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夜晚的山頂是熱鬧的,各式蟲鳴此起彼落,對森林住民來說是天然的助眠白噪音,不過一行人之中並沒有隨著進入夢鄉。
小艾正依照卡莉絲塔的指示獨自訓練步法,同時努力熟練輔具操作。
休息間隙,小艾在纏緊右手輔具時看見狄俄尼亞這時帶著長著嘴的大劍【捕蠅草】靠過來。就算是自己的專用武具,即便沒有因為忠誠詛咒而被施加干擾使用的額外重量,看在地上拖動走來的樣子,還是好重的樣子。
「啊啊,謝謝妳的好意,但其實不用來幫人家也可以。」
本來以為他是想作為陪練過來,但現在真的不需要,所以先行擺著笑臉婉拒。
「蛤?誰要做那種麻煩事啦?」
那又是怎樣?
今天的紮營點已經決定是背後的荒廢大宅裡。
沒有要事,累了一天的話應該想早早休息才對。米娜也已經睡了,真嫌麻煩幹嘛過來。
「把手伸出來。」
「咦……?」
「快點啦!」
不等小艾還在理解,他不耐煩強硬地牽起她的左手。
動作突然還很粗暴,讓小艾感到不適喊疼。
這時,大劍上詭異的嘴巴伸出纖長如蛇的舌頭,纏繞住小艾的手往嘴裡拉扯。
特別是又燙又濕的舌頭,應該說觸手,一時讓小艾覺得噁心而驚恐地尖叫。
「要、要被吃了啊!!!!」
「誰要吃妳啊?」
從恐懼中拿出一點勇氣,睜開一點點縫隙窺視。
舌頭纏得很緊,但沒有進一步把手臂往嘴裡那一口又白又亮的美牙裡拖,所以大概是不用害怕手會被咬斷,而且也沒有任何殺意,內心也就慢慢安心下來。
「這是——?」
靜下來後發現身體疲勞正在進一步緩解,每經過一秒都會比前一分鐘更舒服。
魔力正在快速恢復。
差不多滿的時候,舌頭收了回去。
【捕蠅草】的能力是吞噬魔力,把這點關連起來後,沒想到吞進去的魔力還能以這樣方式吐回來給人補魔。
只是與口水和舌頭接觸真的很噁心。
這又讓小艾聯想到一些奇怪道需要馬賽克的「補魔」方法,恰好也關於體液交換,好險是不用做到那種程度。
「謝謝……」
「聽著,這才不是想幫妳,我不想帶著妳的魔力在身上,然後妳缺魔的呻吟又很吵,所以才……總之就是這樣。」
特別強調完,他返回大宅。
聽起來是因為受不了小艾空空如也的魔力槽讓身體在訓練時更加辛苦,不時在換氣時發出痛苦又虛脫的呻吟,所以才出手幫忙。
但是,
——我大半夜跑動的聲音就不吵嗎?
小艾覺得他找藉口掩飾倔強的樣子可笑,但又不想失禮地直接笑出來,掩著嘴用鼻子哼氣憋笑。
狄俄尼亞前腳剛走,後腳就有聲音打斷繼續修煉的小艾。
「艾,努力修煉是很好,但充足的睡眠也是成長的關鍵……一起洗完澡後就去睡吧。」
「一起?太好了!」
聽見笑容可掬的卡莉絲塔這麼說,小艾興奮地臉紅,然後跟著卡莉絲塔回去。
香浴配美人,洗去了一整天的疲勞,今天有點太漫長了。
*
回到預定為小艾房間的地方,早有人在床上抱著枕頭在等待著的女性。
「好久沒抱抱小艾了,一起睡,好嗎?」
這邀請並不帶有任何色氣,只是單純健全的提議。提出邀請的女性是小艾一直以來的室友兼閨蜜兼姐姐,米娜。
「可是……」
她越是一臉期待,讓小艾不知所措地望向卡莉絲塔。
「小艾真是絕情呢,找到新的姐姐就不理姐姐了,嗚嗚嗚……」
「呃,罪、罪惡感。」
該怎麼辦啊,艾——為難的小艾向深處最純真的艾徵求建議,但她早已隨修雷特逝去。
「米娜姐姐,有些事情必須要說清楚……」
小艾端坐在床上,鄭重地開始敘述起孤兒院發生的事。
「——如此這般。所以說,人家和卡莉絲塔現在是戀人關係。」
「欸?兩個女孩子之間!?很奇怪不是嗎!?」
聽完陳述,她愣了幾秒,才慢一拍驚訝地睜大了雙眼,而小艾和卡莉絲塔則是一個勁地傻笑。
以當前世風下十分難容許同性間相愛。
如果說,小艾是以比爾姿態和卡莉絲塔成為戀人或許還不會這麼驚訝。
這點小艾清楚不過。
畢竟連原本的世界也不是哪都能接受,有的地方被視為犯罪,嚴重點甚至會被剝奪生命。
那麼,更加保守的異世界可能只會更糟,但卡莉絲塔仍義無反顧地跨過障礙。
「沒辦法,就是喜歡上了咩……」
強大、理解與包容、不畏懼別人眼光敢愛敢恨的勇氣,正是喜歡上她的理由。
也只有她,會讓自己覺得似曾相識,也許就是命中駐地的相遇吧?
