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5 主使者
比莉轉動著扳指，法蘭克發現這是她最近思考時下意識的動作，這指環對她來說太大，她平常不會戴，只有陷入沉思時會像現在這樣拿出來把玩。
法蘭克：「妳這麼擔心，怎麼不跟去看看？」
加百列與艾比蓋出去刺殺亞瑟王，由外面時間來算已過了三日。
比莉：「不，皇宮現在多了族人守護，戒備異常森嚴，行刺需要隱匿行跡，若因為我的出現反而誤事就糟了。說好在這裡等，我就在這裡等。」
法蘭克：「就算除掉王，除掉長老們，妳與加百列的清白也不見得能洗清，天下人永遠會記得那個乘龍的小子毀了奪冠會，殺了王。而他本是個普通人類，之所以會這麼做，全是因為拜了女巫為師。這謠言可以傳好幾年，加百列或許能和那女孩躲回海上，或是乘著龍遨遊雲端，再也不問世事，妳呢？妳接下來該怎麼做？妳本就與族人格格不入，從此之後更不可能融入了，何況還帶著那兩個孩子？比莉？妳在聽嗎？」
法蘭克又喚了幾聲，比莉才回過神來。
法蘭克：「想什麼這麼出神？」
「???我在想???」比莉停下轉動指環，「我總覺得???這幕後好像還有一個主使者???」
法蘭克：「主使者？不是亞瑟王嗎？」
比莉：「我認為另有其人???這主使者可能早就和亞瑟王串通好了，要滅了巫師一族，奪走聖泉。」
法蘭克：「什麼意思？」
比莉：「亞瑟王先前為什麼可以答應海盜、外島人，殲滅各家後會將聖泉分給他們？他知道聖泉是什麼嗎？他怎麼知道？除非他早與長老們勾結。說什麼加百列的龍毀了奪冠會，亞瑟王要求聖泉賠償，根本只是謊言，長老們早就答應將聖泉給他了。」
法蘭克：「但若亞瑟王早與長老們勾結，難道奪冠會的事，長老們早就料到了？他們料到卻還讓我們參加奪冠會，折損大半族人，這沒道理啊???要不是加百列的龍，我們全都會死在奪冠會上。」
比莉：「確實是這樣，但若長老們沒有與亞瑟王串通，那殲滅各家事成後，他要拿什麼跟海盜、外島人交差？海盜就算了，不是什麼威脅，但福爾摩沙人、風刃島人呢？我不認為亞瑟王敢哄騙他們。且這次柯尼莉亞人沒出席，是不是代表他們早就預見這次的奪冠會是場大災難？」
法蘭克：「妳認為???」
比莉：「這後面或許還有一個幕後主使者，他與亞瑟王交易，想滅了巫師一族，他知道聖泉，所以亞瑟王相信他，但什麼樣的人會知道聖泉，而亞瑟王又堅信他能拿出聖泉？」
法蘭克：「這人是???」
「若我猜得沒錯，法蘭克，」比莉語調一沉，「巫師一族有內鬼。」
內鬼？在這種時候？法蘭克倒抽一口涼氣。
比莉：「他想奪聖泉，打算趁奪冠會上將我們一舉殲滅，再與亞瑟王平分聖泉，但他沒料到加百列的龍。加百列的出現，給了巫師一族一線生機，卻也打亂了他原本的計畫。」
法蘭克：「照妳這麼說，加百列現在已成為主使者的頭號眼中釘，他???」
「他有危險了，」比莉臉一沉，「加百列的眼中只有亞瑟王，不知道暗處有一個主使者正盯著他。」起身要走，「我去找他。」
法蘭克：「我和妳一起去。」
兩人正要從奇幻仙境出去，卻同時停下腳步。
加百列回來了。
***
加百列的臉色很難看。他的臉色慘白，海洋之眼也黯淡不少。
比莉見他沒事，鬆了口氣。
法蘭克：「你沒事吧？臉色怎麼這麼難看？」
比莉已察覺，「???艾比蓋呢？」
「她不見了，」加百列顫聲：「我不知道她在哪裡???我要去找她???我得去找她???」他看起來失魂落魄，說著又要往外走。
