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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 達人專欄

【古風】《雪山日光》第十章 等閑變卻故人心

牧葵 | 2018-11-04 21:14:36 | 巴幣 12 | 人氣 462


第十章 等閑變卻故人心
  
 
  1.
  幸好,他還找得到草藥當初生長的位置。
 
  將植株小心地挖起,拂去上頭的塵土,余果的腦袋一片空白。他眼前只有碧綠漸層至瑩白的草根,其餘便什麼都入不了他眼。手上粗糙的碑文質感都是假的,只要他不識「阿紀」此人,自然便沒有心痛與愧疚。
 
  偏偏他感到全身都在發疼,抓著藥草,便怎麼也動不了。
 
  「是誰!」
 
  一道嚴厲的聲音驚破了茫然思緒,余果回過頭,下意識地要跑。可一陣劇痛襲來,對方已捉住他的手臂,他吃痛地叫出聲,反倒被推倒在地上,黑晃晃的影子罩住了他,抬起頭,來人身穿布甲、竟是留在靖家村中的餘軍。
 
  記憶由長久的冬眠中甦醒,才驚覺從未褪色。他們腰間的佩刀令他害怕,來者共有三人,每個身上都有著經歷戰爭的痕跡。這些痕跡喚醒的往事使疼痛加劇,在旁人眼中,餘軍們包圍的是個少年,可余果自己心底仍是那個懼怕戰爭的孩子。
 
  要回雪山上、必須回到雪山上……這樣的念頭飛快地吞噬他,他爬起身,轉身便逃,其中一人伸出腳絆倒了他,余果又撲到地上,沾了滿臉的塵泥。
 
  「你是誰?」
 
  士兵又問了一次,語氣稍稍和緩,他們也不急著要他回答。余果趴在地上,喘了好一會兒,總算慢慢地冷靜下來。
 
  他想起這些餘軍效忠於前朝,若戰爭未完,那麼這些人也該是保護著人們的。他心中對軍人多少帶有陰影,可既然靖家村還完好地在那裡,這幾名士兵應當不是壞人。
 
  是他自己形跡可疑,難怪對方對他抱有戒心。余果慢慢地爬起來,將草藥放在一旁,這次,士兵並未刁難他。
 
  「我是……余果。我也曾流浪至靖家村過,現在只是為了……一個人。下山來尋藥草。」
 
  「余果?」
 
  站在最前頭的士兵環顧他的同伴,另外兩人深蹙著眉,同時搖了搖頭。這些日子,他們藏身於靖家村,效忠的皇朝似已成前塵之事,可這群人從未起過放棄復興前朝的念頭。靖家村與世隔絕,村民大致都與士兵互相認得,他們藏了多年,自然格外防範外來者。
 
  聽見一個不具印象的名字,這三名士兵在懷疑後,便重新舉起了武器。正當余果驚駭地想轉身,一陣匆匆腳步忽地來至。
 
  「是你?」
 
  四人同時止住動作,只見來者撥開了士兵,箭步來到余果面前。伸出的手掌被歲月細刻出繁複的紋路,如同想捧住少年的臉頰。卻在最後一刻,驀然頓住,有些怯情的意味,似難以置信。
 
  余果還能感覺到那雙手散發出的溫度──此人正是阿紀的父親。
 
  「我還以為、以為你……」
 
  突如其來的重逢,使阿紀父親都有些結巴。他重複了半天,終沒能吐出完整的句子。如今長成少年的小醫者畢竟是他曾收留過的孩子,和阿紀的相處、又使他們與家人無異,久違地重逢,蒼老的男人也不住激動。他放下手,半晌,才喃喃地說道:
 
  「你還活著。」
 
  眼眶發熱,余果一時沒忍住眼淚。退後兩步,便捂住了臉。他該怎麼和人解釋他離開的原因?阿紀一家人過去對他都是真心地好。是他沒能擺脫亂世陰影,與雪妖入山──他怎麼如實相告?
 
  阿紀死了。若他不是那般離開,是否阿紀本有機會活命?
 
  等到思緒轉過一遍,雙方竟都已泣不成聲。阿紀的父親終於上前,緊緊地擁抱住了少年。余果有些瑟縮,他閉上眼,不敢面對對方的眼睛,那擁抱越是大力、他越是於心有愧。
 
  士兵們不說話了。打量著這一幕,阿紀父親無意踩過了余果剛挖出的草根,其中一個士兵便盯著那株藥材,微微瞇起眼。
 
  這頭阿紀的父親依然攬著余果,聲調哽咽:
 
  「你這些年都去哪兒了?你與阿紀前後離開們咱們……」
 
  士兵互相使了個眼色,最前頭的那人打了個手勢,讓他的同伴留在原地,自己走上前,在阿紀父親肩膀上拍了下。
 
  抬起的臉佈滿複雜情緒:滄桑、悲愴、又有久別重逢的欣喜之情。可士兵讓他們分開了些,面無表情地轉向兀自啜泣的余果,他低身撿起了藥草,略嫌粗魯地推開阿紀父親,將東西攤到余果面前。
 
  「你說來尋草藥下山,所以,是為了北鏡山上的某個人?」
 
  他特地加重了「人」這個字,一瞬間,空氣凍結,連阿紀父親懸在空中的手也跟著僵住了。眾所週知,北鏡山中無人居住,靖家村以北,只有個宛如禁地般的雪山──
 
  淚水失重落地,眨眼不見蹤影,余果僵硬地看著他們。
 
  「為了誰?」
 
  士兵上前半步,緊緊地逼問。草株在他手裡被握爛了,他臉上慢慢地浮現一絲譏諷的笑意:
 
  「我好像想起了,你是那個懂點醫術的小鬼。那年你消失在靖家村──竟是為了那隻妖啊?」
 
  余果下意識地後退,猛然被扯住了衣領。最令人心碎的,此一舉動,竟是由身邊的阿紀父親所做出。他用力地把余果拉到自己眼前,明明淚痕未乾,表情卻一瞬變得猙獰:
 
  「你與那名妖怪待在一塊兒?你為妖療傷?」
 
  余果無從辯解,他的無言使阿紀父親確認了一切。只聽見「刷」的一聲,男人紅著眼眶,竟拔起了腰間的短刀。高舉的刀鋒映著日光,再一次燒燙了余果的心臟。他聽不見了、聽不見阿紀父親痛心疾首的嘶喊:
 
  「你明知那妖把咱們村莊害得多慘!」
 
  如不是為了禍冰,興許阿紀現在便不會成為那塊冰冷墓碑。余果不知道──那些從未發生過的假設都只是空談。他只知道有一束烈火般的日頭包圍了他全身,滾燙得要他灰飛湮滅。他縮起肩膀,等著刀鋒揮落。
 
  遠方乍起風聲,熟悉的輕盈腳步由遠至近,飛快地欺近眾人。
 
  這一剎,落雪簌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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