從相遇種下的種子,到被她拯救性命時對她強大的崇拜,對她的喜歡一步一步茁壯,如今已是含苞待放的時候,不容許任何差錯。
可是——米娜同樣重要。
因為她會為比爾還有自己哭泣,讓自己體悟到名為「修雷特」的舒適圈外不全然是惡意。
「怎麼辦呀……姐姐對人家很好,但卡莉是戀人,哪邊都不想背叛,到底要選哪邊?」
正在被兩段關係拉扯,小艾不斷思考中竊竊低語著,手指不停相互打轉,尾巴焦躁不安甩來甩去。
最後還是小心翼翼地望了一眼卡莉絲塔,拿不定主意。
對於小艾的眼神,卡莉絲塔如是回應,
「如果小艾開心的話,沒有問題唷。」
——都不吃醋嗎!?
突然直立的耳朵出賣了小艾驚訝的情緒。
——還是說,卡莉根本不在乎和我是什麼關係呢?這樣……很令人受打擊呢。
正這麼想時,被卡莉絲塔從背後抱住加上但書,
「不過讓妳和其他女性獨處還是很不放心呢。所以和其他女孩子接觸時,必須由我監督!」
她在瞬間向米娜爆發正宮氣場,震懾住可能的潛在敵人,然而米娜完全不以為意,畢竟對她來說就是想和妹妹睡而已。
也就是說——會變成三人睡一張床的情況。
雖說荒廢許久,歸根結柢這還是棟豪宅,床很大,大得可以容納四、五人也不成問題,即便棄置已久木料的狀況仍然良好,聞上去甚至還有股芬芳。將破損的蚊帳拆下,拍去床單上灰塵後,其實要好好睡上也都還行。
只是,
「要三人一起睡的話,尾巴是個麻煩。」
卡莉絲塔抱起其中一條狐貍尾巴說著這樣的話。
接著無奈拿出用於偽裝身分的首飾帶在脖頸上,因為術式,變成了金髮碧眼的人型型態。
「咦咦咦咦咦咦?卡莉絲塔大人!?」
米娜目瞪口呆看著一切,對卡莉絲塔稱謂變了。
「等一等,卡莉絲塔小姐居然是特等聖騎士的卡莉絲塔大人?」
「妳現在才發現嗎!?」
小艾苦笑吐嘈著。
「本來只是覺得除了魔力性質以外都只是巧合而已……」
看來沒有這齣,這遲鈍的女孩可能永遠都會把三尾狐卡莉絲塔當作同名的不同人。
「小艾一開始也是偽裝成人類的貓人,沒想到連卡莉絲塔大人也是。天啊,我還能相信眼睛看見的東西嗎?」
在床上扶住頭的米娜感覺被事實衝擊的頭暈目眩,身邊的人總是在她眼前突然跨越成其他物種。
這段時間,剛進房的兩人都已換好輕薄的睡衣。
小艾被夾在中間,成被左右包夾之勢。
看了眼左邊、在看了眼右邊。
一邊成熟性感,另一邊可愛親切。
——能像現在這樣子,上輩子到底燒了多少好香……沒有呀!?
