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艾爾登法環(huán)-CE.1999》（其七）
密訊板斷斷續(xù)續(xù)地傳來了騎兵們急切的回報聲，人類文明引以為傲的秩序正在自我崩塌，那塊土地沒有因為癲火之眼的衰退而變得更加美好，畢竟早在癲火復燃之前，鍋之水就已經(jīng)沸騰多時了，而讓水沸騰的不是外神的煽動，那把火的根源就是生命本存的差異，種族、資源、權(quán)力、以致單純的個體差異，在層層疊疊的競爭循環(huán)中總是有弱者與輸家，然後他們的痛苦滋生了憎恨、憎恨又孕育出了詛咒。
癲火就是有靈之物的一部份，路克斯早知道了，然而它盲目地不想去相信這個事實。
「你覺得呢？孩子？你覺得我該怎麼做才對？」路克斯將他沒頭沒尾的問題扔給了一名躲在十二樓倉庫裡的生還者。
那位生還者是一位中年婦女，她不是一個虔誠的祈禱者，對信仰的漫不經(jīng)心拯救了她軟弱的理智，於是正當旁人為癲火所承諾的絕望而興喜之際，那名搞不清楚狀況的女性卻因為一塊不該存在的捲餅而跑進了廁所。沒人在乎她為何離開，就像沒人在乎她為何會來到此地一樣，此外那名婦女的運氣很好，她沒在癲火之眼爆發(fā)的當下跑出大樓，反倒是找個連光都照不進來的隱蔽角落向無上意志祈禱，可謂命運與她同在，也許那名女性這一輩子的好運全都用在今晚了，也難怪她的前半生會過得如此悲哀。
「......我......我不知......道......？」那名婦女發(fā)出了有如蚊蟲般微弱的回應(yīng)。
「告訴我，你為什麼會來這?！?/font>
那名婦女一邊落淚、一邊支支吾吾地說著：「......我、我......我的朋友說......兩晚就能賺一萬......這......這筆大錢我能買很多......很多好料......」
好料是吧？可悲的毒蟲。路克斯想著。「你有孩子嗎？」路克斯意興闌珊地問著，他順手還從口袋中掏出了十張百元鈔，那是身為老骨董騎兵團團長他準備給偉柏斯特員買生日禮物用的預備金，不過路克斯仔細想了想，要買上一份山妖規(guī)格的禮物，他恐怕還得再準備個九十張百元鈔才夠吧。
「沒、沒有？」
沒有是最好。路克斯以冷笑代替了他的回應(yīng)，接著他又說：「黑夜在這邊給你個小勸告，以後不許碰任何＂好料＂，接下來你還有至少四十年能活，如果你覺得自己的命夠珍貴，那就找個無害又合法的興趣好好過日子......當然，其中不包含賭博，你覺得你像是有本錢賭的人嗎？不像？這就對了?！?/font>
對方急急忙忙地點頭同意，而且她也沒忘了要收下路克斯贈與的慰問金?！?.....現(xiàn)在我該、我該怎麼辦？」
「躲進十樓尾端的房間等事情結(jié)束，之後會有人來幫你的......去，快走?！?/font>
那名中年婦女再次點頭答應(yīng)，她舉雙手贊成這個安排，但強烈的猜疑心讓她每走兩步就要回頭看一眼，直到整人爬下了半階樓梯後，那名女性才急匆匆地加速逃亡。
等對方離去後，路克斯便拿起便密訊板說道：「這裡是路克斯，芬恩，收訊還清楚嗎？」
?。ǎⅰ€——算清楚——＂）
「你那狀況如何？」
