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 拜師
「去哪裡？」加百列在風中問。
兩人乘龍翱翔雲端。
此時正值破曉，太陽從雲端漸漸探出頭來，縷縷金絲穿透雲層照在兩人身上，與加百列金黃的髮絲融在一起，朝陽在他周身鍍上一層光暈，比莉望著加百列被陽光爬滿的側臉，只覺得此刻就算跟著他去地獄也無妨，真想和他永遠乘龍在清風裡，雲端上，陽光下。
比莉心神蕩漾，沒回話，加百列以為她沒聽見，又問了一遍，她才收攝心神，回答：「回去奇幻仙境吧！」
加百列：「奇幻仙境？那裡靠近我的老家，他們要抓我，第一個就會去那裡找人。」
比莉：「但他們到不了奇幻仙境，除了我倆，誰也找不到那地方。他們回你老家找不到人，就不會再回去找那附近，那裡會成為最安全的藏身處。況且，現在全天下都要找我們，他們會將整塊喀斯蒂娜大陸翻個底朝天，要不是躲在奇幻仙境這樣另一個世界，長久之下，躲不過世人之眼，遲早會被發現。再說，奇幻仙境裡的一日只等於外面世界的幾秒鐘，我們現在最需要的就是爭取時間，沒有地方比那裡更適合了。」
「我知道了。」加百列想著奇幻仙境，在心中對龍說：「帶我們去那裡。」
龍能感應加百列的心思，果真往加百列的老家前進。
比莉：「都還沒來得及問，你從哪弄來這龍？」
加百列：「我不知道，奪冠會上妳也看見了，牠忽然出現保護我，不然我早就在重傷昏迷之際被殺了。剛才也是，千鈞一髮來相救。仔細想想，好像每當我有生命危險時，牠就會現身救我。」
比莉：「剛才他們趁你熟睡抓你，是因為龍也在睡???你對龍下令，想在心裡，牠就能感應到你的心思???這龍能感應到你的一切，知道你的心思、知道你處於危險，你在睡時，牠也在睡???這龍簡直是你的守護獸。」
加百列點頭，想起一事，掏出頸中項鍊，項鍊正發著白光，「自從龍出現後，我的項鍊就一直發著光，我記得以前有幾次，這項鍊都會發光，但都伴隨著身體極度不舒服。」第一次發光是法蘭克等人發現加百列，地縛靈差點殺了加百列，當時他只覺得渾身忽冷忽熱，胸口越來越喘，好像有什麼東西要從身體裡衝出來。第二次是比莉被懲罰關禁閉時，他一個人在書室看書，地縛靈來測試自己的能力，將自己痛打一頓。第三次則是奪冠會上被福爾摩沙人打得半死不活。這三次他都瀕臨死亡，覺得有什麼東西要從體內衝出，項鍊也都是在這些時候發光。
加百列：「但現在，這龍一直在，項鍊一直發著光，體內有東西要衝出來的不適感再也沒有了。我想，這一切都與這龍有關，前幾次或許就是在提前告訴我，龍要來了。這龍是透過我屢次瀕臨死亡，將牠召喚出來的。」
比莉：「你曾聽你祖父提過嗎？」
加百列搖頭。
說話之際，已抵達加百列老家那片深山。為了不讓巫師一族探查加百列底細，神廟當時已被比莉一把火燒淨，現在這裡只剩一片綿延不絕的層巒疊嶂。
龍感知到加百列的心思，準確的降落在奇幻仙境的位置上。兩人一龍默契的走向通往奇幻仙境的兔子洞，瞬間被吸入地底。
縱使許久沒來，奇幻仙境仍是和以前一樣美麗，不受外界紛擾，清幽的處在這裡。金色的天空，五顏六色的鮮花開滿四周，一旁長滿巨大繽紛的香菇，蓊鬱蒼翠的森林，清澈的湖泊，淙淙山泉，這裡一點都沒變。
兩人再次回來都覺得懷念。
但他們沒有時間懷念了。
才剛抵達，比莉便對加百列說：「拜師吧！」
「什麼？」加百列沒聽清楚。