她不敢得寸進尺,老老實實仰躺在床上,雙手交疊在胸前。
還有,
「會不會太擠了一點,兩位女士?」
不理會小艾的發言,米娜則是抱怨一下卡莉絲塔,另一邊則橫跨小艾隔空交火回去。
「雖然知道妳們的關係,但也留點我和小艾姊妹相處的空間啊!」
「不行。」
如是回應,然後向宣示所有物一樣將小艾埋入胸口之中。
「太狡猾了!」
另一邊的米娜也不甘示弱地抱緊小艾。
被吞沒的小艾伸出顫抖的手,「不、不能呼吸……」
最後像個溺水者無力地沉入大海之中。
*
「如果沒地方能去,可以幫我們嗎?」
隔天一早,在宅邸門口。
小艾想趁機拉攏更多幫手,於是就在早餐後向狄俄尼亞正式發出邀請。
想到他自由後無處可去,很高機率會跟著團隊行動。有"阻止比爾"使命的團隊只有一個目的地,王都,【主城】米迦勒,一定會把他一起帶到那,不可能特地為他找落腳處。
他沒有立刻回應,找些藉口離開現場。
得到回應時,已經是全員收好行李準備離去時。
再提起時,
「哼,才不要。莫名其妙被帶到這個世界,莫名其妙要和別人拚個你死我活。我可沒義務要糾正你們世界的問題,我走了。」
他拉緊行李束口,背起劍就推開門。
哎呀,被果斷否決了。
他說的沒錯,排除一些中二、熱血的笨蛋,被強制召喚的勇者本身沒有任何理由支撐戰鬥。
被奪去本來的姓名、記憶、被套上項圈強迫揮灑血汗戰鬥。
這裡不是少年漫畫,進入戰鬥就不會是打倒敵人的程度,而是確實真刀真槍捅進敵人體內奪取生命,當然也可以反過來,一定是你死我活。同樣也不是英雄電影,屠殺手無寸鐵民眾這檔事更像反派會幹的事,而且執行屠殺的勇者本身根本跟民眾沒任何恩怨,沒任何立場,任何信念。
被這樣對待,任誰都會憎恨詛咒這個世界。
「好吧。人家不會干涉你的自由,路上小心。」
小艾不免覺得可惜。就算不直接參與戰鬥,躲在暗處【捕蠅草】能悄無聲息吸收魔力這點也夠噁心敵人。本來是想安排他削弱比爾多自己一半的魔力,
他抬手隨便示意遺下準備離去。
「狄俄尼亞先生請留步一下。」
出聲叫住狄俄尼亞的人,是米娜。
「聽好了,我才不會……」
「不是那樣的,我想幫你解除詛咒。」
——詛咒?
小艾驚覺地皺起眉頭。
像是不理解意思,狄俄尼亞抬起了眉。
「在你召喚前,曾經有過殺人的記憶,對吧?」
「妳、妳怎麼知道!?」
看他慌張追問的樣子就知道,米娜說對了,狄俄尼亞最深的傷疤被揭開了。
「不只是你,小莉莉、薛律先生,所有勇者都是。」
「不會吧?」
就小艾的眼光來看,薛律這無限接近戀童的蘿莉控的確是社會的不定時炸彈,沒準就有尾隨放學的女孩回家也說不定,最變態大概就囚禁幼女罷了,但殺人太超過一點。而個性柔弱的莉莉更別說,任誰一開始也不會把他擺在加害者的位置上。
——要被當作勇者召喚的先決條件是要殺人嗎?不對,在原世界我不過就一整天和課業戰鬥的普通少年,不堪回首的過去也是穿越後發生的。
「神聖中央帝國對勇者方針之一——為了減少培養時間、解決勇者良心譴責而上不了戰場的情況,透過魯索家代代相傳控制記憶的密術,對勇者植入虛構的殺人記憶。」
得知真相時,空氣凝結了。
理由很明確。
為了讓他們適應這個世界的規則,讓勇者能夠不牴觸殺人,用虛假的記憶省去第一步,日後結訓變便能投入戰場。
猶記得第一次染紅雙手時,雖說當下被憤怒支配所以非常順利,後續的罪惡還是幾乎摧毀了自己的價值觀。要是沒從得救的索菲亞和安娜身上得到慰藉,恐怕會徹底成為廢人。然後,自從第一次跨過罪惡後,之後第二、第三……對殺人就沒有第一次這麼痛苦,麻木了。
——不會那些看似癲狂無藥可救的殺人鬼型勇者,其實都是因為記憶被竄改而發瘋吧?
