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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 達人專欄

【耽美】殺手《淨土》章之十 同盟者

牧葵 | 2018-02-05 22:09:00 | 巴幣 14 | 人氣 351


章之十 同盟者
  
  1.
  「你恨我哥哥,對吧?」
 
  周予安鎖上武器庫的門,帶徐歌回到樓下。經(jīng)過這一輪,徐歌看他的眼光完全不一樣了。
 
  這問題他本來會反射地點頭,此刻被周予安一說,反而多愣了兩秒。這兩秒鐘他腦海裡飛快地閃現(xiàn)了許多人……包括他最初掐死的白子、和他說「一隻手臂就好」的少年、阿栗姊、也還有阿鈴。
 
  周予安重新幫他倒了杯水,他潤了潤喉,才向著那張臉回答:
 
  「──那天以前的記憶,全都一片空白。只是從我開始為白子工業(yè)賣命的那刻起,我就一直一直想,要不是這個男人,我會有多麼普通的人生。」
 
  「你說那天?」
 
  「有人把我從原先的地方帶走的日子。」
 
  徐歌望著沙發(fā)後的落地窗出神,這裡視野開闊,得以看見遠處的小徑隱沒於地平線、托起整夜星空。他不禁想,坐在對面的這個人是不是有許多夜晚,這般望著窗外,卻滿眼血色、作夢都想著要某人死!
 
  慢慢地咀嚼著剛才半小時內的所見所聞。他開始覺得周予安並不那麼愚蠢,因為,他不也是嗎?無論再怎麼不願意自憐自艾,他也在這幾天中想過,如果他從一開始,就能習慣阿鈴飛撲來的擁抱,會有多好?
 
  鎮(zhèn)定劑把思緒都控制住了,他很難想到這些。多虧今晚,酒精與周予安的表態(tài)、或許還有白天周以平漠然的話,內心那頭睡著的野獸蠢動了起來,他沒忘記,一週以前他滿腦子全是要報復的念頭──即便他而今聽到周以平得服藥的事,會想:原來那人也有這麼軟弱的時候嗎?
 
  「我能理解。」
 
  周予安的聲音把他叫回現(xiàn)實,沒發(fā)現(xiàn)從什麼時候起,那人臉上浮現(xiàn)了一層怒意,他握起拳,猛然「砰」地敲上茶幾。
 
  垂下的短髮蓋住了他的眼睛、但擋不住他咬牙切齒的神色。
 
  「我的感覺就和你一模一樣。」
 
  他的表現(xiàn)彷彿無理取鬧的小孩,徐歌知道,他們恐怕都是。如果成熟代表木然地接受發(fā)生的各種事情,那他情願他永遠是那個站在籠子外、和一眾人談判的狂妄少年。
 
  那時他甚至不滿十八歲。
 
  「你跟他發(fā)生了什麼?」
 
  他稍微能同情周予安了。他一問,對方的表情便又痛苦幾分。這屋子平常的表面下所壓抑的氛圍,將兩個人推近,周予安驀地起身、來到他身畔。
 
  「我能抱你嗎?」
 
  徐歌僵住身子,反射地要拒絕,立刻又想到這是讓這人多說一些的機會。在他猶豫不決時那雙手先一步伸了過來,徐歌無可避免地縮了下,隨後才接受這個和阿鈴的撒嬌也許沒有區(qū)別的擁抱。
 
  他沒想過原來自己會有讓人想抱住他的時候。
 
  「徐歌,你不知道,你光活著待在這裡,就是多麼讓我欽佩的堅強。」
 
  周予安微微收緊了臂膀,如同大孩子一般,用冰涼的耳朵貼住徐歌臉頰。他不會留意,白子因戒懼而緊繃的身體,只顧著一股腦地、把想說的話告訴他:
 
  「你看不到你剛剛的樣子,我打開門時,你看起來比我更想拿裡頭的任何一樣東西,殺了他……只是不甘心啊。毀了他、同時毀了自己,不就像承認這段人生是被那人擺佈的?」
 
  周予安苦澀地笑著,他的下巴靠著徐歌的肩膀,從他的角度來看,他或許正為自己找到知己,而無比心安。
 
  「你剛剛問我跟他的事。我其實……從小就對大哥沒多少印象,有記憶以來他便在為穆老三做事,而且比任何人想的都要早開始、策劃關於販賣信仰的人肉工業(yè)。」
 
  「是嗎?」
 
  「那麼冷酷的人。裝出溫柔的樣子,很可怕對吧?他久久回家一次,不斷矇騙我們。我跟他相處的時間不夠長,但爸媽相信他們的骨肉,也情有可原……我原來有那麼平凡的童年,他卻引來了一批仇家,將我父母凌遲致死,我也差點丟了命。」
 