「拜我為師啊！」比莉整理剛才乘龍被風吹亂的衣襟，「你一開始不就是為了這個，才跟著我去巫師世界的嗎？」
加百列：「當時是為了活命才這麼說的???怎麼？這與巫師一族要抓我有關嗎？」
比莉遂將奪冠會與天下現在要捉拿他們的事都說給他聽。加百列聽得心驚，眼睛越睜越大。
比莉：「因為這樣，從現在起，我們得與天下為敵了。你現在的身手足以對抗天下，但僅限於對抗人類。巫師一族也要抓你，他們對你不會動武，而是會直接施法抓你。你沒有法術，就只能束手就擒。雖然有龍在側，但難保他們不會練了針對龍下手的法術，畢竟龍已曝露在他們眼前。萬物皆不可靠，除了自己。因此我現在要做的，就是將法術傳給你。」她語調一沉，「你學了巫師的功夫，現在要學巫師的法術，加百列，你要成為真正的巫師了。」
加百列有種比莉說這話時心情不好的錯覺。
但這不是錯覺，比莉確實心情不好，她其實不想讓加百列接觸法術，不僅法術，要不是為了讓他能自保，她連巫師古書上的功夫都不想教他，她不想讓加百列與巫師沾上邊，就是一點也不行。在她發現他之前，他只是個再普通不過，深居山林的小祭司，若可以，她寧願他永遠是那副模樣，活在那樣的世界裡。
卻被形勢逼著，反而讓他越來越靠近巫師世界。
她有種加百列的純粹正隨著他越靠近巫師世界漸漸流失的錯覺。
加百列琢磨著比莉的話，「妳要去哪？」照她的個性，一定會寸步不離守著自己，而有她守著，又怎會怕巫師一族來抓人時他會束手就擒？看來她有地方要去。
比莉見光是這麼說，加百列就能猜到，心下寬慰，「我有很多事情要調查。我要查出王的陰謀，他到底跟哪些人聯手，還有，我要找到聖泉。」
加百列：「聖泉？這東西不是一直由巫師一族守護嗎？怎麼妳現在要找它？」
比莉：「聖泉的確是由巫師一族守護沒錯，但僅限於高層知道它的去處、它的秘密，只有高層見過聖泉。這次面對王要分聖泉的要求，長老們竟然眉頭都沒皺就答應了，事有蹊翹，若這東西真如傳言珍貴，怎麼可以這麼輕易給人？若不珍貴，我們為什麼要守護？我們為了聖泉之戰，從出生後一刻不懈努力修練一百年，他們今天因為王幾句威脅就能將東西交出去？為了查清楚這些事，我不可能一直守在你身旁，所以你也要變強，加百列，」比莉眼神真摯果斷，亮的發燙，「你必須變強。」
加百列：「我明白。但有件事，我想確認。將我交出去，妳不用叛逃巫師一族???」
「你想說，」比莉打斷他，「今日我這麼做是不是全是為了你？我現在就可以跟你說，不是。我說過了，萬物皆不可靠，除了自己。巫師一族的菁英皆在奪冠會死去，剩下的盡是些快要老死、卻怕死怕事迂腐的老巫師。他們茍且求和，畏懼王的淫威，打算那樣活，我可不幹。今日就算不是因為你，這樣衰敗的巫師一族我也待不下去，我不願同他們腐朽凋零，我正值鼎盛，還正要綻放。」
「妳真勇敢啊！比莉。」加百列讚，「縱使這樣要與天下為敵，也無所畏懼。」
比莉：「路是要靠自己劈出來的，加百列。縱使千萬人阻攔，只要自己堅信是對的，就該無畏的勇往直前。我相信我這麼做是對的，即使這路是由刀劍鋪成，我仍願走上自己以血鋪成的紅毯。」
加百列聽了，微微一笑，覺得這話真像比莉會說的，「妳說拜師，你們巫師一族怎麼拜師？要行什麼拜師禮嗎？」
比莉：「上一代的教下一代，代代相傳，沒有誰是誰的師父，更不用行什麼拜師禮，我只是跟你說一聲，從現在起我會教你法術???」
比莉話還沒說完，只聽加百列輕聲喚：「師父。」
比莉一愣。
