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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十丈黃塵千尺雪,可知俱不似江南。
1.
一日,山間風(fēng)雪稍止,余果至洞外活動身體。立於蒼茫天地間,舒展雙臂,彷彿此身方屬於自己。他忍不住仰天長嘯,雖他思來想去,這數(shù)載生活並未使他有何不滿,可即便如此仍覺心頭空蕩,他自己也說不上原因。
放眼望去皆是平坦高原,嘯聲如石子投入了水面,卻一點兒浪花也沒激起。余果頓時感到索然無味,回身準(zhǔn)備返回山洞,倏地,視野中卻出現(xiàn)了一團(tuán)東西。
同是白色,只見那團(tuán)白似乎動了動,所佔的小小一塊面積,比起雪卻不至於──「刺眼」。余果沒去多想他心底浮出的詞彙,向那東西走去,白團(tuán)子在他彎身欲觸碰時,忽地轉(zhuǎn)出了兩顆烏黑的眼睛。
「咦?」
余果與那東西對視數(shù)秒,後者竟主動邁出步伐、在他腳邊蹭了蹭。余果心中欣喜,小心翼翼地彎身托起白團(tuán)子。感覺到手中軟乎乎的生物相當(dāng)順從,他抱起牠,便摟在懷裡細(xì)細(xì)端詳。
這是隻白狐,湊近了看,方看清了那尖尖的耳朵、精巧的鼻子。白狐毛絨絨的尾巴在他腿上掃動,余果忍不住笑起來,他抱著白狐返回洞穴,修長的手臂卻像個孩子般將白狐緊緊摟在懷中。
待到不受積雪反光影響,白狐掙了下,跳到了地上。余果瞇眼細(xì)看,忽地才發(fā)現(xiàn)白狐腹部有塊與毛色相異的色塊。他後知後覺地望向自己的手,掌心竟抹上了一層泛褐的血漬。
余果心底一驚,連忙蹲下身子、將白狐翻過身,這白狐頗具靈性,約莫也知曉這人能救治自己,乖順地任他察看肚皮。只見一道手掌長的口子橫過了白狐腹部,也不知是被碎石割傷、還是有人刻意所為……
余果腦海裡頓時掠過了許多療傷包紮的法子,許多年了,他替山下歸來的禍冰治療,一向是他列下藥材、禍冰再去尋給他。他手邊實在沒有多餘的療傷藥了,余果有些急,這時他不禁想起片段的回憶,當(dāng)時他決定要濟(jì)世……濟(jì)世者手邊怎麼會連個草藥都沒有?
他得等禍冰回來。不過,禍冰肯讓他救治這隻白狐嗎?余果心中一涼,如蒙塵靈臺忽有滴水落至、始得一方清明,他試圖抓住那朦朧的念頭:怎麼會他想救蒼生,需先得誰允準(zhǔn)?
余果跑出洞窟外,白狐不明所以地跟在他腳邊,他朝天地間大喊禍冰名字,其音傳至千里外、卻無一人應(yīng)答。
余果又氣又急,隱約想起兒時與褚思言行醫(yī)四方的種種。他的手腳長了、個子挑高了,卻仍似當(dāng)時的孩子般無力,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他希望禍冰早些回來,會處於這種境地,不正因他身在這座雪山裡?
山下是亂世,亂世讓他一心遠(yuǎn)離俗塵,可此番光景,未嘗不是亂世的一種面目?
他呆呆地杵著,直到一道身影飄然而至。禍冰修長的手指拂上他臉頰,這次,清晰的血氣使他打了個激靈。
「怎麼?」
禍冰那雙細(xì)長的眼瞥了他腳下一眼,旋即「哦」了聲,白狐往余果身後縮了縮,他卻一把撈起了牠。余果見他動作略微粗魯,不禁生出了幾分焦急,禍冰不顧白狐死命掙扎,翻過牠身子、便打量起牠的傷。
「唔!」
只聽禍冰一聲痛哼,原來是白狐在他手背上咬了一口。一排牙印滲出了點點血珠,余果慌亂地抄起小狐貍,倒退兩步。
「這是做什麼?」
余果以為他會發(fā)怒,沒想到禍冰盯著那排齒痕,卻僅是皺著眉頭放下手。余果驚疑不定地看著他,他卻莫名其妙地擺了擺手,從他身旁擦肩、往山洞裡走去。
「你有本事救牠的吧?晚些你瞧瞧我的傷,看要多少材料,我再去找──」
禍冰對於非人的生物倒相當(dāng)寬容,余果鬆了口氣,輕輕撫著白狐的背安撫。可心中的異樣感並未散去,他按捺著那股思考,走進(jìn)洞穴,禍冰已經(jīng)開始脫去上身衣物。他一褪下白衣,便露出了背脊上怵目驚心的刀傷,從左肩直直地劈過骨頭。若是尋常人類,恐怕早死在這樣的傷勢下,可禍冰彷彿習(xí)以為常,只在余果碰觸他的傷處時,倒吸了口氣。
「山下來了群道士,一副道貌岸然的臭模樣,沒想到真有幾分本事。」
禍冰邊笑邊抱怨,余果看著那道深可見骨的口子,手便有些發(fā)抖。他也無心去聽雪妖在說什麼,拉著禍冰要他在巖臺上躺下。
「藥草還是我去找吧,你待在這兒休息……」
余果從未看過他受這麼重的傷。亂了方寸、便要跑出去,禍冰一把拉住他,力道之大、險些讓余果跌到地上。回過頭,只見雪妖的臉色有些冰冷:
「你想下山?」
「不是!你傷成這樣了,再出去的話,傷勢可能會加重!我只是、只是……實在擔(dān)心你。」
他用那副快哭出來的表情看著禍冰。這麼高挑的一個少年了,仍與初見無異,禍冰不禁露出了一點笑。他借力撐起身子、又把余果拉到靠近自己的矮處,伸手在他頭上揉了揉。
「我是什麼人?哪怕這一刀再深兩寸,也不至於要了我的命。你見過霜雪受傷嗎?霜雪不會死亡,只會融化。」
余果愣愣地保持蹲低的姿勢,禍冰笑著嘆氣,垂下眼,瞥見巖臺邊的白狐。他頓了片刻,神情突然又有了變化,他用力地抓住余果手腕,語氣嚴(yán)厲:
「永遠(yuǎn)別想和山下那群人類扯上關(guān)係,知道嗎?」
余果下意識地縮了縮,禍冰已經(jīng)站起身,重新披上外衣。余果難以將視線從他雪白的背上移開,那道裂骨的傷口實在教人心驚。可更讓人悚然的是禍冰的說法,他反射地點了點頭,算是答允了、才真正明白禍冰的意思。
心中不對勁之感再度擴(kuò)大。他望著雪妖的背影,這名美麗的妖身邊只有他一人了,他只能這麼想,暫時地說服自己不要去思考更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