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上眼了。
一秒鐘的定格,我裝作無事移開視線,鬧著與其他人說些玩笑話。
她遙遠的目光、濃墨般的眼眸,僅一瞬間就停留在我腦海裡。
當我又望向她,她已經低下頭,將專注全然給了手中的書本。
有點忌妒她翻閱的書,她看著的是我就好了,再分一些注意力給我就好了。
也有一點點希望她漂亮的手指能夠碰觸我,若她想了解我,我不會像死板的書頁那樣靜靜躺著。
她不是冷淡的人,甚至用溫和來形容更貼切,時不時聽見我們誇張的故事也會被惹得笑逐顏開。
不算大的四人間寢室裡,她在角落靜靜看著書,比起房間的主人之一,更像是長居於此的書桌或窗簾。
明明我才是過客,卻好像對這個房間更熟稔。
因為我剛好住對面寢室,最好的朋友又住在這裡,太常被找來她們寢室玩。
又一次遊戲結束,輸家發出慘烈的喊叫。
「我不要玩了,這個遊戲跟我八字不合。」連續輸第三次的林沛瑜把手牌都扔掉,宣布退出。
「欸不行,三個人就不好玩了?!估钭哟_無視林沛瑜的抱怨,已經開始洗牌。
我的親友雅涵則在一旁嘲諷她們。
同樣帶著贏家的餘韻,我看著她們吵吵鬧鬧,不小心走神,跟遠處的她視線交會。
這次她沒有移開目光,我也沒有。
「妳要不要加入?一局就好。」我的聲音在抖,肯定比平常低了半個音階。
「反應類遊戲我不擅長,妳們玩就好。」她罷罷手,勾起唇角,神情竟有些笨拙。
「哈哈哈.真的不行。」
「許緩反應慢得驚人?!?br>
「第一次看到那樣手眼不協調的人。」她的室友們群起圍攻,笑成一團。
「欸?!顾首魃鷼?,卻還是很溫柔的感覺。
「不過回合制的她強得一蹋糊塗,我們其他人都不擅長策略型遊戲?!?br>
我好想延續這個話題,想把她拉進話題中心,想聽見她開口反駁,想知道她更多表情。
「站陣營的那種嗎?我蠻喜歡的?!刮议_口。
「我也喜歡。」她對我說,朝我輕輕一笑。
她只是這麼說了,我的腦袋就錯亂,根本不記得後續怎麼回話。
或許是我們不遠不近的關係讓我慌張。
也可能是她乾淨的氣質、不急不徐的個性,吸引了總是浮躁的我。
我根本沒有多了解她,談不上是不是戀愛的那種喜歡,但我確實對她有好感。
我知道的許緩,只是一個愛看書,不擅長反應遊戲,笑容相當溫吞的女孩。
可是我無法不在意她。
記得高中畢業的夏天,大學開學前兩個禮拜,新生可以先搬進宿舍。
室友們都還沒來,我一個人佔有整個四人寢。
對面房間的她,也是唯一提前入住的人。
沒有過多的交流,只有走廊上幾次尷尬的碰面,對彼此的印象停留在剛好住對面的人。
悶熱的夏夜,才跟家人通完電話,閒閒無事的我在桌前用筆電看影片。
忽然一陣暈眩感襲來,我以為自己貧血,定神才發現是整個房間在震動。
地震,一開始只是讓人忽視的程度。
接著搖動漸漸加大,從左右搖變成上下晃,床架發出軋軋聲,牆邊的衣櫃也不停撞擊牆壁。
我全身發麻,天搖地動的,讓人感覺渺小。
努力站起身,我想著至少把門打開,但被一次劇烈搖晃震倒在地上。
摔倒的我被巨大的恐懼感包圍,匍匐著動彈不得,連喊叫都做不到。
天花板上吊著的燈座,往架高的床撞,燈管墜落在我身旁,碎成一地,發出巨大聲響。
少了一半的光源,房間變得昏暗,已然嚇呆的我縮在桌子邊不斷顫抖。
『誰都好,救救我?!?br>
房門忽然被打開。
我第一次看見對面房間的那個女孩,出現焦急的神情。
她闖進來的那刻,我感動得想哭,可是第二波強震到來,我們又像玩具一樣隨意散落在地板上。
趁餘震沒注意,她一把抓住我,把我塞進書桌底下,整個人用身體護住我。
發現她有半個身子都還在書桌外,我往桌底縮了縮,把她拉近自己。
狹小的桌底,我們用奇怪的姿勢緊貼在一起。
可怕的騷動都被她擋在外邊,我靠在她的胸前,聽著她平穩的心跳,試圖找回一些清醒。
她緊緊抱住我,用沉默與體溫安撫我緊張的情緒。
我實在太害怕,她的冷靜化成救命稻草,我只得牢牢抓著,將它捧在怦然的心口。
終於世界恢復了平靜,汗涔涔的我們才從桌底下撤離。
「謝謝......」我拉著她的衣角。
她牽著驚魂未定的我,往宿舍外走。
指節分明、不夠寬大的手掌分明也在顫慄,卻將我好好地握在手心。
整趟路,她一言不發,我以為她很冷靜。
她卻在我們走出宿舍大樓的時候,轉頭告訴我:「地震也太可怕了吧。」
這個反應速度是怎麼回事?
我笑了出來,恐懼早就被我拋諸腦後。
「剛剛真以為會死掉,嚇到說不出話?!顾渤倚?,舉起我們仍相扣的手,繼續說:「還好兩個人一起就沒那麼怕了?!?br>
我不得不在那樣的情景裡對她心動。
可是她這個人,隨意闖進一個人的最深處,然後又禮貌地離開。
事件之後,我們可以算是生死與共的關係了,她對我卻依舊保持疏離的氛圍。
順勢對她提了幾次都只有平淡的回應,這件事就像做夢一樣,最終深藏在我的心裡。
我不滿於現況,不願我們的關係僅止於朋友的朋友。
想要成為她的特別。
多希望能讓總是慢半拍的她,再一次著急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