得自己火氣慢慢升高。她自認不是脾氣太差的人,平時也不喜歡生氣弄得自己情緒激動,可是和游大舜對話前後加總不超過五分鐘,一把無名火已經(jīng)燒得她頭痛胃痛。不行,不能和他吵架,一旦吵起來絕對沒有幫助,情況已經(jīng)夠糟了。下午還要考試,晚上有期末考前的總複習(xí),天知道他們還得困在恐怖世界多久。
     「如果你認識趙暖暖,請你告訴我有關(guān)她的事。」靜賢按捺著脾氣說道:「關(guān)於恐怖世界我已經(jīng)大概有個想法,只要你能幫我釐清幾件事,說不定——」
     「噓!」
     「什麼?」
     「我說噓!」游大舜壓低聲音低吼道:「你這個沒神經(jīng)的,看!」
     有一瞬間靜賢以為游大舜又口出惡言,遲了一秒才聽懂對方真的是叫她快看。比起語言,驚惶失措的語調(diào)說不定才是國際共通,連生活在不同世界的人都能用來溝通。樹上不斷落下碎裂的枯葉,彷彿也和他們同樣被由遠而近的腳步聲嚇壞了,跳下樹梢急著躲藏。
     「躲起來?!?/div>
     要躲去哪裡才好?靜賢連該躲誰都不知道。游大舜抓著她手往下壓,逼她放低姿態(tài)。雖然說身在恐怖世界,但有些地方直誠高中還是沒有改變,比方說圍繞著操場的榕樹遠看和其他地方在同樣的地平線上。可是實際走到樹下,你會看見經(jīng)年累月沙土流失的結(jié)果,是榕樹群早就無聲無息向下沉降形成一道弧形的緩坡,隱藏在疏密不一的氣根簾幕後。他們兩個趴在緩坡上,下巴抵著沙土視線越過樹根小心觀察。
     有不少人,整齊一致的步伐砰砰響,細小的金屬配件互相敲擊發(fā)出刺耳的伴奏聲。靜賢看見他們慢慢走近,墨綠色的衣服帽子靴子,連手上捧的槍都是綠色的。他們面無表情,走到定點後肩槍立正,僵硬的姿態(tài)木頭刻的假人說不定都要活潑幾分。他們死死盯著某一個點,不知道在等什麼。
     「快走?!褂未笏赐屏遂o賢一下?!概恐肋^去。」
     「他們說不定知道什麼?!?/div>
     「幹,你想死嗎?」游大舜說:「你沒聽過學(xué)校操場的故事嗎?」
     學(xué)校操場的故事?
     靜賢思考的時候,又有另外一群人出現(xiàn),和兩人一樣穿著學(xué)生制服。只不過不曉得是不是因為平時看同學(xué)改裝制服習(xí)慣了,少了鞋帶和鬆緊帶的襯衫、百褶裙看起來完全兩樣,連男生土氣的卡其褲看起來都硬挺不少。隊伍裡頭大多數(shù)都是男生,踩著滿是塵土的鞋子,或者乾脆就不穿了坦露傷痕累累的雙腳。僅有的兩位女孩站在隊伍最後,抿著下唇隱隱約約發(fā)抖。靜賢想起流傳在同學(xué)口中的鬼故事,參加學(xué)校晚自習(xí)的同學(xué)總是繪聲繪影說他們聽到什麼聲音,看到什麼景象。
     那些人的腳步聲聚集到某處,接著是一方大聲呼喊,努力想傳達些什麼聲音??墒撬麄兟曇裟:e起手大聲疾呼也傳不出去,傳不到對方耳裡。沒有耳朵的軍人自顧自行軍踏步,列隊架槍,將槍口對準吶喊的學(xué)生。所有轉(zhuǎn)述故事的人都沒說過他們看見兩個女學(xué)生抱著書站在隊伍最後,全身發(fā)抖等待最後的時刻來臨。為什麼他們不跑呢?靜賢發(fā)現(xiàn)自己動不了,和隊伍最後的兩個女孩子一樣,明明知道故事會怎麼發(fā)展還是留在原地。他們期待什麼?奇蹟嗎?