?。ǎⅰ┟瘛霈F(xiàn)了深度染火癥狀——他們正在和警方對峙，但暫時沒有擴大衝突——現(xiàn)場——還沒觀察到傳播現(xiàn)象——等等——＂）板面另一端的芬恩正在利用監(jiān)測站中的樹石來調(diào)整密訊板的訊號，因為帶有黃金樹的殘渣與路克斯之間具備了強烈的因緣，所以她推測這麼做應(yīng)該有助於讓以因果性原理為基礎(chǔ)的密訊板突破癲火的干擾才對，（＂如何，現(xiàn)在還有雜訊嗎？＂）
「就像你在我耳邊說話一樣清楚，小女孩。」
?。ǎ⒖傊疫@邊沒事，剛才暴民們一鼓作氣攻破了靈根宮殿，不過那些人似乎打算以宮殿做據(jù)點進行長期抗戰(zhàn)，所以姑且還沒有再展開進一步的破壞行動，只是市長那邊有意要讓警方進行強力驅(qū)逐，盡管大書庫的顧問們暫時攔擋下命令，但他們沒辦法阻止太久......現(xiàn)場人員似乎都對暴民產(chǎn)生了不正常的敵對反應(yīng)，我擔心隨時都會有人開出第一鎗......好消息是監(jiān)測站確認了新威達姆的異常能量反應(yīng)已經(jīng)下降至高峰期的29%以下，新威達姆的癲火瘟疫已經(jīng)獲得控制了。辛苦了，團長。＂）
「我知道我很辛苦，所以事成之後我想去外面度個假，大概會突然消失個十天半個月吧?！?/font>
?。ǎ⒛闼^的消失不就是跑到地下河河域那露營嗎？那裡甚至就在逸名陵寢的正下方。＂）
「很羨慕，對吧？」
?。ǎ⑷绻闶且ハ＼嚼挠缾a嶺觀光，那我可能會稍微忌妒一下。＂）
「哼，嬌貴......對了，幫我跟現(xiàn)象管理部的人講一聲，癲火大樓中有一名女性倖存者，對方的外觀年齡為三十歲後半，褐紅色波浪髮、棕色眼睛，身高目測為一百六十公分上下，體型中等偏胖，初步判斷該倖存者的身體與精神皆無大礙、也沒顯露出染火癥狀，所以我目前讓她先躲在十樓尾的房間裡避風頭，如果管理部的人之後有閒的話趕緊過來把人給帶回去做檢查。」
（＂希望這對她而言是一種幸運。＂）芬恩暗指著現(xiàn)象管理部對於高風險個體的處置方針。
「人活著，這還不夠幸運？好啦，閒話以後再聊，我得繼續(xù)忙了。對了，幫我看好佛斯特，猜那個小鬼頭差不多又想幹些大事了?！?/font>
?。ǎ⒍悸犇愕?，團長。＂）
「等等，話說那個邪教頭子也在現(xiàn)場嗎？」
?。ǎ⒛闶钦f回歸之火的領(lǐng)導者？＂）
回歸之火即是在交界地中散播末日信仰的新興宗教，他們也是發(fā)起這次暴動的核心團體?！笇?，就是那傢伙，照理講他們今天搞這場大動靜，作為主謀的領(lǐng)導者不可能還躲著不出現(xiàn)吧？」
?。ǎ]有，現(xiàn)場來的人是他的副手。＂）
「對方有染火徵兆嗎？」
?。ǎ⑽覜]辦法給一個肯定的答案，只能說就現(xiàn)場回報的情資判斷，對方是染火者的可能性很高。＂）
「很好，做好戒備......」
（＂小心應(yīng)對，我懂。路克斯，麻煩給我一點信心好嗎？＂）
「對一個才快四十歲的小女孩我能有甚麼信心?！?/font>
（＂呵呵，當代女性的平均壽命也才八十啊，老頭！......路克斯，我知道你年紀很大，大到曾見證過諸神殞落的剎那，但一個人的性格與思考邏輯在過了三十歲後就完全定型了，所以現(xiàn)在的我和你並沒有甚麼不同，我們都是大人了......我們都知道該怎麼作事。＂）
「......是啊，」路克斯沉默了一會兒，「普通人的一生也就七八十歲，真是渺小又脆弱。」
?。ǎ⒖刹皇菃幔浚ⅲ?/font>
