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十月末(上)
村莊中心一片草皮上架著木臺，就像結婚那天，愛芙穿上我做的衣服走上臺，可愛的呼聲響起，聽了感到高興，但也開始緊張了，因為這代表著很多人在這裡。
「大家~等一下，媽媽就快準備好了。」不對，不對，為什麼要進行演講，肯尼斯說的主持應該只是指揮現場工程，餐點以及用餐區的配置，還有祭壇的歌隊。
站在木臺上，村莊所有女性聚集在眼前，他們抬頭看著我的手，原本的喧鬧像是被我一把抓住。
「各位…」聲音好小，這樣的我怎麼宣布事情，女人們依然安靜地看著，不知道是用什麼樣的視線，是好奇、是取笑、是不屑，好想快點走下臺，但是村長夫人要主持這部分的事務，已經逃了四年了，這次我應該準備好了。
手在一股小小的力量下拉扯，想起了從王座俯視魔族的記憶，她說「只要這樣做就好，你就是魔王。」
「全村的女人都聽好了！祈神宴是我們的戰場，要讓男人知道，沒有我們，他就是一事無成的東西…」對不起肯尼斯，但是這樣應該有救。
「他總以為自己會打獵、能耕田、能戰鬥就能在我們之上，但是…一直以來是我們的犧牲養育男人，奉獻我們的純潔去生育，就為了維持家庭永久的安穩，但這樣正確嗎？」
那時向人類宣戰，因為魔族長年遭受侵害，內部局勢分裂，無暇顧及邊境上的衝突，為了維持和平忍讓人族蠶食領土，邊境的魔族領袖甚至販賣領民求取利益，直到與暗精靈結盟，魔族成為一個大國。
「醒來吧！就如同偉大精靈，萬物之母萊茵斯提爾，今天我們就要重生，願偉大精靈庇佑我們。」
臺下一片安靜，他們的雙手緊黏在一起，但是一點掌聲也沒有，果然不夠有力。歌聲響起，是女人們在歌唱，他們唱的是《愛茵書》中的〈芙蘿拉聖女頌〉，這首歌讚頌一個抵抗魔族的女性領袖，偉大精靈賜予她奉獻的庇佑，讓她成為一國之君的事跡。就連一旁的愛芙也唱起來，歌聲就像是有著魔法。
事情還算順利，像是馬戲團的大棚子在前幾日就搭起，中心是一座雙層祭壇，下方空了一個平臺像一座涼亭，上方一尊蒙上黑紗的精靈帶著藍水晶冠冕，手中握著一把木杖，是世界樹剝落的純白樹枝，手上戴著一枚綠寶石戒指，身上鮮紅長袍數公尺長，唯一神萊茵斯提爾的塑像。
「今年的神像做的真不錯，耶絲米娜這是你計畫的？」柯曼先生看著我們做這尊神像，負責監督形象，因為大部分村民不識字，有時候做出來的和《愛茵書》上完全不同，這次在女性村民支持下，由我請他幫忙。
「是村民做的，我只是提供小小的意見。」
「過度謙虛會失去信仰，偉大精靈希望每個人都能抬起頭，看著他所打造的世界。」
帳棚破了一個小洞，陽光灑在柯曼先生臉上，綠草似的長髮發著翡翠光芒，他的手撫摸我的頭，雖然他和肯尼斯差不多年紀，但維持青年外貌。
「我都十九歲了，別把我當小孩。」
「耶絲米娜夫人這裡的工作還是我來吧。」「我們這邊才是祭壇組！」「柯曼先生要不要試吃我們做的料理？」女村民們圍上來，柯曼先生笑著應對，看他蠻適應這種情況，我就從裙襬間鑽出來，可不能耽誤行程。
祭壇組、料理組、布置組、頌歌組大概四組，這個地方沒有紙張，也沒有時鐘可以用，只能靠著腦袋記起，看太陽判斷時間，不過現在才過中午，可以放鬆一下。
旅行商人搭起帳篷，在城鎮中造出一條商店街，望去幾百公尺擠滿人潮，附近村莊的人們也來了，聽說是肯尼斯的名聲讓他們來參觀。穿著綠袍的應該是教會的修女們，在她們之間是穿著水藍長袍的男人，如獅鬃的金髮編成五條辮子，正專注看著商品。
「丹娜、吉塔、克莉絲還有各位午安，逛的還開心嗎？」
丹娜她們沒有理會，好像不歡迎我，縮著肩膀的樣子是害怕嗎？
金髮男人注意到我，放下手中的道具，那雙眼睛像藍寶石閃亮「午安女仕，本人對這裏的商品很有興趣，這個木盒子有什麼用途？」
