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章 笑問客從何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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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日之前,這冬天還留著條尾巴。這條尾巴像一夜之間、被誰無預警地掐斷,一睜眼便春暖花開。余果意識到這不過二月,二月竟已入了早春。林中由冬眠中清醒的小鹿臉上似都帶著一層迷茫的惺忪,見到這名抱劍含笑的白衣道長,愣神了許久,才「嗖」地跑開。
余果垂眼凝視著巖石縫隙間的融雪,起身時拂了拂衣袖。此行目的的村莊隱約從樹林盡頭透出了輪廓。炊煙藉著將透而未透的晨光扶搖而起,余果望著遠方,腳下踩過鬆軟的雪地,背後的足印竟輕似無跡。
旭日初升,溫軟的日光迎面灑落,似有剎那新芽初生,余果卻下意識地抬手擋了擋陽光。
幾名孩童由村莊的方向跑來,見到陌生的道長方停下腳步,一名扎著兩根粗辮子的女孩兒大膽地上前,雙眼不由自主地偷瞄他手中的長劍。
「道長要去哪兒呀?」
停了停,她抬起圓圓的臉蛋,又由衷地一笑:
「道長你真好看?!?/div>
2.
余果記得,約莫十年前,這村莊比現在還更落後些。靖家村算是國境內相當偏僻的一處地方,稍微向南走,便會消失在地圖上。它位於楚江的源頭,依傍著終年積雪的北鏡山。如同話本中受神祇庇佑的古老小村,這裡的人們在長年的雪災下堅韌地繁衍了數百年。
──這些,是遊人口中的傳聞。
余果心知傳聞大多與事實有所出入。不過,他依舊微笑地聽圓臉的女孩與他滔滔不絕地敘述自己的家鄉故事。他被請入屋中後,老婦人替他送了茶,靖家村的居民天生對於道士這類人抱持好感,他們聽說余果準備越過北鏡山,便七嘴八舌地勸說:
「雖然北鏡山近幾年已不再積雪,但山上終歸不知還藏著什麼樣的東西。李家的長子去年六月初才上山,至今音訊全無。道長如果要往北走,還是繞段路吧!多幾日的功夫而已,犯不著冒險?!?/div>
「多謝。」
一群人擠在屋內,女孩坐在板凳上,看余果的眼神,似他是件被她帶回來的、某種了不起的物事。若不是她搶不過身旁的大人,她還想多與道長說幾句話呢。她還沒來得及告訴他,靖家村近年不再受雪災侵擾的緣由。
她沒得到機會,道長用罷了一盞茶,拱手便往外走。女孩「哎」地鑽過圍在門外的大人,追了上去,她跑向余果時一沒注意,絆倒在他背後半步遠處。
倉促間抓住了一樣東西,抬頭看,才發現是余果的劍鞘。
「道長,你、你還是要穿過北鏡山嗎?」
女孩訥訥地站直了身子,發現道長露出衣袖的指頭微微顫了下,輕聲道:無妨。
眾人皆不知所以然,遠處街角又奔出了幾名孩童,一同拉扯著一團白色的物事,向余果這頭嬉笑地靠近。
那團白色,竟是個人形。
若說有一瞬陷入了沉沉思緒,便是余果與那渾身雪白的少年對上眼睛。潔白的長髮即便髒了、依然應如北鏡山積雪般,高傲得不屑那丁點塵埃,可那湛藍眼眸望向他時竟是失神,雪、終究化了。
「道長,你從南方來的,不知道山裡的可怕,我和你說……」
余果已聽不清女孩的聲音。他看著孩子們朝他接近,恍若他又置身在多年前的時空裡。不被記錄的故事埋藏在北鏡山下,沉睡過了無數個季節交替,從眾人的記憶裡風化,漸漸、連故事本身也不再提起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