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段練功的時光裡,來來往往的人絡繹不絕。每隔幾分鐘,就會有新面孔從傳送點現身,有時是一個人,有時是一群人,形形色色的玩家填滿了眼前的世界。
「可以一起打嗎?」有人試探著問。
「如果你們要走的時候,方便通知一聲嗎?」也有人這麼說。
幸運的是,至今為止還沒有遇到什麼白目的人,或者那些喜歡故意搗亂的「屁孩」。這讓我心裡稍微鬆了口氣。也許,這裡的玩家群體大多已經脫離了那個幼稚的年紀,曾經的稚嫩和青澀,如今只留在回憶裡。
我不禁思索起來,這片熟悉又陌生的世界,與記憶中的「楓之谷」相似,卻又不同。時代正在改變,我們也在往前走。但這種情境下的倒退、回首,像極了那些不想成為大人的孩子,卻又不得不面對現實的掙扎。
有趣的是,小孩子總是迫不及待地想長大,而大人卻時常懷念無憂無慮的童年。越是年長的人,似乎越愛回顧過往,甚至將那些「當年勇」掛在嘴邊不斷重述。大人懷舊,究竟是因為現實無趣,還是因為過去太過美好?
現在的環境與過去差異太大,讓我一時不太適應,但這裡也有讓人安心的地方。至少,少了那些滿嘴髒話和祖宗十八代的問候聲。在這裡,罵人顯得格外突兀,讓人不禁感到奇怪:為什麼要把對方的過錯牽連到無辜的人身上呢?
正當我感慨時,法克開口了:「雖然有點掃興,但我想說,最好別對攻略的成功抱太大期望。」
「怎麼說?」路基抬起頭,手中的匕首閃過一抹寒光。
法克揮舞著他的斧頭,神情略顯嚴肅:「很快就會到那種時候,大家失去動力、無心練等,開始覺得枯燥、乏味,甚至感到厭倦。到那時,不管理由是什麼,人總是更喜歡舒適安逸的生活。一旦習慣了這個世界,想回去的心也會逐漸變得薄弱……」
他的話讓我的心微微一震。 我知道,這樣的可能性並非不存在。畢竟,我自己就是個對很多事情容易三分鐘熱度的人。唯有少數幾件事,能讓我持之以恆,像鋼琴、跳舞和英文。而遊戲,尤其是楓之谷,則是另一個例外。
回想起來,我曾經整整玩了九年楓之谷。如果不是對它有愛和熱情,又怎麼可能堅持那麼久?當然,中間也曾經出現過玩膩的時候,也有退谷的念頭。那些時候,升學考試成了不得不放棄的理由。基測、學測這些人生的關鍵路口,即使痛心,也得割捨。畢竟,人生比遊戲重要得多。
然而,懷舊的心情總是讓人燃燒得更快。現在的遊戲大多是速食型的,講求快速進展和即時回饋。而老版本的楓之谷,卻是慢步調的代表——一點一滴的累積,讓人得花上漫長的時間。 這樣的調性,和現在的遊戲時代格格不入,也註定讓一些玩家望而卻步。
「可是大家不是來玩的,是來努力過關的。」我抬頭反駁,一邊小心翼翼地踩在鋼骨結構上。腳下的縫隙讓我膽顫心驚,彷彿稍不留神就會摔下去。雖然只會扣少量的血,但那種墜落的感覺,和腳底失重的觸感,仍然讓我不寒而慄。
攻略的路或許漫長,但我知道,總有一天我們會找到答案,也會迎來屬於我們的勝利。
「是啊!這可不是娛樂消遣呢。」路基稍微停頓了一下,低頭檢查武器,接著補充道:「光是目的不同,心態上就會轉變。就算有人途中生出懈怠的念頭,最終還是得克服,或者習慣並改變才行。雖然有五千人,可玩到最後會剩下多少?說不定連一成都不到,五百人能完成 GM 的要求嗎?」
他的語氣中帶著些許憂慮,卻也混雜著不容動搖的堅定。我沒接話,心裡隱約有些不安。
這一天,我們並沒有乖乖練到21等。不管怎麼說,人始終是人,就算是在遊戲裡,也會感到疲憊。練功到17等時,我已經徹底累癱,而路基和法克則跑去別的地方,不知在忙什麼。
「我要去認識新朋友,到處逛逛,妳要不要一起?」路基靠過來,語調輕快。
「免了。」我擺擺手拒絕,疲憊地嘆了口氣。「練了大半天的功,累到連說話都嫌麻煩了。」施展法術雖然看似輕鬆,實際上每次消耗魔力時,我都感覺自己的內心像被掏空了一大半,彷彿少了一塊拼圖,只剩一具疲乏的軀殼。
「那我去研究墮落城市的 NPC。」法克興致勃勃地說,雙眼閃爍著難以掩飾的熱情。那副模樣讓人不禁心生敬佩,卻又隱隱有些害怕——這就是所謂的執著吧?
但我心裡清楚,他那所謂的「研究」更多的是種非正經的折磨。想到這,我腦中浮現荒誕的畫面:法克掐著NPC的脖子,咆哮著「說!你一定知道什麼!」對方臉漲得通紅,幾乎喘不過氣來。或者,他不斷搖晃NPC的肩膀,聲嘶力竭地質問,而NPC則是一臉呆滯與無助——要是真人遇上這樣的對待,恐怕早已生不如死。
老實說,法克平常雖然挺好相處,但一旦切換到這種模式,還是離遠點比較保險。
我漫步在墮落城市的街道上,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濕冷的氣息。路過醫院時,我抬頭望向上方的梯子,那是通往伊卡路斯的地方。腦海裡不禁浮現過去那些費時費力的任務,像是滑翔翼的製作,終於完成後,卻只換來加迴避率的小裝備,真是讓人氣得咬牙切齒。不過,比起那件破舊的披風,這披風至少外觀還過得去。
有些物品,儘管耗時耗力,卻值得收藏,比如水世界的氧氣筒,或是冰原雪域的溫暖披風。想像披風由獸皮製成,厚實而溫暖,我甚至懷疑穿著現在這套初心者裝備去冰原,是否會凍得渾身發抖。
來到水溝蓋附近,這裡依舊是人潮聚集的地方。有人尋找隊伍,也有人席地而坐,休息聊天。說真的,長時間反覆刷超綠(遊戲副本)未免太枯燥,我可不想那麼無聊。如果是我,寧願去黑肥肥的地盤,雖然超綠收益不錯,但無休止地解任務,經濟是會好轉,心情卻未必。尤其那些10%套敏捲軸,價值相當可觀,對玩家們來說,幾乎是財富的象徵。
「嗨,小姐。一個人蹲在這,是在發呆還是自閉啊?」忽然,一個帶著訕笑的聲音傳來。
我抬起頭,是個光頭男,雙眼透著疲憊的神情。他身穿一身商店裝,綠色斗笠映襯著他的弓箭手身份,27 等。這裝備不算豪華,但對早期玩家來說,已經顯示了不錯的經濟實力。
但,他開場的話真是沒禮貌。
「關你什麼事!你是我爸媽嗎?」我毫不留情地回懟。
「別這麼大火氣嘛。」他舉起雙手,笑得有些尷尬。「其實只是覺得有趣,很少見到女性玩家,才過來搭話,沒別的意思。」
我翻了個白眼,心想:少見多怪!這傢伙的搭訕方式,還真是讓人又好氣又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