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詛咒……?」我微蹙起眉,無法理解雲(yún)古提問的用意。
「我相信妳應(yīng)該很清楚,『死後更強的念』是什麼樣的東西。」雲(yún)古銳利的視線直入血瞳深處,然而我卻認為他注視的另有其人。「請妳回答我,『它』是屬於妳的、抑或其他活人的念,還是其他念能力者死後遺留的產(chǎn)物?」
血液流淌著莫名的躁動,使我不自覺地攥緊掌心。我的眸子冷了下來,話音也跟著變得陰冷:「雲(yún)古,你的問題非常失禮。」
「我很抱歉,但是,基於為人師的立場,我必須知道答案。」
在我認知中的雲(yún)古,確實不是會用如此拙劣的話術(shù)挑釁他人的人。那麼,他明知探問他人的念能力是多麼冒犯的舉動,卻仍選擇這麼做的理由是什麼?
凝望那對黑瞳許久,就在歛目啟唇的那刻,一聲電子鈴響搶在話音之前打破了死寂。雲(yún)古忍不住輕嘆了口氣,前額抵上交握的指骨,在門鈴被按響第二次後才從沙發(fā)上起身,朝我伸出手說:「我可以從後門送妳出去,妳想現(xiàn)在離開嗎?」
聽著從一樓大門外傳來的叫喚聲,我長吁一口氣,鬆開攥得發(fā)紅的指尖,轉(zhuǎn)而撫平緊皺的眉心,上身隨之靠向沙發(fā)椅背,「讓他們進來吧。」
「……我不會因此收回剛才的要求哦?」
我輕笑了一聲,「我也不會因此食言。你快去應(yīng)門吧,否則那兩個急性子待會就要拆了你的門板了。」
聞言,雲(yún)古這才邁步離開客廳,留下我與智喜聽著隨後自樓下傳來的吵鬧聲響。
像是兩匹狂奔的馬匹的噠噠腳步聲逼近,再熟悉不過的少年嗓音的叫嚷一路傳至二樓,半掩著的廳門隨後被用力推開,來者一踏入廳房就大喊:「智喜!你沒事——」
面向廳門方向坐著的智喜拘謹(jǐn)?shù)赝业谋翅嵴辛苏惺郑暰€在我與來者之間游移著,「小傑、奇犽,這裡有代理師父的客人。」
「智喜,不要緊的。」我朝他笑了笑,讓他不必有所顧慮,接著才回過頭,看向兩個表情天差地遠的少年,柔聲輕喚:「好久不見了,小傑。」
「萊伊!」小傑睜大發(fā)亮的雙眸,一臉驚喜的從門前飛奔過來,激動得直接從沙發(fā)後方撲過來攬住了我的脖子,「妳平安無事!真的太好了……!」
我抬手揉了揉他那髮質(zhì)強韌卻不扎手的黑髮,垂眸愛憐地注視著他,「你才是,身上的傷已經(jīng)不要緊了?」
「嗯!已經(jīng)完全康復(fù)了喔!」他露出燦爛的笑容說,過了一會才意識到某個疑點,「萊伊怎麼知道我受過傷呢?」
「是雲(yún)古告訴我的,你正在遵照他設(shè)下的修練禁令養(yǎng)傷。」
「雲(yún)古連這種事都告訴妳了啊?感覺真難為情……」
重逢的喜悅讓我們一時間都忽略了他人的存在,直到雲(yún)古慢悠悠地走回二樓,對依舊杵在門前的另一人搭話,對話才暫時中止。
「奇犽,怎麼不進去呢?」
我越過小傑的肩頭望去,只見奇犽整個人震了一下,他面色糾結(jié)的朝我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我的視線落在他身上時又受驚的將臉別向一旁;在雲(yún)古領(lǐng)路似的走到他身前之後,他才終於重新跨出腳步,站到小傑的左後方,支吾著喚了聲:「萊……姊、姊。」
讓小傑把手臂收了回去,我歛起笑容,將目光轉(zhuǎn)回了正前方,「好久不見……奇犽。」
方才歡快的氛圍一瞬間冷了下來,雲(yún)古見狀連忙出面打圓場,招呼兩人與智喜一同落座於對面的長沙發(fā),自己則改坐到我左手邊的單人沙發(fā)上。
「你們怎麼會突然跑來這呢?」雲(yún)古問。
「我打開電視正好看到智喜的比賽轉(zhuǎn)播,因為雲(yún)古你有交代,我這一個月都沒關(guān)注過其他賽事,所以我直到今天才知道萊伊也到天空鬥技場來了。那時比賽進行到一半,我正想找奇犽一起看比賽轉(zhuǎn)播,但轉(zhuǎn)播過沒多久就突然斷訊了;後來我跟奇犽跑去比賽會場,只看到一大群正在逃離會場的觀眾,問了比賽的裁判也只說智喜受重傷被人帶走,其他什麼都記不得了。我們在鬥技場四處都找不到智喜和雲(yún)古你,也沒有看到救護車開往醫(yī)院,於是就跑來這裡了。」
說明完一長串的前因後果後,小傑偏頭看向坐在自己左手邊的智喜,語帶疑惑地問:「智喜不是在比賽中受了重傷嗎?怎麼好像沒什麼事的樣子?」
