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點來到了現代,我們的交界地依然混沌又動盪!
----------《艾爾登法環-CE.1999》(其一)
末日將至!戴著墨鏡的流浪漢高舉著寫滿標語的瓦楞紙板高喊:末日將至!萬物歸一!
他宣教的嗓音宏亮如號角,天啟的黃牙散發出令人愚民們退卻的芬芳,其層層堆疊的破爛衣物那個男人對抗社會體制的戰甲,可惜從未盈滿過的捐獻罐是如此骨感,今天的收穫決定了他晚上能否買上一罐啤酒滋養靈魂,當一夜過後又宣揚真相的戒慎之刻,如此年復一年、日復一日。
末日一詞確確實實地體現在那名流浪漢的立牌、氣味與其存在的事實,他將人生最後的意義寄託於終結,因為唯有平等的終結才能讓他可悲的一生獲得些許補償,而如果一個人願意放任自己走到這個地步,那的確也能算是世界末日了。
徘徊於這座都市中的流浪漢們不外乎就是輸家與失敗者,也許有人曾一時風光光、也有人不曾離開過谷底,而高舉末日警語的那名流浪漢只是其中一個比較激進的妄想癥患者,他相信自己是在助人覺醒,助人去認清那些閃耀在羅德爾大道上的燦爛燈火只是終將消散的幻影,他相信自己是先知,無上意志藉由十二號5地下電臺將神諭傳到了流浪漢耳中,此時此刻他必然是為了將神諭帶入凡間的領頭羊。
於是那些行經傳教臺的路人們給了他一個準確又不失禮節的稱呼:瘋子。
但不知從何時開始,相信瘋子的人增加了,失敗者們圍繞在瘋子身旁談論著末日的形式與如何迎接生命的最後一刻,而那份不安有如延燒的悶火,很快地,簇擁瘋子的人也已經不僅止於在汙水尿攤中打滾的遊民了,他的信徒不分年齡、種族與職業階級,那些人不一定是相信末日之論,他們更多只是感到純粹的恐慌,祈恐慌有如巨手鉗住了自己不幸的靈魂。
小小的信仰隨著公園中的篝火而起,鐵桶裡的烈焰照亮了瘋子的墨鏡,他現在是真正的先知了,痛苦與絕望燒瞎了他的雙眼,而後那雙無光的眼眸在黑暗中找到了那道充滿鄉愁的融解之火,其腐朽的色澤道盡了生命的本質,所謂的不幸始於生命的分化,打從人誕生的那一刻起,世間注定充滿悲劇。
末日將至!帶著墨鏡的先知站在木箱上堅定地呼籲著:末日將至!萬物歸一!打開你們的雙眼,見證命運的到來!
至此,一場暴動席捲了羅德爾城之北,它讓恐懼的火焰滲進了柏油,繁華的街燈再也照不出行人們充滿活力的腳步;那是1999年的秋天,交界地變得比以前更冷了,冷得像是末日將至,但終結的指針不作聲響,因為癲狂之火早已經它融蝕殆盡。
「挨了兩千年,終究是碰上這天了啊......」名為路克斯的壯碩青年坐在屬於自己的石製辦公桌前喃喃說道,此刻他扶著額頭的憔悴模樣足以被冠以藝術之名。
路克斯最後一次露出這副痛苦的模樣還是在一百一十二年前的春末,當年他失去了自己最親近的夥伴與兩隻貓,隨後一個多事的畫家將路克斯的憔悴面容銘記於心,於是一百一十二年後的今天,史東威爾中央博物館裡出現了一張曠世名畫,其畫作名為《午夜的悔恨》。
沒人敢篤定兩千年這個數據的真實性,至少路克斯的蒼蒼白髮與那身有如污漬般的斑駁舊疤說明了此人活的肯定比他的外表年齡要來的久。就官方的說法來看,路克斯的至少有三百五十歲,因為紀錄上寫到他曾在三百年被解任過一次黑夜騎兵團團長職務,直到兩百年前才他又回來"續任"團長一職直到現在,所以要是路克斯真的活了兩千年,其實幹員們也不是真的那麼意外就是了。
