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克和路基已經(jīng)升到16級，而我才勉強14級快接近15級。我們決定稍作休息，吃完午餐後再繼續(xù)奮戰(zhàn)。午餐內(nèi)容很簡單，是楓之島提供的早期補品：雞蛋、烤肉和蘋果。雖然這些食物主要用來回復(fù)血量和魔力，但我們的虛擬身體仍然會感到飢餓，吃點「真實」的食物顯得格外重要。雖然選擇有限，楓之谷的食物種類倒也豐富，多少能滿足我們的口腹之慾。
我們坐在一個相對安全、沒有怪物的平臺上，靜靜地吃著補品。遠方的風景一覽無遺，蒼茫的山嶺和寧靜的森林在陽光下似乎透著一絲虛幻的美。近處，怪物們漫無目的地遊蕩，彷彿真實世界中的野生動物。儘管我們知道它們是由程式碼構(gòu)成，但那些栩栩如生的動作和細節(jié)，依然讓人嘆為觀止。
這些怪物的行為模式規(guī)律中帶著些許不可預(yù)測性，它們漫無目的地移動著。有些原本遊戲中可愛的怪物，在這個近乎現(xiàn)實的世界裡，變得有些詭異。綠水靈仍然保有那份天真可愛，但菇菇寶貝就完全不同了。當它們以與人等高的姿態(tài)出現(xiàn)在眼前時，那種巨大化的「公仔」感，讓人不禁心生寒意。
回味著童年遊戲的樂趣本該是一件美好的事，但當這份懷舊伴隨著真實的生存壓力和死亡恐懼時，心頭總壓著一塊沉重的石頭，令人喘不過氣來。我無法像那些動漫或小說中的主人公一樣，將這一切視為遊戲。這是現(xiàn)實的枷鎖？還是說與我的性格有關(guān)？
「你們覺得，什麼時候開始會有大量玩家死亡？」路基突然開口問。
我思索片刻，回答：「應(yīng)該是開始頻繁打王的時候吧？像超綠地震的攻擊力很高，還有101塔的BOSS……」
法克接話道：「還有高經(jīng)驗、怪物密集又傷害高的地圖。卷軸和裝備的取得方式不明，這個伺服器似乎沒有轉(zhuǎn)蛋機，也沒有釣魚系統(tǒng)。這樣一來，想輕鬆坐著一整天賺20%經(jīng)驗幾乎是不可能的。某些特殊裝備，恐怕還需要組隊打BOSS才行。整體設(shè)定雖然和原廠相似，但改動不小。」
我們商討著下一步行動。首選地點是「小心掉落」，那裡三眼章魚和藍菇菇混雜在雙層平臺上，怪物密集，效率極高。其次是「肥肥海岸」，只要避開那隻麻煩的鋼之肥肥，專注清理其他怪物，效率同樣出色。其中一人輪流爬上繩索，清理右上角的平臺。
如果這兩處都行不通，那就去魔法森林南郊的樹洞打綠菇菇。但那裡通常擠滿了玩家，而且地圖較大，怪物分散。除非為了刷「神器鍋蓋」，否則這種血厚攻高的怪物，對我們十幾級的玩家來說，挑戰(zhàn)不小。
我們從勇士之村一路穿越魔法森林，向墮落城市的西南方前進。旅途漫長，每張地圖上都有玩家忙碌地打怪，或是在角落休息聊天，就像我們剛剛那樣。沿途的風景雖然不乏美麗，但除了進入新城市時會有明顯變化外，大多數(shù)場景都略顯單調(diào)。以前玩遊戲時，注意力全放在怪物和平臺上，根本沒時間細看這些背景。
「你們說，要是我們昏倒了，沒人發(fā)現(xiàn)怎麼辦？」法克突然低聲問道，語氣中透著一絲不安。「會不會身體在現(xiàn)實中死去，意識就再也回不來了？」
他的話讓我們陷入了沉默。遊戲的邊界，現(xiàn)實的界限，在這片虛擬與真實交織的世界裡，似乎變得越來越模糊……
「如果這種現(xiàn)象大規(guī)模發(fā)生，應(yīng)該會有人注意到不對勁吧？」路基試圖安慰自己，「不過，沒有任何線索，會不會被誤判為一種奇怪的疾病？」
「疾病？」我低聲喃喃，語氣中透著一絲心虛，「檢查身體時應(yīng)該不會發(fā)現(xiàn)異常，只是……失魂現(xiàn)象罷了。」說到這裡，我自己都覺得荒謬。失魂現(xiàn)象？這聽起來像是某種都市傳說。
法克沉思片刻，神色凝重：「只希望我們的情況能被發(fā)現(xiàn)。我住在家裡，一個人獨居。如果兩、三天都沒有人聯(lián)繫，應(yīng)該會有人察覺異常吧？」
我和路基對視一眼，心中閃過一絲不安。
「我是一定會被發(fā)現(xiàn)的。」路基接著說，「我在飲料店工作，如果突然失聯(lián)，店裡的同事很快就會發(fā)現(xiàn)不對勁。」
「我媽一直在家裡，如果出了什麼事，她會馬上注意到。」我點點頭，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鎮(zhèn)定些。
看來，真正需要擔心的只有法克。不過，這樣的情況恐怕不在少數(shù)。那些意識被困在虛擬世界中的人，身體若真的死亡，意識會怎樣？回不去？還是……永遠被困在這裡？
