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
西索刻意的拖長音終於讓瑪奇給了他一個冷眼。他轉了個身改成跨坐的姿勢,下巴靠在椅背上,臉頰鼓得像個包子一樣,語氣滿是哀怨:「為什麼妳說得好像蜘蛛跟小果實的關係很親密似的?小果實明明對我這麼冷淡……」
瑪奇挑起眉看了我一眼,隨後有所意會的冷哼一聲,回道:「先去檢討你自己吧!一遇到麻煩事就擅自開溜的傢伙。」
僅排除西索一人的成為蜘蛛的心臟,瑪奇自然猜得出我是為了某種目的而瞞著西索,於是就此忽略了西索更加幽怨的視線,等著我做出回應。
我沒有立刻回答瑪奇的盤問,而是反過來開口問:「其他人現在怎麼樣了?庫洛……不對,『團長』有說些什麼嗎?」
瑪奇沒有對我的提問顯露不耐,她只是搖搖頭,答道:「團長不肯透露你們私下談了些什麼,也不肯讓我們看妳究竟留下什麼訊息;他不僅直接遣散了大部分的團員,還下令禁止任何人擅自追查妳的去向,眼下只有俠客、派克、負責傳話的我跟信長繼續留在飯店而已。那群用下半身思考的笨蛋覺得是團長太流氓把妳氣跑了,氣得差點要跟團長打起來呢。」
「這樣啊……」
庫洛洛確實為我保守了願望的秘密,而且也默許了我擅自開始的實驗——儘管現在不小心破功了一半。「既然如此,我現在沒有什麼能告訴妳的。妳可以把這當作團長命令的一部分,在蜘蛛下一次齊聚之前,我什麼都不能說,也請妳什麼都不要問。」
聞言,瑪奇顰起蛾眉,雖然對這樣的答覆感到不滿,但團長命令他們不準擅自打探我的消息也是事實,只能摸摸鼻子接受。
「這次就算了,但妳別以為其他人和我一樣好應付,大家是真的很生氣。一聲不響擅自離開的帳,之後自己好好跟他們算吧!」
「呃、抱歉……唔。」
我正要垂首表示歉意,沒想到後腦先一步被人給按住;瑪奇將我的頭按向她的頸窩,纖瘦卻強健有力的臂膀環過我的肩頭,淡雅的女性香氣將我給包圍,使我的思緒空白了一霎。
「瑪奇……?」
「我知道妳離開的時間其實不長,但……大伙已經開始想妳了。」埋在髮絲間的低聲耳語使我呼吸一窒,瑪奇沒能注意到我黯下來的目光,只是用僅有我們二人能聽見的音量續道:「要是在外過得不開心,或是西索又找妳的麻煩,妳隨時都能回來,旅團多的是人幫妳教訓他。」
——實驗並沒有失敗。
願望的洗腦沒有因為我的離開而衰弱,它依然在改寫蜘蛛的意識,將我的存在一點點地刻入他們的靈魂深處……
那麼,庫洛洛就只是個意外嗎?一個思緒清晰到足以突破外在干涉、只能用異常來形容的意外?
看來,實驗還不能這麼快就宣告終結呢。
提起右臂回予一個安撫似的輕擁,我歛眸輕聲回應:「謝謝妳,瑪奇。我會回去的,一定會。」
她貪戀地收緊環抱,不過只持續了一秒不到的時間,接著便收手退開來,回身取過行李束袋後就往房門走去。「那麼,我該回去了。」
「這麼快?」西索的聲音早我一刻岔出,語氣貌似有些意外。
「工作完成當然就回去了。」瑪奇回應西索的口氣沒有一點惋惜或不捨,只是制式化地補了句告誡:「提醒你一點,念糸的強度還是有一定的範圍限制,在手臂組織完全恢復密合前,最好別太亂來——這是在警告你別隨便對萊伊出手的意思。」
過於直白且偏袒的警告讓西索又露出了怨婦般的表情,但隨興的姿態接下來就因為瑪奇轉達的一席話而收斂。
「對了,差點就忘了重要的事,團長下達了新的指令——八月三十日中午前,所有的『腳』務必到友克鑫市集合。」
聞言,我倏地瞪大雙眼,焦急得衝上去拉住了她的手腕,「為什麼要去友克鑫!?」
瑪奇有些訝異地微微睜大雙目,視線落在被緊握住的左腕上。我慢了一會才意識到自己的反應過於劇烈,連忙鬆開她的手向後退了一步,別開目光掩飾心中的慌亂。
「……團長說『要把不屬於外人的東西搶回來』,意思應該是要洗劫在友克鑫舉辦的那場一年一度的大拍賣會吧。但我想,團長他應該還有別的目的才對——為了拍賣品以外的東西。」
「直覺……?」
「直覺。」
雖然不清楚「不屬於外人的東西」是指什麼,不過至少能相信瑪奇的直覺。庫洛洛真正的目標,應該就是我拜託他尋找的,關於碑文來源的線索。
刻意指定只有「腳」必須出席,是因為庫洛洛還想延長實驗的時間嗎……?