「慢著，」比莉抓住加百列的手臂，「你說清楚點，你們在外面發生什麼事了？艾比蓋為什麼會不見？你的龍呢？」
法蘭克：「亞瑟王呢？你刺殺成功了？」
比莉扳著加百列的臉使他看向自己，「看著我，加百列。你得將一切告訴我們，我們才能幫你，你不就是因為這樣才回來的嗎？聽我說，一切都會沒事的，我保證，你可以相信我們。」
經比莉這麼一說，加百列逐漸冷靜下來，他定了定心神，「三天前，我獨自前往皇宮刺殺亞瑟王，我讓艾比蓋和龍在海岸等我。我是晚上趁著亞瑟王熟睡時行刺的，過程很順利，沒驚動任何人。等我趕到海岸與艾比蓋會合時，天剛亮，卻沒看見人影。我在附近找了半天都沒發現人，就連我的龍也喚不回來，我連找了兩天，怕你們會擔心，才打算先回來回報消息，再出去找人。」
「海岸？」比莉隱隱猜到原因，仍是問：「為什麼讓她在海岸等？」
加百列咬牙，「我將艾德藏在那裡，讓她在海岸等是要讓他們兄妹兩人見面。」
法蘭克：「你確定她是真的不見了？不是跟著她哥哥搭船出海了？」
加百列：「不，艾德也知道艾比蓋不見了，正在四下找人。」
加百列現在已是法力高強的巫師，連他都找不到，那艾比蓋便不是尋常失蹤，而是被人刻意藏起來。艾比蓋學了聖之一族的功夫，尋常人不是她的對手，既能抓走艾比蓋，又能躲過巫師加百列的眼睛，對方得有法力，得是巫師。
加百列：「我只是回來跟你們說一聲，要你們別擔心。亞瑟王已經被我殺了，我接下來會去尋艾比蓋，你們按照計畫，去刺殺長老們吧。」
加百列說完又要走，被比莉攔下。
比莉：「等等，有話跟你說。」
比莉將剛才與法蘭克的一番推測說給加百列聽。加百列聽了，驚得半晌說不出話來。
「???也就是說，」加百列一手抵著額頭，「除了亞瑟王之外，還有一個幕後主使者，一手推行這一切，這個人很有可能是巫師一族的人，而這個人現在的目標是我？」
法蘭克：「根據目前的推測來看，是這樣沒錯。」
加百列：「就是這個人抓走艾比蓋的？」
比莉：「很有可能。但他的目標是你，抓走艾比蓋可能是為了要脅你，既然是這樣，艾比蓋暫且沒事，你大可放心。雖然知道不太可能，但我還是得問，我們族裡，有誰知道艾比蓋嗎？」有可能嗎？連我都是出了巫師世界才知道???
「???奪冠會上，」加百列想了想，「伊奈茲曾見過艾比蓋。」
比莉與法蘭克同時愕然：「什麼？」
法蘭克：「你在奪冠會上介紹她們認識？」
加百列：「沒有，那時我看著艾比蓋，正好被伊奈茲瞧見???當時她就知道艾比蓋與艾德，也知道他們是為了桂冠而來。」
「既然她那時就知道艾比蓋，看來也知道你們的關係了???」法蘭克看向比莉，「主使者難道會是伊奈茲？」
比莉：「不見得，伊奈茲可能在我與加百列叛逃後，將艾比蓋的事說給族人聽了。」
法蘭克：「我在的日子可從來沒聽她提起過。」
比莉：「那就得問問她，艾比蓋的事她跟多少人說了。但她若沒告訴任何人，她的嫌疑就大了。」對加百列說：「我與法蘭克明天回巫師世界，我們會想辦法探艾比蓋的消息。外面風聲緊，你又才剛殺了亞瑟王，暫時不要出去，在這裡等我們的消息。刺殺完長老，幸運的話，」她咧嘴一笑，「還能將幕後主使者帶來見你。」
加百列應了一聲，看起來沒多大興趣，比起幕後主使者，他更想見到艾比蓋。他三天沒睡覺了，面容憔悴，精神懨懨。
比莉擔心他憋出病來，捧著他的臉，輕聲問：「你在想什麼？都告訴我。」
法蘭克識趣的離開，留給師徒二人空間。
加百列盯著比莉，此時的海洋之眼淚眼汪汪，似是要從這眼眶翻出浪花，半晌，他才沒頭沒尾輕聲迸出一句：「???我沒有家了???」
