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百日(下)
依然被陽光撬開眼皮，窗外天空不是神話所說的永夜，距離神誕節還有幾天。肯尼斯比我早起床，不過早上沒見面也無所謂，他吃了一些東西就不見蹤影，應該是吃飽才出門。趁著愛芙還沒醒，快速準備好早餐，這世界的早餐是一些粥狀物或者麵包，不過我會準備一些莓果加進麥粥，或者用牛奶來煮過，這樣多少有些甜味，雖然不如現代的香甜，但是健康許多。
早餐結束就是家事，村中有一口井，比起小溪離村長家更遠，但是不去那裏洗衣服、取水就會被當成怪人，所以我一直都去小溪，被當怪人就算了，反正他們都說惡魔附身，村長夫人會把果汁擠到客人眼睛裡，才不要跟那些人多說什麼，不過今天不太一樣，已經答應肯尼斯要出席祈神宴了，從現在開始要打好關係。
「早安夫人，過得好嗎？」
「早安金娜太太。」
「夫人的帽子真好看。」
「謝謝你菲勒太太。」
受不了的社交場面，鄰里間話題根本無法參與，在一旁聽著露出笑容，但是內容沒什麼營養，如果說一點顧小孩的方法倒好，但她們就是不斷抱怨自己家的孩子多頑皮，和我家愛芙沒辦法比，不然就是說丈夫管不住，這和我也沒關係，肯尼斯沒有要求過什麼，大概是我成長了，他還是沒變。
「媽媽回來了！」這個世界什麼都比不上現代，只有愛芙的可愛超越任何人，不過太黏人也不好，才讓她一個人睡幾天，意料之外的襲擊又讓我們一家要睡在一張床，要是遺傳到耶絲米娜的膽小怕生，那肯定沒辦法出村莊，教導她的文字與數學也派不上用場，所以不能再寵她了，不過神誕節還是要準備禮物。
「放在桌上的早餐吃了嗎？」
「還沒，燒起來了。」
心想怎麼會燒起來，看見餐桌上一塊冰磚，焦黑木碗浮在冰上。
「愛芙這是怎麼回事？」
「魔法砰砰唰唰！」
愛芙舉高雙手跳躍，又向前推了幾下，反覆說著魔法又叫了幾聲，加上動作想表達出來。
也就是說愛芙不過五歲，就會使用魔法，而且不用念咒語，這不就是轉生穿越嗎，而且是從哪裡學到的，這個世界可沒有人會用魔法，柯曼先生所說的是祝福，唯一會說魔法的人不就是我，難道是床邊故事。
「愛芙肚子不餓嗎？幫媽媽把冰溶化好不好。」
也許看著能學會什麼，或者她會說出日語，這樣愛芙還是愛芙嗎？如果她真的和我一樣，那這靈魂太可愛了。
「精靈精靈我要火~」
隨著奇怪地扭動，氣流向著愛芙聚集，這不是冬日寒風，溫暖流過腳邊，愛芙身上冒著紅光，小火苗自她頭頂冒出，跟著她一起搖擺。
「星星和光…發亮！」
「眼睛！我的眼睛！」
炫目光芒像是要刺穿眼球，閉上眼一片空白殘留，這是木級魔法【星星之火】，勇者曾用這個打倒魔王城守將之一的千里千眼魔，附帶致盲效果的範圍攻擊，但是愛芙把火神的名諱改成精靈，「星星和光」本來是「星輝降臨大地，你的光火焚盡一切」，為什麼沒一句正確還能發動，而且魔力像從周圍吸取而來，愛芙才五歲應該沒什麼魔力，魔力量這種東西會隨年紀增長，也就是說愛芙是借用魔力使用魔法。
「媽媽對不起。」
雖然眼睛還看不見，不過也不能怪愛芙，對五歲孩子生氣就是失敗的父母了。經過一分鐘左右，視野恢復清晰，然而麥片粥還是結冰，只有表面融化點水。