小艾想起自己曾懷揣殺意去戰鬥過的勇者們的臉,想到他們每個只是運氣不好被迫上戰場的可憐蟲,用傷甚至殺死無辜的人,自己根本壞人似的。不禁冷汗直流,對世界的惡意再次感到噁心。
「我認為不讓你們知道真相,十分不公平。」
「你們太卑鄙了……」
他咬緊牙關,拼命壓抑怒氣,幾乎到爆發前的邊緣,下一秒撲倒米娜都有可能。所以,小艾張開手擋在中間,嚴防衝突發生。
「維持我撐下去的理由,竟然是假的?」
他用力捶門,連同牆壁一起打裂。
對於家族犯下的罪孽,米娜顯得羞愧不已,垂下的頭從沒有抬起來看過對方正臉一次。
「哼哈哈,真是可惡啊,你們。」
他怒極轉笑,發出狠狠的蔑笑。
「果然這個世界就是垃圾,我跟你們就到此為止,再也不見啦。」
他接受了加害者家屬的補償,但絕不原諒。
一陣神秘的虹光中詛咒解除了,可因著詛咒而犯下的惡是真實存在且不會因詛咒消完而消失而成為真正的詛咒。
而小艾,也在又明白一個真相的今天,再次背負新的詛咒。
他再次走向門口,大力甩開門扉。
門口發出的巨響,煎熬著米娜的良心。
「狄俄尼亞!先生……一切結束後,新的神聖中央帝國將會是勇者也能自由活著的國度,那時,不介意的話就回來吧。」
「哼,吵死了,誰要回去了。」
雖然被這麼說,但口是心非的他在富麗堂皇的門前停下腳步回頭看向小艾,臉上掛著一抹笑容。
「不過,要是不小心迷路進去的話,就沒辦法了。」
留下傲嬌的伏筆,門輕輕關上。
「噗噗,某方面來說滿坦率的嘛。」
「艾,準備一下,我們也要往南走了。」
「來了!走吧,米娜姐姐。」
向卡莉絲塔的呼喊大聲應答,一邊體貼地牽起情緒低落的米娜的手,絲毫沒有因為魯索家的惡行有所偏見。
「嗯,小艾。」
跟學院那時沒有絲毫區別。
*
「米娜小姐,停一下。」
「卡莉絲塔大人,離預定的目的地還有十公里唷?」
「沒關係。」
卡莉絲塔顯得很著急,應該說神經兮兮,車都還沒停穩就跳下了車,著了魔朝一個方向前進。
聞聲,盤腿打坐在馬車角落的小艾從冥想中清醒,她滿頭大汗並且喘著大氣,就像剛進行一場高強度訓練。冥想也是卡莉絲塔給的課題,通過腦內不斷模擬實戰,在休息中也能持續變強,也就是「意象訓練」。
看著她下車的地點,眼前是一片如劍山一般的丘陵地。
她很反常。
小艾二話不說,翻下車追了上去。
「等等人家啦!」
超常的跑速讓小艾追趕起來非常吃力,到最後因不想讓身上傷痛加劇,放慢了腳步。
反正鼻子很靈,卡莉絲塔的味道也不可能忘記,不如用慢慢追趕的時間思考為什麼如此反常。
這裡是克羅斯,世界上最歧視亞人的國家,沒變回人類型態的卡莉絲塔會不知道這點莽撞行動嗎,不可能。
喘著氣跑上山稜線,總算知道卡莉絲塔衝動的原因。
「帝王陵墓——」
記得那天在索菲亞的墓前,札克稍微提及過這裡,用一個關鍵字讓一向冷靜的卡莉絲塔臉色大變。
眼皮底下,卡莉絲塔已經來到厚重的巨石門扉前,嘗試推門打開它。
突然像被電到一樣收回手。她看著手露出殘念的樣子,手掌燒傷了。
「限定結界……」
「這位困擾的女士,需要幫忙嗎?」
用玩笑口吻說著的聲音,是手插腰站在背後的小艾。
「謝謝妳,不過這裡設下非克羅斯皇室血統不能通行的結界。」
她嘆息搖了搖頭道時,尾巴和耳多全都沒精神帝下垂。
「唉。」
小艾一邊嘆氣一邊觸摸大門,不像卡莉絲塔被排擠似的彈開。
卡莉絲塔驚覺小艾有打開大門的資格,正因為身上離奇複雜的血脈。
濃厚如深淵之海的深藍色,正是克羅斯皇家血統。
「對阿,修雷特先生說過小艾的生父是梅……」
「別提那姓氏,血壓會爆錶的。雖然很想忘記自己身上流淌人渣血脈的事實,沒想到有一天能幫上卡莉真是太好了。」
伸手用手指輕輕堵住卡莉絲塔的唇,像鬧彆扭、不願承認的把臉背了過去。
隨後長舒一口氣,調適好心態又可以歪著頭繼續玩笑道:
「走吧,既然這裡是墓穴,害怕時也可以抱住我唷。」