     「你在發(fā)什麼呆?快跑……」游大舜低聲催促道:「他們會把你們殺掉……趴下來就好,拜託你們趴下來……」
     為什麼他這麼怕?不就是個鬼故事而已嗎?
     風(fēng)停了,霎時間所有的聲音消失,只剩下三方無聲對峙。
     錯了,靜賢看錯了,才沒有什麼無聲對峙,是事情發(fā)生在她聽不見也看不到的地方。在她屏氣凝神縮著頭躲在緩坡下時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了,當(dāng)她疑問抬頭想看清楚發(fā)生什麼事的時候,火藥的氣味掃平一切,暴虐的風(fēng)吹倒所有的學(xué)生。靜賢摀住嘴巴不敢發(fā)出聲音,和游大舜兩個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只要撐過去就會沒事了吧?它們要殺的人都死了,接下來呢?靜賢努力回想校園鬼故事的後續(xù),驚覺沒有人提過槍響之後還會發(fā)生什麼事。不管是道聽塗說的人還是親耳聽見的學(xué)生,大家都是躲在教室裡聽完事發(fā)經(jīng)過,沒有人走出戶外一探究竟。就和游大舜說的一樣,趴下來躲好,當(dāng)作什麼都沒聽到。
     「不要過來、不要過來……」
     最後一個學(xué)生也倒下了,不斷囈語的游大舜看來隨時都會崩潰發(fā)狂。如果不是因為情況太過緊張,靜賢會想好好研究一下究竟是怎麼回事。平時天不怕地不怕的布丁頭游大舜居然也有驚慌失措的時候?這倒是出人意料之外。
     可惜現(xiàn)在不是胡思亂想的時候,那些軍人殺完學(xué)生的幽靈之後立正列隊,隨著一聲俐落的散開口令,各自持槍蹲低身體,槍口對準幽暗的樹林慢慢跨步進逼。游大舜的肩膀猛然一縮,恐懼霎時衝入兩人心中。軍人們沒有散去,它們最後一項任務(wù)是進入樹林,將潛藏的頑劣份子全都揪出來。所以故事還沒有結(jié)束,只是平時大家躲得太好所以沒有後續(xù),今天有兩個誤闖恐怖世界的呆瓜,要用命去體驗接下來的故事情節(jié)如何發(fā)展。
     「你們真的很沒用耶?!圭殍X堖溥涞穆曇裟芙腥诵呐K麻痺。「怎麼笨到這種程度,連一個元素都沒有復(fù)原就要死了?!?/div>
     「告訴我們該怎麼做!」靜賢眼睛緊盯著槍口,就算這輩子從來沒看過真正的槍,但是看到危險物品時的警覺心還沒忘記如何運作。她不敢轉(zhuǎn)頭去看趴在游大舜背上的咪咪,只敢用眼角餘光判定對方的位置。游大舜好像被嚇昏了,低沉的囈語停了下來。
     咪咪伸了一個懶腰,指尖刺進游大舜的背?!溉绻艺f了,你們會好好用心去執(zhí)行嗎?」
     「會!」
     「做完你該做的事,然後離開?」
     沒有面目的軍人正在逼近,滿頭大汗的靜賢知道自己只要意志力一個動搖,黑色的槍口就會立刻放出毒蟲猛獸要了她的命。
     「好?!?/div>
     「很好。」咪咪的聲音很輕,卻清楚得像在靜賢耳邊說話?!改銈兠鎸Φ氖莵碜赃^往的幽靈,唯一能帶走他們的只有時間?!?/div>
     「時間?」
     「在恐怖世界裡,象徵非常重要。流動的水,流動的時間,把停下來的東西重新啟動,恢復(fù)水元素,讓時間的河帶走它們。記住,不能是毫無意義的支流,只能是一切的源頭,唯有如此才能驅(qū)散來自過去的幽靈?!?/div>
     比起恢復(fù)水元素的任務(wù),更讓靜賢吃驚的是恐怖世界四個字。為什麼咪咪會知道?
