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第六十二回 那詛咒後來成了現實
面對沉浸在歡樂中的高力士，魯乘指著他說:
「你身為宦官之首，地位和財富舉世無雙。我知道這都是靠魔星之力得來，但為何會招致這般戰亂？」
高力士的笑容頓時黯淡下來。
「我家原是隋末群雄之一，武則天取得天下時，曾對其有過違抗之舉。因此被定為罪臣，身為家督繼承人的我被閹割，淪為奴僕。那時我尚年幼，卻已然明白，此生再無自由可言。
「武則天這是要昭示天下:『絕不留下能威脅她政權的子孫』。
「待武則天崩逝，我侍奉的新主李隆基，竟處在十分有趣的位置上。只要他有心，就能一舉掌控整個宮闈。我便讓魔星附體在這李隆基身上，看他能走多遠。沒想到此人居然能順順當當地登上皇位！」
高力士似是回想起當年情景，放聲大笑。鋼先等人默然以待。
「就這樣，我獲得了新的力量，能任意操控這大唐江山。然而僅僅操控還不夠。我要在這世間留下超越王朝的印記，以替代那個被王朝玩弄於股掌之中的我的子孫！」
高力士張開雙臂吶喊。鋼先等人這才知曉他積怨之深，不禁毛骨悚然。
高力士接著說:
「表面上，我施行善政，讓唐朝欣欣向榮。同時暗中培植那些能在一夕之間顛覆唐朝的因子……藉助魔星之力。李隆基沒了魔星就不聽我的，很難拿捏分寸。於是我便利用李林甫，武惠妃適時攪動宮闈。
「後來發現的楊貴妃倒是個難得的人才。可惜跟魔星八字不合，沒能完全被我控制。不過她倒是把那個附體天貴星的皇帝迷得神魂顛倒。
「還有安祿山。他生來就有魔星加持，簡直就是亂世的不二人選。有他們在，大唐註定要走向萬劫不復之境。滅亡不會一蹴而就，而是戴著榮華的枷鎖，慢慢凋零。等這一切成為定局，我才向那個無聊透頂的明君李隆基和盤托出。」
看著笑得渾身扭曲的高力士，鋼先滿臉厭惡。
「住口，我不想再聽了。你的遭遇我很同情，但這不意味著你就能為所欲為。我要打碎你扭曲的復仇心。你這個不男不女的變態！」
「你說什麼？」
雖是表達同情，但鋼先直言不諱的侮辱還是激怒了高力士。他作勢要拔出佩劍古定劍。
「給我道歉，馬上！賀鋼先，我查過你的底細。不要以為我拔了你體內的天魁星，在這裡就能殺了你。」
但鋼先毫不猶豫地發起攻擊。
「吵死了。道不道歉你都想殺我。」
說著，一劍刺向高力士。高力士一邊躲閃一邊喝道:
「很好，那就去死吧！」
他拔劍直劈鋼先。
「上當了吧！」
鋼先冷笑一聲，舉起追魔劍格擋。木製的劍身深深嵌入古定劍護手。古定劍爆發出一道強光。
「這是……賀鋼先！」
高力士驚慌失措。鋼先冷冷地說:
「劍裡有魔力，我這邊也一樣！」
說罷運勁催動手中之劍。就在這時，側腹傳來一陣劇痛。
只見一柄長劍直插入腹。鋼先回頭一看，玄宗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竟是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向自己投擲了這一劍。
「我絕不會讓你妨礙我。」
玄宗說完這句話便一頭栽倒在地。高力士拔出長劍，重新擺出架勢。
「說得好。賀鋼先，去死吧！」
古定劍逼向動彈不得的鋼先，千鈞一髮之際，魯乘飛身而出，手持一個三叉青銅燭臺，格開了這致命的一劍。
「嗚，啊啊啊！」
魯乘顫抖著，勉力支撐。念力已所剩無幾。
「接招吧。」
高力士不緊不慢地連砍數劍，彷彿在玩弄手下敗將。每一劍都精準地控制著力道，只為消磨魯乘的體力。
魯乘舞動燭臺，拼命格擋。然而他的力量正隨著每一次防禦迅速流失。包裹在外袍下的身體也變得越來越虛弱。
突然間高力士雙手持劍，狠狠向前刺去。
「慘了！」
魯乘躲閃不及，燭臺應聲而斷。
「去死吧！」
高力士見時機成熟，大步搶前，躍過魯乘頭頂，徑直向鋼先當頭砍下。
「不好！」
情急之下魯乘飛身躍起，硬是用手抓住了劍刃。就這麼懸在半空，不顧鮮血淋漓，拼死抵住那把劍。
「魯乘，快住手！快逃啊！」
鋼先一邊按住傷口，一邊悲憤交加地喊道。
