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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easure 41──《源頭》
驟雨侵襲,圖書館外迷茫濕氣湧起。歸還原先用來查閱黑手黨相關資訊的書籍剪報,心情隨天氣變化起伏感覺些許沉悶。我伸手摸索綴飾在頸部,那條日前遺失的銀項鍊,水滴形狀的圓弧輪廓悄然傳達令人心安的熟悉感。有機會尋回失物多少對自己的探索能力增加信心,儘管目前為止自己仍對過去的危機少有斬獲,然而著手調查時,偶爾不自覺耽溺舊時的快樂記憶裡,反倒幫助回想某些事。
銀製項鍊裡刻印了圖案與字碼。爺爺祝禱之後將它交付給我,當時還以為純粹是天主教徒的禮俗。直到後來弟弟無心把玩卻對此秉持懷疑態度,這份質疑感染了自己,於是當年姊弟倆探訪細節的過程逐步現形於心中。我緩緩追隨身體記憶,抱持姑且一試的心態,居然開啟之前怎麼樣也無法開啟的盒蓋,項鍊內字碼尚且清晰的刻痕立即映入眼簾:
XII
Great immortal, YOU sacrificed to ignite zero iambic, amen!
B. d. S. M. d. F.
→、XI?0?VIII、十字架、↑、VIII?0?XI
幾行怪異字碼外,中央圖案是一座眼熟的聖母聖子像。聖像上方那排拱形字的意思大約是「偉大不朽者,你為焚毀無意義的抑揚格詩而犧牲,阿們!」單單如此,著實無法明白箇中意涵。儘管自己不太熟稔《聖經》或《玫瑰經》,卻也未曾聽聞經文中有此句格言。
「XI?0?VIII代表妳的生日嗎?」
「……當時爺爺這麼說。」羅馬數字體的11、0、8,確實符合自己生日無誤。
「是嗎?那旁邊為什麼還有VIII?0?XI?」
「我不知道耶。」
「這樣哦……」他不發一語,微微皺起短眉毛,手指調皮地翻轉項鍊。
「比起這件事情,你擅自打開他人的物品,才應該說什麼呢?」我鼓起兩腮。
「有意思,來玩猜謎遊戲……唔哇,妳做什麼啦!」弟弟雙目炯炯且興高采烈的神情在我以『欠缺教養』為由,伺候對方捏住兩側臉頰作懲處下而變形,想當然爾,換來他後續聒絮的抗議。
……都是孩提時期的往事了。項鍊謎語是否煞有介事,或僅是我們的胡亂猜想,目前還沒回憶起此事件的終點。我決然閉眼,企圖轉念繼續探索潛意識深處的旅程,那段釐清背後身世的日本旅程。
青森蘋果不愧日本名產,輕咬下口的順間,馥郁芬芳隨即從豔麗色澤的鮮紅中擴散。我秉持沉浸在果物甘甜幸福的心情,凝視著記憶中那位令人尊敬的年長者,眼見他跪坐在和室,舉起日式茶壺向下傾注水綠,茶香隨熱氣蒸騰而上迎面撲鼻。從一個鐘頭前那飯後水果的美味中甦醒,我領過小巧玲瓏的杯子,緩慢品茗。
班尼德欣神父的日本名是磐井祝雄。請他指導小提琴的那段日子裡並不知情,仔細回想當時亟欲尋求幫助,大約不會去注意這細節,直到數年前我才由弟弟口中得知,原來和他伯明罕的養父竟是同者。別離許久後重逢,沒有心裡設想的尷尬。我還能感覺到慈父般的叮嚀猶言在耳,更驚奇於發現平日心高氣傲的賓,在神父面前隱約表現出肅然起敬的神態。
沉默注視著兩人一來一往問答。我吞嚥幾口香氣濃郁卻味道恬淡的綠茶,將他們的對話錄製到腦海中努力維持完整音訊的留聲機,一個錯綜複雜的故事。
雖然身為養女,加賀宮子妙及班尼德欣神父(下稱祝雄)卻有如親兄妹般相互敬愛。子妙從童年起就充分顯露出聰慧伶俐,儘管如此本人過度冷傲理智的性格,造成人際關係方面的嚴重摩擦,所幸身為兄長的祝雄擅打圓場,屢屢化解妹妹與同儕之間的誤會。因此她非常尊敬能夠單憑言語就將危機轉圜的哥哥。中學畢業後,子妙遠赴英國攻讀基因工程,祝雄則憑本身音樂能力留日繼續升學。出入社會後雙方仍定期保持通訊連繫,祝雄再次與手足會面時,對方已是堂堂基因工程研究員。