但是,如果旅團注定要血洗拍賣會,那麼無論如何我都得前往友克鑫才行,否則酷拉皮卡他會……
「——這麼說,團長也會去吧?」
西索的一句提問中斷了我的思考,瑪奇也重新背過身去,冷聲說:「或許吧。這應該是到目前為止規模最大的一件任務,要是你又缺席,團長搞不好會親自來制裁你喔。」
「那還真是可怕~」
西索的語氣一點也沒有畏懼之意;他隨後話鋒一轉,語調油膩地道:「對了,今晚有空的話,要不要一起共進……」
「啪嚓」一聲,在西索說完邀請之前,瑪奇就已經反手甩上房門離開,一點也沒有要賞臉的意思。
「……真可惜。」
「敢當著我的面邀請別的女人,你還真不把我放在眼裡呢,西索。」
「喀噔」一聲,在瑪奇的氣息遠去後,我立刻上前將房門上鎖,發動念能力「無聲無息的偵訊」將房間完全與外界隔絕。
被燈光拉長的陰影悄悄攀向腳邊,我轉過身去,西索已經掩去縫合傷疤的左臂越過我的頭頂抵上門板,帶著血腥氣的身軀完全阻擋住落在我身上的光線,笑彎的眸緊盯著我不放。
「小果實這是吃醋了嗎?」
「看你跟別人吃飯也是表演的一環嗎,大魔術師?」我冷聲反諷道。看出他眸底迅速變化的心思,我馬上接著回絕:「跟我吃飯也不是,別想浪費我的時間。」
「真不賞臉呢。」他說,眼底的愚弄笑意絲毫沒有收斂,「還是說,這位貴賓想來點更『特別』的服務……?」
我一把攫住他伸往下頷的右手,沒有繼續配合他的鬧劇的心思,語氣冰冷地說:「你很清楚我是為了什麼而來,何不直接略過這些無意義的周旋,把時間留給真正重要的事呢。」
金眸流轉的笑意一點點的被晦暗的思緒取代,西索嘴角的弧度不減,俯身湊近的距離使縈繞鼻尖的血腥味變得更加濃厚。「不覺得這樣少了點樂趣嗎?像過去那樣不是更有趣的多?」
「我以為你是個不戀舊的人,畢竟你連我們的交易都沒有重視過。」我目光陰冷地回望狹長的金眸,不自覺地加大了手勁,「我對不信守承諾的人沒什麼耐心,西索。」
對西索的手腕施加的壓力幾乎要觸發「犯罪的證明」,在念壓浮動之際,西索這才收斂頑劣笑意,抽手從眼前退了開來,轉身邁著貓步走回桌前,「失去耐心對觀眾而言可是最大的損失呢——魔術師最精彩的表演都是在謝幕前上演的。」
「……你的表演已經謝幕了。」
「偉大的魔術師隨時能展開一場新的表演喔~」
我抿唇望向他在圓桌前拉開的另一張座椅,他的舉止自然得像是在邀請觀眾落座於觀賞演出的最佳席位,只要觀眾一就坐,舞臺的帷幕就會再度揭開。
——前提是那必須是屬於「觀眾」的位置。
在演出人員站定所屬的位置之前,雙方所期望的戲碼都不可能會上演。
思量著自己握有的籌碼,我沉默了一陣,而後跨出了對方期望的一步,「比起這種無謂的周旋,我知道其他更能讓你感興趣的事情——比只留存在舞臺上的戲法更真實、更有意思的事。」
西索發出一聲拉長的輕哼,在我落座後回身從牆邊的木架上層取來了兩只高腳杯和一只酒瓶,卸除軟木塞後,芳醇香氣順著石榴色的紅酒流瀉而出,柔和地化開直至前一刻還相當緊繃的氛圍,為亮著微光的房間映上第三方艷紅。
「表演落幕後的時間是為了服務特別的貴賓而存在的,既然這位貴賓有更有趣的提議,魔術師自然樂意滿足您的需求——」紅酒隨著他輕輕推動高腳杯的動作而輕晃,我垂眸凝視泛著些許橙紅的酒面倒影,裏頭映出的一抹暗金色有些晃眼。「無論哪一方面。」
我默默執起酒杯,略過晃動和嗅聞的步驟,直接湊近杯緣抿了一口,醇厚的口感與擴散至整個口腔的果香撫平了一再反覆的煩躁思緒,太陽穴邊上突突跳動的青筋這才勉強消停。
前一秒還說著打算讓表演再起的要脅話語,下一秒就改口表示演出早已落幕,這傢伙的鬼話果然沒一句能信的。
西索端著自己的酒杯坐回我的正對面,紅酒隨著指節的動作沿著杯壁滑動,然而他絲毫未將紅酒的色澤與釋放的香氣放在心上,彷彿在說這支上好的酒只是用來討好貴客的道具罷了。