  周予安退後了點,解開襯衫、將衣服拉下肩頭,一道長長的痕跡從鎖骨到腋下,硬生生地劈開一道蜿蜒的疤。
 
  「是斧頭砍的,很專業(yè)的劊子手。幾下地把我的肋骨剁成兩半,差一點點,我的手臂就被整條卸下來。要不是周以平的手下趕到,他們本來想把我削成人棍。」
 
  徐歌不知道該感到可悲還是駭然。他對周予安說的話接近感同身受,卻又不純粹如此。眼下最衝擊他的仍是那受制於人恐怖,他有多沒防備,才會以為他能控制住周予安?
 
  這男人觸碰著自己的舊傷,眼裡的恨意高漲到令人相信:要不是還想活、他什麼都做得出來。如果這人有一丁點那樣的想法,徐歌明白自己會被利用而死、死得連一點掙扎的機會也沒有。
 
  「徐歌。」
 
  周予安無從得知他的想法,又拉開了一點距離,認真地凝視著震顫的紫眸。
 
  「也許下半輩子,你都將需要人保護。可以的話,我願意替代大哥的位置──從那天見到你,我就在想,你跟所有人都不同。」
 
  復仇不一定要站在孤獨可憐的位置吧?周予安長舒了口氣,起身前這麼問著,彷彿自言自語。徐歌從震驚中回神,他慶幸這個人在某方面而言,還和他表現(xiàn)出來得一樣傻。
 
  他認真地為眼前的白子考量,信誓旦旦,尚未弄清楚便一頭栽進情網(wǎng)。
 
  「我是不是和大哥一樣了?」
 
  周予安笑著又問了句,徐歌想都沒想地回道:「不會」。慢了半拍才發(fā)現(xiàn),對方問出問題時,眼睛定定地看著他。
 
  有時,曾想過的命運會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回到身上。
 
  很多年來第一次,徐歌感覺自己的運氣不壞。
 
  
  2.
  周予安倒是毫無防備地在沙發(fā)上睡下了。他說把自己的寢室留給徐歌用,徐歌卻整夜都睡不著──不光因為警戒的本能、還有對現(xiàn)狀的焦慮使他一秒鐘都難以闔眼。確定客廳那頭的呼吸聲均勻地陷入熟睡,他瀏覽著這人的房間、試著把每個櫃子和抽屜打開。
 
  如他所預想,周予安保留了他家人的影像。只不過並非裝在精緻的相框、陳列於床頭櫃上。他在裝滿舊衣物的下層抽屜裡找到了老相片,畫中一家人略有些僵硬地站在鏡頭前,露出靦腆的微笑。
 
  顯然,周以平並不在場。最前方扭著衣角的小男孩、偷偷瞥向身後身穿洋裝的中年女子,徐歌瞇眼細看周予安小時候的模樣,還未長開前,他像他秀麗的母親,現(xiàn)在的樣子則更像他父親些。
 
  徐歌滿足了自己的好奇心,便把相片收了回去。他旋即在另一個抽屜內發(fā)現(xiàn)了一張青城的地圖,上頭用紅筆畫滿圈、釘著數(shù)張模糊的照片,照片中全都是白子,他們只有部分標上了姓名,但無一例外地、被周予安在身上畫了個叉。
 
  直覺地感到不尋常,徐歌往門外瞥了眼,周予安依舊平穩(wěn)地睡著。他小心翼翼地將地圖拿了出來,兩三張脫落的相片險些滑落。他即時撈起,這也才看到背面所寫的字。
 
  「日期」、「編號」……「失敗」。
 
  徐歌連想起什麼,手指在地圖上迅速移動到他先前工作負責的區(qū)域。他找到了半年前由他經(jīng)手的一名白子,由於對方是天生的白化癥、又在他們那裡進出了兩次,他對這人留有印象。
 
  他在腦海裡搜尋這件事,不用多久便全想起來──這白子是他們透過秘密管道轉手出去、未報在帳上的交易。當時阿栗姊和其他人正在為這筆額外的收入竊喜,某次他出去探查居民間的傳聞,卻又在附近的鎮(zhèn)上撞見了這個人。
 
  白子一看到他,馬上要逃。他打殘了白子的腿,才將人帶回去。雖然錯愕他竟能從交易對象手裡逃脫,但他們沒放在心上,通過一般程序、又將這白子「賣」了一次。
 
  ──翻到照片背後,果不其然,先是寫了「成功」,又被劃去改成了「失敗」。
 
  再回頭去看那白子蒼白的臉孔,原來這數(shù)以百計的照片,都是周予安曾想救援的白子……他是真的有心。可惜白子工業(yè)好比在這座城佈下了天羅地網(wǎng),商品們逃得過一時的交易、逃不出這裡。
 