加百列見她發愣，笑：「妳要教我法術，我不該這麼叫妳嗎？」他在陽光下展顏，這模樣太英俊，比莉不敢再看，只得轉身背對他，含糊回答：「嗯，很乖。」
加百列：「不過這法術能速成嗎？妳有這麼多事要做，等我學成不知道要多久之後？師父？師父？」
比莉喜歡加百列這麼喚她，全世界只有他可以這麼叫她，他也只會這樣叫她，那就像是他對她特有的愛稱，是她藏在心底最隱密最不可告人最瘋狂的秘密。他的一切她都無法擁有，或許就這一個小小稱呼，是她唯一能擁有的他。她因為這份不可言說的喜悅，揚起了嘴角。
加百列對眼前人的竊喜渾然不覺，仍在背後喚她。
等他喚得差不多了，比莉才歛了歛笑容，回身看他，「修練法術要一層一層練上去，這要花很多時間，但要是直接得到，就不一樣了。我將法力傳給你，你就能直接練習法術。」
加百列驚：「能這麼做？」
比莉：「沒試過。畢竟沒有人會將法力給別人，我們的法力都是自己修練而來的。但現在情況緊急，沒有時間等你練出法力，我直接將我的法力傳給你比較快。」
加百列聽聞此法沒人試過，不禁擔心：「這樣妳不會有事嗎？」
比莉見他擔心自己，心下寬慰，「別人用我不知道有沒有事，但我的法力源源不絕，」狡黠一笑，「記得嗎？我是最強的。」言下之意，就是她的法力用不完，無須擔心。
加百列聽了，放心的笑了笑，「真不愧是師父。」
比莉微微臉紅，輕咳一聲，「坐下。」
加百列依言在她身前盤腿坐下，比莉仍舊站著，閉上眼，凝神，忽然一股似暖流的熱氣從比莉身上流向加百列。加百列只覺得渾身都好熱，一股力量正不斷向體內襲來，知道是比莉正在將自身的法力渡給自己，也跟著閉上眼，屏氣凝神接收這股力量。比莉能操控火，她的法力也像烈焰般炙熱，加百列只覺得本來的暖流漸漸變成熱浪，之後又變成火焰朝自己來，彷彿周身都是火龍，正一條條盤踞在自己身上。正覺得快要被火焰噬去時，火卻忽然熄滅了。
加百列頓時睜開眼。
比莉：「先這些法力試試看。」
領著加百列開始將這些法力轉化為法術，像當初她陪他練古書上的功夫一樣，兩人一招一式的練下去。等加百列熟悉了這些招式，再灌注些法力給他，讓他練更上乘的法術。加百列的龍也不打擾兩人練功，自己去探索奇幻仙境，早已飛得不知去向。兩人待在奇幻仙境，成天練功，彷彿回到當時比莉被關禁閉的高塔上，待在奇幻仙境，又像是兩人初次發現這地方一樣，與世隔絕，待在只屬於彼此的兩人世界。但心境上大不相同，比莉心繫著要去找聖泉和威廉親王死前託付的黛安娜公主的女兒，但想到現在外面都在找她，她去尋謐谷找黛安娜公主的女兒不會讓她更安全，反而可能讓她置身險境，且她與精靈─她的族人在一起，或許比跟著自己安全，還是等這陣子風頭過了再說。畢竟在奇幻仙境的一日只等於外面世界的幾秒鐘，他們留在這裡訓練一陣想必不會誤事。雖是這麼想，她仍是督促加百列勤奮練功，爭取最快的時間出去。
就這樣，兩人每日練功，比莉是修練有成的巫師，自然沒什麼改變，但加百列不同，他從一個平凡無奇的人類，一瞬間獲得巨大法力，又在短時間練了不少強大法術，整個人看起來強壯許多，剛從巫師世界逃出來的他就像剛破殼而出的雛鳥，而此刻在奇幻仙境經過比莉一番訓練的他羽翼已堅實，等不及展翅翱翔。
比莉見近日加百列修練得差不多，便盤算著要出去，她悄悄至外面世界探消息，算算時間差不多，回來時果然看見加百列躺在草地上午睡，他近來練的都是些高深法術，十分耗體力，最近每到這個時間他就會在草地上小睡片刻，而比莉都會在這時候偷偷注視他的睡顏。
