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回 李秀的老家
鋼先一行甩掉燕軍,奪了馬車上路。鋼先執轡為御,行經大道向西疾馳。
「追兵應該是甩掉了。這下總算能喘口氣了。」
鋼先回頭察看,放慢了速度。收星陣眾人也在車廂裡鬆了一口氣。魯乘歉然道:
「適才那一遭太危險了。是我法力不濟,幻術威力大不如前了。」
雷先問道:「真是嚇死我了。今後也會一直這樣嗎?」
「恐怕如此。我在與安祿山的戰鬥中損耗了大量元氣。……眼下正是用得著法力的時候,卻偏偏不濟事了。」
弗圖娜憂心忡忡地問:「我們這是要去長安嗎?」
鋼先點頭道:「沒錯。潼關既失,燕軍直撲而來。要是讓楊宰相落入賊寇之手,收星就難辦了。」
李秀忍不住插嘴道:「宮中染魔的可不止宰相一人啊。所以鋼先,咱們得加緊腳步才是。」
眾人默然,紛紛望向李秀。鋼先苦笑一聲,揮鞭催馬疾馳。
「我也這麼想。目前尚未收服的魔星約莫二十顆,估計都聚集在長安。李秀啊,咱們一路護送妳來,等到了長安,可別忘了請客啊!」
經過數日跋涉,收星陣終於抵達長安。燕軍雖已入侵,但兵力尚且單薄,尚未大舉劫掠街市百姓。
「咱們直奔宮廷吧,宰相就在那裡。」
李秀說著親自換到駕駛座,在長安城內疾馳。然而行至皇宮附近,馬車卻突然拐入後巷停下。
「……還是去那裡繞個彎吧。」
李秀自言自語道。雷先不解地問:「這是哪兒啊?」
李秀跳下車,推開一座頗為氣派的宅邸大門,回頭說道:「這是我的娘家。」
說罷她一頭鑽了進去。不一會兒,只聽一個男子高興地說笑聲,隨後與李秀一同現身門口。
「歡迎各位大駕!原來諸位是龍虎山的高人!家女承蒙照拂了。在下李燒,是這丫頭的父親。現已退休,從前在朝廷御史臺任職。」
說著,他笑吟吟地彎腰行禮。一旁的婦人也開口道:
「我是李秀的母親,單名一個銀字。想必各位遠道而來,定然累了。請隨意歇息,不必客氣。」
沈銀吩咐下人準備酒宴招待。先上了酒,邊飲邊聊,佳餚也陸續呈上。舟車勞頓的鋼先一行,終於能夠好好放鬆身心。
「這亂世之中,酒肆大多關門歇業,在家小酌倒也自在。」
李秀笑吟吟地說。鋼先也笑著點頭,唯有魯乘一臉欲言又止,直勾勾地盯著李秀。李秀心領神會,用眼神示意他「稍後再談」。
入夜,收星陣眾人各自歇下。
魯乘被李秀叫到中庭,壓低聲音問道:「莫非我猜錯了?妳的雙親不是……」
李秀連忙打斷他的話頭。
「不,你沒猜錯。他們是我的養父母。但我得假裝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所以才猶豫著要不要來這一趟。」
魯乘點點頭:「原來如此。……但妳又是怎麼知道的?」
李秀閉上雙眼,艱難地說:「我本不想知道的,但當事人親自找上門來,告訴了我一切。」
與此同時,鋼先被李秀父母召至客廳。
「找我有事?」
鋼先開口詢問,夫婦二人忽然一同跪拜。
「感激不盡!多虧各位庇護,女兒才能平安歸來。本就舟車勞頓,如今又趕上這等亂世……」
李燒感激涕零,鋼先連忙還禮道:「說哪裡話,一路上多虧李秀照應,我們才能走到今天。不過……現在的李秀,總讓人感到一股悲壯的決絕,難道是我多心了?」
李燒聞言,沉重地點了點頭。
「恐怕女兒今後,會賭上性命一搏了。我們一家相處甚久,女兒的心思,我再清楚不過。」
「……果然有隱情吧。」
鋼先喃喃道。沈銀這才娓娓道來。
「其實李秀並非我們親生。當年差點被人殺害,是夫君冒死將她救下,偷偷養在身邊的。」
「這,這話當真?」
鋼先驚愕不已。沈銀哽咽道:
「那孩子,其實是當今聖上的嫡親孫女。但因為某些緣故,身分不能公開,只能當作從未出生過。」
丈夫見她說不下去,趕忙接過話茬。
「奉命行刺的,正是在下的故交。他不知如何是好,這才來求助。我雖然是個小官,好歹也沾點宗室的邊,查探的人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查探?」
「除那位故交外,所有知曉真相的人,都被滅口了。可見那孩子的身分,是多麼不堪啊。」
鋼先恍然大悟。
「原來如此,我早有些猜測了。不過在李秀主動坦白前,我是不會去問的。」
夫婦二人再次叩首。
「感激不盡。我們也是裝作不知情,跟那孩子相處如常。那丫頭雖然活潑過頭了些,卻也溫順懂事,平日跟著親戚郭子儀將軍學點武藝,前年之前的日子都還挺平靜的。……但不知是誰,竟將真相告訴了那孩子。從那之後,她就顯得愁眉不展,悵然若失。」
「她沒主動提過什麼嗎?」