他的失落無助表露無遺，比莉從來沒見過加百列這麼脆弱的樣子，他彷彿被抽空了魂，現在只要呼一口氣，就能將他吹得支離破碎。她知道他會這樣是因為艾比蓋，但她不知道艾比蓋對他來說竟已是這樣的存在，恐怕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狡猾的玫瑰在沒人注意到的情況下，悄無聲息蔓延至加百列的骨血裡，佔據他的人，他整個生命。
比莉擁抱加百列，她得踮著腳尖才能將他攬入懷中，她一手摸著他的後腦勺，一手輕拍他的背，對著他耳語：「你還有我，只要我在的一天，就護你一天，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我就是你的家，你會沒事的。」
加百列在她頸窩啞聲說：「別丟下我。」他就像條落水狗，啣住了比莉這根救命稻草。
比莉語氣柔和堅定，「我不會的。」
加百列：「妳保證？」
比莉：「我保證。記得嗎？你曾說過我是世上最好的師父。世上最好的師父絕不會丟下你。」
加百列：「很多人要我的命???他們都要抓我???這世界棄我如敝屣，而妳是我唯一的避風港???」
比莉：「雖然我不能替你免除該來的風暴，但我能與你在風雨中共舞。」輕揉著他的後腦勺，「我不保證雨什麼時候會停，但我能保證我一直都會在雨中，與你一起。」
比莉放開加百列，全神貫注的盯著他，「你完事了，全身而退，而我的局才正要開始，我不保證能成功，也不保證就算成功後會發生什麼事，只要你和我站在一起，雨可能永遠不會停，甚至身處暴風圈，即使這樣，你也願意嗎？」她盯著加百列的雙眼，這曾為她點亮無數黑夜的雙眼。幾不可聞，似呢喃的輕聲說：「你不用替我擋在身前，但你願意與我並肩嗎？」
她的聲音如羽毛輕柔，落在加百列那兩池海水裡，泛不起一點漣漪。
加百列用同樣微不可察的眼神回答，
妳知道我永遠都會。
***
「咻」數十枝箭從娜塔莉手中齊發。她父親留下來的弓不是普通的弓，隨著練習，她每一次能射出的箭越來越多。照這樣下去看來，離萬箭齊發不遠了。她的箭矢像流星，銀亮皎潔的劃過天際。
「好箭法！」比莉在身後讚。
娜塔莉回首，不發一語。她從來到這裡就是這樣，沒說過幾句話。雖然一言不發，她見比莉來，仍是收了弓，往她身旁走去。
明天就要回巫師世界，不知道多久會回來，比莉趁著臨行前來看兩個孩子。
萊拉尼坐在藤椅上編織，這椅子是法蘭克替她做的。
比莉上前看她：「妳在織什麼？」
萊拉尼：「毛衣。」指著比莉身上，「我見加百列織的毛衣妳穿在身上很好看，也想給法蘭克織一件。你們是姐弟，應該穿一樣。」
萊拉尼在被長老們發現前都是跟尋常人類一起生活，她雖然沒有家人，但也看了不少人類家人之間的相處方式，她不知道從哪裡學來，人類一家人會穿差不多樣式的衣服。
比莉笑：「我先替法蘭克謝謝妳了。」
這時娜塔莉也走到兩人身旁。
比莉對兩個孩子說：「明天我與法蘭克會出一趟遠門，不知道多久才會回來。妳們就在這裡好好生活，自己照顧自己，若遇上危險，還記得我教過的攻擊方式嗎？」比莉曾告訴娜塔莉，若遇上敵人，毫不猶豫拉手上銀弓，告訴萊拉尼，除了用心智的力量，情急之下也能用血液。
兩個孩子點頭。
比莉：「很好，要懂得保護自己，萬物皆不可信，只能相信自己。危急之際，只能自己保護自己。」摸摸兩人的頭，「外面很危險，妳們待在這裡別出去，事成後我們就回來。」
