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民兵一直到清晨時才將他們帶離地鐵和橋下,那已經是爆炸聲消失的四個小時之後的事。街道上因為昨晚的推擠搞得各種東西倒塌,來自垃圾桶裡的衛生紙和餐盒跟著風在街道上起舞。身為紅人的羅伊文只做了短暫的休息便拿到一個袋子和鐵夾子,雖然身邊有好多人與他一同清理,但是在看到更多的人是被國民兵還有紅人照顧著時,心裡仍然難以平衡。早知道我就當難民。
清理工作光是進行了不超過一小時就讓羅伊文腰酸背痛,而整個上午又是一樣的行程,他們將準備好的麵包、濃湯或著是湯麵發給大家。今天的天氣一樣不給人喘息機會,太陽隨著時間越來越大,彷彿正在接近他們,要將他們烤熟一般。現在光是撿個垃圾恐怕都有可能奪去羅伊文的命,最後他擅自決定來到樹蔭底下休息,然後看著廣場上的人清理垃圾。
這個早上羅伊文多少有注意到有人正整理行李,如今已經看到他們拖著行李打算離開。羅伊文也趁著幾位經過他時問起他們要去哪,多數已經不想再說話,因此就給了一個簡單的答案。這幾個人中最讓羅伊文印象深刻的是一位白髮老人,他的行李只剩下一個綠色的破爛小塑膠袋裡的東西。而且他渾身惡臭,彷彿很長時間沒洗澡。
「昨天他們是多久才來救我們? 那些空軍。」老先生在羅伊文還沒開口以前就問道。
「我不知道,可能──」羅伊文才正要回答,老先生便朝別處吐了口口水。
「可能什麼? 可能他們有任務在身? 身為軍人,有哪個任務是比救助老百姓還要重要的? 藏贓錢嗎?」老先生大罵。
「先生,你得先冷靜。」羅伊文舉起雙手說。
「冷靜? 幾個小時前死神才跟我們打了個招呼,順道帶走幾位可憐人,現在你要我冷靜? 他們根本不管我們死活,讓他們都給西佬炸死算了吧! 你有沒有看到營地裡的西佬? 那群狗兒子竟然可以待在這裡且沒有國民兵去驅趕。」老先生破口大罵。
「他們跟這件事應該沒有關係吧? 先生。」羅伊文理性地說,但或許是因為天氣,他很清楚自己實在沒啥耐性。
「你是這樣認為的嗎? 隨便一個脫下軍服的人都可以變成平民,隨便一個幾天沒洗澡沒吃東西的人都可以成為難民。我話就講到這了。」老先生說,「要我說,下一個地點就是這裡,你們就在這等著好了,別在那撿垃圾了,給自己挖個墳墓比較快。」
這句話瞬間讓羅伊文惱火,「你比較需要擔心吧? 你還有體力挖嗎?」
「我? 我要走了,我才不願意跟西佬待在這。」老先生哈哈大笑。
「也好,這樣一來營地裡的味道會好一點,你上次洗澡事什麼時後? 十年前?」羅伊文立刻回嗆,然後站了起來。老先生在他眼前變得如此矮小瘦弱,你該不會也是那群逃亡主義的敗類的其中之一吧? 何不乾脆逃往北方算了? 看你說的西佬願不願意收你。羅伊文好想這樣講,但最終他還是沒說,「你可以到任何地方,但拜託別去地鐵,味道出不去,那裡的人可能會被你臭死。」羅伊文說完便大步離開。
上午大家還在討論昨晚空襲的死傷程度,下午就有傷患被送到這裡,其中有兩個是小孩。國民兵表示西斯曼轟炸的地方有一處就是一所小學,這兩位小孩就在空襲過後的隔天,竟以為還要上課,於是準時到早已成廢墟的學校報到,並在那裡受跌落石頭砸傷。
「我以為他們只打軍事目標。」就在一整天的工作結束以後,伊迪絲罕見地主動開口。
「子彈不長眼,飛彈也是。」羅伊文說。
「你在幫他們說話嗎?」伊迪絲問道。
「沒有,我只是說說。」羅伊文疲憊的說,「妳的家人有消息嗎?」
「沒有,反正我會繼續等,我父母在北方,姐姐也是。」伊迪絲聳聳肩,一副不在乎的模樣。
「現在聯絡不上都很正常,但估計他們已經在南下的陸上了。」羅伊文說。
「只要一會合,我們就會離開這裡。」伊迪絲.加奈爾說,「回安徒斯。」
「回?」羅伊文問道,「抱歉,我聽不出口音。」
伊迪絲冷冷地看他一眼,對這種女孩來說,這眼神算正常了,「我爸才是安徒斯人,我們不是,應該算半個。那你的呢? 你從沒講過你家人。」
終於有人問起。羅伊文欣慰地想,但諷刺的是問這句話的人竟然是一位平常帶人冷漠的女孩。然而仔細想想,他現在應該也沒什麼家人了吧,「我妻子在尼斯城,」前妻,「還有我的一些朋友。我們不打算離開這裡。」