他拿起的木盒是我熟悉的東西，圓形木盒裡面放著刀片，只要繩子一拉就能切碎食材。耶絲米娜不太會用刀，就讓肯尼斯幫我做出來了，不知道怎麼商品化了。
「那是廚具，對於刀工不好的人還算有用，牧師有料理的需求嗎？」
「是的我會料理，不過不是為了滿足食慾，是為了讓世界更好，我希望人們看到我的成就能夠高興，他們能體驗到最好的饗宴。」
「沒想到牧師還是專業廚師。」如果是專業廚師，那他或許能贏過肯尼斯。「可以問牧師一個問題，你平常會來柯曼先生的教會嗎？」
「請稱我為伊特諾。我不常來復甦教會，他不喜歡我幫他打掃，你說作為朋友幫忙打掃有錯嗎？」
原來伊特諾先生和柯曼先生是這種關係，看他們年紀也差不多，說不定是同學，所以才讓修女帶他來參觀。
「就算是想幫忙朋友，也要經過對方同意才能幫忙，我也不會隨便動家人的東西。」
雖然那些很想打開那些上鎖的箱子，每次要移動都要叫肯尼斯，不清理又會在後面積灰塵。
「你的意志不夠堅定，就連砂土都比你頑強，今天我只能祝福你，願你下定決心做正確的事。」
他揮了長袍揚起沙塵離去，不過是反駁了他的意見，好像是我說錯話。一旁的修女慢半拍跟上，向我投來視線，不過我不明白。綠袍身影就要隱沒在人群中，也許現在就是機會。
「伊特諾先生請等一下。」
他們全部停下腳步，站在原地不動，綠袍微微抖動，時間被凍結住，連同我的呼吸一起，內臟像是被纏住了。伊特諾先生轉過頭來，看起來心情不錯。
「女士有問題嗎？」
「只是想拜託伊特諾先生一件事…」丹娜嘴唇抿成一線，閉上雙眼。「我們村子的活動缺人手，可以把吉塔、丹娜、克莉絲借給我嗎？」
他的雙眼凝視如同寒冰，心臟再次絞痛，視線無比銳利，微笑就成了鐮刀。
「可以女士，需要我來幫忙嗎？」
「不用謝謝，這次是婦女們主辦祈神宴。」
為什麼會想逃走，一感覺到視線還在後方，雙腿就加速向前，但看到前方的人，就冷靜下來了。修女們走的更快，要小跑步才追得上。
「等…等我…一下…你們知道要去哪嗎？」
「夫人請讓我們離開這裡。」「要帶柯曼一起走。」「他不會有事，我們顧好自己就好。」「怎麼可以！」他們三人的聲音攪在一起，和市集的喧鬧一起進入耳中。
「你們在說什麼啊？我不是說要你們幫忙了。」
「夫人現在沒有時間了。」
「你們的時間永遠比不上伊特諾先生，現在逃走也沒用，來幫我做事，至少要讓他相信。」
大帳篷的南面是頌歌組的準備室，除了村中最好的隔音設備，還配備了更衣室，同時也是戒備最森嚴的地方。
五層臺階上站著數十位女性，她們穿著不同顏色的衣物，分為四個聲部。我和修女站在臺前聽著，合唱帶來的宏偉，女聲具備的優雅，丹娜的表情卻是相當嚴肅，克莉絲和吉塔帶著微笑。歌聲在一位女孩離開臺階下中斷，女孩一身純白，斗篷與洋裝合而為一，跑下樓梯時，斗篷張開像一對翅膀，飛撲到我懷裡。
「愛芙這樣很危險，要是媽媽沒接住怎麼辦。」
「夫人你怎麼帶老師來這裡了，我們還沒準備好。」盤起白髮的女性向我搭話，她名為愛莉娜，帶著一條銀色鍊條與她氣質相配，綴飾是四色的葉片，一身米色裝束，正合她素來低調的行事，作為歌組領導，常與教會交流，也是村裡少數的識字者。
「就是要她們來準備呀！艾莉娜老師一人要調整所有成員，這會造成很大的負擔，所以就請修女和你合作。」
「謝謝夫人替我解憂，看來是我太緊張了，一看到老師就想到教唱的時候。」
「不用擔心，丹娜她們是來幫忙的，還要請你照顧好他們。」
牽著愛芙走過商鋪，她的雙眼發亮，一些細小如星點的工藝品吸引她的注意，攤商說是從矮人國進口的。記得肯尼斯說過矮人都市幾小時就能到，也許某一天我也能去。
這條大道沒有我要找的人，姊姊因為行商認識了城鎮裡的人，就帶著弟弟妹妹住進城鎮，現在應該過得很好。
