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狼嚎曲 第六回
獨峯
「東東！」艾德正打算把東東抱起，但立刻發現不對，有什麼怪異的事情已經在黑貓身上發生。
賽文靠近幾步，隨即停下，顯然也察覺了異狀。
只見東東原本漆黑如同夜晚的毛色此刻正透出許多細小的白色亮點，紫色、黃色、紅色的絲帶狀紋路在上頭浮現 ……不對。艾德猛然醒悟，那是一片星空。東東整個身軀有如一道貓型的透鏡，映出一片帶著繁星和光彩的空間。
所有人一瞬間都為這怪異的景象奪去了目光，停下了動作。「深藏不漏的傢伙。」賽文啐了一口。「直到現在才顯露真面目嗎。」
艾德心中有股不安的預感，他之所以知道東東是來自於異世界的魔物，是因為他們之間締結契約的關係；即使如此，由於東東在外表和舉止上看來都只是隻普通的貓，他始終以為東東是屬於力量低下的丁級魔物。此刻見到牠身上異變，顯然絕不止於此，恐怕是丙級或者更強大的存在。
東東朝著方才的士兵緩步走去，那士兵腳下的馬突然發出一聲驚恐的嘶鳴，掉頭就跑。
「做什麼？快把他抓起來！」賽文喝斥手下，但那士兵完全無法控制自己的馬匹，只能任由牠失去理智般向外奔去，另外兩個士兵上前試圖攔阻，卻連人帶馬一齊被撞翻。
東東一溜煙回頭，直竄上艾德的肩膀。剎那間，他只覺得周圍的世界一變，一股飽滿充盈的魔力有如泉水般自他體內深處湧上，源源不絕；劇烈的變化令他暈眩，不禁蹲下身來。
「走私販！」賽文厲聲道：「別搞怪，把那隻貓帶過來。」
艾德緩緩起身，感覺到一股熟悉的連結；那是來自久遠的記憶，在他們一夥還是三人時哈洛與自己特有的默契。他順著連結的彼方看去，和快腿四目相接，他們之間心意相通。
原來如此，東東，這就是你的能力嗎。他在心中驚嘆，於此同時，也了解了牠現出原形的用意。
能行嗎？他問自己。以現在他的這副身體和快腿，能否戰勝眼前的阻礙？
但無論答案如何，他所能做的只有一件事。
「賽文大人。」於是艾德開口：「讓咱們一決高下吧。」
賽文臉色一沉。「那隻貓對你做了些什麼是吧。」跟著他露出不屑的笑。「很好，看來牠也不是全然的廢物；既然如此，就讓我看看你的實力如何。」
賽文轉身拉開距離，對手下們喊道：「都站開些了，我要召喚魔物。」
士兵們各個調轉馬頭，拉開了數公尺的距離。艾德知道賽文身為摩爾家的現任當家，在掌管米戈共和國的議會中身居高位，其魔物絕對非同小可；趁著空檔重新確認了東東在自己身上造成的變化：他重新得到了召喚師所需的龐大魔力；不只如此，並非來自異世界的快腿竟然和他之間有了連結……換句話說，他和快腿成為了極似於召喚師與魔物的關係。
究竟為何東東在此之前都不願顯露真身，艾德並不得而知，也許牠只是單純的不願意，或是沒有機會罷了。但在這段旅途上他沒有比這一刻更感謝牠，東東顯然比所有人想的要更加聰明，牠知道自己和艾莉受到怎樣的眼光、了解賽文打算對自己做的事，否則的話牠不會回來，並賦予艾德能夠和賽文對抗的力量。
「我不知道那隻貓是怎麼給你勇氣的。」賽文說著，抽出腰間佩劍。「但是你很快就會後悔向我挑戰。」
他將配劍舉在眼前，只見護手上頭鑲著一塊刻著魔法陣的金屬圓盤，隨著賽文嘴中喃喃朗誦，開始散發出青綠色光芒。
那是召喚師正在喚出自己契約魔物的徵兆。
下一秒，賽文坐騎腳邊發出一聲巨響，地面迅速隆起，從頂端崩裂的泥土下伸出一隻馬頭大小的肥厚手掌撐著地面，讓底下的巨大身軀借力攀爬而出。那是一個足足有八呎高的人型魔物，牠有著深綠色的皮膚、壯碩的肌肉佈滿全身、如同嬰兒一般圓渾的頭上只有稀疏的毛髮，雙眼極小、鼻子和嘴卻極大，牠穿著用粗糙骯髒的鋼鐵鑄成的甲冑、手裡拿著約莫牠自己一半身高的狼牙棒，上頭沾滿了血漬和肉屑。
毫無疑問，這是一隻乙級魔物；若是艾莉和賽巴斯等人在場，則能說得更多。這便是賽文．摩爾自年輕時簽訂契約的魔物，名叫巨魔。牠的智商不高，戰鬥能力卻不可小覷。
「好了。你的魔物呢？把牠叫出來吧。」賽文自信滿滿的說。
「快腿會當你的對手。」艾德答道。
「哈！原來如此。」賽文臉上閃過受到侮辱的神情，他乾笑一聲，跟著冷冷地道：「如果那就是那隻貓的能力，那真可惜了我剛才還開始對牠有點改觀。巨魔，把狼宰了。人和貓帶來給我。」