「沒有。不過她倒是忽然說要進太史監工作。那副認真勁兒,我也沒辦法,只好託了親戚的關係,讓她穿了男裝去了。後來大概是查到了什麼吧,就又趁機去了趟龍虎山。」
「這樣啊。」
鋼先雙臂抱胸,沉吟片刻後說道:「那我這邊,也跟二老交個底吧。李秀跟我們一路追查的,其實是……」
次日,六月十二日。
收星陣告別李家,直奔宮廷而去。
一路上雷先問李秀:「妳不打算向太史監匯報嗎?」
李秀搖搖頭。
「我剛進太史監時,宰相府就打過招呼,不讓我多管閒事。那時我就起了疑心,就私下查了個水落石出。與其跟他們打交道,不如直接找上門討個說法!」
於是收星陣換上唐軍戎裝,假扮傳令兵混入宰相府。門衛攔住盤問,眾人只說是「潼關急報」,立刻放行。
宰相府內一片兵荒馬亂,眾人臉色凝重,竊竊私語,似在猜測時局將去向何方。
忽然一陣淒厲的嘶喊傳來。
「宰相在哪裡!哥舒翰可擊退了賊寇?怎麼還沒傳捷報!」
說話的是個濃妝艷抹,珠光寶氣的貴婦。鋼先悄悄問魯乘:「喂,那位大嬸是誰啊?」
「是楊貴妃的表姊,韓國夫人。就是那個靠攀龍附鳳,揮霍無度的外戚。」
韓國夫人目光掃來,惡聲惡氣地質問鋼先:「喂,你是傳令的吧!趕緊說說戰況!」
鋼先趕忙行禮稟報:「啟稟夫人,哥舒翰將軍敗陣,潼關失守。預計燕軍近日將大舉進犯長安……不知宰相如今身在何處?」
韓國夫人聞言頓時花容失色,抱頭尖叫道:「完了!完了!潼關淪陷,咱們可怎麼辦啊!快逃吧,留在這裡遲早要被殺頭的!」
隨從女官聽了,也跟著驚慌失措。韓國夫人的妹妹也趕來,一樣亂成一團。
鋼先不禁嗤之以鼻:「淨添亂,屁用沒有。我還指望逼急了能套出宰相的下落呢。」
李秀冷笑道:「她們只會揮霍魔星之力,滿腦子都是享樂吧。」
說著,李秀取出朔月鏡。鏡中映出一眾宮娥,人人都寄宿著魔星。鋼先大喜過望。
「這可好,正好一併拿下!反正大勢已去,變不變裝都無所謂了。」
鋼先一邊脫下軍裝,一邊抽出追魔劍。雷先眾人也紛紛拋卻偽裝,亮出兵器。弗圖娜接過朔月鏡,負責協助收星。
「住手!你們這是要造反嗎!本宮好不容易盼來這身衣裳首飾,可不能毀在你們手上!你們知道我是誰嗎!我可是堂堂皇親國戚!豈是你們這些草莽匹夫能染指的!」
韓國夫人的妹妹,虢國夫人完全無法接受眼前的局面,歇斯底里地尖叫道。雷先不耐煩地皺起眉頭。
「吵死了!這種時候還在那邊裝腔作勢!看來不好好教訓一頓是不行了!」
鋼先笑道:「大哥,人家好歹是貴族。咱們禮數還是要周到點,不如『奉陪各位夫人小姐,來一場刺激的打擊樂吧』這麼說?」
說罷一個箭步衝上前,將追魔劍刺入韓國夫人體內。夫人立時氣絕,地好星應聲而出。
弗圖娜手忙腳亂地舉起朔月鏡,慌張道:「這,這樣對嗎?」
眼見戰局已啟,雷先等人隨即一擁而上。他們揮舞兵刃,將慌不擇路的宮娥一一擊倒。萍鶴的飛鏢射入昏厥者體內,魔星們紛紛被逼出,再被弗圖娜忙不迭地收入鏡中。女官宦人見狀驚恐萬狀,整個宰相府陷入一片混亂。
正在這時,鋼先瞥見一名男子倉皇逃竄。
弗圖娜喊道:「適才那人,鏡裡顯示他是地賊星!」
鋼先急忙追趕,那人逃進一間偏房,拔出腰間佩劍。
「哼哼,終於來了。你就是賀鋼先吧?我們鐵車輪對你可是苦心追殺呢。」
「你是楊國忠吧?託你的福,我們可吃了不少苦頭。雖然有一肚子問題要問,但眼下得先收了你的魔星再說!」
鋼先揮劍斬去,依舊是粗獷而拙劣的劍法。那人勉力接下,鋼先趁勢以醉劍之技,欺身而上。然而那人竟也躲過要害,反手一記劈砍。雖是虛招,卻也逼得鋼先頓時手忙腳亂。
鋼先心中暗驚:「這傢伙跟我半斤八兩,難纏得很!」
那人冷笑道:「你我劍術平平,那就比比心機好了。賀鋼先,你能贏得過身經百戰,老奸巨猾的我嗎?」
「少臭美了!既然如此……」
鋼先放棄醉劍,端劍猛刺。那人以劍格擋,鋼先乘勢發力。
「不玩心眼,才是最大的心眼!」
鋼先大喝一聲,硬生生將對方擠退數步。金鐵交鳴聲大作,鐵劍應聲而斷。
「慘了!」
「看招!」
鋼先自下而上揮劍,一劍穿腹。強光迸發,那人悲鳴著倒地,體內飄出一個神將。
鋼先喘息著跪倒,那神將卻搖了搖頭。
「天魁星大哥,你贏得漂亮。但論心計,你還是輸了。」
「此話怎講?」
鋼先不解,地賊星指著倒地男子。
「此人並非楊國忠,不過是個替身。真正的楊國忠昨日就將我轉移,自己早已逃之夭夭了。」
鋼先苦笑著扔下追魔劍。
「真是老奸巨滑。不過從這一點看,那幫人也是走投無路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