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我說:
費爾南多一指出位置,皮膚立刻像充氣過飽的皮球撐開,噴出許多鮮血倒在桌上,猶如她當時被聖光撐爆的恐怖景象——彌秧還沒出手,伊曼達已經一隻手搭上他的肩膀,用魔力替他治療。
「位置還記得吧?」伊曼達看一眼染上鮮血的地圖。
「記得。」
「那妳先去吧。」伊曼達說完壓低身子,費爾南多的手指動了動,貌似他在聽什麼悄悄話,伊曼達嗯了一聲、溫柔地抱起他:「約書亞沒有大礙,但是為了安全起見,我必須得離開了……妳就帶著那張地圖走,嗯?」
伊曼達那聲嗯,是因為費爾南多虛弱地拉扯他的衣袖,在潔白的外袍上留下一抹紅印子。彌秧讀嘴唇,知道對方有東西要給自己,因此走上前去;伊曼達替費爾南多拿下脖子上的項鍊。
「約書亞希望妳將這個轉交給小王子。」伊曼達從彌秧的表情看出疑惑:「他們很像,妳一定認得出來。」
「我知道了。」彌秧將手上的項鍊收入口袋,便帶著桌上的地圖離開。
她接受伊曼達的好意,騎著白馬前往精靈領地。
那地方實在太遙遠,她還沒學會遠程的傳送咒語,連續傳送的風險也十分大,在未知目的地有什麼東西的情況下,就怕一傳過去各種死法。
騎馬是目前最好的選擇,彌秧打算靠近後才傳送,雖然無法保證颯兒朵在那裡,但只要待著總會見到人,這次見到以後,不論如何她都不會再放手,絕對不會。
彌秧反覆思考找到人之後要做什麼,把兔娃娃塞回去?還是將她狠狠操過一遍再說?反正精靈也是交配繁殖,她稍微低調點不會怎樣吧。
眼見天色逐漸轉黑,彌秧牽著馬進到森林,循著流水聲尋找到河水,白馬晃著尾巴停下喝水、吃她準備的蘋果,彌秧建立好防護結界後閉眼打坐。
「憤怒」安靜的時間太久了,趁現在四周無人,她打算先喚醒它——讓自己的意識墜落回深淵,在一片伸手不見五指之處,允許之人看見「憤怒」,它捲曲著身體、濃濃火焰隨著呼吸上下起伏,顯然陷入睡眠狀態。
『王喚不醒。』守在一旁的惡魔說著,彌秧點頭、向前邁步,她抓住「憤怒」的骨頭,手指一個出力將怒火打入它的身體,「憤怒」動了動,終於從睡眠的狀態舒醒過來。
隨著毛骨悚然的骨頭喀啦聲響起,彌秧讓自己的意識回到現實,睜開眼一看,那匹白馬在咬她的黑袍,羌仔正努力伸著紅線推拒,彌秧抽抽嘴角摸摸馬頭,拿出伊曼達給的空間袋,裡面放有滿滿的苜蓿草與其它乾糧。
「吃吧。」
白馬優雅吃著,彌秧懶洋洋看著。
——怎麼消失這麼久?
『妳是不是忘了我這該死的碎片之前被削弱不少?』「憤怒」許久不見的聲音低吼,彌秧知道它在看她的記憶,過不了多久腦中傳來冷笑:『有趣,我睡著期間居然發生這些事情,妳居然也像個正常人一樣交談?』
——我哪裡不像正常人?
『妳說自己哪裡是正常人?』它放聲大笑著:『雖然我很不喜歡,但是無所謂!我真該感謝那個凱特,她替妳這個白癡加強不少練習,比白婊子有用多了!什麼打通魔力?什麼調節身體?他媽有屁用嗎!白白浪費那些時間,妳早該在第一次要抓凱特時就強迫他教妳!』
——如果不是颯兒朵面臨失敗,我相信他絕對不鳥任何人。
『哈!方法多的是,妳以為區區黑巫師能吾等屈服!』
彌秧決定不提醒「憤怒」,凱特在不久前才單方面凌虐完某代言人,還貌似擁有跟颯兒朵差不多的力量;畢竟這些說了也只是廢話,宗罪本來就自負,它們不會也不可能認為自己低人一等。
那匹白馬貌似有靈性,在「憤怒」甦醒後瞬間多了距離感,甚至跟彌秧大眼瞪小眼,一人一馬對視許久才讓她上去。
『愚蠢的生物,愚蠢的騎者!』
——那你也挺蠢的,找了蠢蛋當代言人。
彌秧跟「憤怒」鬥嘴,路上終於多了聊天對象陪伴,三天下來不至於煩悶。彌秧到離精靈領地最近的村落歸還馬匹後補給一些糧食又再次上路,她鑽進林子裡,使用傳送陣。
魔法陣發出一陣強光,彌秧從天空降落,吹一聲哨子召喚出會飛的魔獸抓住自己飛行,她看著腳底下的原始森林,看不出哪裡藏著精靈領地的路口。
『弱小又自以為神聖的畜生!』「憤怒」嘖嘖笑著,彌秧正要開口感覺到背後有殺氣,放出防護罩的同時擋下一根飛箭,彌秧眉頭一皺反追蹤,立刻捕捉到森林裡躲起來的隱匿身影。
對方身上穿著她從未見過的特殊服裝,像是為了配合森林,衣服顏色幾乎與背景融合在一起,彌秧覺得如果不是對方失手放出殺氣,自己身上可能早已開洞。
『同源!』
——是其他代言人?