「媽媽可以去那裏嗎？」
愛芙指向白煙飄起的地方，有些人聚在那裡，飄過來的是果香、香料味、酒味。會在晚宴前賣食物的人，肯定很有自信。鑽過前去看到的是獨眼男子，攪拌著大鍋。
「酒保在這裡擺攤？這是熱紅酒嗎？」
「啊夫人，歡迎來到這露天酒場，正如你所說是熱紅酒，夫人要試看看嗎？」
「不用了，我酒量不是很好。不過為什麼現在出來擺攤。」
酒保望著天空，被頂棚遮蔽的視野，雪花沾上了鬍鬚。
「他們說不準男人進去，廚房是女人的戰場，也不知道哪裡惹到他們了。」這句話說完，神情更顯悲涼，如同雪原一棵枯木。
「哈哈真是的，怎麼能這樣，真是太過分了，不過這也不是他們的錯。」
「你說不是他們的錯？有什麼理由。」
眼罩下藏著兇光，是想著鼓動女人們的兇手，那個讓他被排擠的人，他應該不知道是我，要想個理由。
「其實村莊的女性不討厭你，而是不喜歡他們男人喝醉時的模樣。」
「我不是要讓他們酒醉，酒館是一個聯絡感情的地方，我的初衷只是能讓男人說出心裡話。」
「你沒有錯，是那些男人的錯。」
酒保俯視著，是對這句話產生了質疑，或是想起了今晨演講的聲音，他的店舖就在廣場不遠處，只隔了一排房屋。
「謝謝夫人解開我的疑惑。」
「啊是呀，真棒。愛芙好像想走了，有空會光臨的再見。」
最後就是料理組的部分，我原本屬於這一組，從數月前就開始清點庫存、計算糧食、安排各戶準備材料，除了祈神宴還順便算了過冬消耗。
今年為了報答三個月的照顧，有時候會和修女喝下午茶，成為教會的牽線人加入頌歌組。能唸出聖典上的經文，找姊姊採購神像的材料，就和祭壇組混熟了，於是不知不覺被選為總組長，最後布置組的工作就和肯尼斯說一下，他很快就叫來男人們處理。
料理組的棚子是這冬天最溫暖的地方，一進去就聞到焦香味，奶油與水果甜甜的香味，應該是每年祈神宴都會有的水果蛋糕。看著一排放涼的蛋糕，香味就是從這裡來的，愛芙看起來很想吃，不過要再等一下。
甜點好了還有主菜和湯，如果進度正確，現在應該要處理肉類，怎麼沒有聞到味道。
「夫人對不起，倉庫被狼入侵了。」一名沒見過的村民說，她看起來完全不緊張，好像這種事稀鬆平常，倉庫毀壞不就表示存糧出了問題，為什麼她能冷靜，真是一個了不起的人。
「什麼時候？倉庫裡還剩多少糧食。」
「昨晚有人聽見動靜，看到倉庫旁有腳印，狼是驅趕了，但留下的只能達到預定的八成。」
「那些肉都用香料醃製，煙燻處理過，狼還會喜歡嗎？現在帶我去看看。」
倉庫要保存過冬糧食，不可能會讓味道外洩，每天我都會確認門有沒有關上，所以這是人為事故，但是沒時間追究。
「夫人那不是重點，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怎麼辦…我想一下。」
這冰天雪地的大多生物都在冬眠，要買肉要去城鎮才行，而且冬季買不了這麼多肉。
她說「要不要問那些旅行商人，說不定有貨。」
「怎麼會這麼剛好帶著處理過的肉來這個村子販賣。」
「我有認識的商家，跟我一起去找吧。」
不論怎樣都要和她一起去了，那些材料必須帶回。
被她帶到一個偏遠的棚子，酒味瀰漫在整個空間，只是呼吸就有點微醺。眼前桌上擺著玻璃瓶，裡面澄清的液體飄出酒香，一旁穿著華服的男人看起來是老闆，帶著金項鍊與戒指，身旁有一名女子。女子的頭上有傷口，從繃帶滲出血，枕在男人大腿上沉睡。
「我把夫人帶來了，別忘記東西。」她說話比了個手勢，但男人不想理會，就揮揮手讓人帶她離開帳篷，門口兩個男人關起大門，好像能聽見女人的叫聲。
「我的名字是耶絲米娜?菲爾德，是祈神宴的…」
「我是哈讚鎮商會會長，艾希格…」