     「去打開推動水流的機器,去扭動那些開關(guān),讓上下和下上都顛倒,恢復(fù)時間流動。想過這一關(guān),這個方法是你們唯一的機會?!?/div>
     咪咪消失了,好像不曾出現(xiàn)過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牠說去扭動開關(guān),讓上下和下上顛倒,靜賢和游大舜必須離開去執(zhí)行這項任務(wù)。靜賢在腦中快速分析現(xiàn)在他們面臨的困境,解答似乎沒有想像中難找,只是不曉得她揣測的答案能有幾分正確。
     「游大舜?!轨o賢低聲喚道:「游大舜你聽我說。我等一下會跑回學(xué)校開抽水馬達,等我引開它們,你趕快逃跑?!?/div>
     如果靜賢失敗了,至少游大舜可以逃跑。她不知道如果失敗會有什麼後果,至少他們其中一個能夠逃命。
     「不要、不要去……」游大舜轉(zhuǎn)頭看著她,太好了,人沒昏過去。「媽媽、媽媽……」
     太糟了。
     「沒關(guān)係,不會有事的。記得快跑?!?/div>
     沒時間猶豫了,靜賢慢慢抬起身體彎曲膝蓋深呼吸。槍口已經(jīng)撥開氣根構(gòu)成的簾幕,要跑得趁現(xiàn)在。
     她開始跑!
     發(fā)現(xiàn)她的軍人大聲吼叫召集同伴追擊而來,一聲接著一聲火藥爆炸的尖銳聲響差點將靜賢的耳膜震破。它們的臉破了,像腐爛的木頭因震動而碎裂,土黃色的碎塊、粉末大把落下,露出底下碗狀的臉孔。碗裡頭什麼都沒有,只有幾根鐘乳石般的詭異木料,構(gòu)成詭異噁心的結(jié)構(gòu)勉強撐著它們的頭顱。靜賢只回頭看了一眼,便嚇得拔腿狂奔,用最快的速度直衝校舍。
     它們不像小說漫畫裡的鬼怪一樣滿口尖牙,老天爺呀,她還寧可它們長得像漫畫裡的怪物一樣。它們要的不是血肉,是其他靜賢更珍惜的東西,深入骨髓要靜賢受盡折磨的東西。她不確定是什麼,但是跑就不會有錯了,本能叫她快跑。
     要跑快點,跑回校舍衝上樓梯。把上下顛倒,啟動推動水流的機器。如果靜賢料得不差,咪咪說的是學(xué)校頂樓的抽水馬達,從大禮堂樓上摔下操場時曾瞥見,就在學(xué)校水塔旁。以前人們得到河邊打水,現(xiàn)代人則是靠機器和水路管線互相連結(jié)。因此咪咪說的源頭應(yīng)該和靜賢猜的相去不遠,只要啟動馬達就能推動水流,至於推動之後水流要怎麼拯救她和游大舜性命,靜賢只能賭咪咪說話百分之百誠實,是真心要幫助他們脫困。她在紅土跑道上滑了一跤,趕緊雙手撐地才沒跌個狗吃屎,無臉的軍人追上來,靜賢抓了一把沙子往最靠近的兩個臉上丟。沙子打穿它們的臉,破損的臉面中傳出尖叫聲。
     那是誰的聲音?是剛剛死掉的女孩子嗎?不管是誰,唯一能確定的是它們不會因此就被擊倒。砂土只讓它們暫停了一下,等待藏在腐木中的蟲重新將碎裂的結(jié)構(gòu)補上,它們又能行動自如。靜賢要把握時間快跑,停下來和它們互相傷害不是解答。生路在上方,她只能順手撿起一把砂石,在對手靠得太近的時候回頭反擊爭取時間。