知道不是精靈而是代言人,彌秧瞬間繃緊神經,隨手擋下不斷射來的箭矢,哪怕看起來平凡無奇,她也不敢徒手碰,就怕摸到什麼毒還是詛咒,即使自己有能力解,但是能少一事就少一事。
『別下去!』「憤怒」吼著,在它的命令下魔獸仍抓緊彌秧沒放開爪子:『妳哪根神經覺得森林比較安全?』
——也是。彌秧瞇起眼,彈指召喚騎乘式的中型魔獸,隨手抓隻小型的往底下丟去,魔獸很快沒入樹林消失不見,隨後引發出一場大爆炸,暴風夾帶著沙土往上噴灑,「憤怒」嘖嘖兩聲冷笑。
「陷阱呀……」彌秧喃喃低語:「他應該讓我直接摔下去炸死,那一箭太心急了。」
『自己送上門就把他殺了!』
——我知道。
雖然她不確定這是不是好決定,因為這裡藏著精靈領地的入口,要是太過胡來可能會引起騷動,然後颯兒朵就會跟出來看怎麼回事?或者是她還沒有見到人就被精靈圍毆死?
在彌秧思考同時,也召喚出大量的魔獸往森林衝撞過去,連連的轟炸掀起塵土,彌秧捉住同源中的共感,在手上凝聚魔力——怎麼沒有打到他?她問著「憤怒」連連閃過對方的箭矢。
『如果我們能用自己的東西互毆,需要找代言人?』
——所以我不能用惡魔,也不能用魔獸?
『對,聰明。立刻用妳腰上的劍砍爆他!』
「真麻煩。」
彌秧手指緊握,削除身上的邪氣運用自身的魔力包覆身體,如憐憫般垂頭望著底下掙扎的幼蟲,凝聚出火球連連往地上砸過去,趁著塵土再次飛揚同時操控沙石,躲在林中的代言人到處逃竄,彌秧閃過突然出現的尖石,在她滿臉問號同時,「憤怒」朗爽的笑聲先殘害自己人。
『有夠白癡的!不能用宗罪的力量就是因為我們能夠彼此抵銷啊!』
——把聲音收回去,影響到我。
彌秧又再次擋下箭矢,這代言人的瞄準度非常高,如果她不會魔法早被射成刺蝟,而現在最怕的——他的箭矢開始附加咒語,這不稀奇,有上千種輔助道具能用,誰會空手偷襲?
她一手操控流砂牽扯對方行動、另手動用石立咒在樹林中立起一道道厚實的石牆,像是建立迷宮,將底下四處逃逸的代言人去路封鎖,在火球術狂轟將石牆內遮蔽視線的樹林全部燒毀,順利看清楚躲藏的代言人是誰。
『貪婪。』
「明白了。」
彌秧放出的石化術被閃過沒有成功,她立刻操控沙子盤上對方的小腿,石化術重新放出的瞬間氣息消失了——彌秧失去「貪婪」的身影,立即放出感知搜尋,沒有任何收穫。
只是來試探的?
『後面!』
彌秧聽見立刻往後使出石化術,卻還是被「貪婪」閃過。
「貪婪」戴著頭盔、身穿輕便鎧甲,在閃過彌秧攻擊的瞬間也射箭襲來,一隻箭矢險些刺穿眼球,彌秧不穩差點跌落,所幸羌仔伸出的紅線固定住身體,她抽出黑劍擋下「貪婪」使用的重錘,被鎧甲的反光刺激視線,反手轟去一道魔法,用手抹去臉頰上的血跡。
劇痲。
沒有時間停下來思考,「貪婪」迅速收回小刀又是錘子揮來,彌秧閃過就射箭攻擊。
對方的反應非常快、攻擊速度也穩,雖然同樣騎著魔獸,但是他飛行上的操作遠比彌秧平順,在追擊的途中彌秧如果加速手還得抓牢,無法單靠羌仔的紅線固定身體;然而「貪婪」可以用雙腿夾緊魔獸腹部、即使在空中轉圈也能連射好幾枝箭矢,身體的平衡程度非常高。
——二比一,我能贏對吧?