「擔心這些沒用。」法克深吸一口氣，試圖穩(wěn)定情緒，「與其胡思亂想，不如先把眼前的事處理好。」雖然語氣堅定，但他掩飾不住眼中閃過的一絲憂慮。
灰濛濛的天際，厚重的雲(yún)層籠罩著墮落城市。這裡的空氣潮濕而陰暗，彷彿連陽光也不願穿透。破碎的紅磚、錯綜複雜的水管、藏在地下的酒吧，還有那些佈滿銹跡的鐵皮屋頂，構(gòu)成了這座城市獨有的景象。高低錯落的建築層層疊疊，街角巷弄間，暗處的居民們各自為生存而活躍著。這裡沒有秩序，卻散發(fā)著一種原始而野蠻的生命力。
墮落城市，是我從前最喜歡來的地方之一。尤其是醫(yī)院，那裡是玩家們聚集的熱鬧地帶。人們在裡面聊天、交易，甚至玩五子棋和找碴遊戲，喧鬧程度不亞於自由市場的20頻道。還有弓箭手村1頻的左側(cè)，同樣是繁榮之地。
而在醫(yī)院外的廣場，超綠組隊區(qū)旁的三個地下水道口，更是人潮洶湧。許多人在這裡尋找隊伍，也有人單純來湊熱鬧或交易物品。當然，也有不懷好意的玩家會故意放出強大的怪物，害得整個廣場瞬間變成修羅場。我就曾多次慘遭毒手，特別是在醫(yī)院附近的地獄巴洛谷區(qū)，一不留神，整排墓碑便從天而降，令人措手不及。
「你看，五千人大服就是不一樣。」路基抬手遮住眉梢，望向遠處，「到處都是人，根本不像一般的私服。」
「這有什麼值得驕傲的？」法克冷冷地說，雙臂抱在胸前，「強行綁架玩家進來，這根本就是作弊！如果真有實力，應(yīng)該靠遊戲內(nèi)容吸引玩家，而不是這種手段。」
我們繼續(xù)穿行在墮落城市的街道上。這裡的建築像迷宮一樣複雜，每個轉(zhuǎn)角都可能通向一個陌生的區(qū)域。二樓的藥劑店、隱藏在陰影中的小巷、錯綜交錯的金屬吊橋，無一不充滿著危險和未知。偶爾，從高處跳下來的玩家會因為落地時的衝擊而掉血，這樣的細節(jié)提醒著我們，這個世界並不像看起來那麼簡單。
未知的恐懼與眼前的現(xiàn)實交織，墮落城市在這灰暗的世界中，成了我們暫時的避難所。
「要不要解一圈小幫手任務(wù)？」我提議道，「這樣可以拿經(jīng)驗，還能獲得傳送卷軸。」
「那個啊，我們早就解完了。」路基和法克異口同聲地回答。
原來沒解的只有我一個人嗎？一股無言的尷尬湧上心頭，我甚至想找個角落蹲下來，在陰暗中畫圈圈。為什麼他們的效率那麼高？啊，對了！直接把傳送卷軸賣掉就能換錢，還能保留一兩張以備不時之需。
「對了，」我轉(zhuǎn)移話題，「我早上還碰到一個女生呢。」
「啊？」路基投來一個疑惑的眼神，帶著些許鄙視，「我早就見過好幾個了。」
「我也是。」法克淡淡地說，「女生確實有，只是不多。我到目前為止，也只遇到四、五個。」
「是嗎？」我故作輕鬆地回應(yīng)，「那你們有搭訕過嗎？」
「搭個毛線啊！」法克翻了個白眼，「去跟她說什麼？小姐，要不要一起去打肥肥？還是到墮落城市醫(yī)院喝杯白水？」
我忍不住噗哧一聲笑出來，「這搭訕也太老套了吧！但在楓之谷裡，能做的事情本來就有限。」
「才不會呢，」路基挑了挑眉，「你可以帶她去大木林之巔，來一場轟轟烈烈的殉情啊。只要用心，什麼都做得到。想想我們國小那時候，什麼都敢試。」
國小的時光啊，那是一段純粹又瘋狂的歲月。我們這一代人，幾乎都是從那時候開始接觸楓之谷。這款遊戲的魅力橫跨不同年齡層，無論男女老少，各有各的玩法。有的人鑽研快速練等的技巧，有的人懂得賺錢之道，有的人喜歡結(jié)交朋友，建立龐大的社交圈；還有人熱衷於解任務(wù)，對遊戲內(nèi)容了如指掌。
在這個虛擬的世界裡，形形色色的玩家交織著不同的故事，就像那些兢兢業(yè)業(yè)的NPC一樣，各司其職。有人沉浸於練等的成就感，有人享受社交帶來的滿足感。每個人都真心熱愛這片楓之谷，彷彿身處一個無法抽離的現(xiàn)實。
記得有一次，我花了大量楓幣買了漂亮的點裝，換了個時髦的髮型，馬上就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目光，甚至有人主動搭訕。參加選美比賽、聯(lián)誼活動……在這個世界裡，我獲得了現(xiàn)實中從未擁有過的滿足感。只要待在這裡，我就能彌補那些缺失的經(jīng)驗。
「已經(jīng)有好多人開始打超綠了。」路基抬頭看向遠處的磚牆。水溝蓋旁，一群玩家圍著拉克里斯，七嘴八舌地討論著什麼。他們的聲音像一群嘈雜的麻雀，吵吵嚷嚷，讓人聽不清在說什麼。不過，我現(xiàn)在沒興趣關(guān)心那些，眼下最重要的是趕緊練等。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