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百日(上)
穿著綠長袍的修女擦拭我的手，現(xiàn)在是在教會嗎？剛才是在做什麼，愛芙房間出現(xiàn)了怪物。
「愛芙！愛芙被抓…」
好痛，心臟停止數(shù)秒，五臟六腑像是被鋼絲勒緊，想說出的話語，被鮮血替代，身上的綠色床單開出一朵紅花，被單下雙腿動不了，像埋進水泥中，腦筋也在晨昏似的迷茫中僵住，修女走出視線之外，空蕩房間掛著一幅天使舉火畫像，昨夜的記憶浮現(xiàn)出來。怪物能讓房間化為火海，在天上飛行的生物，能使用魔力編出絲線，就像前世的魔族，所以這個世界有魔法，在情急下成功發(fā)動，能像勇者一樣去使用這份力量。
「祝福賜予你！嗚…你在…」
嘴巴被出現(xiàn)在眼前的肯尼斯先生摀住，柯曼先生和修女們圍了上來，抬起雙手被扯住，鐵鍊在兩邊敲響，身體疼痛不止。兩年多的噩夢重現(xiàn)，這次會像師傅一樣，被當成魔女處刑，不過只要帶走愛芙，就能和師傅一樣逃到無人之境，毫無牽掛度過一生。首先要讓能詠唱魔法，但啃咬完全沒有用處，牙齒深入掌中漫出血腥味，肯尼斯先生紋絲不動只是盯著，他的眼神中有淚光。如果疼痛只要放手，為什麼要這樣看著，用耶絲米娜的外表欺騙是我不好，但你也不需要這樣看我。
鬆口了他也抬起手，唾液與血液從手掌邊緣滴下，再次詠唱咒語又被摀住。
「你不能使用祝福，會傷害到自己。」柯曼說。
「可是肯尼斯先生的手。」
「沒事了，耶絲米娜。」肯尼斯說。
「那為什麼要把我綁起來，不是覺得我很危險，就讓我傷到自己會怎麼樣？」
「這件事等下再說，先冷靜下來，別再使用祝福。」
「柯曼先生你說的祝福是魔法嗎？」
「祝福是偉大精靈賜予人們的能力，和惡魔使用的不潔邪術(shù)可不一樣，你能使用祝福就表示偉大精靈認可你，你是純潔之人。」
惡魔是指魔族嗎?而我是純潔之人，所以沒有被當成惡魔，肯尼斯先生應(yīng)該會相信我了，這樣就能在愛芙身邊。
「愛芙去哪裡了？要快點救她。」
「萊雅請帶愛芙過來。」
一個小修女出現(xiàn)在修女身後，和耶絲米娜一樣的面容，只是眼中充滿了迷茫，像是見到陌生人而害怕。
「可以給我水盆嗎？」
那一夜用雙手護住臉，但是火焰灼熱包裹，身體浸透在火海中，耶絲米娜的美貌還會存在嗎？一名修女遞來鏡子，他知道我在想什麼，卻沒有直接說出口，是要讓我有心理準備，手中拿著鏡子深呼吸，看著紅唇出現(xiàn)在鏡中完好無損，把鏡子翻來翻去，懷疑這上面是施了什麼魔法，但鏡像的耶絲米娜沒有一點燒傷。
「偉大精靈庇佑夫人，在火焰中毫髮無損，美貌依舊」修女說。
「怎麼會？那愛芙為什麼會那樣看著我，愛芙是媽媽呀，怎麼不過來這裡？」
愛芙笑著跑過來了，像小兔子的跳步，快到眼前被柯曼抱住。
「媽媽已經(jīng)醒了，讓我過去！」
「請先聽我說你甦醒前發(fā)生的事。」柯曼說。
翠綠天地漂浮在虛無，仰天是綠樹灑下金光，粉紅果實掛在高空，哈比在樹冠之間摘下果實，獅鷲、鳳凰與群鳥承載著，與地上萬物享用，這是偉大精靈萊茵斯提爾創(chuàng)造的樂園，但不知道為什麼會身處此處，這一切如第一章所記載的景象，也就是說是夢境，斧頭敲響著支撐天地的神木，大地裂了開來，人類的貪婪將導致世界毀壞，從掉落中驚醒，敲擊聲卻沒停下。
「柯曼牧師有人來了。」身體被賽拉搖動，今夜無法安眠。
披上牧師袍無視賽拉的催促，扣上四色鈕扣扶正金邊白帽，去見這位擾人美夢的不速之客。門後聲響急促而有力，像是用重拳撞在門板。
「偉大精靈在黑暗也守護著…肯尼斯！快進來。」
「謝謝。」
「準備好乾淨的水還有醫(yī)藥箱。你要告訴我發(fā)生什麼事了，耶絲米娜的傷不單純。」