『啥?』
「憤怒」還沒理解彌秧的意思,感覺到吞噬的「怠惰」蠢蠢欲動,彌秧讓「憤怒」侵蝕身體,達成力量強化;將「怠惰」的力量凝聚在黑劍身上,再利用「憤怒」附加上去。
她硬是用黑劍擋下槌子,耳邊嗡鳴同時附加在黑劍上頭的「憤怒」被「貪婪」抵銷,彌秧動用自身魔力維持力量抗衡、嘴角愉快翹起,沒被防備的「怠惰」立刻竄過「憤怒」與「貪婪」相互抗衡的衝擊往他體內打去。
這一擊灌過去,「貪婪」瞬間搖搖欲墜,連錘子都握不穩,急忙趴在魔獸身上往旁邊閃去;彌秧順利追擊、嘴裡念咒將「貪婪」打下魔獸的瞬間放出石化術,雖然成功但是腦袋猛然抽痛,石化術的效果大打折扣。
彌秧咬牙放出風刃往「貪婪」的脖子削去,對方手指勾勾召喚出一條魔龍,魔龍嘶吼嗓子一下被風刃割成好幾塊碎肉,她見不到人同時放出共感,確定「貪婪」真的逃了。
『妳剛剛怎麼回事!怎麼沒有把他困住!』
——或許我應該用石立咒。彌秧揉著太陽穴,連續使用石化術讓頭很痛,下秒她吐出血,看見自己的左手臂飛出去,以為是「貪婪」偷襲,卻聽見尖銳的瘋狂笑聲。
萊斯夫人?
她訝異同時,「憤怒」也吼出一句——
『色慾!』
彌秧不確定自己該吃驚還是怎樣,往後急忙閃避、撿起斷手成功接回,她看著眼前穿著喪服、頭戴黑紗的女人,即使面容遮蔽,但是那身令她反感的氣息已經道出身分。
『哈哈哈哈哈哈——色慾玩大了,居然找寡婦!』
彌秧拔腿就跑。
『妳跑什麼!』「憤怒」大吼:『她看起來就很弱還是用偷襲!說明這傢伙沒有與妳正面幹上的力量!妳該回頭!』
——閉嘴!彌秧真心怒了。
她知道自己打的贏萊斯夫人,可是下意識的厭惡、只想避開這女人。
當初她帶給自己極大的折磨,即使已經擁有力量,彌秧看見她的同時仍覺得自己是當年孤立無援的小學徒,被咒語折磨、被詛咒侵蝕筋骨,另一個「自己」不斷吐出的黑色液體,當年早該失去的痛被喚醒記憶,皮膚陣陣刺痛。
她知道萊斯夫人追過來了。
為什麼她會參與這場戰爭?唯一想到的解釋,只有萊斯家族真的衰落不少,甚至已經被擠下五大家族了吧?沒有繼承者……但是有繼承人!彌秧怒吼。
「萊斯冠特!」
動用「憤怒」代言人之首,屬於「憤怒」歸屬的黑巫師不得不回應。
「幹麻?」萊斯冠特很快被惡魔丟過來,只能壓抑內心的不爽。
『我敢說這是最蠢的事情!』「憤怒」吼著:『妳幹嘛不用怒火!』
「冠特!」
萊斯夫人看見萊斯冠特立刻尖叫,萊斯冠特的臉色變得精采,彌秧後退好幾步,萊斯夫人果然沒有追上來而是一把抱住冠特,口中不斷說著「我的寶貝孩子我的寶貝孩子……」
『這是怎樣?』
「沒怎樣。」彌秧將怒火延伸到黑劍上,臉頰浮出鮮豔紅印、暴露出強大的「憤怒」氣壓,筆直地往萊斯冠特與萊斯夫人砍過去,然而劍沒有順利砍到人,萊斯夫人瞪眼過來,指甲緊緊掐著萊斯冠特的腰,將他護在懷裡。
攻擊被擋下。
彌秧抽劍、手指抓緊,地上的土立刻纏住萊夫人,但是她一腳輕易踏碎,指瞪著彌秧、眼睛流下血淚。
「又是妳這個賤人……妳跟颯猊恩絕對是一掛的……我當初真該直接把妳殺了,如果不是妳我就不會失去懷特,如果不是妳我就不會失去冠特,要不是妳這畜牲把我親愛的孩子殺掉了……」