「啊?這、這個……」智喜接收到我的視線,額上緊張得滲出了汗,支支吾吾地說:「可能、我比想像中還耐打吧!哈、哈哈……」
「——你說謊。」奇犽一語打斷了智喜的乾笑聲,他微微垂下頭,目光沒有看向任何一人,自顧自地低喃:「就連大哥接了她的攻擊都不見得能毫髮無傷,像我們這種程度的念初學(xué)者,根本不可能扛得住那種攻擊。要不是她放水,不然就是她用了什麼方法把你治好了吧。」
我朝雲(yún)古看了一眼,在他表示首肯後,我這才開口回應(yīng):「嗯,是我用念能力把智喜治好的沒錯。」
然後空氣再度陷入凝滯。
歛眸發(fā)出無聲的嘆息,我用雙掌撐住膝頭作勢起身,「看來我打擾的不是時候呢……雲(yún)古,沒回答你的就下次再說吧,我先離——」
「妳又要什麼都不說,就這樣拍拍屁股走人?」
「奇犽……!」
小傑蹙眉扯了扯奇犽的衣袖,勸阻的手卻被後者一把甩開。奇犽帶著怨氣的拔高了音量,扭頭對小傑喊著:「你不也有話想說、想要她向我們解釋嗎?這次再讓她離開的話,我們哪還有機會知道真相!」
彷彿要拷問刑犯的氣焰讓我的目光變得更加陰沉,我回復(fù)正坐,說出口的話語不帶一點溫度:「我沒有應(yīng)該要向你解釋的事,奇犽。你該知道的事,只有揍敵客家告訴你的那些;他們沒說的,你也不該知道。」
聞言,他氣得從沙發(fā)上蹬了起來,進門後頭一次直視著我的雙眼,眼底卻滿是悲憤怒火,「就是因為他們什麼都不說,我才要妳解釋啊!不只老媽、柯特和肥豬,老爸、爺爺、梧桐,甚至跟妳最親近的亞麻音都不肯告訴我發(fā)生什麼事,只是哭喪著臉叫我以後別在揍敵客家再提起妳的名字;大哥也把自己關(guān)在獨居房裡,就連我主動說要見他一面都被拒絕。家裡莫名其妙地抹去妳的存在,妳要我怎麼接受!」
原來他們什麼都沒說啊……這也難怪,家族的養(yǎng)女反目要脅奪回自由,這樣天大的醜聞當(dāng)然越少人知道越好。他們將奇犽視為揍敵客家未來的繼承人,可能對他的殺手之路產(chǎn)生負面影響的因素都該被排除,更別說是曾與他朝夕相伴、此時已與揍敵客毫無瓜葛的我,他們或許巴不得我的存在就此從世上消失也說不定。
在揍敵客眼裡,我就只是個無法剷除的麻煩罷了。
我沒有立即回應(yīng)奇犽的怒意,而是將視線轉(zhuǎn)向一旁手足無措的小傑,輕聲問道:「那天在試煉之門前,你們應(yīng)該沒受傷吧?梧桐事後有刁難你們嗎?」
小傑愣了愣,似乎沒想到話題會突然轉(zhuǎn)到自己身上,慢了幾秒才用力搖了搖頭,「我也想跟妳說這件事!要不是萊伊妳出手擋下那些看門犬,恐怕我、雷歐力跟酷拉皮卡早就進牠們的肚子裡了。」
「梧桐先生雖然很生氣,但我們正式踏入揍敵客家後,他並沒有因為這件事懲罰我們;梧桐先生反而要我們向妳道謝,要不是有妳的命令,否則他才不會讓我們活著離開總管室。」他頓了頓,接著站起身來,在我面前鞠躬深深行了一禮,鄭重地說:「對不起,我們給妳添了這麼大的麻煩;還有,謝謝妳救了我們!」
面對突如其來的隆重致意,我的眼神不禁柔和了幾分,出口的話語也不再是為劃清界線的冰冷,「讓你們身陷險境,該道歉的是我才對。而且,多虧了你,我才能想起重要的事——謝謝你,小傑。」
小傑抬起頭,對我無法推辭的致歉露出了苦笑,隨後用手肘頂了頂身側(cè)的奇犽,小聲催促道:「奇犽,不可以逼著女孩子先開口啦!你不是也有很多話想告訴萊伊嗎?要好好說出口才行啊!」
「我……」奇犽咬著牙,氣焰被小傑的一番話澆熄了些,眼底的怒火被進門前的躊躇給取代,過了好半晌才鼓起勇氣重新開口:「我知道,我一直以來都很任性,不管是在家裡訓(xùn)練,還是跟妳一起執(zhí)行暗殺任務(wù)時,我都給妳添了很多麻煩,就連我想翹家的決定也是……因為我的關(guān)係,大哥才對妳做了很過分的事,還把妳趕出家裡……」
「奇犽。」我出言打斷了他的自白,過於離譜的誤解讓我差點克制不住情緒厲聲斥責(zé)。壓下湧上心口的酸澀,我垂眸深吸了一口氣,這才得以繼續(xù)用平穩(wěn)的聲音發(fā)話,「那不是任何一個揍敵客下的命令,離開揍敵客家——是我自己的選擇。」
他的身軀一震,面上不知為何顯露出了慌亂,連說話都變得有些語無倫次:「妳在說什麼?但是、大哥他不是……妳明明也對大哥……怎麼可能……!」
「如果話語不足以證明我的決心,那就用你的雙眼親自確認吧,奇犽.揍敵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