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艾的視角】
真要說非決鬥不可的理由——
因為我想保護同伴。
單靠武力,要以一擋百無疑是天方夜譚。必須仰賴戰場上有一條不成文規定,將領陣亡時全軍後退這點。
就算不浪費力氣打雜魚,要一人衝陣狙殺將領還是太難。
除非製造和將領單挑的局面,唯有決鬥。
決鬥是公正、神聖的,直到分出勝負前,任何人皆不允許插手。
如此一來,不管輸贏都可以托住一百人,幫忙分擔另一邊拖慢追兵速度的卡莉絲塔她們,免受前後夾擊的壓力。
當然,還有我憎恨他的因素存在。
眼前男人,奪走我太多太多重要的東西。
右手、村子、索菲亞、修雷特……太多太多事物。
是個碎屍萬段都無法饒恕的存在。
但是,
我不喜歡格鬥戰中殺人,準確來說是殺人這件事。
每當割開皮膚、撕扯肌肉、扯斷韌帶、打斷骨骼的感覺回傳到身上,沐浴在回濺的血雨裡,消磨的都是自己的良心,上輩子就是這麼把自己玩壞的。
如果沒有感覺,罪惡感肯定會小一點,所以我拿起法杖,只有在無退路時才會拿起劍。
我明確知道我是「艾.諾莉.比楊德.芭絲特」的分身,但很討厭被當分身對待。我就是我。
所以,才會在沒強制命令約束的情況下都稱呼本尊假名,「比爾」,為了區分彼此,證明自己是獨一無二的存在。
可是,因為我是分身,所以把本尊要付出更多責任視為理所當然。
前線的髒活全都交給她,自己則在背後美其名曰「火力支援」,實則獨善其身,讓雙手就像我最喜歡的顏色「白」一樣潔淨無瑕。
可是,她跟我本質上一樣,肯定也不喜歡屠戮。
很早之前,就察覺本尊獨自面對壓力已經瀕臨崩潰。雖然有出言關心,卻沒有積極作為。
直到她徹底破碎時,因為她的犧牲奉獻才保有潔白無瑕的我,還站在道德至高點,恬不知恥當面指責她。
這種正義,太噁心了。
那天,
向我伸出手的她,其實——是想要能理解她的同伴吧。
總是這樣,明明沒自信,卻又怕造成別人困擾,一直不尋求別人的幫助。
然而,最應該能理解的我狠心拍掉她默默守護一切而沾染罪孽的雙手……放那孩子獨自在黑暗哭泣。
一切、一切……我總是辜負她的期待,沒能回應【三號艾】最後善良笑容的囑託。
這麼放開腦子一想,立場馬上被罪惡感包覆。
自私、冷酷無情的旁觀者,拿這樣的標籤扣在我頭上還太客氣了;用虛假正義自慰的假英雄、逃避罪惡感而蒙上雙眼選擇無視殘酷現實的聖母婊好像更加適合。
我已經活成那天,觀眾席上的比爾。
相較之下,黑暗中默默為他人祈禱的她,才是純真無瑕的白。
正因為潔白如雪,才容易顯髒,但比起如煤灰一樣的我,是小巫見大巫。
也許我跟她,應該顛倒過來才對。拼命的她才是應該被愛戴的人。
早上,再次見到她,無法接受現實的我崩潰了。想要拯救她,卻不知道該怎麼辦。
『只有能站在同樣立場上的我們能肩並肩攜手邁進,對吧?』
『不完美,也是可以的?!?/div>
那時,猛然想起卡莉的語。
沒錯,要拯救艾,要成為一位真正的英雄的話,就不能繼續潔白無瑕當個聖人下去。
染黑自己吧!
染紅自己吧!
為自己的不作為贖罪吧。
贖罪也好,反抗也罷,我有很多理由,必須在決鬥中戰勝艾步納。
*
在士兵圍著的圈內,士兵們吆喝著,炒熱決鬥氣氛到最高點。
可是好奇怪,現場應該很吵才對,但現在好像完全聽不見群眾激揚的氣氛,眼中就只剩下艾步納而已。
盾牌落地像硬幣在地上旋轉不停,聲響闖入幽靜的世界,刺激每一處細胞進入狀況。
決鬥開始!