「嗯。」
看著耶絲米娜的傷，火焰只是燒到表皮層，頭髮幾乎無損，只要一兩天就能恢復(fù)不留疤，但雙腿的狀態(tài)讓人回想起聖戰(zhàn)時的傷患，在攻城時落下，雙腿骨折，送到後方內(nèi)臟破裂進入瀕死，翠綠祝福只能維持一線生機。
「請賜禰無上的光，照見萬物的真實。」內(nèi)臟沒有破裂，像是被什麼保護著，但是雙腿傷口見骨，這不是祝福可以解決的。
「丹娜和克莉絲借我妳們的力量。」
她們拿著醫(yī)藥箱，但這些沒有用，這次需要的不是這麼簡單的設(shè)備。
「我們帶夫人到房間裡。」
「肯尼斯你先出去一下，就在這裡治療。」
耶絲米娜的傷不是一人就能醫(yī)治，要實現(xiàn)當年與敵軍合作的大祝福，就要讓魔法與祝福結(jié)合。在耶絲米娜身上圍成圈，雙手被丹娜與克莉絲握住，魔力從手中出入，三人意識得到統(tǒng)一，一起默數(shù)三秒，吟唱各自的咒語，光芒自我們之間降下，大祝福成功了，但沒有對耶絲米娜的傷發(fā)揮作用，右手被拉扯著，丹娜因為魔力不足站不穩(wěn)，克莉絲只是咬牙撐著，這些魔力都到了哪裡？難道我們的魔力彼此抵消，但眼前漫起的光輝，是魔力製造出的。
「耶絲米娜？」耶絲米娜以平躺的姿態(tài)飄起，轉(zhuǎn)了九十度直立面對，從傷口流出的血與長髮在空中輕飄，周遭空氣卻變的沉重。
「想起了，但這身體太孱弱了，神官動作慢了，這樣會細菌感染。」
傷口跑出粉紅細線，肌肉纖維蠕動彼此相接，血管骨骼神經(jīng)也在這短短幾秒間連起，【細菌】又是什麼意思。
不對，耶絲米娜你果然被惡魔附身。
「你是在耶絲米娜身上的惡魔嗎？」
「說起來是有這樣一件事，耶絲米娜一直害怕自己被當成惡魔附身，不過我不是惡魔，是魔王菲尼克斯。」
魔王菲尼克斯什麼人，不過她的力量是真實的，現(xiàn)在不能讓她傷害耶絲米娜，只知道從誓約紡錘那一刻開始，潛藏在耶絲米娜身上，帶著神聖氣息如同迷霧的惡魔。
「魔王來到這裡是想做什麼，就只是治療耶絲米娜嗎？」
「不對，是為了阻止勇者，還有提醒你要記得幫耶絲米娜打石膏，最少也要三個月。」
「謝謝你魔王大人，可以將身體還給耶絲米娜嗎？」
「只要完成一件事我就可以忘了。」
一條鐵鍊從空氣爬出，纏繞耶絲米娜雙臂如同雙頭蛇，嘴巴似的手銬在手腕咬合，耶絲米娜神情帶著憂愁，就像當年見到的耶絲米娜，聽到父親死訊時忍住淚水，但她現(xiàn)在被魔王附身，怎麼會露出這種表情。
「別讓她，名為愛芙的女孩接近，因為我…勇者會殺了她。」
說完這句話她落下，像一片落葉，剛才的鎖鏈消失了。三個月來只是張開眼，接受粥狀食物，生理需求大部分時間都讓修女來協(xié)助，因為肯尼斯還要照顧愛芙和處理村長工作，不然他會像耶絲米娜昏迷的第一日一樣為她祈禱，整夜不睡。唯一讓耶絲米娜醒來的反應(yīng)和魔王所說一樣，不能讓愛芙靠近。某次愛芙在禮拜日偷偷跑去見耶絲米娜，那時我在會堂主持，聽見雷鳴似聲響，耶絲米娜躺在火中表情猙獰，咳出血後又回到昏迷狀態(tài)，愛芙雖然沒有受傷卻受到驚嚇。據(jù)修女所說，魔王變出的鎖鏈進入耶絲米娜體內(nèi)，只要有魔力就會顯現(xiàn)。
「這就是妳不能使用祝福的原因。」柯曼說完了，這三個月來我是怎麼度過，給大家添了許多麻煩，還有魔王在耶絲米娜體內(nèi)的事，原來魔王已經(jīng)成為個體，我才想不起來曾作為魔王的日子。肯尼斯和愛芙也在這裡聽著。愛芙還小所以不懂嗎，親生母親曾經(jīng)想傷害她，雖然躲在肯尼斯身後，但那雙眼睛和跳動的雙腿，是想要過來這裡。
前世為什麼要傷害愛芙，如果柯曼先生說的是真的，前世和我已經(jīng)分裂，現(xiàn)在的我就是耶絲米娜。