「滾!」萊斯懷特這名字刺激到萊斯冠特,他毫不留情出手攻擊自己的生母,萊斯夫人卻沒有閃開而是直接化解,一把拉住萊斯冠特,彌秧聽見喀滋的聲響,萊斯冠特發出痛苦呻吟……竟是被萊斯夫人硬生生折斷手腕。
『喔?』「憤怒」仍保持一臉看戲。
「我得殺了妳。」彌秧瞇起眼:「萊斯夫人,為了冠特安好,請妳去死。」
「為什麼?我才不要!」萊斯夫人尖銳的叫聲配上萊斯冠特痛苦的吼叫,彌秧真心覺得噁心,母親把孩子手腳的骨頭全部扭斷,又變出鐵鍊將他層層困住,還露出瘋狂的扭曲笑容:「是妳去死!我會讓冠特取代妳平庸的能力!」
『說真的,我討厭母親這種生物。』「憤怒」碎念,看著彌秧閃閃躲躲,因為萊斯夫人已經開始胡亂攻擊,使用的攻擊全是惡毒咒術四處追打。
「麻煩……」彌秧壓低聲音,她現在根本靠近不了萊斯夫人,萊斯夫人的實戰經驗遠比她豐富,雖然能用萊斯冠特去分散這位母親的注意力,可是有孩子的存在勢必刺激母性,彌秧連連化解惡咒,顧不上腦袋抽痛只能抓準時機偷襲幾下。
撤。
最後她想出這結論。
彌秧立即使用傳送陣,揮劍砍斷萊斯夫人扔來的東西——竟是嬰兒。
看著嬰兒的頭被自己砍下,彌秧愣了一秒,嬰兒的臉瞬間笑得扭曲變形,從一分為二、二分為四,彌秧火球術砸下去全燒成灰,在跳脫出傳送陣的同時又再次跳躍,在心裡瘋狂辱罵「貪婪」與「色慾」。
他們應該不是同掛,只是「色慾」剛好也來到這裡,然後躲起來等他們相互殘殺都累了之後在一網打盡吧?
連續傳送到遠方後,彌秧腿軟跪坐在地,她聽見水流聲因此向前行,看看水面上的自身倒影,嘆口氣、雙手撈水洗把臉。
有點吃不消。
「貪婪」顯然就是戰士類型,「色慾」則是魔法,她則是耐打吧。
現在才不過下午,彌秧站起來伸懶腰。
——我們先找到颯兒朵吧。
然而,卻是一片安靜。
——喂?
「憤怒」又睡著了?
彌秧的左手暴痛,她以為自己沒有接好正低頭一看,斷臂處長出噁心的嬰兒頭,像是腫瘤一樣一個接一個黏成一團將手撐斷,彌秧瞪大眼要抽劍將左手完全斷乾淨,瞥眼到水面上的倒影。
萊斯夫人扭曲的笑容,手持一把柴刀往她脖子砍下去。
「熱鐵刺心!」
那句咒語如同刻印在靈魂深處,明明知道自己能夠躲掉,身體卻僵硬的動彈不得,彌秧的心臟激烈爆痛,藉由水面倒影,看著自己的脖子被柴刀砍出一大條傷口噴出鮮血,萊斯夫人還想追擊,被黑袍伸出的紅線纏住用力往後推,彌秧也失去重心跌落河中。
短短不到五秒,戰況劇變。
彌秧被冰冷的河水包覆,她聽見「憤怒」的聲音了,可是很遙遠……很遙遠……
身體失溫、連同眼前的畫面染上腥紅。
想伸出右手抓住東西,卻只是徒然而功。
身體撞上許多碎石,鼻腔灌入越來越多水,彌秧想起過去颯兒朵曾經抓脖子變出魚鰓,她強撐著意識力想著該怎麼做,但是指甲還沒伸長,頭重重撞擊到一塊巖石,脖子的傷撕裂更大,刺痛滾燙的傷口又被河水冰住。
沒辦法了……
哪怕羌仔的紅線試圖纏住她的身體達成保護效果,脖子的傷也留不住體溫,意識越來越模糊,快與河水融成一體。
颯兒朵……
颯兒朵……
颯兒朵……
我……
這世界的聲音,戛然而止。
(殘軀Ⅱ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