她仍舊閃爍著少女時代冷傲理智的雙眸,唯有不同乃身邊新出現的男性,讓妹妹展現出過往沒有的堅定和自信。臆測百分之八十是男朋友般存在的紅髮青年,與其若隱若現透露出親暱的互動,令祝雄更加肯定。幾年前後彼此關係越發熟稔,表明經營修車廠的紅髮青年始終保持行蹤神祕,那副異國深邃的五官輪廓更深化了這份懸疑感,祝雄兄妹倆常藉機笑稱他忍者,而名喚聖奎托的紅髮男性,總是莞爾。
「再來關於我的部分,詩緹菈最清楚不是嗎?」
「耶?這個……」
神父突然看向因為禁聲而逐漸與傢俱和諧一體的我,唇角展露些微俏皮,笑得我滿臉不知所措。若果接著發生的狀況如同兒時記憶,那麼自己大致明白後續。神父在日本學校擔任提琴課程的音樂老師,爾後慕名前來克雷莫納尋訪名琴,最後卻決定就此久居。
「大學音樂系畢業時,才發覺沒有特別想從事相關工作。在學期間組樂團單純零壓力的娛樂,後來有緣決定走上現在這條路。天主教神父修習至少八年,可真不容易啊。偶爾閒暇之餘會以本人對提琴尚有餘裕的操作能力去指導學生。拜訪克雷莫納城時,認識妳爺爺維歐朗切羅先生,由於古城氣氛符合心所嚮往,最後透過管道得以擔任克雷莫納教堂的神父。故事至此應該能銜接上妳的童年記憶了。」
神父氣定神閒地敘述,我點頭表示贊同。
「還記得指導妳近一年的時光嗎,遙想當年今昔對照妳已亭亭玉立了呢。」溫暖笑靨令人熟悉,神父溫緩啜了幾口茶繼續:「很早便明白有朝一日會離開克雷莫納。只是碰巧選擇在不好的時機點……維歐朗切羅先生的事很遺憾,儘管過去這麼多年,不由得偶然還是會懷念起他嚴格的完美主義呢。」神父釋放出猶如陽光和煦的閒談氣氛是為了避免太過嚴肅吧。心裡感謝對方體貼,我也因此反而比較容易去接受每段陌生的刺激。
「打岔,你們姓氏不同?」
賓突如其來的聲音劃破腦海裡的寂靜,這孩子怎麼就不讓我心理稍事休憩呢。聽見自己低沉嘀咕幾聲埋怨,不得已又將思緒拉回現實繼續聆聽故事。
「中學時我的親生父母分居了。我跟母親住,她跟父親走,很好笑吧,擁有血緣關係實質沒什麼意義,反而毫無血緣的我們兄妹倆在情感上還比較穩定呢。」神父敘述時從頭到尾沉穩如故,就連論及子妙女士於舊金山遇害也沒有情緒波瀾,我偶爾胡亂猜想他或許並非想要當個手心向下、順其自然的人,反倒是對外界接連刺激早已麻痺,乾脆收斂感官置之不理。
「當時紅髮的聖奎托表明自己是修車廠經營者,你根本不信。否則現在不會蹚渾水自找麻煩,說不定還早就享清福去了。」賓鬆懈了剛來拜訪時的跪坐姿勢,口吻亦轉而隨便。
「多年沒見你這壞孩子,講話還是如此不客氣。」神父喝下第二杯綠茶後,回應的語氣裡聽不出訓誡,反倒像父子閒聊說道:「當年若非你老爹跟我交情匪淺,早把你這乖僻小子丟進孤兒院。」
「你才、不會。」
「如果換作詩緹菈,我一定會疼寶貝女兒。」
「靠。」
「剛說什麼?」
「……靠北邊屋簷下風鈴很漂亮。」
神父大笑。
「話鋒轉得真是硬欸。史考賓小朋友~就算沒人拜託,我仍會管好你這小鬼頭。」
「哼。」弟弟撇開眼神繼續鬧彆扭,我則順著神父咧嘴開懷,忍不住跟著輕笑出聲,如此愜意的閒話家常。光陰似箭,逐漸入夜後神父請家人帶領我們定居暫時下榻的房間,我重新回顧今天所聞好整理接下來要做什麼,又應該怎麼做。
睡意侵襲前,我躺進被褥裡凝視窗櫺邊,手機屏幕的冷光清晰描繪出紅髮少年的輪廓,目光如炬,一個下了決定的訊息。
? 自家引用:詩緹菈、史考賓、磐井祝雄(磐井班尼德欣)
? 活動出自:《ZER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