石膏卸下，雙腿還沒辦法出力，也不知道恢復(fù)的怎麼樣，碰到地板感覺像是點在冬日湖面，踏著地面感到的陌生就像落地的羔羊，抓著肯尼斯臂膀踏出了一步，愛芙在前面看著。不知道為什麼想起了愛芙小時候，跪在愛芙前面，看著她歪歪扭扭走來踏出每一步，雙手抬起抓著空氣，最後到了我懷裡。愛芙在門口等著，再走幾步就到了，門外是許久不見的陽光，教會前方一片接受照耀的青草，可是一步都走不了，碰到了愛芙的手。
「媽媽對不起！」
愛芙貼著裙子哭泣，涕淚沾濕淺綠色布料，溫暖與疼痛從腿部傳來，雙腿還沒完全恢復(fù)，但我不想趕走愛芙。
「為什麼要對不起，不管怎樣媽媽都會去救愛芙。」
「回家了。」肯尼斯說。
和愛芙一起被肯尼斯抱著，回頭看見柯曼先生和修女們，雖然很感謝他們但不要一直看著，直到教會縮小成視野中一顆石塊，他們才走進去。村莊出現(xiàn)在視野，肯尼斯還沒停下也沒放手，難道要一路抱回家，一定會被那些村民注視，說幾句閒話，肯尼斯什麼時候才要讓我下來。
神誕節(jié)在年尾隆冬時，是唯一神萊茵斯提爾重生的日子，夜神會趁這段時間掌管天空，讓滿天星翰墜落成為雪花，奪走大地所有色彩就為了將天頂染上至暗夜色，讓世界陷入雪白，帶來無光嚴寒奪走無數(shù)生命，在神誕節(jié)前一晚人們聚在一起取暖，準備供品祈禱唯一神的歸來，這一天則稱為祈神夜。簡單來說是這世界的冬至，不過與宗教牽扯在一起所以更像是聖誕節(jié)，十月底日照時間會最短，雖然一年只有十月，但這裡應(yīng)該也是地球。還是工程師時，聖誕節(jié)總是一個人過，看著別人被無聊的聚會牽扯，花錢去維繫感情，我只想著年終能課金。不過有一年我也知道那種牽扯，能勾出內(nèi)心深處不能時常透露的喜悅。
「媽媽你在想什麼?」
看愛芙在調(diào)理臺旁蹦蹦跳，緊握在沾板上的菜刀，就怕愛芙不小心弄掉傷到自己。讓小孩子進廚房不管怎樣都是危險，今天特別請肯尼斯顧好愛芙，因為要準備幾天後的某種聖誕節(jié)，他明明從不違背諾言，不知道發(fā)生什麼事了。
「愛芙可以告訴媽媽爸爸去做什麼了嗎？」
「爸爸說絕對不可以告訴媽媽。」
絕對，愛芙懂這個詞的意思嗎?肯尼斯會這樣說話也是少見，他應(yīng)該說「不能說」就結(jié)束了。繼續(xù)準備食材，不過愛芙一直看著，總覺得有些不習慣，就讓她去跟朋友玩，但又開始想著肯尼斯有什麼事情不能說，是村長的公事不能告訴我，還是他的父母也來到慶祝，或者是為了解決生理需求與寂寞，在這時候去城裡的妓院，肯尼斯他不是那種人，怎麼能用前世的自己去想。
到了夜晚和愛芙上床入睡，聽著風聲像嚎聲，鑽入門窗縫隙之中，確認愛芙熟睡就鑽出被窩，踮起腳尖在冰冷地板上尋找拖鞋，點亮廚房煤油燈，燒了一盆熱水。在三個月昏迷從教會回家就很少獨自坐在餐桌前，至今也不知道肯尼斯那時候為什麼會冷漠，本來以為他看見我使用魔法就覺得我被惡魔附身，但他卻從不認為我是惡魔，只說「你就是耶絲米娜。」
門口空留掛勾，門底陣陣寒冷，只有風聲。想想前幾年的祈神夜，肯尼斯作為村長在村莊中心主持祈神宴，全村沉浸在歌舞酒肉的歡快中，雖然他會邀我一起，但是都被我用照顧愛芙的理由拒絕，也許這樣會讓他不愉快，但是社交還是不要。不過肯尼斯有一次沒有去宴會，問他什麼也不說，只說要團聚，原本以為團聚是我也要去，但他去廚房準備一些酒菜，才知道是要一家人一起過節(jié)。那一天，當面送給肯尼斯禮物。
「什麼?」
「神誕節(jié)禮物，每年都會送，這次是找姊姊買來的布料織成的手套，我不知道你要什麼，不需要就拿去賣，賣三枚銀幣應(yīng)該沒問題。」
也許這世界沒有聖誕節(jié)送禮習俗，過去送的禮物也沒見他用過，說不定不怎麼喜歡，那次也是，什麼也沒說，再也沒見到那對手套，姊姊看了周圍所有店家，就連市集上也沒有。