加百列躺在草地上，陽光下的金髮閃閃發亮，那雙讓人看一眼就會溺斃其中的海洋之眼正緊閉著，朱紅的雙唇彷彿剛嚐過鮮血，嘴角微微揚起，似笑非笑，是否正做著美夢？陽光照的他每一吋肌膚耀眼璀璨，對比莉來說這是一塊塊綠洲，她知道，自己最想要的一切就在眼前。他的睡顏如此安詳，像剛出生的嬰兒，對外面的世界一無所知，無牽無掛，她願為了守住這張睡顏，誓死捍衛這片刻安寧。他純淨無瑕的臉龐，比莉好想在上面烙下一個吻，一個專屬她的印記，告訴全世界這個人是她的。但她不能，他從來不屬於她，她也從來不能稱他為「她的」。
視線回到那鮮紅的雙唇，若她吻他，嚐起來會如她想像中甜美嗎？還是會嚐到鮮血的味道？她不知道這雙唇嚐起來如何，但她知道一定比她想像中甜美數倍。
比莉靜靜的盯著加百列，像守護著好不容易得來的獵物般小心翼翼，在空中虛撫他的臉龐，心想：我想在你身上烙上我的印記，或是將你收在心口口袋的位置，這樣就沒人能傷害你???
不知道是陽光太刺眼，還是比莉的目光太炙熱，加百列緩緩睜開眼，確認來人，又瞇起了眼睛，啞聲說：「妳回來了啊？」他的聲音帶著剛睡醒才有的沙啞，聽起來懶洋洋。
加百列坐起身，臉上還帶著熟睡過的健康紅暈，瞇著一隻眼睛在陽光下看著比莉。
他這副模樣太可愛，比莉將目光移向遠方，輕咳一聲，才說：「沒再派人來這附近，看來這幾天他們找夠了，你也修練的差不多了，我要走了。 」
加百列聽了，隨即起身，「妳要走了？這麼快？」
天知道比莉多不想離開，她恨不得一直和加百列待在這裡，永遠與這海洋之眼四目相望。
比莉不捨的說：「是啊，事情得快點解決。」順手拍掉沾在加百列肩上的草屑，他午睡過後身上常沾滿雜草，「走之前，你再演示一次古書上的招式給我看。」
加百列點頭，當下就在她眼前展示招式。
比莉見加百列在陽光下揮汗如雨，他已不同於與當時她躲在樹上窺看的昔日少年，當時白嫩乾淨的小祭司，現在已結實不少，皮膚也曬的呈現微微麥色，不變的是那雙迷濛的海洋之眼，她願沉淪其中，溺斃在此。
比莉目光一刻也沒離開過加百列，似連眨眼都捨不得，她靜靜的凝視著他，心想：為自己一戰，無論是為自己相信的，還是為自己所愛的，我想，兩者皆有。
等加百列練完古書上的招式，比莉又與他將所學法術重溫習一遍，見他沒問題，才準備離去。
加百列見她戀戀不捨，以為她在擔心自己，安慰：「放心吧！妳教了我這麼多法術，誰能是我的對手？」
比莉：「你知道外面有多少人要抓你嗎？奪冠會一事，你已天下皆知。」
加百列不以為然，「妳把我教得這麼好，來幾個對手都是一樣的。」
比莉嘆：「那是你不知道他們的厲害。」
加百列不甘示弱：「那是妳不知道我的能耐。」
比莉輕敲了一下他的額頭，「你是我教出來的，有幾兩斤重我會不知道？」
加百列摸摸額頭，裝作吃痛的樣子。
比莉盯著他，鬼使神差的問了句：「我回來時，你還會在嗎？」
加百列一愣，「我還能去哪？」
陽光下的他耀眼奪目，吋吋肌膚是一片片金箔，他的金髮與身後金色的天空融成一片，他是比莉終其一生都想得到的金冠，比莉看著他，心頭一熱，「等我回來時，有事跟你說。」
加百列看見比莉的眼神，也不多問，點頭：「我等著，萬事小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