再過四十年，芬恩就會衰老而死，再過一百年，偉柏斯特的根鬚也將凋零——路克斯抱著這份思緒回到了戰(zhàn)場，他本以為自己已經(jīng)習慣了改變，實際上這種事他永遠習慣不了。
在路克斯削減祈禱者數(shù)量的當下，徘迴在外頭的癲火使徒甚麼也沒做。那群使徒漫無目的，像隨意飄動的火苗，理智的聲音才是它們延燒的方向，所以無論外界發(fā)生了多麼大的變故，癲火使徒只會悠悠然地沿著某條看不見的軌跡而走，直到有任何一個具備理性的活物不幸地吸引了那群怪物的火焰。
但癲火之王在呼喚它們了。
使徒們停下蹣跚的步伐，然後使勁撐起那顆壓垮頸椎的巨大頭顱；它們對著燃燒的天空張開雙臂，悅耳的鈴響代替了那群末日信使的讚美詞——叮叮、叮叮，歸鄉(xiāng)的眼眸呼喚著世界的終結(jié)，受苦的生靈與之狂歡。
近在癲火之眼正下方的路克斯感受到了那陣不祥的波動。
瀰漫在新威達姆的癲火之力正在急速收縮，如果他沒猜錯的話，製造癲火之眼的某人可能正試圖把殘餘的能量納為己用。往好的方向想，這意味著新威達姆癲火瘟疫的擴散危機暫時解除了，而且沒了那顆大火球的持續(xù)照射，染火者也不至於引發(fā)立即性的危害，也許光靠現(xiàn)象管理部的人就能給此地的災(zāi)難作個安全收尾了；往壞的方向想，這表示路克斯接下來得跟癲火的核心決一死戰(zhàn)，要是這裡擋不對方，別說是新威達姆了，整個世界都要倒大霉。
「梅琳娜，你有甚麼好辦法嗎？我覺得我可能會扛不住啊?！孤房怂乖诘巧鲜龢锹杜_的階梯前問道。此時的他正瘋狂地把身上的鎮(zhèn)靜魔藥與輝石靈藥往嘴裡灌。
梅琳娜依著路克斯的提問現(xiàn)出了身影，她回答：「癲火的弱點在於它並非強者......路克斯，您應(yīng)該比誰都還清楚這件事?！?/font>
「但我可沒真的跟癲火本身打過架，要是那玩意兒根本碰不著怎麼辦？當然，我知道現(xiàn)在才擔心這種事有點太晚了，可是我總得想個後路吧，不管是讓我把那顆火吞了還是滅了怎樣都好，既然你說要幫我，那就稍微指點迷津一下，免得一會兒大家都沒得玩了?！?/font>
「請將它吹熄吧，這就是最好的解答了。一如艾爾登之王雷德所言，『粉碎一切』?！?/font>
「這麼直接？好，那你就乖乖在這等我的好消息吧。」
路克斯陸續(xù)又給自己身上施加了幾道鎮(zhèn)靜魔咒，等確認鎗與魔杖都準備全就緒後，他便三步併作兩步地奔上了樓梯。
十三樓本身是一個用來配置供水管路的機電空間兼?zhèn)}庫之用，此時六角形的廳堂中間已經(jīng)被清出了一塊空地，八名祈禱者則圍著擺在廳堂中央的一塊石頭跪地祈願，那塊暗黃色的大石頭像是從某個石造古蹟中拆下來的柱狀殘骸，其高約六十公分、面寬約三十公分，呈現(xiàn)半溶解狀樣貌的它湧現(xiàn)出了帶有癲火之力的光霧，那醉人的氣息不斷地為祈禱者們提供療癒的能量，同時也將他們的心靈拽往了渾沌深淵。
路克斯直覺性地了解到那顆石頭中蘊含了十分大量的癲火之力，擊碎反而會帶來大麻煩，於是他迅速地祈禱者擊斃後便抓起了落一旁的帆布將石頭層層包裹，避免癲火之力持續(xù)溢流。那塊帆布似乎原本用來保存石頭的隔絕體，所以姑且不用太擔心會出甚麼差錯。
整頓完最後一批祈禱者後，路克斯就一路衝向了通往露臺區(qū)的大門。
藉助強風之力，路克斯在突破出口的當下便以右足為軸心改變了行進方向，他沿著那片牆壁往欄桿處跑去，接著又以寬闊的平臺內(nèi)圈為路徑維持奔跑狀態(tài)，同一時間，路克斯正密切觀察著癲火之眼的狀態(tài)。