伊迪絲只是點了點頭,「你很勇敢,先生。我有點累,想去睡覺。」然後便起身走人。
睡前,那位叫哈瑞恩.法拉曼的室友跟他說今晚大家會很好睡,因為已經忙了一整天。羅伊文希望是如此,因為他實在是太累了,之前跟妻子出遊都沒這麼累過。在他睡意來臨前的幾分鐘時間,他突然感覺自己在這裡只是在浪費時間,他應該去尋找艾琳的,或許這時的她也受戰爭所苦,正處在眾多營地裡的一個,如果羅伊文這時出現,給予她幫助,搞不好艾琳對他會有所改觀。然而另一個想法的推測卻不是這樣,說不定事實是艾琳和她的新任丈夫已經離開普丹,到沒有戰亂的地方,例如格雷斯汀。
第二天早上羅伊文起的特別早,在議會裡的工作讓羅伊文學到的唯一一個技能便是用最短的時間補充體力。他來到帳篷外,看著陰沉的天空,意識到今天可能會下雨,是好事。他告訴自己,至少不會這麼熱。
他來到公共衛生間整理自己,就在出來時剛好與前天與他交流的父親對視到,今天他穿著灰色運動外套和牛仔褲。
奧托特.科茲曼認出羅伊文後的第一句話便是:「我們要走了。」
「走去哪?」羅伊文問道。
「離開這裡。路丹一直有開放人道走廊,我們可以從那到格雷斯汀,這是普丹目前得到的僅存幫助。」奧托特特別強調,「你……要不收起紅布跟我們走吧。」
「格雷斯汀? 到那裡之後呢?」羅伊文問。
「那有營地,比這還安全,而且我妻子是格雷斯汀人,她在巴爾菲特本來就有房子。」奧托特說,「你可以跟我們走。」
「我……我還有家人在這。」羅伊文說。
「那也可以一塊走。」奧托特又說。
「她現在還在尼斯城。」羅伊文再度撒謊。
奧托特原本的笑容逐漸消失,「那你只能待在這。」他沉默一會,「我家隔壁住著費爾格一家,他們的長子是軍人,就在昨天晚上才回到家中,他人沒事,但是他從前線帶來的消息非常不樂觀。」
「什麼消息?」羅伊文問,他很清楚奧托特會如實說,不然他大可以不提起這件事。
奧托特在開口前檢查周圍,「阿爾登很快就會淪陷,黑山集結了軍隊,似乎也要進軍普丹,」奧托特說,這消息已經夠糟。羅伊文原本想開口,但他發現對方還沒說完,「奈哈哲之間的戰爭也從未停過,鄰國已經多次向國際求助很多次,希望派軍增援,但是沒有得到回覆,帝國則在這時拋出橄欖枝。」
「鄰國? 加里克?」羅伊文問道,但奧托特搖頭。
「就是路丹,所以我們才要趕緊離開。路丹當初開放人道走廊就是希望國際社會會幫忙,現在路丹全國都是難民,一下是來自普丹的一下又是來自奈哈哲國家。你今天會看到路上的人擠得跟條小河一樣。」奧托特說,「我們懷疑路丹最近可能會關閉邊界,」說到這裡奧托特靠進一步,聲音變小,「昨天我們被空襲,已經有人懷疑空軍是從路丹起飛的,不然怎麼可能打到這麼南?」
「應該只是個說法而已。」羅伊文說,「等等,普丹沒有其他地方離開嗎?」
「其他地方? 別傻了,普尼洋已經被封鎖,一艘船都沒有。」奧托特說。「我勸你們最好趕緊離開,這場仗會打很久,費爾格說的還不只這些。一旦西斯曼軍隊打下阿爾登,他們有意扶持一個政權,普丹國內會更混亂。這些事你可別傳出去,北方已經成立軍警在抓所謂的內奸了。」
這是個大情報。羅伊文心想。「軍警?」
「對,北方人希望西斯曼接管,他們一定會支持新政府,軍警現在就在抓這些人。」奧托特說。
「那你趕快離開吧。」羅伊文最後說。
奧托特盯著他一段時間,最後才再度開口,「很榮幸認識你。管好嘴巴別亂說你就沒事,期望戰後再見面。」
最後奧托特又將一瓶新的酒送給營地,然後跟著一家人坐車離開。北方分裂、黑山集結還有奈哈哲內戰,喔對,還有路丹對我們的攻擊。羅伊文一個人走在步道時心想,然後他將手伸進口袋,摸到金幣上的金字塔,接著用力一壓。
帝國: 意旨聯合帝國。西斯曼希望建立一個奈哈哲的聯合帝國。
加里克 : 加里克共和國,位於普丹的西北處,與普丹和西斯曼接壤。
路丹 : 路丹共和國,位於普丹的西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