     終於踏上校舍的水泥階梯,她三步併作兩步跳上頂端,回頭將手上的沙土全都撒出去,打爛兩個追上來的兩個軍人。它們顫動的身軀往後退,背景音效是陣陣破空槍響,碎裂的臉部和砂石一同滾下階梯。靜賢看不見子彈,只聞得到那刺鼻的火藥味從背後逼來,光是這一味就夠她再次振奮精神繼續(xù)逃亡。她往後瞥了一眼,只是想確認敵人追擊的速度,卻在回頭的瞬間後悔到無以復(fù)加。士兵破爛的臉碎裂又重新長回來了,細小的黑蟲在木材的縫隙間來回鑽動,構(gòu)築一根又一根細小的木質(zhì)鐘乳石洞。她好想吐,感覺恐怖世界充滿惡意,暗中逼迫她的感官接受她不想接收的訊息。無臉軍人會追到她,用她沒辦法想像的方式奪去靜賢的眼耳口鼻。那些死去的學(xué)生反倒幸運,哀號一聲一了百了,活下來的人才要受盡凌辱折磨……
     「走開!」
     靜賢對自己大吼,驅(qū)趕抓住她思路的恐懼。她不斷看見操場上死去學(xué)生的臉孔,看見幸運留住一口氣的人被撕下臉皮,遭人徒手挖空五官只留下黑蟲能進駐的空間。她沒看見,那些全是想像!她根本聽不懂耳邊不斷叨叨絮絮的聲音在說什麼,她拒絕去聽。只要快點趕到樓梯口,安全門門鎖是壞的,樓梯直通頂樓衝出去找到抽水馬達通過咪咪說的——
     樓梯口的網(wǎng)格鐵捲門關(guān)著。
     靜賢的腦子頓時空白。
     她沒預(yù)料到會有這麼一道阻礙,無臉軍人從後頭追上來,舉槍蓄勢待發(fā)。靜賢只能放棄這個入口,拔腿往下一個樓梯口奔跑。她慌亂的腳有了自我意識,主導(dǎo)自己的方向奮力奔跑。沒有辦法,她的腦子已經(jīng)接受窮途末路的事實,可是雙手雙腳還不肯放棄。走廊光滑的路面不斷讓她腳步打滑,靜賢幾乎是四肢並用才能順利逃跑。無臉的軍人追在後頭,透過教室的窗戶看得見天上的黃眼睛正慢慢睜開,噁心的幽影彷彿腫瘤從裂縫裡垂掛下來,照得直誠高中的校舍一片深淺不一的黃紫墨綠。一定還有方法可以上去,有什麼方法靜賢可以停下在校園中團團轉(zhuǎn)逃跑,找到空隙上樓打開抽水馬達的開關(guān)。這是她獲救的唯一機會。
     鐵捲門。
     開關(guān)。
     打開。
     解答出現(xiàn)的瞬間靜賢差點笑出來。就這麼簡單,控制鐵捲門的方法是遙控器,靜賢不知道遙控器在哪裡,不過她知道如果遙控器失靈的話還有備用的手動開關(guān)藏在鐵捲門旁。三班的許程翔曾經(jīng)因為好奇啟動開關(guān)拉下鐵捲門,被教官撞見狠狠記了兩支警告,得在放學(xué)後掃了一個禮拜的廁所銷過。
     靜賢沒有猶豫,看準目標跳上鐵捲門攀住網(wǎng)格,努力將手腕擠過空隙,盡全力伸長手指去碰控制面板的開關(guān)。只要她的手再長一點就好了,只要再長一點就可以用指甲撬開控制面板的蓋子。許程翔表演過給他們看,只要在正確的地方施力,設(shè)計不良的蓋子不需要鑰匙就可以輕易開啟。撬開蓋子的瞬間,散亂的腳步聲逼近後方,手腳全是汗水的靜賢抓不住滑溜的不鏽鋼網(wǎng)格。
     「?。 ?/div>
     她的手脫力滑開,從鐵捲門上摔落地面。不曉得是不是奇蹟,在鬆手滑弱的靜賢以為沒有希望了,一隻黑色的小手穿過網(wǎng)格,迅速按下啟動鈕。鐵捲門匡噹一聲開始運作,顧不得渾身疼痛,靜賢趴在地上往前爬,擠過狹窄的縫隙爬上樓梯。
     無臉軍人來了,靜賢跳起來按住向下的按鈕。
     一隻枯爪穿過網(wǎng)格掐住她脖子!