本來以為會很厚重而預計要出很多力,但在對門做出推門的動作時,如自動門一樣像打開了。
內外壓差關係,一陣陰冷的風從裡面吹了出來,而且還夾雜濃郁血腥味……不對,是股難聞的腐爛味撲鼻而來。
正摀著嘴小心走著不平穩的臺階時,踩到一灘軟爛的物質。
一瞬間誤以為是泥巴,抬起腳跟一看卻不是這樣,鞋底上沾上的是已經腐爛的人體組織。
不止這裡,接下來的每一步都是由屍體鋪成。
「比爾做的啊。」
完全不用思考,小艾輕易斷定這些屍體來自比爾之手。
——原來我會這麼選擇呀。
正因為客觀來說等同出自自己之手,比起驚悚更多是感歎,所以反而平靜。
是墓穴的厭氧環境,才讓屍塊還這麼新鮮,放在地面,早該徹底腐爛。
而正因為厭氧,才能夠保留時間。
「這壁畫是……?」
卡莉絲塔突然停下腳步,害得牽著她的手跟在後頭的小艾,踉蹌一下撞上卡莉絲塔。
朝牆壁放出光球,看清了讓卡莉絲塔停下腳步的原因。
壁畫。學院中有稍微讀過藝文領域的小艾認出,
「約莫將近千年前,阿戈斯王朝的風格。」
看圖說故事時間到。壁畫敘述終焉之光的歷程,大概是:從前從前,終焉降臨,英雄輩出,世界重生,跟故事書、傳說基本一致。
另一邊描述十三衛星圍繞巨大類木行星旋轉。
對於這圖片,小艾察覺不對勁,摸著下巴深深沉吟片刻。
啪答!彈了響指。
「衛星數不對。」
對於星空著迷的小艾,在以「札克」初訪視屆時早已將天文書籍的知識囊括於腦海之中。
【后】也就是類木氣態或冰巨行星,從這裡看上去就是一顆每晚必定出現的1顆月亮。【妃】是總數11顆月亮,也就是衛星。
亞索蘭其實只是【后】與妃同等的衛星,恰好被鎖定在太陽和【后】之間,在宜居帶上,並具備能保有大氣層的質量、磁場有條件產生生命。
所以【后】理應有12顆衛星,但牆上卻畫有13顆,多了一顆。
「可是,多出來的一顆是?」
小艾沿著壁畫摸了上去,對著牆壁一一清點,發現新的名詞。
「伊歐、克里斯托、提坦尼亞……亞巴頓。亞巴頓?」
這壁畫可是天文界的大發現,亞索蘭其實是因著【后】和太陽引力平衡繞行太陽旋轉,而且千年前的古人早就觀察到。
為什麼不公諸於眾?
這會直接動搖三聖教主流的亞索蘭天動說,換個說法是「地心說」,聖皇的威信就會動搖,當然不能公諸於眾,有好多新發現都被扼殺在極權政權手下,除了惋惜、也只能惋惜。
不過這發現對於熱愛天文星星的少年——少女,小艾來說還是激動人心,第一時間想分享這份興奮給身邊重要的女性。
「這是大發現,對吧——卡莉?」
回頭正要說完整段話的小艾支吾了,卡莉絲塔的注意力根本不在這部分。呆滯的瞳孔中,映照出內心非三言兩語能道明的情緒。
星球壁畫的另一邊,小艾是這麼解讀的:人們通過獻祭"狐貍"化作寶石供奉祈願女神,諾莉。女神心花怒放下,打開一道光之梯,贈與人們強大的勇士對抗——
故事讀到正精彩的地方,卻因牆體龜裂破損而戛然而止。
「不會吧!?」
任誰都知道勇士對抗的是「終焉之光」,但災難具體形象眾說紛紜,到現在一直是謎團。
好不容易有真相大白的機會,卻因為風化而無法揭開,猶如斷在劇情高潮處的小說、好比戀愛故事裡遲遲不敢告白確立關係的男女主角,讓小艾著急地直踱腳,露出「我褲子都脫了你就讓我看這個?」的表情。
「『勇者』……」
一直沉默的卡莉絲塔突然緩緩開口道。
「為了對抗【終焉之光】,僅憑三聖的力量絕不足夠,所以阿爾卡迪亞王國向三聖提出量產劍聖計畫。」
默默地說著,卡莉絲塔一臉悲愴地亮出她火紅的雙眼,狐之窗。
「勇者祭壇的材料,殺生石——全都是一條條狐人的性命換來的。」
沉重的事實讓小艾一瞬間停下呼吸。
「莫非……卡莉的家人都是因為——」
話沒有說完,她就了斷地點頭。
小艾整個啞然,沒再開口說話的嘴巴忘記闔上,背上的壓力又更重了。
人類的私心——為了製造更多戰爭機器,屠戮了整群狐人。
身為勇者還沒開始冒險,身上就先背兩條人命?