「艾.諾莉.比楊德.芭絲特要上了。咿?。。。。。。。。。?!」
正當我想帥氣報上全名,一箭步搶得先機開場的同時,瞬型.閃光的利刃已經來到眼前。
緊急下腰仰頭,看見半透明的虛影從眼前一晃而過,我立刻踢出一腳逼退他後跳。
我摸了摸鼻子,好險還在,利刃只是輕輕掠過鼻頭,削掉幾根瀏海。
「剛剛還真是驚險呀!」
能看清楚,身體可以躲開!以往不是這樣,印象中每當魔力耗盡的時刻,都會陷入任人宰割的窘境。這樣看來,我還是有長進啊——明明是關乎生存的戰鬥,我還是為自己的成長感到喜悅。
揮動手中的飾劍,與對方的劍碰撞出激烈的火花。
我可不會什麼劍術,只是依靠野性直覺不斷揮舞手中的傢伙而已。
「對了,要怎麼殺死妳呢?啊,就像殺光北方商會那叛徒眷養的芭絲特那樣斬首吧!」
交劍比拚力量期間,他逮到機會,一副游刃有餘的樣子說著話。
北方商會……在我被札克從學院帶出來保護期間,稍稍聽過他到訪那裡的見聞、景色、他們安居樂業的生活還有歡笑——然後,腦海很自然補完這一切被毀掉後的慘狀。
「什、什麼?。磕茄e面可是有小孩的啊!」
「只要能阻止終焉的話,犧牲一點又算什麼?」
他大放厥詞的同時,眼神早已魔怔,絲毫沒有一點殘殺小孩的愧對之情。
「不是已經知道大罪人是誰了,事到如今為什麼還要???」
彙整布爾登和卡莉的證詞,大概可以知道:
十幾年前,全世界的預言指出【大罪人】會導致終焉降臨,而大罪人將會從芭絲特(貓人)之中誕生。圍繞預言,幾個國家聯合起來,管制芭絲特阻止災變。只是,不知道什麼時候管控變質成對芭絲特迫害的默許、屠殺令。結果反倒促成札克成為大罪人。
事到如今,對策轉向用盡手段抹殺札克,世界便會得救。本應如此,可是,他們卻沒停下屠殺的腳步。
「妳能保證芭絲特只會出一位大罪人嗎?」
「這……嘖!」
我無法反駁。
的確如此,大罪人,不止一位。並且,順理成章成為札克滅世計畫的一員,如預言所述。
「就是這樣,哪怕只有一點風險,為了國家乃至世界你們都該消失,這是正義!」
「你簡直不是人……只是因為這樣,把人家的爸爸給!?」
我咒罵著,將無處宣洩的惡氣轉移。決定榨乾魔力,就算消耗壽命為代價也好,都要爆發魔力,對自己施加增幅身體力量的體能強化二,打出一連串猛烈的攻勢。
「就是因為你阻止終焉的行徑反倒無意間已經促成終焉再臨,知道嗎?」
這句話語沒能傳達到他的內心讓他動搖,只是面無表情格擋來自四面八方的猛砍。
說什麼也沒用了,也懶得去溝通了……
想就這樣沉淪下去……輕鬆一點,把身體交給更深更深……
「不行!」
我倒抽一口氣。
真危險,差點又墮落了??恐s緊回想和他們的約定,勉強在崩潰邊緣抓住理智,取回冷靜。
剛剛腦海一閃而過「乾脆讓世界毀滅」的黑色情感,那瞬間,我感覺和那孩子用著同一顆心臟一樣。
——啪嘰。
不祥的聲音響起後,我才後知後覺,他每一次招架都會破壞一點我手中武器的結構?;剡^神來時,劍尖和劍身早已分家,清脆的掉到地上,劍脊也出現龜裂。
剛剛怒上心頭,連犯下如此致命的失誤都沒能察覺。
勝敗已分——如果是一般士兵(雜魚),一定會這麼想吧!