     定格後轉(zhuǎn)而向下的鐵捲門像處刑一樣斬斷那隻枯爪。靜賢向後摔倒在樓梯上,驚魂未定不斷用手摩擦頸部被枯爪碰過的地方。那隻爪子的主人手臂有大半的皮肉全都被金屬網(wǎng)格刮下來,只有骨頭穿過網(wǎng)格碰到靜賢。難得好運也有一次站在她這邊,無臉軍人們在鐵捲門前撞成一團,後方有人舉槍射擊子彈也只打在自己人身上。
     沒時間了。靜賢手腳並用往上爬,終於她快完成任務(wù)了,不可以在這時候鬆懈下來。她有該做的事,走上頂樓打開抽水馬達讓水流動。她沒有問題,難關(guān)突破了,一定可以順利完成任務(wù)。
     怎麼可能?
     你完成任務(wù)又怎樣?
     你的事情做得完嗎?
     你應(yīng)該要……
     那些讓人昏昏欲睡的聲音是怎麼一回事?靜賢發(fā)現(xiàn)自己得死撐著不要昏過去,突然間失去壓力讓她整個人覺得天旋地轉(zhuǎn),四肢無力。好像她的手腳發(fā)現(xiàn)脫離險境交回控制權(quán)之後突然擺爛,讓大腦裡唯一還清醒的一小塊地方獨自撐持大局。不可以倒在這裡,要啟動抽水馬達,游大舜還在樓下,還沒脫離險境。靜賢身體好重,每次抬起大腿好像都要死了一樣呼吸困難,強烈的痠痛狠狠刺進她的肌肉。
     放棄吧……
     有什麼用……
     游大舜會感謝你嗎……
     回去做什麼……
     「下午要考英文,晚上要去補習(xí)班……」靜賢對自己喃喃唸道:「我禮拜三就開始複習(xí),今天有模擬試題……」
     不能放棄,剛剛有人出手幫她,不管是誰要是放棄靜賢就白費人家好意了。不過是幾段樓梯而已,殺不死她。
     她真的是用爬的才爬上頂樓,爬出安全門。
     抽水馬達就在前面了,靜賢拖著腳往前,努力撐起身體。還沒有到可以說是安全的地步,她感覺得到有東西跟在身旁,鐵捲門沒有把所有的東西都擋在後頭。有隻黑色的手臂,不管是誰的,靜賢要快點去啟動抽水馬達。她跪在地上打開抽水馬達上的金屬蓋,摸索找到一個紅色開關(guān)。
     試看看吧。
     靜賢其實不確定。
     她切下開關(guān),淺藍色的機器一陣抖動之後開始運轉(zhuǎn)。靜賢抬頭看,卻沒有出現(xiàn)任何變化。銀色的水塔上滿是黝黑的油漬,周圍破敗的地板和壁面散出惡臭,天上邪惡的大眼睛瞳孔慢慢移動,顏色妖異的光芒像盞探照燈逼近靜賢。她動不了,全身無力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她弄錯咪咪的意思嗎?快點思考,她應(yīng)該要思考,應(yīng)該要做點什麼。鐵捲門整片被扯下,大到嚇人的匡噹聲從樓梯井中傳來,雜沓的腳步正由下而上快速逼近。靜賢好累,好想睡,有個聲音不斷催眠她……
     清醒!
     什麼事都沒有發(fā)生。
     安全門被撞開,它們來了。靜賢閉上眼睛。





<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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