但魯乘只是搖搖頭:
「鋼先，該逃的是你。別死在這種人手上。我已經是個死人了，不要管我！」
就在這一瞬間，魯乘的念力徹底耗盡。高力士感受到阻力驟減，運勁揮劍，要將兩人一刀兩斷。
魯乘的外袍被劈裂，一團金黃色的魂魄迸裂開來。
「魯乘！不要啊，不要消失，不要消失啊啊啊！」
鋼先淒厲地哭喊。可那魂魄宛如輕煙，轉瞬間灰飛煙滅。
「你這混帳東西！」
鋼先顧不得傷痛，撲上去就用追魔劍往高力士腦門砸去。
「嗚！」
高力士踉蹌後退，古定劍應聲落地。鋼先趁其彎腰去撿之際，一個側踢將他踹翻在地。
「嗷！」
高力士重重摔倒，鋼先則將追魔劍緩緩插入古定劍劍身。又是一道強光閃過，緊接著一個身影自劍中躍出。
那正是天間星。他看了高力士一眼，歎息道:
「總算脫身了。被這男人利用了這麼久，真是心灰意冷。天魁星大哥，實在抱歉。請您先休息一下，我去尋找救兵。」
天間星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
不料高力士突然向他伸出手，懇求道:
「等等，天間星，回到我劍裡來。沒了你的力量，我該如何自保啊！」
聞言，天間星眉頭深鎖。
「你竟然還不知悔改！也罷，我就讓你徹底解脫吧！」
他拎起高力士，上中下三路踢擊，動作行雲流水。
「嗚啊！」
高力士被踢得口吐鮮血，重重摔在地上。
天間星警戒地環顧四周，見無異狀後對鋼先說:
「請稍等，我去找人來。」
說罷匆匆離去。
鋼先靠牆而坐，按住腹部傷口。鮮血仍不斷滲出。
就在這時，高力士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賀鋼先，別以為你贏了。就算失去了天間星，我的詛咒也已經生效了！」
面對他扭曲的笑容，鋼先虛弱地問道:
「你什麼意思？」
「看看那邊躺著的李亨。我一手扶植他成為太子。這場叛亂，明君三年可平，在他手裡卻不知要拖到何年何月。因為他就是個昏庸之輩！」
「往後這片土地，仍將王朝迭起，戰亂不斷。那些當權者，都逃不過我的詛咒——為維繫疆土，不得不重用軍閥，貴族黯然退位。異族來犯，漢人慘遭欺凌。為充實國庫，鹽稅變為常稅，民怨載道。
「最要命的是，日後那些宦官，個個都會像我一樣，為一己之私，摧毀國家根基。」
「妄言！事情絕不會如你所願！」
「哈哈哈，真是天真。你難道不明白嗎？相比魔星之力，人性的欲望才是最可怕的！」
高力士撿起長劍，步步逼近。忽然一個聲音響起:
「鋼先，是我，張應究！」
來人正是張應究。他一眼就看到了鋼先，飛奔而來。剛剛離去的天間星也趕了回來。他見狀勃然大怒:
「混帳東西，還沒完嗎！」
言罷一個飛踢，將高力士踹了個跟頭。
「嗚……」
高力士摔倒在地，徹底昏死過去。張應究和天間星連忙攙扶起鋼先。
「張大哥，謝謝你及時趕到。」
「客氣什麼。魔星都收服了嗎？咱們得趕緊走，免得燕軍殺上門來。」
「嗯，我知道。」
鋼先從梅妃體內取出天敗星，與天貴星，天間星一同用朔月鏡收服。
幾人匆忙離開宿舍，走到外面，只見張應究早已備好馬車，雷先等人都在車上等候。
張應究帶著被五花大綁的陳玄禮，三言兩語交代了前因後果。鋼先又用追魔劍收服了天祐星。
一行人上了馬車，鋼先剛坐定，就被車廂裡的慘狀嚇了一跳。
「大哥，百威，你們這是怎麼了？萍鶴，你渾身是血啊！」
只見雷先右臂骨折，痛苦不堪;百威如喪考妣，蜷縮在角落;萍鶴更是遍體鱗傷，雙手雙足無一完好。
福爾圖納抱著萍鶴泣不成聲:
「高力士突然衝進來，瘋狂毆打正在為大家治療的萍鶴。我當時嚇傻了，一動也不敢動……」
所幸高力士的佩劍是儀仗用的，並無開刃，萍鶴才沒有當場身亡。但那份鈍痛，也絕非常人可以忍受。
「都是我的錯，對不起……」
「別哭了，這不怪你。」
鋼先安慰了一番情緒崩潰的福爾圖納，隨即走出車廂，問張應究:
「李秀呢？怎麼不見她？」
「不知道，咱們邊走邊找吧。對了，魯乘道長人呢？」
聽到這個名字，鋼先頓時如鯁在喉。正在這時，一個聲音響起:「且慢。這位姑娘，我來還給您。」