我伸手掏了裙擺。就是這個小動作,讓他的追擊遲疑片刻。
『魔法、暗器都可以使用?!婚_場前一句話讓他對暗器嚴加提防。然而,我身上根本沒帶暗器,是故意做給他看的。這只是暗示,騙術而已。
驚覺被耍的他才再次揮劍追擊。
太遲了,我已經重整好態勢,握緊拳頭。
「既然賭上性命,區區武器損毀又怎樣!」
棄掉武器轉變為格鬥技,飽含內心情感的怒火灌注拳頭,向來劍正面迎擊。
金屬碰撞聲比剛剛用劍的任何時侯還更加響亮,許多士兵無法負荷紛紛摀住耳朵。艾步納的武器應聲粉碎,他整個人也向後飛出去,險些出界。
看他驚愕地看著掌中的殘柄,無非是想「好強的力量!」這樣。
對決黑桑一度用過的招式,體能強化二再疊加魔力狀態,應該可以簡單稱為「體能強化三」。
「可以媲美【虎種】力量的子彈拳,能從眼前這樣嬌小的身軀打出來,恐怕你也沒想到吧,艾步納大人?!?/div>
一覺得形勢有利,看似因為找回場子,我擺出挑釁的表情嘲諷道。實則只是為掩蓋一拳過後,支離破碎到無法再次握拳的右手虛張聲勢。
艾步納不急不慢拋棄主武器,換上副武器,一把樸素不過的短劍。
他壓低身體,想也知道他要用那招,
「是瞬型.閃光呀。嗯!」
——沒問題,既然有所預料,要躲開簡直不要……
「!?」
才一瞬間,我的右肩留下深可見骨的傷口,拋射出去的血更是撒向遠處士兵的臉上。
「好快!」我抱著差點斷掉的右臂心想。
原來更輕的武器,更能讓招式的速度發揮到極致嗎?
也不是說沒能反應過來。要不是提前轉體勉強改變了行進軌道,右手又要再見了。
意識到受傷後,隨之而來的是肩膀痛上耳根的劇痛,讓我直冒冷汗,咬牙隱忍疼痛。
——就是要痛才好,這樣才有向那孩子贖罪的感覺!她為了我把自己逼向極限,現在輪到我突破極限,區區小傷何足掛齒。
「巖針!」
瞬型.閃光還只是組合技第一段,身後無數巖針緊隨位移跟上,帶著誓要將目標插成馬蜂窩的氣勢。
危急時刻,血紅右眼的【子彈時間】發動了。
遠遠超越常人的動態視力中,身體極限地迴避在巖針狹小的縫隙間。
但這也留下一個隱患。
「咳咳咳……」
明明沒被打中,還是不禁嘔血,吐得滿地都是。
嗑命戰鬥已經讓這具身體到達不可逆傷害的極限,見底的魔力無法負荷子彈時間帶來的巨大消耗,轉而流失生命力,極端疲勞正在侵蝕精神。
但還是努力維持所有BUFF。
我在賭,到底是身體先一步崩潰,還是精神維持不住,亦或是在那些之前殺死艾步納。
「極限什麼的,超越吧!」
擦過唇上的血,我竟笑著重新振作起來。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居然覺得興奮起來。
「呀??!很痛欸。」
面對又迎來下一擊,不躲也不閃,只是抬起手防禦,任由短劍刺穿了右臂。
「抓到你了?!?/div>
雖然很痛,痛到幾乎要暈厥過去,但這就是我想要的結果,反正右手現在也沒用了。短劍恰好插進手臂尺骨和橈骨之間鎖住,一時半會絕對拔不出來。
趁著他攻擊命中產生成就感而大意的瞬間,向前一震步用額頭衝撞鼻樑,再趁失衡用身體撞倒艾步納,將戰場拉往地面纏鬥。
「做好覺悟了嗎!」
我騎在他身上,湊近看他的臉果然很可恨。
朝他露出半分忍痛、半分殺意的微笑。我握緊尚能動的左拳,往他顏面猛擊,他立刻抱臂格擋。