「請問先生知道材料有在這嗎？我們為了祈神宴準備的，不知道被什麼人偷走了。」不管怎樣先辦正事，畢竟這是我的工作。
「妳和妳的姐姐長的真像，能過來這裡嗎？我會給妳禮物。」
「不用了，我是來問被偷走的材料，請問你知道些什麼嗎？」
這樣會不會太直接了一點，應該要順著他的話，我的交涉能力太弱了。
「不知道，不過我有收到一整箱的肉，可以當成禮物送妳。」
那本來就是我們的東西，說什麼禮物！我要冷靜一點，還要知道是誰偷的，是剛才帶我來的人嗎？應該會有其他人，不然動作太明顯了。
「可以告訴我是誰給你的嗎？這些是祈神宴要用的材料，如果不盡快送回去會很麻煩的。」
老闆坐在皮椅上揮了揮手，門口兩個男人附耳接近，兩人就走出帳篷。外面有女人在叫罵，聲音愈來愈近。
「我已經叫人送材料到大帳篷旁，至於是誰拿來的，我已經帶他來了。」
毫無意外是帶我來這的她，憤怒的看著我和老闆。
「哥你背叛我！說好把她帶來就會給我東西！」
「我什麼時候說要把她妹妹帶來，我要找的是我的老婆，她已經幾天沒回來了，會不會來投奔妹妹。」
「她也是克什小姐呀！說好會給的就要給！」
「我要！我的！老婆！為什麼妹妹的腦袋會這麼差。」
「我…別再叫我做事。」
老闆的老婆是我的姊姊，所以他是我的姊夫。聽說姊姊嫁給有錢人。他說姊姊逃走，身邊又有個女人，所以是因為不忠導致。
「你這男人糟蹋了姊姊嗎？」
「我對你姊姊一直都是忠心不二。」一個女人躺在大腿上，完全沒有說服力。他終於查覺到視線，要怎麼解釋。「這是因為她受傷了，才讓她躺在這裡！」
「在腿上。」就是不知羞恥的接觸，姊姊才會離開。
「我在包紮！」
「我哥才不是你想的那樣！你姊姊一天沒回來，哥就一天無法安眠，他才穿過風雪來找她。」嘶吼驚動淚腺，她淚流滿面對我大喊。她騙我來這是不對，但也只是個不經世事的少女。
「我會…」我會幫你們找姊姊，話還沒說完，風吹起，雪花與支架慢慢飄落，雙手舉到頭部，等著將身體擊倒的疼痛。閉眼等待，落在身上的不是木條，是雪花融化的水滴，突然出現的肯尼斯單手撐住帳棚。
「沒事吧。」
「這是我要問的！肯尼斯我來撐住帳篷，你快走。」
肯尼斯站著伸直手，汗水從他下顎滴落，依然面無表情。門口的男人重新架起帳棚，肯尼斯為什麼在這裡。老闆起身走到我們面前，右手五指併攏放在胸前，左手握拳敲在右手上。
「菲爾德卿，願偉大精靈永恆祝佑您。你的武勇還是不減當年，歡迎你今天來訪。」
「嗯，免禮。」
肯尼斯怎麼用這麼高高在上的態度，對方也是一個商會的老闆，他們雖然認識但不是很熟，也許村長的地位很高，肯尼斯不發話就讓沉默停在此地。
「肯尼斯為你不是去布置組了？」
「你被拐了。」
「欸…我才不是被拐，只是要拿回自己的東西。所以沒事的，老闆沒有對我做什麼，他要找我的姊姊，因為她失蹤好幾天了，你知道她在哪嗎？」
「家裡。」
「什麼時候？我現在回去，老闆你在這裡待著，姊姊應該還不想見你。」
老闆已經踏出腳步，要與我們一起去找姊姊的樣子，就像他妹妹說的每夜思念，等待相見的鬱悶都寫在臉上，但是不知道他做了什麼惹怒姊姊，現在見面可能會更糟。
每一次和姊姊見面前都要準備好，她是耶絲米娜在這世上最親密的人，因為害怕村子裡的男孩，小時候耶絲米娜會跟在姊姊後面，在農地裡幫忙收割作物，但還是躲不過男孩把蟲放到衣服裡，每一次過敏都要讓姊姊幫忙塗藥，她總說「不能留下傷疤，人生沒有空閒容下悲傷。」
「好久不見了，姐姐。這個是茶嗎！」
姊姊獨自坐在客廳，茶香瀰漫在這個房間裡，桌上擺著一組茶具，是顏色偏暗的陶瓷。被意料之外的事物吸引住目光，忘了原本要說的話，應該要像個小孩子一樣黏人，這才是耶絲米娜。
「耶絲米娜你知道呀，這是從東方進的新商品，因為要在這裡作客，先泡了一壺給你們。」
「謝謝姊姊…我去拿奶油餅乾，等我一下。」