鋼先和應究轉頭看去，只見滿身是血的楊貴妃抱著昏迷的李秀走了過來。應究趕緊擺出防禦姿態，楊貴妃卻搖了搖頭。
「無需戒備。我已經沒有戰鬥的力氣了。」
她眼中噙著淚水，語氣悲戚:
「拜託你們，請好好照顧李秀。告訴她，忘了我吧，要堅強，自由地活下去。」
鋼先點點頭:「我會的。雖然很不容易，但你們母女終於和解了，這樣就好。」
楊貴妃再次泣不成聲:
「李秀受了傷，還請多多關照。至於我的侍女，就在那邊。」
順著她手指的方向，鋼先看到軍裝打扮的地佐星和地祐星正站在不遠處。
楊貴妃又道:「還有一事相託。這一生，我只是個任人擺布的玩物。但有李秀這個女兒，是我莫大的幸運。請代我告訴她，很慶幸她能活下來，我愛她。」
「請放心，我一定會如實轉告。」
鋼先接過李秀，楊貴妃如斷線的風箏般倒下。一個身影從她體內飄出，正是天衰星。它向眾人行禮致意。
收服天衰星後，鋼先長出一口氣。他瞥見百威正默默背對著自己，顯然是發現了魯乘的事。鋼先心一橫，說出埋藏在心底的話:
「各位，對不起。魯乘他……魯乘他走了。為了保護我，他擋在高力士的劍前，魂魄被斬散了。」
雷先等人面面相覷，呆若木雞。
「什麼？」
鋼先雙肩顫抖，聲音哽咽:
「都是我的錯。如果我再強一點，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魯乘第一次見我時說的話，終究還是應驗了。對不起，對不起……嗚嗚嗚……」
說著他再也忍不住，癱坐在地上痛哭失聲。
就連雷先也不曾見過他如此失態。
眾人無語凝噎，淚水奪眶而出。
張應究默默吩咐，馬車緩緩啟程。
◇
馬車抵達長安城時，燕軍正在肆虐搶掠，濃煙四起。一行人直奔李焼家，主僕正倉促收拾細軟，準備避難。
「眼下情勢危急，不如跟我們去江南龍虎山避一避吧。」
張應究提議道。李焼夫婦欣然應允，連同家僕帶了三輛馬車，裝滿財物，就要隨行啟程。
「鋼先，還有哪些魔星沒收服？」
「還剩五個，不知所蹤。可能已經不在長安了。眼下還是先顧好大家的傷勢吧。」
鋼先一邊答話一邊躺進車廂。他自己也受了不輕的傷。往常這種時候都是萍鶴出手相救，偏偏這回她自己也命懸一線。更不用說，魯乘的離世給眾人的心靈都留下了揮之不去的陰霾。尤其是百威，幾乎食不下咽。
「大家振作精神啊。魯乘大概也不希望看到大家為他傷心難過吧。」
福爾圖納強忍淚水說道。
然而車廂裡依然一片死寂，沒有人能擠出一絲笑容。
◇
與此同時，在長安城外，三位女神還在苦苦尋找鋼先等人的下落。
「這裡也沒有……姊姊，感覺他們剛離開不久，氣息還沒散去。」
六合慧女焦急地說。九天玄女點點頭:
「看來他們行動很頻繁，加上我們趕路不夠快，老是差那麼一步。況且這國家已經烽火四起，收星行動勢必更加危險，不如就此中止如何？」
她看向英貞童女，後者卻輕輕搖了搖頭:
「這不是我們說了算的。無論如何，先設法會合他們吧。至少要確保他們的安全。」
「遵命。」
其餘兩人恭敬行禮。
遠處，托塔天王正暗中觀察著她們。不一會兒，他離開原地，在狼藉的長安街道上搜尋起來。終於，他來到了李焼家門前。
「李家嗎……感覺得到天魁星強烈的氣息。賀鋼先肯定就在附近。」
「客人？哪位？」
聽完僕人通傳，鋼先拖著傷痕累累的身體走到門口。
「他說自己是天魁星的朋友，您一聽就明白了。」
「原來如此。多半是慕名而來的魔星吧。」
鋼先提起朔月鏡迎了出去。一名身著華服的男子正站在門外，笑容可掬。
鋼先二話不說，舉起朔月鏡對準來人。
不料那人突然發難，一個箭步衝了過來。
「哇！」
鋼先下意識舉鏡擋格，只聽「嗖」的一聲，來人就被吸進了鏡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怎麼回事？被鏡子吸走了，那就不是凡人無疑。可為什麼沒有魔星的名號浮現？難道是天界來的？」
鋼先百思不得其解。儘管向眾人述說了經過，大家也只能聳聳肩表示毫無頭緒。無奈之下，他只得專心籌備啟程事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