既然如此,我就讓它再發揮一點價值吧。
「那麼,這位貴賓說的『有趣的事』是指什麼呢?」
「單方面的自白太沒意思了,我們玩個遊戲吧。」
將高腳杯輕輕放回桌面,不擾動酒面分毫,西索見狀也跟著放下自己的酒杯,杯中的紅酒正好停在相同的高度。
「雙方輪流向對方提出一個問題,每得到一個回答就喝一杯;雙方各自有一次拒答的機會,拒答一次必須喝兩杯。其中一方先把紅酒喝完或是拒答第二次遊戲就結束,如果最後只剩一杯酒則禁止二次拒答。」我把紅酒瓶往自己這側挪近了些,瓶內的紅酒目測約六百毫升,用目前杯中的酒量作單位,最好的情況是雙方各能提出五個問題。我接續著說:「勝者的獎勵由敗者決定,我會在開始前說出我提供的獎勵,你則可以等到遊戲結束、由我獲得勝利後再決定你要給的獎勵;當然,雙方的獎勵必須具備同等價值,等價與否由我來判斷。如果你接受這個規則,先後手可以讓你決定。」
「嗯~聽起來我的優勢不少呢,小果實願意這麼吃虧?」西索臉上仍掛著笑,話裡卻是透出無形的刺探。
聞言,我揚唇冷笑了一聲,「我不想玩你那無聊的遊戲,不給點甜頭的話,怎麼能讓你把遊戲的決定權乖乖交出來呢?」
話雖如此,但事實上這場遊戲並不會對我造成任何損失。今日與瑪奇的意外相見讓我意識到,就算手中握有再好的牌,若無法及時在能發揮價值的當下打出,未來它們也只會變成讓自己的其它底牌暴露的廢紙而已;與旅團交好的這張牌已經被強行開牌了,西索的心思足夠縝密,要是稍有不慎,我將「血脈相連之人」施加在旅團身上的這張牌說不定也會在前往友克鑫前就暴露。
旅團在友克鑫集結已成既定的未來,如果不在此時把西索未知的底牌納入手裡,我所握有的、與旅團之間的記憶和連結,將會成為致命的威脅。與其讓自己的底牌遭人利用,不如在它還具有價值時作為籌碼,為我謀得最大利益。
西索的喉間逸出低低的笑聲,幾乎要瞇成一條金線的眼瞳透出高漲的興致,「小果實還真懂得如何討我歡心呢。我接受哦~」
話落,圓桌中央升起了絕對公正的審判天平,隨後一團氣在天平前凝聚成只有巴掌大的小人,搖搖晃晃地走向我面前,伸出一雙軟糖似的小手等著我交付遊戲的獎勵。
我用指尖點了點像半透明果凍一樣的小人,在西索好奇的注目下悠悠地說:「避免你糊弄我的保險措施,接下來雙方的一切發言都會被當成『呈堂證供』,問答的公正性由天平判決,如果回答與事實相左則視為『證詞作廢』,此前所有的談話記憶都會遭到清除。」
雖然審判天平早在「無聲無息的偵訊」這項念能力成形時就存在了,不過我從未對揍敵客以外的人使用過,畢竟這項能力的附加制約是連我編造謊言的權利都會一併剝奪,在對外人進行偵訊時根本用不著使用這項制約。面對西索這個三句話裡可能三句全是謊話的騙子,啟用審判天平於我而言還是利大於弊的。
就算西索觸發了「證詞作廢」,最後能夠清除的也只有除我以外的人的記憶——當然,這項誓約不會有任何人知道。
「那麼,我的獎勵是……」
小人有所感應的將雙手舉至頭頂,捧住了指尖凝聚的血色氣團,接著快步跑回天平前,將氣團拋進右側的托盤中;「噹啷」一聲,氣團的重量使天平大大傾斜,幾乎要讓托盤觸及桌面。
「我會製造一個絕對能讓你跟庫洛洛一對一決鬥的機會,地點就在友克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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萊伊真是球員兼裁判的最佳典範(???(???(???*)
此時已經走遠的瑪奇:剛剛應該邀她去吃晚餐才對的,可惡?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