短暫的牢騷說完後,路克斯又偷偷瞄了一眼擺在桌上的報紙,當下報紙中巨大的插圖正描繪著一名衣衫襤褸的聖人,他一手端著象徵代表聖體的葡萄、一手托起代表生命的盧恩幻影,墊在聖人的腳下是名為樹敦巖的巨大平臺,億萬生靈聚集於該處等待命運的審判,而懸宕在他頭上的則是一顆燃燒的黑色太陽,橘紅色的星空諭示著世界的衰亡,最後那位聖人向世界喊道『終結之火!』——該警語整張圖下了強而有力的註解——路克斯的胃不禁抽痛了一下,他以為自己早就做好心理準備了,至少這些日子的奔波沒有白費,但路克斯無法阻止自己回想起年少時的糗事,因為他也曾墜入火中,雖然那把火沒有延燒的機會,可是在他這個上千歲的人眼裡看來,那個曾受火焰誘惑的自己無疑就是個可悲的小丑。
我的賜福王呀。路克斯默默地哀嚎著,要是當年那名畫家有辦法能瞧見路克斯的現況,那他大概還能再次留下一幅名為《黑歷史》的歷史巨作吧。
「所以......」等在桌前的副團長芬恩試探性地問著,「......就這樣?」
「不然你期待我做出甚麼反應?」路克斯一邊說著,一邊匆匆地起身走出了團長辦公室。
芬恩追在後頭解釋:「我以為你會提艾爾登啊甚麼環之類的事情,你叨念那東西已經有一百年了。」
「一百年前你的父母連受精卵都不是。偉柏斯特,啟動第三情報網,然後向高層發送關鍵字,『癲火』。」
身形巨大的山妖偉柏斯特從他專屬的特別辦公隔間中探出頭,他那一張長滿根鬚的蠻夫面容上露出了文人特有的禮貌性困惑,隨後偉柏斯特以輕柔但不失諷刺的聲音問道:「路克斯,你確定議會接受這種神話性的說明嗎?」
山妖的提問硬生生把路克斯拽離了他的規劃路線,路克斯停下腳步回頭反問:「你的意思是我的存在還不夠神話到能向他們證明癲火的真實性?我都當你的老闆已經當了快一百年了,你現在甚至才只有一百五十三歲,更別提那些昨天還在包尿布的國家領袖們了。」
偉柏斯特語帶埋怨地嘀咕著:「是一百五十五歲,你根本不在乎我的年紀有多大。」
「我幹嘛要在乎一個比我小幾百幾千歲的人的正確年齡是多少啊?難不成你還希望我去你的個人網站上發罐頭慶生文嗎?」
「嘿!就算是你也不準擅自打擾我的私人網域!」
「那你就不要使用逸名陵寢的主機來架設你的"卡利亞傳奇聖域",如何?」
站在不遠處的芬恩與幾名前來匯報的團員都試著忽略這場超現實的對話,可惜效果不彰。
撇開路克斯與偉柏斯特不談,黑夜騎兵團本部中最年長的人是混生民奈彼拉,她上個月剛過完七十二歲生日,最年輕的人是角生民佛斯特,申報年齡為二十歲,實際年齡為十七歲,換言之當前在逸名陵寢裡工作的所有成員對偉柏斯特和路克斯來說都只是不成氣候的小孩,可是兩人的年紀大歸大,思想與價值觀倒是挺與時俱進的,而這也是這場對話之所以超現實的原因之一。
「嗚......反正你了不起就是個四百歲的活化石,因為我奶奶說過她接生過你!在四百年前!甚麼神話人物,真會吹噓......」偉柏斯特示弱了,他悄悄把半顆頭縮回了隔板後頭。
「你奶奶是癡呆了才會把自己被接生這件事當作是她接生了別人,而且要是四百年前我還留在交界地當小嬰兒的話那芬恩就不會站在這裡幫我們管理倉庫了。」