收到主人命令，巨魔發出一聲駭人的咆哮，大腳在地面一踏，頓時踩出一個窟窿；牠放開大步，朝艾德衝鋒，每一跨足都讓地面隨之震動。
「快腿！」艾德喚道。快腿回應了他的想法，發出憤怒的咆嘯，弓起身子，卻在原地不動。
東東給他召喚師的力量並非是用來蠻幹。面對巨魔如此強大的對手，讓快腿正面迎擊是愚蠢的方法；艾德十分清楚，在召喚師之間的對決中，除了打倒對方的召喚獸，還有別的方法可以獲勝。
眨眼間，巨魔已經來到眼前，足以將他半個身子攫起的手掌抓來。艾德輕輕一觸快腿耳後，將牠推送出去，隨即向旁翻滾，堪堪和汙穢的五指擦身而過。快腿猶如飛箭自巨魔雙腿之間穿過，直朝著賽文逼近。
眼見他自險境中逃脫，雜著讚嘆的驚呼聲士兵之間擴散，連賽文也眉頭一皺。
巨魔一抓不著，看見快腿往主人的方向前進，一時之間不知該先捉住艾德還是回頭，動作頓時停滯。此時快腿已經來到賽文坐騎腳下；後者揮劍下砍，被輕易的閃開，隨即喝道：「巨魔！」
巨魔聽到呼喚，決心回頭。快腿繞著賽文的馬伺機撲擊，令那頭可憐的生物發出嘶鳴，不停轉圈。周圍的士兵們遠遠觀看，召喚師之間的決鬥不容外人介入，受到幫助反而是奇恥大辱。
趁著巨魔前去救援被快腿纏住的主人，艾德飛奔向遠處的一名士兵，無視於他大聲嚇阻，伸手揪住韁繩；於此同時，東東跳上馬頭，那雙唯一保留原樣的鮮黃瞳孔直盯著他看，那士兵愣了愣，發出一聲大叫，從馬上跌下。
艾德奪走士兵的十字弓，將一隻腳仍卡在馬鐙裡的士兵扔到一旁，翻身上馬。遠處其他士兵們面面相覷，又將圈子擴大了點，仍是不打算出手干預。
賽文那兒巨魔已經趕到，牠大腳一踏，插入主人和快腿之間，將兩者隔開；如此一來，快腿再也無法靠近賽文。儘管牠不斷遊走，尋找縫隙，但賽文繞著巨魔閃躲，令牠難以下手。
艾德奔近，舉起十字弓瞄準賽文。「賽文！」他並非有意取他性命，但面對巨魔這般對手，只有將威脅明確擺在賽文面前，才有機會令他自己認輸。
賽文轉過頭來，臉上變色。「巨魔！」巨魔龐大的身軀立刻護住他，但這麼一來反而把後背賣給了快腿。
這一瞬間的空檔，對快腿來說已經足夠。
艾德射出一箭，巨魔以棍棒彈開，牠後頭快腿一個奮力縱躍，已經撲進賽文懷中，和身將他撞下馬去。
賽文丟下配劍，用力翻滾，試圖躲避快腿的利齒，但無法輕易如願；儘管快腿只是一隻狼，氣力仍絕非人類所能匹敵，光是全身的重量壓在賽文身上，就讓他喘不過氣。
眼見快腿得手，艾德連忙趨馬上前。巨魔聽見主人的呻吟，轉過身來一聲怒吼，狼牙棒橫掃，快腿趕緊退開，棒尖劃過原本牠所在的位置，和賽文相聚不過數寸，帶起的強烈勁風將無數草根枝桿刮入空中。艾德靠得更近，十字弓指著賽文。「叫你的魔物別動！」他大吼。
一瞬間，艾德相信自己獲勝了。賽文看著箭頭的神情無比憤怒，顯然知道自己除了投降再無他法。
若不是巨魔出手干預的話。
他們倆想必擁有比艾德原先所想更深的羈絆。在艾德吼叫之時，巨魔已經反射性地採取行動，牠將整個身子蓋在賽文之上，兩隻汙穢的大手有如狂暴的蜘蛛朝艾德攫去。
艾德身下的馬受驚而人立起來，快腿為了保護他撲上來咬住了巨魔的手指，但一點效果都沒有；該說是幸運嗎，大手將馬腹握在掌中，因而沒有直接抓到艾德，但他和東東還是因為猛烈的力道而從鞍上飛了出去。
艾德重重撞在地上，儘管草海的植被提供了一定程度的緩衝，他還是感覺內臟被攪拌一般疼痛。在差點失去意識，白光閃爍的眼前，東東黃澄的雙目非常醒目。
倏忽，一股霸道的魔力隨著輕巧的嘆息流入艾德的體內。他不禁睜大了眼，黑貓的存在感在他的腦海中異樣的擴大。
東東正向他提示著新的契約。
不可能。一隻貓身上怎能有如此力量？艾德終於明白了東東想做的事，但他不能答應，說什麼也不行。有一道細小的聲音在他的心底低語：你本來不是召喚師，就算能控制的了一匹狼，也無法發揮全力。
把身體交給我，你必須接受原本的自己！
艾德過去的身影在他眼前巡梭，自指尖開始，痛楚撕裂他的身體，人類的外殼容不下他真正的樣子。
賽文嚴肅的臉出現在他視線一角。他隱約明白，自己正在眾人環視下放聲尖叫。
下回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