「沒關係，你還小不能叫你負責，除非你知道刑法完全行為能力人是幾歲？」
「灣全…行為…能力…」愛芙彎起手指，又把手打開。「我五歲。」
「愛芙你一定是天才，不過在研究魔法之前先來吃早餐。」
愛芙不論哪方面都是天才，數學、讀寫、音樂、魔法這些都超越這世界的普通人，從小就不常哭鬧，儀態也不像是農村的小孩，而且魔王菲尼克斯想要殺了她，擁有理智的魔王不會針對一個小孩，所以她和菲尼克斯有恩怨，也就是和我一樣，從另一個魔法世界來到此處的人。愛芙拿著湯匙舀起麥片粥，小口含進嘴裡，這副姿態與記憶重疊。
「露蒂．布魯姆。」愛芙放下湯匙轉過頭，歪著腦袋看過來。
「媽媽說了什麼嗎?」
「愛芙的樣子讓我想起妹妹，那時她和你差不多年紀。」
「妹妹是什麼樣的人？」
「等愛芙吃完早餐，我把碗洗好了就告訴你。」
細長耳朵的魔族吃著我做好的料理，魔王城落下的石塊成了餐桌，她不知道在哪裡找來餐具，握柄純白光亮，包裹金光金屬，這一副刀叉在她手裡，就像貝多芬與琴鍵，儀態就是一個比所有魔族貴族更高貴之人。躲在城中至少一個月，她卻依然優雅切開營火上的魚肉，挑出每一根細刺，完全不像飢餓已久。
「請問有什麼事嗎？先生。」她放下餐具回應。
「雖然有很多想問的，不過等等吧，你在這裡躲很久，吃飽最重要。」
「其實妾身不覺得飢餓，只是被先生料理飄香所吸引。」
被勇者追殺的恐懼下，只是聞到氣味就走了幾公里遠，但是其實不會餓嗎？也許這就是王族的矜持。
在那之後我們開始合作，她的目的是統領魔族諸國達到和平。在前任魔王暴虐之下，魔族內部四分五裂，魔界境內大小勢力相爭，無暇顧及對人類的戰事，所以勇者一行才能一路無阻，雖然勇者滅了不少國，但是沒遇到太多阻礙。
最後我們決定，她作為王的內裏而我是王的外表，出謀劃策的事情交給她，我只要扮演魔王。合作數年的我們，雖然沒有血緣卻像是家人，也許是我們只有彼此。她的家族或許全死於勇者的劍下，而我放下了作為勇者的過往，沒人能說出我們是什麼人，除了作為魔王菲尼克斯的我們。
忘了什麼時候合作關係結束，但是那時已經不想扮演別人，也不想只聽著她的指示，當時的我已經能演好魔王，只要與暗精靈聯姻就完整佛莫魔土版圖。她堅持聯姻不是好方法，只有為奴或屠殺兩種方法，從沒見過她用這種手段去對付一個國家，就連反抗最激烈的巨人族也用貿易協定攏絡，平時交好的暗精靈為什麼不能聯姻，他說暗精靈善於權謀，會想盡辦法奪取我們的權利，但是我根本不在意，只要和平了王座不要也罷。那之後發生什麼就不太清楚了，最後的記憶是結婚大典上，遵循暗精靈禮制的第一次婚禮。
說起來愛芙的禮物和那天的也很像，暗精靈用純白婚紗襯托出他們褐色皮膚，薄紗部份的設計也是一絕，而且白龍皮製作的婚紗防具等級。
不知道這麼早做有什麼用，愛芙一定會長大，但是來到這世界以來，最漂亮的只有婚紗，其他樣式都不太可愛，就把婚紗先做出來了，應該說是小洋裝，適合冬天的小洋裝，補償昏迷三個月錯過的生日禮物，就算這裡沒有過生日的習俗。
