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傢伙……給我閉嘴——!」
華石鬥郎再度具現化出分身,一左一右朝西索進攻,不料西索直接無視了分身,視線鎖定在本尊身上,在對方因一瞬間的錯愕而停頓的剎那,以極快的速度出拳揮往他的右肘,同時黏上了新的一條伸縮自在的愛,接著閃身躲開了分身的夾擊。
「分身是以平常的自己為基準所塑造出來的,身上會很乾淨,無法忠實呈現戰鬥中造成的汙垢和破損。」繞至本尊身後再度往他的左肘揮出更加強力的一拳,西索牽著黏上的念絲退開一段距離,語中盡是嘲弄之意,「當然,別人黏上的東西也不可能複製得出來呢~」
方才的一擊讓華石鬥郎的左下臂扭曲到一個不自然的角度,招式被人破解的恐懼讓他徹底失去理智,咆哮著再度衝向西索,揮出破綻百出的一擊;後者也沒打算便宜他,西索一個下腰閃過爪擊,隨後以右掌撐地作為支點,扭轉腰肢帶動雙腿橫掃,重心已經偏移的華石鬥郎沒能擋下帶著勁風的踢擊,狼狽地趴倒在地,雙膝因此又黏上了兩條念。
「我可沒說人偶可以休息了喔~」
後躍躲避分身追擊的同時,西索扯動右拳的念拖起華石鬥郎的上半身,挑釁的舉動讓後者發狂似地撲了過去。西索的動作完全不受二人影響,他從容地躲開分身的每一記攻擊,回擊的動作全集中於本尊身上,命中的拳擊卻招招都不致死,只是不斷在對方身上黏上更多的念,一步步封鎖華石鬥郎的行動。
不知從哪一步開始,華石鬥郎四肢的擺動變得愈發詭異。本尊揮出的爪擊不再帶著勁風,跨出的步伐軟弱虛浮,攻擊的動作只是慣性的接續在西索的移動之後,與依舊死命追擊西索的分身形成了強烈對比。
西索的右手不再握拳,伸展的五指連著無數念絲,隨著指尖的勾動,手腳關節早就骨折的華石鬥郎就像一尊活生生的人偶,跟著西索在擂臺上舞動;扭曲歪斜的步伐緊跟輕盈優雅的身影,散落的十三張撲克牌再次飛舞,劃切皮膚引發的痛苦哀鳴宛如在為盛放豔紅的華爾滋伴奏,讓所有觀眾屏息噤聲,欣賞著僅有一曲的三拍子圓舞。
「分身、本尊、撲克牌、魔術師——誰才是舞臺上的焦點呢?」
「磅!」
西索一個彎身錯位,分身的手臂略過他的髮梢,來不及停下的拳頭就這麼重擊華石鬥郎的下顎,使他噴了一口鮮血,上半身脫力的向後仰倒,不過馬上就被西索食指一個輕勾給扯了回來。
華石鬥郎的意識因為這記重擊而潰散,需要高度集中力精密操作的分身念能力徹底瓦解。場中分散焦點的阻礙物少了一個。
「繞著人轉的,是你還是他們呢?」
飛旋的十三張牌驟然縮小迴旋半徑,一張接著一張嵌入與華石鬥郎相連的四肢與軀幹中;人偶的懸絲在第一張牌沒入體表的瞬間盡數斷裂,失去自控能力的人偶在牌的作用力下跳出了最後的舞步,雙膝跪向地面等待著觀眾們的掌聲。舞臺上能聚焦的事物又少了一個。
「這場表演,誰能成為真正的主角呢?」
佇足於斷線人偶的背後,西索俯身靠近目光渙散的華石鬥郎耳畔,視線卻是往正前方的我投來;薄唇無聲開合的同時,他的右手掐住人偶的下顎,一點點地扭轉著他的頭顱,直至極其駭人的「喀啦」一聲傳出,雙目再也無法聚焦的斷線人偶就這麼歪著脖子倒向地面。自此,舞臺中僅剩一人得以獨獲所有觀眾的喝采——震耳欲聾的驚聲慘叫。
瘋狂的魔術師張開臂膀,彎身將右臂置於腹前,對唯一一個未獻出喝采或掌聲的觀眾行了最優雅的一禮,為盛大的殺戮秀謝幕。
終究是死了呢,悲哀的復仇人偶,華石鬥郎……
附近的觀眾一個接著一個逃離座位,似乎深怕自己會成為下一個死在凝望此處的魔術師手裡的人偶。我的唇抿成一直線,神色複雜地回望著西索;直至不久前擅自離開的血偶終於回歸,周遭的群眾散去了大半,我才起身順著無人的走道繞向對面的觀眾席,在西索的身影隱沒在選手通道中之後,翻越護欄跟了上去。
「西——」
喚停對方腳步的話音一頓,我的目光掃過不遠處靠在牆邊的另一人,腦裡一瞬間閃過應該立刻轉身落跑的念頭,不過一想到接下來可能會被人五花大綁的畫面,雙腳就硬生生釘在了原地。
該死,我居然忘了,比西索更加難應付的人物會在這時候出現。剛剛歐克一定也見到她了,他為什麼不提醒我啊……
「妳果然也在啊。」瑪奇淡淡地望了我一眼,沒有預想中的苛責鋪天蓋地而來,她隨後面向西索,語氣冰冷地說:「別浪費時間,快讓我看你的傷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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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轉移陣地至西索的房間,我莫名有種做了虧心事的心虛感,戰戰兢兢地駐足於門邊;另外兩人之間一點也沒有拘謹的氛圍,西索悠哉地卸下用「伸縮自在的愛」和「輕薄的假象」掩飾黏回的斷臂,瑪奇則從行李束袋中拿出插針包,接著回身一把搶過西索的斷手,認真端詳起撕裂的傷口。
「以前就這麼覺得了,看了今天的比賽後我更確定——」瑪奇冷冷瞟了西索一眼,語中盡是鄙夷,「你果然是個白癡。」
「幹嘛為了那種程度的對手故意弄斷自己的手?你是搞笑藝人嗎?」
聞言,西索只是愉悅地輕笑,「誰知道呢~」
瑪奇早就知道西索是個不按牌理出牌的人,對他毫不在乎的口氣也只是冷哼了聲,「算了,反正我可以藉此大賺一筆。」
念線俐落地纏住斷臂,瑪奇剛要催促西索把傷口的氣消除,後者卻忽然想起什麼的回頭朝我望來,笑著對我揚了揚自己的右臂,問道:「小果實覺得今天的表演怎麼樣呢~」
我愣了愣,腦中浮現西索提出邀請那日的對話,抿直的嘴角因此向下垮了一些。
與前世記憶不同,西索刻意保留了他的右手,難道就是為了讓我對這場表演做出評價嗎……?