這次不送禮物，好好做一頓晚餐，這次要一起過節(jié)。
風聲停下了，開窗看見一片白色世界，天空雲(yún)朵厚重疊起，遠方樹林有一個身影，像是長著兩雙手的半人馬，下面那雙手已經(jīng)化為白骨，細長的骨骼指著天。
「媽媽帶我去尿尿。」
「愛芙你什麼時候來的？」
雖然愛芙要我?guī)罚俏疫€想確認那是什麼，開窗望去，巨大身影朝著這裡逼近，帶著愛芙去廚房拿武器。愛芙一直說要去廁所，她還不知道又有怪物來了，如果告訴她會嚇到尿出來。
「媽媽這是杯子。」
「先用這個！媽媽回來以前你要待在櫥櫃，不準出聲。」
「嗚…」
淚水在煤油燈下金黃，鼓起臉頰，愛芙不開心了。也許是太兇了，自己沒辦法冷靜就會被愛芙發(fā)現(xiàn)，這樣就什麼都沒做到，抱著愛芙埋進胸口，決定這次不會再讓她害怕。
拿起菜刀看著窗外，雪吹進到地板化為冰水，沾濕絨毛拖鞋，寒意緩緩蔓延。巨大身影模糊在雪中，到達村外田邊，村長家與周圍屋舍隔了幾百公尺，現(xiàn)在要叫沉睡中的人已經(jīng)晚了，睫毛被風雪吹襲，感覺結(jié)了一層霜，關(guān)上窗戶在門邊等著，也許無力反抗，至少也要作為誘餌，現(xiàn)在這身衣服走在大雪中，會死，那我就算會被鎖鏈纏上也要使用魔法，。隔著門聽見聲響，門鎖被開啟，我也放下了武器。
風雪迎面而來，身體不可控制的顫抖，額上的冷汗一瞬間凍結(jié)，眼前不是四手的半人馬，是穿著毛皮斗篷，背著弓與槍，配劍的高大男人。
「別哭。」
「肯尼斯你怎麼那麼晚回來，不是說了要你顧著愛芙，說好這次要一起過神誕節(jié)，都說了我會準備大餐，是大餐喔，你不幫忙還一聲不響就跑走，在這種大雪天裡是有什麼毛病，你不知道夜神就是要收割生命嗎？雖然我是不信，但是柯曼先生也會說…」
身上多了一件披風，還殘留著他的溫度。一雙大手握著我的手，握著刀有些僵硬，在手套的溫暖下仍然無法伸展。
肯尼斯打開背包，整個房屋無處不在光亮中，他手上拿著火焰，被封存在紅寶石內(nèi)，縫在一頂純白獸皮帽中，被他舉起放在我頭頂。
「雖然很溫暖，但這顆石頭是不是有放射性。」
「這是禮物。」
「是誰送你的，感覺價格不便宜，這麼大的寶石很稀少，毛皮也很柔軟，不過你出門怎麼沒戴？就算有斗篷和大衣，也不能疏忽頭部的防護。」
踮起腳尖也碰不到肯尼斯的頭，不過他好像有戴帽子，一個做工粗糙和手上的白毛帽無法相比，什麼裝飾也沒有的普通毛帽。看著許久才意識到，這是三年前做的帽子，那時憑藉耶絲米娜的記憶編織，雙手和前世一樣笨拙，但是作為耶絲米娜不送禮物不對，就敷衍過去的東西。
沉重的羞愧讓我重心不穩(wěn)，直接倒在肯尼斯身上，被他摟著腰戴上白帽，向上看只見到鬍子，埋在胸口聽見心跳，沉穩(wěn)又讓人安心的。
「這是送給你的。」
第一次有人在聖誕節(jié)送我禮物，不過應(yīng)該說是神誕節(jié)，前世的就留在前世，是人生第一次。
「媽媽！是爸爸回來了吧！」
愛芙拿著杯子過來，雖然告訴她不能出來，但是已經(jīng)沒事了，還拿了飲水給肯尼斯，不過我好像忘了什麼。
看著肯尼斯接過杯子，想起來的時候，手中有一個空杯。
「肯尼斯那個不是…」
「嗯。」
「爸爸那個不是水。」
這天晚上問出了肯尼斯去哪裡，他說為了禮物去山上獵雪銀狐，又去矮人都市找工坊，才會那麼晚回來。他知道不能太晚回來，不然愛芙會擔心，所以一路上沒吃沒喝，覺得速度太慢就抓了一頭鹿，根本沒有什麼四手人馬。至於他說殺了一頭龍拿到寶石，還有些金銀財寶留在山上的事，我就當故事聽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