並且,聽起來狐人並非自願奉獻。
作為祭品為自己放血的人,究竟是怎麼想的?
身上的力量,到底是詛咒還是祝福?
小艾很難不去反思,並且越想越負面,臉色也越來越難看。
「對不起,明明說過不想讓妳背負太多東西。」
看見小艾呆滯的神情,反倒讓更需要安慰的善良的她反過來輕撫小艾的頭,開口道歉。
「狐人的生命很特別,只要留有遺恨失去身體靈魂便不會消散,被禁錮的靈魂都會被困在殺生石中——所以我一生都在尋找摧毀勇者祭壇的方法,但……」
壁畫的一端,道明了如何獻祭狐人成為勇者祭壇,也留下如何毀滅祭壇的方法。
「還是不要做了。」
「為什麼?」
「失去祭壇的話,勇者也會死。」
意即,
「……人家也會死嗎?」
小艾小聲確認著,她輕輕頷首。
世界殘酷的只給卡莉絲塔兩個選擇,解放族人靈魂的願望、艾.諾莉的生命其中一個。
「總之,為了不留下後患……」
她給自己提神打氣的拍了拍臉頰,掌聲迴盪於墓室中,強顏歡笑起來。
拔出佩劍鉑金星辰,刷刷好幾道刀光閃爍沒有停下,石壁崩落聲不絕於耳。
她揮劍的動作大開大合,沒有以往的精密,刀光裡蘊含她的情緒抒發。
頭一遭看見她單純宣洩情緒的一面。
一直以來,都活得很壓抑嗎?
壁畫被砍得面目全非後,她垂首喘著氣。
她沒有哭,但小艾看得出來,她內心已是欽盆大雨。
「想讓她提起精神。」內心做出決定並擬定好計畫步驟的小艾連點好幾次頭,從背後抱住背著自己的卡莉絲塔輕輕說道:
「勇者這個身分,對人家來說很有壓力,光穿越就已經背負上兩條人命,但絕對不是詛咒,更不是原罪。至少對人家來說是幸運的,因為在這個世界遇上妳,謝謝妳選擇了艾。」
說完,手才鬆了開來。
回頭,看見雙手放在腰後小艾露出燦爛的笑容。
聽完小艾暖心的雞湯,卡莉絲塔才真正振作起來。
「嘴巴真甜呢。」
「啊啊,得為那些犧牲的狐人們做出回報呢,一定要成為佩的上他們犧牲的人,絕對不能讓他們的犧牲白費!」
*
那之後,兩人離開帝陵重返下車地點。
突然想起來米娜還被遺落在車上。
「死了——」
如不好預感所預示,小艾先得到手抱著胸的米娜不悅的眼神,銳利的像一把利刃狠穿心臟。
再來假裝不知道自己做錯什麼地問「怎麼了?」。得到她撇過頭不瞅不睬和「哼!」的一聲。
——啊啊,果然生氣了。
什麼也不說一聲,便拋下米娜獨自一人離去,當然會生氣囉!
「對不起。」也沒能得到原諒。
——沒辦法,只好放大招了,
「嗚嗚嗚……姐姐討厭人家。」
手揉著眼睛裝哭,用著垂耳加上時不時抬起水汪汪大眼的無辜眼神攻勢,只接突破心防,態度軟了下來。
「姊姊沒有小艾很孤單唷,下不為例。」
一通溫柔的摸頭,小艾得到原諒。
表面上看上去開開心心的一聲「恩」,點頭答應米娜。
實則內心陰險面則吐著舌頭,奸笑道:『哼,真好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