  「所以到現(xiàn)在還不心安嗎?」
 
  徐歌喃喃著,不自覺又往外瞥了眼。那可憐的男人執(zhí)著到令人啼笑皆非,難怪他對自己……會是那樣的眼神。即便白子工業(yè)在某種意義上,已經(jīng)成為過去式。
 
  那些被打叉的臉,會在某些人心上變成傷痛般的烙印。城裡的白化癥者作為貨品被趕盡殺絕,留下的白子年歲尚幼,大概不可能記得這段歷史。真的只剩他了,最後,立足在這片土地上足染血紅的白子。
 
  臉上無聲地浮現(xiàn)出一絲笑意。徐歌動手去翻最後一個櫃子,不算太意外,他沒能找到他想要的東西。到這時,他的視線又轉回周予安身上。那串能開啟武器庫的鑰匙掛在那人腰間,在燈下隱隱反光。
 
  ──他想弄到一把槍。雖然短時間內派不上用場,但比起信賴周予安、他寧可相信自己總有天得獨自逃亡。
 
  儘早準備絕不會錯,他抱著這樣的心態(tài),腳下無聲地往客廳移動。
 
  周予安的呼吸相當規(guī)律,熟睡成這樣,徐歌實在很難想像這傢伙怎麼在危機四伏的道上活下來。「沒有選擇」,是的,恐怕離開他憎惡的哥哥身邊,不用多久他就會像父母那樣死去。
 
  「作為那男人的弟弟,是幸或不幸呢?」
 
  徐歌無聲地問著,蹲下身,以手指輕勾了下露出口袋的鑰匙。東西滑出來了些,周予安還毫無知覺。徐歌緩緩地把鑰匙拎起,「叮」的一聲輕響,他顫了下,心裡猛然湧現(xiàn)了殺意!
 
  可笑的是,那人安心於得到了同盟者,身邊徐歌起身、準備把手伸向他脖頸了,他還沉沉地睡著。紫色的瞳孔裡映出一張無所防備的臉,這人和周以平那麼像,卻又……
 
  卻又什麼?徐歌頓住手,遲疑了一瞬間,悲哀的情感立刻便佔據(jù)心頭。他想:或許不用那麼快,他可以用其它方式預備他需要的東西,留著周予安,未來也可能幫上忙。
 
  如果只是拿走一把槍呢?可打開武器庫,就有被發(fā)現(xiàn)的風險。屆時周予安便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信任他。
 
  不過藉口罷了。他潛意識地不願承認。
 
  考慮著這些,良久,徐歌又把鑰匙悄悄地放了回去。他告訴自己還有機會,慢慢退開。
 
  回到周予安的臥房中,試著躺下,在和周予安相同的位置上,瞪著天花板、度過剩下的夜晚。
 
  次日一早,他們等著周以平的電話,餐桌上周予安拿了一部手機給他,在裡頭輸入了自己的號碼。
 
  「有什麼事,隨時可以聯(lián)絡我。」
 
  說完露出訥訥的笑,轉眼沉默下來,試探地問:
 
  「你能試看看更接近大哥一些嗎?過去幾年我做得很差,突然要親近他,他一定會覺得不對勁。你現(xiàn)在作他情人的身分,也許可以看看他的生活周遭是否有隙可趁?」
 
  徐歌點了點頭,心裡回應道:不用你說,我本來就想這麼做。只是他實在想不出有什麼辦法,能讓周以平鬆懈對他的防備。
 
  他正打算笑著提醒周予安,自己給周以平的印象恐怕也並不適合做什麼,不如嘗試從黃銘或阿鈴身上著手……一陣電話鈴聲卻打斷了他要說的話。
 
  「不好意思。」
 
  周予安站起身、轉身背對他接起電話,在這期間,徐歌明顯感覺到,隨著手機那端的人和周予安說了些什麼,他的身體漸漸繃緊了起來。
 
  因為興奮?緊張?或兩者混雜的情緒?
 
  「徐歌,你先收拾一下。我要拿個槍,你到一樓等我去開車。」
 
  「怎麼了?」
 
  周予安掛掉電話,轉身看向他,欲言又止的表情緩緩變形,流露出了一絲痛意。他回頭、環(huán)視屋子裡的所有玩具,發(fā)顫的聲音吐出口,連徐歌都不自覺地擰住了心臟。
 
  「阿鈴她,被人殺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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