回濺的血不斷噴灑,噴進了眼珠裡。不能移開視線,不能遲疑,不能停下來,「不能停下來」——我在心中不斷重複道。
我的體重不及他的二分之一,一但被抓到空檔,只要腰部發力便能輕易將我頂飛脫困。如此一來,絕不會有第二次接近勝利的機會。
離力竭也沒多少時間,周圍地面彷彿液體在流動或主動靠近我,整個世界正天旋地轉扭曲變形著,或突然一白。我知道這些是隨時都會昏厥的前兆,身體靠著腎上腺素才撐到現在,一旦鬆懈解除亢奮狀態一定沒多久就會昏死過去,所以更加賣力出拳。
毆打直到敲開他雙手的防禦,那刻,是抓住致勝的瞬間。
芭絲特是生於森林活動的種族,縱使文明化已經令糧食收集著重農業,脫離本來狩獵維生的模式,為了從樹上伏擊獵物特化的身體並沒有因此退化。除了尾巴、感官,還有在小型、輕量化的身體上,有著利於勾住樹木、琺瑯質化的利爪,同時,還有與之相輔相成的強大「指力」,搭配下來可以成為一大兇器。
我張開手掌,彈出利爪直直朝他的右眼刺了下去。
回濺的血漫天飛舞,指尖感受到灼熱的溫度,眼珠圓潤的形狀,旁邊這條是……肌肉或視神經吧?
他發出滲人的慘叫,掙扎也更加劇烈,就像騎在未經馴化的野馬上。
聽著慘叫,挺解氣的。
不過,只是戳瞎他還不行。他兩度重傷生還,莫不是有如神助一般超強的運氣。
一但生還,我有預感,哪怕只剩一口氣,他為了阻止終焉,寧可錯殺無辜、毀滅世界也在所不惜的絕對正義,會再無情奪走我身邊的一切。
所以,還得更深、更深、更深!
「謝謝你,讓人家認清這是個想活下去就得不停殺人的垃圾世界,所以成為我未來的養分,立刻去死吧!」
嘴上訴說著感謝。但情緒近乎瘋狂地嘶吼,盡渾身的力量推動手指挖進眼窩更深處,大腦。
他抓住我的手腕,試圖做出反抗。不過最終,他停止了反抗。
一輩子都洗不掉了。
新仇舊恨,用染滿鮮血的手畫下句號。
「……」
我聽見背後一大群逐步逼近的腳步。
即便艱難取勝,我也不曾放鬆警惕,可是身體是真的使不上力了。
右肩撕裂傷,鎖骨恐怕骨折了。手臂肌腱斷裂,腫起來,上面還插著一把短劍。狀態可以說是,風中殘燭。
不知道是不是我看起來過於殘暴噬血,才只是回頭用力一瞪就剩下的士兵全都大驚失色的逃了。
「呼……哈……哈……」
總之,能大口喘氣了。
「人家做到了唷……親手宰掉這個王八蛋?!?/div>
大仇得報的暢快感僅維持幾秒,以這樣殘忍的手段殺死仇人,別說狂喜,內心感到十分難受,崩潰破碎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自己就這樣一直仰頭,努力不讓眼淚流出來。
修雷特一樣回不來,本尊陷入瘋狂,重點生存的意義反而少了一點,人也髒了,世界依然垃圾。
「至少,這樣一來就有資格能站在一起了?!?/div>
我似笑非笑說著,慶幸又詛咒現在。
少了這層隔閡,讓白染上無限接近黑的血紅,才能真正和她站在同樣的立場,證明為了她可以不擇手段。
我摸著裝有血紅之眼的右眼眶,
「能看到嗎?」
好希望她能看到,這份如血斑炙熱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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