我那時揚言,若是西索的表現不夠完美,我將親自取下他的右手。歐克的擅自行動讓我事前耍手段干預比賽的事曝光,而西索依然用了令人驚艷的手法贏得勝利,這讓我哪來的臉去挑剔表演的缺陷?
「……你知道,我有能力幫你把手臂接回去。」最後,我只能避重就輕的這麼說。
西索瞇起金色細瞳,變得黏膩的視線與長吟讓我越發不自在,最後還是得靠瑪奇的冷語替我解圍:「少為這個白癡浪費力氣,先去把妳的腿生回來再說吧。」
無情扯動念線的舉動使西索吃痛地悶哼一聲,他只好收回視線,轉為仰頭哀怨地望著瑪奇,「妳就不能再溫柔一點嗎?」
「少囉嗦,快把氣消除,我要開始縫合了。」
為什麼……西索要委託瑪奇,而不是直接拜託已經身在鬥技場的我為他治療呢……?
銀針牽著由念變化而成的細線在斷臂之間來回穿梭,用快到出現殘影的疾速將血管、神經、肌肉與骨頭一一縫合,散發淡藍光輝的念糸織出銀河般的美麗橋梁,接著在最後的俐落收針後融入皮表之下,奇蹟般的縫合醫術完美將手臂接了回去。
我對腦中莫名產生的疑問感到錯愕。西索並不知道我尋回前世記憶的事,當然也不知道我對旅團(包括西索)的喜歡;對他來說,我出現在天空鬥技場就是為了向他興師問罪,沒有任何名目,他本就不該考慮向我提出請求這條路。明明是如此合理的選擇,為什麼我會因此感到……失落?
在我出神自問的時候,瑪奇已經將西索打發到一邊,無聲且迅速地來到我的面前,瑰麗的海藍色眼瞳幾乎佔據了全部視野。「再來是妳。」
「呃、嗯……?」
還沒從瑪奇的話語中反應過來,她逕自把我推向房間中心,像是員警攔檢似的繞著我仔細地看了兩圈,隨後又把我的斗篷向上一掀。我差點以為她接著要把我的長褲也扒下來,嚇得向後踉蹌了兩步,一臉驚恐地看著她。
「那傢伙欺負妳了?」
我怔了怔,沒有理會她口中的「那傢伙」的抱怨聲,只是有些遲疑地搖了搖頭。
瑪奇微微瞇起雙眼,目光多了幾許狠戾,「那就是別人讓妳不高興了。是什麼人?」
等等,我剛剛應該沒讓想法表現在臉上才對,而且西索的事情也不是讓我覺得不高興。她是從哪裡看出來的……?
瑪奇似是無奈的嘆了口氣,一雙手猝不及防地捏住我的臉頰,沒好氣地道:「妳最近都沒睡好吧,臉色比起在飯店時差這麼多,除了那邊的白癡,隨便找一個團員來都看得出來好嗎?」
我感到些許錯愕地微瞠雙目。自從與奇犽徹底斷絕姊弟關係後,我的睡眠狀況確實變差了不少,但我完全沒注意到臉色已經糟糕到能被人一眼看穿的程度……
「喂,這麼說過分了點吧?」西索不滿地鼓起臉頰說。
我耷拉著腦袋,刻意讓語調帶著被她訓斥的委屈,說:「我、我知道了。我沒有被人欺負,能不能拜託妳先鬆手……?」
可不能被瑪奇知道這又是與揍敵客有關,要是害奇犽被蜘蛛出手教訓就糟了。
瑪奇凝視著我的眼睛一會,或許直覺也告訴了她我有什麼難言之隱,她只是又用力掐了一下我的頰肉,接著便鬆開手放過了這個話題。
「我們可不是為了看妳在外受委屈才放妳離開的。妳是不是該給個解釋,為什麼只給團長留了張紙,什麼都沒說就拋下大伙一走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