現(xiàn)在那顆懸浮在十三樓頂部的癲火之眼已經(jīng)不再鼓脹了，它彷彿又變回了最初了小火苗，只是熾熱的黑洞之火已經(jīng)將空間穿出了一個小洞，洞口底下懸著一副乾縮的軀體，火焰將它那身的袍子燻成的黃褐色，象徵牧首的長枴杖也因為過於靠近火源而冒出了黃色的火星，路克斯猜想眼前那副軀體是否正屬於那位失蹤已久的邪教頭子，畢竟如果要說當前的交界地有誰最適合讓癲火附體的話，那絕對非對方莫屬了。
先手必勝。路克斯在心裡默念祈著，而後他急停腳步並以槍桿與魔杖製造出了一發(fā)帶有實體的輝石魔力砲，魔砲對準了癲火火核所在的位置轟炸而去，彼時消失已久的滿月再次現(xiàn)身，它將冰冷的魔力貫向了在大樓區(qū)塊，皓皓月凝傾瀉而出——在兩股高密度魔力的強壓之下，凝聚火焰的黑洞核稍稍放鬆的束縛，看似是受到了重創(chuàng)，結(jié)果被困於核心的癲火也跟著鑽了出來，它們化為噴泉向四面八方猛烈地噴射，其火之灼熱，足以溶解所有觸及之物。
「啊，去你的。」路克斯抱怨了一聲。
路克斯收起鎗與魔杖騰出雙手，並且他將重心下壓以馬步之姿正對那片溶解萬物的致命毒火。
那個男人把粗厚的武人之手至於腹前，風的流動盡在掌握，接著他抓緊氣流以雙臂與上半軀進行大幅度的拋轉(zhuǎn)，好似在甩著一道巨大扇葉，現(xiàn)在他要舞動、要號令所有的氣流集中於此——剎時，周轉(zhuǎn)第一圈，強風在路克斯身邊形成厚實的壁壘，但噴濺而來的癲火併為受強風影響，它不規(guī)則的軌跡形似閃電，區(qū)區(qū)氣流不足以足擋它的威力，於是路克斯又周轉(zhuǎn)了第二圈，這次他在周轉(zhuǎn)的結(jié)尾加入了一道重踏，強如龍捲風的氣流便在形意的指引下衝上了天際，靠著這份足以推倒石牆的強勁風速，噴射的癲火總算是不情不願地拐了個彎離去了——最後一計，路克斯將雙掌向兩側(cè)重推，洶湧的氣旋隨即向外急速擴張，這一招吹飛了半徑五公尺內(nèi)的所有火焰，也讓他和癲火流之間保持了還算安全的距離。
然而癲火的噴發(fā)沒有停歇的徵兆，它似乎是有意要將所有的能量一次釋放出來，久久不散的火漿正一點一滴地溶解著大樓的樓體，落入地面的火則由化為了霧氣升上了半空，要不了多久整座樓都會垮，而樓垮之前他就會溶解在癲火建造出空中胃囊裡了。
既然火核沒辦法撲滅，那我把那副軀體給破壞掉又如何？路克斯咬緊牙關(guān)地暗付。
他重新拿起鎗與魔杖往前衝刺，路克斯再次藉用風暴王之名為自己搭設(shè)登天之路，而置於前鋒的魔杖則以純粹的力量抵消癲火的清擾，事實證明後者的效力甚微，雖然火焰的確被魔力給彈開了，但那癲狂的情緒卻順著魔力襲向路克斯的靈魂。此時唯有苦撐才能突破重圍了，路克斯知道自己可以獨立把這件事完成，畢竟他是強者，強者是永遠不會向癲火低頭的。
那個男人化作銳箭鑽入了癲狂的火幕，隨後濃稠的火漿淹沒了那顆黑夜中的風暴之星——時過半餉，一發(fā)鎗鳴從癲火中冒了出來，而後連綿不絕的鎗響壓過了火焰的燃燒聲。
接下來是一陣陣駭人的悶拍、一陣陣詭譎的風吼與閃光，那曇花一現(xiàn)的癲火便在嘈雜的黑暗中迎來了它的尾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