芬恩輕輕嘆了一口氣,路克斯也默契十足地翻了個白眼。且說在這漫長的歲月中,路克斯曾意外留下過幾個子嗣,結果好巧不巧,芬恩就是其中一個子嗣的後代,血緣將兩人湊在了一塊,但路克斯無意當某人的祖上長輩、芬恩也不願承認自己是某人的可愛玄孫女,所以在無意間得知這個真相後,血緣之說就一直是他們倆的話題雷點。
「......好了,照我的話說做就對,」路克斯一邊說著,一邊捏了捏發疼的眉心,「他們信不信那我不管,我也懶得管,我只想確定情報能正確無誤地傳遞出去。」
「唉,希望老人家的話還有些份量。」
老是最沒份量的概念了。路克斯輕藐的表情如是說。「就這樣吧。芬恩,我要出門一趟,有事情就用密訊板聯絡。另外麻煩你知會衛生署的魔法疾病部門,請他們立刻鎖定並追蹤那些產生眼部病變的信徒。」
芬恩回答:「是的,團長。」
交辦完所有事情後,路克斯準備走出那間冷清的辦公室,不過路才走到一半,他便若有所思地停下腳步。
路克斯隨興地看了一眼這座地下辦公室的布局,先從是微微發黃的壁紙、再來是保養得當的石地板、規整排列的辦公桌完美無缺、低聲運轉的空調送來了帶有些許霉味的穩定氣溫,眼下方座現代化的廳堂展露出了前任副團長一絲不茍的態度,但逸名陵寢終究是太大了,完美的桌列、缺席的座位,破敗的塵埃在無人行經的角落積累成山,所謂的甜蜜的家終究只是場夢。
「路克斯,你還好嗎?」芬恩問。
路克斯沒答話。他抬頭看了看屬於他的年輕獵犬們,時間之影在路克斯那張堅毅的臉龐上鑿出了難以描述的陰鬱情緒,尤其是那對閃爍著些許金光的淡藍色眼眸,其透徹如冰川的色澤藏匿著古老的哀愁,而那樣的色調被稱輝石藍,它是上古魔法師們所鍾愛的冷冽色彩。然後他開口下令:「......現場的人聽著,不要跟信徒們有任何直接或間接接觸,此外如果近期內你們或你們的家人有不可解釋情緒變化或眼部障礙,請務必立刻上報......以馬爾基特之名,保護好自己、保護好羅德爾與這個世界。」
眾人齊聲回應:「遵命,團長!」
騎兵團團長半抬左掌以示道別,而後空蕩蕩的大迴廊送走了他厚重的身影。
雖然不再穿著那套浸染了血腥味的鎧甲、不再以大劍與長戟服侍孤獨的無冕之王,然而路克斯作為來自褪色世代的最後一位騎兵,其受詛咒的烈魂仍頑強地將黑夜之名延續之今,這份執著的態度像極了他的父親與他的王,他們都是愚忠的戰士,兩人都願意為了所愛之物付諸一切,哪怕是沒有回報也甘之如飴。
可是路克斯終究不是他們,那個男人還要更加貪心、更加狂妄,他保護世界的理由其實是出自於報復,路克斯想讓那位不負責任的新任艾爾登之王看看自己錯過了多少好東西。前提是這個世界還沒毀滅。
「史庫吉!來去逛逛吧!」路克斯厲聲呼喚著他的靈馬,異界之霧隨之升騰,不屬於現實的力量令日光燈明滅不定,交錯的光影粉碎了時空的連續性,而後名為史庫吉的黑馬從路克斯的影子中一躍而出,那隻披著報喪布的四蹄巨獸有如風暴般吞噬了長廊的色彩,其布幔化做濃霧遮蔽了主人的形身。
剎時,動盪訝然而止,恆定的科技之光再度照耀著空無的迴廊,但那裡既沒有人也沒有馬,除了微微擺動的掛旗外,沒有東西能證明此地曾發生過任何事。
→(其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