午後陽光照進木屋，穿過止息風雪特別燦爛，仍比不上愛芙手中的光輝，由精靈聚集而成的魔法。愛芙說精靈會與自己對話，但他們不會發出聲音，只要心想他們就會明白。嘗試了與精靈對話，什麼也感覺不到，就像關在黑暗寬廣的房間，只有吶喊的回音。
也許這輩子都不能使用魔法，魔王菲尼克斯說要壓制勇者，不讓勇者的魔力有機會放出，即使會讓我死去，真不想想起菲尼克斯發生了什麼，肯定不是好事。
平常這個時間都在上課，但今天愛芙好像累了，就在這陽光下午睡。圓鼓鼓的臉頰泛著紅暈，一攤口水流在餐桌上，一絲絲金光自她耳後照下，和我一樣在粉髮中混著金絲，握在手裡像是隨時會滑落，小孩子的頭髮不需要太多保養。她囈語著動了身體，是我打擾到她睡覺，就到客廳縫製洋裝，還有另一份禮物。
冬日午後的陽光，酷寒中的一點溫暖，像是烈日下的綠洲，即使稀少也讓人能握住生命。耶絲米娜今年十九歲，她出生在百花繁盛的春夏之際，父母為她取名耶絲米娜是因為身體太弱，和《愛茵書》中生命力蓬勃的復甦季節不配，這樣的孩子將無法獲得偉大精靈的庇護。
我想她最終得到庇護，雖然不在自己身上，也不是親眼見到，但是耶絲米娜的孩子會好好長大，只要再給我一點時間。
「媽媽起來。」愛芙抱著我的腿晃來晃去，用全身力氣要把我叫醒。手上還拿著毛皮，夜幕已然降臨，燈火照著愛芙，現在煮晚餐已經來不及了，然而一股香氣從廚房傳出。肯尼斯空手握住金屬把手，白煙冒出的鐵鍋，燉菜中氣泡不停湧出。
「耶絲米娜來吃飯了。」
「肯尼斯什麼時候回來的？我不小心睡著了，你的手不會燙嗎？先放下鍋子再說話。」
「不燙，六瓣時回來的。」八瓣時是下午四點左右，今天提早回來了。
張開肯尼斯的手，覆著一層厚繭，除此之外沒有什麼問題。
「為什麼不會燙傷？鐵鍋不能直接從爐子拿起來。」
「庇護。」
肯尼斯的紅色燉菜加了許多根莖類，還有風乾臘肉與燻製培根，一入口就讓全身溫暖，濃郁的酸甜包裹舌尖，應該是用這世界的番茄做的。這世界的番茄和南瓜一樣大，外皮堅韌的像是獸皮，但是味道非常濃郁。尾韻的清爽是這碗濃湯的特別之處，不知道肯尼斯加了什麼，但真的比我還會料理。
冬日的夜晚來的早，也許是下午睡太久，看著愛芙熟睡我就獨自下樓，繼續縫好神誕節要送的禮物，但是手中的是完成品，作工細緻不是我的程度，也許是肯尼斯自己縫好了。
剪刀切割空氣，遲遲不向完成品下刀，因為這沒有意義，誰說完成品就不能送了，以前不也是買巧克力送人。沒有意義只是我自己想的，只要對方能用到就好，我會做為妻子活著，就算每一天都像重複。
他的聲音傳來耳邊，像是擔心所以溫柔「怎麼哭了？」
「沒事，謝謝你幫我做好了，我原本計畫明天會完成，然後就可以準備祈神宴的工作了，現在可以提早一天，所以是…是感動，你能幫忙真好。」
「早點休息。」
「你才是，整天都在外面工作，這時間還要來找我這個浪費燈油的人，做什麼？」
肯尼斯把我抱起，木梯被踩踏發出呻吟，我只能拿穩油燈，看著剛修好的房間，開門吹來木材的氣味，小床還覆蓋著防塵布。
耶絲米娜是個壞孩子，絕不是我允許肯尼斯用這種方法，阻止莫名的負面情緒，只是這個身體想要而已。
雖然我已經是耶絲米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