兩個孩子仍舊安靜點頭。兩人年紀雖小，但都知道外面有人要抓自己，比莉等人出去一定是為了替她們解決問題，等問題解決了，她們就能出去了。兩個孩子不吵不鬧，乖乖聽著比莉的叮囑。
比莉囑咐完，對萊拉尼說：「萊拉尼，我有件事想請妳幫忙。」
萊拉尼點頭，二話不說就將手上的針往手臂刺，被比莉眼明手快擋下。
比莉：「等等，或許不需要血液妳就能辦到。」順手將她手裡的針抽走，「艾比蓋不見了，妳能感應到她的位置嗎？」她不確定萊拉尼的能力能不能辦到，為了避免不讓加百列失望，她沒當著加百列的面問，而是現在私下來問萊拉尼。
「我試試看。」萊拉尼閉上眼睛，過了幾秒，睜開眼睛，「不能。我感覺不到她。」
比莉一愣，仍繼續問：「那龍呢？加百列的龍也不見了，妳能感覺到牠嗎？」
萊拉尼再次閉上眼睛，幾秒後睜眼，仍是搖頭，「也不行，他們就像憑空消失一樣，我感覺不到他們的氣息。」
比莉暗暗心驚：萊拉尼聖之一族的能力可說是無所不能，只要她想，沒有辦不到的事。區區找一個人絕非難事，但萊拉尼卻完全感受不到艾比蓋的氣息？或許還能說艾比蓋被人藏起來，氣息跟著被隱藏，那麼龍呢？龍不是人類，不好藏，那麼大一個生物，氣息是怎麼消失的？
萊拉尼：「他們還活著嗎？」
比莉：「什麼？」
「艾比蓋和龍，」萊拉尼看向比莉，「他們還活著嗎？若還活著，為什麼我完全感覺不到他們的氣息？整塊大陸上都沒有。」
比莉：「整塊大陸妳都查過了？就這麼一瞬間？」
萊拉尼：「這不是什麼難事。心之所嚮，我能去任何地方。我能確定的是，艾比蓋與龍不是死了，就是從這塊陸地消失了。」
***
「這麼說，」法蘭克一手撐著頭，側身躺在草地上盯著比莉，「那女孩很可能已經死了。」
比莉將稍早萊拉尼的話說給法蘭克聽。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比莉坐在草地上磨刀，「他們可能被藏在海外。畢竟他們的氣息是從這塊陸上消失，而不是從世上消失。」比莉又換了一把匕首，細細打磨，「先不說能抓走艾比蓋，那人竟然連龍都可以藏起來？龍兇猛暴戾，除了加百列，沒人能掌控牠。那人是怎麼同時辦到，讓加百列毫無察覺，又能無聲無息的將龍偷走？」
法蘭克：「加百列不是唯一能掌控龍的人，記得嗎？那龍也聽艾比蓋的話。」
比莉：「你的意思是???龍是聽命於艾比蓋，跟著她走的？」
法蘭克：「不能排除這個可能。」
比莉尋思，「???艾比蓋不是被擄走，而是自願跟著那人走？但這只是一開始，艾比蓋不可能一聲不響丟下加百列離開，除非她以為自己回的來???等艾比蓋發現那人的意圖想逃脫，已來不及。但這還是解釋不了龍去哪了，有龍在，牠能帶著艾比蓋回來。」比莉沉吟，「這主使者很強，他知道對付龍的方法。」拋著手中匕首，「當然，能預測對方動向，什麼東西擒不住？」
法蘭克：「妳是說伊奈茲？」
「無論是不是她，都跟她脫離不了關係。」比莉起身，一把接住空中匕首，時間差不多了，「巫師一族只有她知道艾比蓋。」轉身往前走。
「答應我一件事，」法蘭克跟在她身後說：「由我來問伊奈茲，行嗎？」
比莉停下腳步，「你覺得比起我，你更能讓她說實話？」
「妳的讀心術她能靠法力屏蔽掉，我們幾個都能這麼做。但她只要說謊，」法蘭克指著自己的鼻尖，「我會知道。」
比莉：「行，我答應你。但這不是你要親自審問她的唯一原因。」
法蘭克沒正面回答，只說：「比起什麼加百列、艾比蓋，伊奈茲才是我一直以來的同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