「我來。」肯尼斯快步走進廚房，很快地拿出一盤餅乾。我的找餅乾拖時間整理思緒計畫失敗了，現在該怎麼面對姊姊，要直接問她家裡發生什麼事還是敘舊先，吃餅乾喝茶應該不用說太多話，再待站著只會被懷疑。
「耶絲米娜妳長大了，已經不會抱著我，不過才幾年而已。」
「才沒有，只是很高興姊姊的來訪，不知道要說什麼才好。」
「妳這些年過得好嗎？聽說妳幾個月前昏迷了，雖然柯曼說你沒事，但是聽到這個消息我真的想回來找你，能告訴我是怎麼了嗎？」
舔著手指殘留的餅乾屑，回想柯曼先生說過的話。「忘了那一晚發生的事，不要和任何人提起，有人問起就說是驅魔。」那時他逼迫自己微笑，眼睛在字句間變化，強壓住情感的模樣歷歷在目。我不想對姊姊說謊，可是這一定是件危險的事。
「柯曼先生說是為了驅魔，昏迷只是因為惡魔侵蝕太深了，導致原本的意識回不來，就像永無止境的夢。」
「耶絲米娜可以請你告訴我真相嗎？」
姊姊的眼神是認真的，她想知道真相，因為不相信我說的真相，她不是一般人，出生在農村家庭能夠學習算數與識字，一定有什麼人教導，不是柯曼先生，我曾在姊姊身邊看著她用碎布舊衣學習書寫。
姊姊聽見魔王在我身體裡沒有一點害怕，始終保持微笑，像是聽小孩子說在學校發生了有趣的事，還說了前幾天肯尼斯花了一天去準備禮物的事，姊姊先是驚訝又轉變成一開始的笑容，我想她並不相信屠龍，見多識廣就覺得這只是兒戲吧，不過都是我在說，這樣好像不對。
「姊姊你為什麼會離開城鎮來這裡？」
「當然是因為想妳了，而且有妳沒見過的禮物，就覺得你一定會喜歡。」
姊姊也沒有說謊，只是不說我想知道的事。
「姊姊過的還幸福嗎？」
「你見過他，才問我這件事，那我也不好說什麼，你覺得他怎麼樣？」
根據我下一句話可能會拆散他們，這樣壓力好大，不過姊姊真的想分開嗎？這才是我想知道的。
姊姊差不多是在三年前結婚，她的婚禮是在城鎮中舉辦，據說邀請了中央神官祝福，還有不少王公貴族慶賀，那種場合不適合平民。之後三年間沒有書信往來，我想這世界的紙是奢侈品，偶爾寫一封信就好，而且要照顧愛芙也沒時間去城鎮找她，但姊姊始終沒有回覆。
「他是個好人，還說要送我禮物。」啊，說謊了。一個打斷我說話，帶著金項鍊金戒指，一副俗氣像是暴發戶的粗人，不過本性不壞。
「禮物啊。他這個人從沒想過你要什麼，要收下禮物不如直接拿錢。」
姊姊的微笑完全消失了，眼神飄忽帶著輕視，像是想起了不堪入目的東西。
「他應該有優點的，像是很大方呀…誠實吧，還有很會賺錢。」
才見過一次面能說出什麼，這要讓姊姊自己想起來，當初是怎麼定下終生的，要藉由提問達到效果才行。
「他這個人不壞，而且愛我。耶絲米娜不用擔心，我很快就會回去，也許之後就沒機會見面了，可以寫信到這個地址。」
「為什麼會沒機會見面，明年這個時候再跟我們聚在一起吧。」
「這是我做過最大的一筆買賣，要是沒有他，我這輩子不會搬出村子，弟弟妹妹不會有上學的機會，所以我必須用力去愛，甘心在他身旁，否則會失去信用，但是這一切會值得，我的餘生不算什麼。」姊姊盯著，凝視許久像是要看進瞳孔。
姊姊繼續說「要把握現在耶絲米娜，能幸福就是最好的一件事。」
城鎮的人接受了鄉下出生的女性，不是因為她的丈夫袒護，只是她不停努力，證明自己比得上城裡人，大半日子在商會辦公室，大多人做不到的會計事務，管理各家工房進出貨，她一個人包辦。
肯尼斯把艾希格叫來，姊姊保持微笑看著門口的男人，聽他輕聲說著走吧，攜手向前是一副美好的光景，這是最後一次見到姊姊的背影。
姊姊告訴耶絲米娜要自己走了，自己來證明人生的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