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爾登法環(huán)-CE.1999》(其四)
路克斯的黑夜騎兵團與馬爾基特的黑夜騎兵團曾經(jīng)沒有任何本質上的差異,它們都是邊緣份子的收容所、嗜血屠夫的理想鄉(xiāng),而就如同褪色時期的黑夜騎兵們將惡兆妖鬼馬爾基特是為自己唯一的主人,後來的黑夜騎兵們則將持有大盧恩的路克斯視為自己真正的王,那群瘋狂野獸誓言要實踐王的理念,以殺戮抹去任何有害於世間的瑕疵,於是黑夜之名惡貫滿盈,那是不該被提及的禁忌,也是所有掌權者的夢魘。
直到莫約一千年前,國際一詞走入了世界,戰(zhàn)爭逐漸從刀口前挪到了一枚枚等價於盧恩的實體貨幣上,當下的路克斯直覺性地理解到,屬於戰(zhàn)士的時代已經(jīng)走向尾聲了,所謂的尾聲也意味著路克斯作為渴血之王的正當性變得搖搖欲墜,而這也正是路克斯黑夜騎兵團與馬爾基特黑夜騎兵團的分水嶺。
那年路克斯用相對激進的方式終結了自己可悲的小王國,此後的黑夜騎兵團有很長一段時間都僅有一人一兵在席。
此處的人指的據(jù)說是風暴女王涅斐麗的後代,他們出於政治目的而與黑夜騎兵團立下了契約,是名義上的協(xié)助者,至於兵就是路克斯,一個落魄的古老哀魂,而後那名竊取王徽士兵也不曾再次成王,因為他已經(jīng)屈服於權威之下了。
如今的黑夜騎兵團以更加屈辱、也更加正常的形式重新走進了維護秩序的行列,但說到底黑夜騎兵團的本來就是該隨著黃金王朝一同消滅的汙點,乖乖當個狗奴僕倒也和從前沒太大差別。
見證無數(shù)興衰的路克斯至今仍搞不懂自己真正的冀求,說不定他僅僅只是想要有人給個誇獎;光陰之河過於湍急,凡人之軀難以承受它侵蝕,若是有誰願意告訴他川流的盡頭何在,也許路克斯就會毫不猶豫順水而下,可惜直到兩千餘年後的今天他依然站在河中央,追求著他永遠看不清的渴望,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那個男人依然叛逆,他近乎永恆的人生承載了太多人的期許,若是就此乖乖就範,那可就真的是令黑夜之名蒙羞了。
("路克斯!不要插手羅德爾的事情!")異相控制委員會的主席普林斯在手機的另一頭吼道。
「笑話,講的好像誰的手有離開過一樣。」路克斯沒好氣地回答。一會兒他就準備把那晦氣科技垃圾給扔了,在此之前他還得好好品嘗普林斯的怒吼才行。
("你們只是負責偵查的情報員,議會絕不容許黑夜騎兵以這種形式介入國家組織的運作......")
「那你就去跟議會說啊,跟我說有啥用?」路克斯嘴上說得很順,但老實說他還真的挺擔心議會會秋後算帳的,尤其是某個女人的後代,那傢伙肯定會氣到哭出來。
("——路、克、斯!")
「拜託,我的直屬兵團甚至只有十八個正式成員,說介入國家組織運作什麼的也未免太看得起我老人家了吧?對了,記得要你們的鎮(zhèn)靜部的人提前待命,如果運氣好的話,一會兒你們應該會很忙才對。」
("去你的黑夜走狗!")
「不客氣,你媽的小普林斯。」語畢,路克斯把手中的紅色掀蓋型手機給折成了兩段。
他把螢幕的部分送給了抓著鐵棍猛攻而來的龐克頭小夥子,那上頭有路克斯最喜歡的貪食蛇遊戲,而盡管遊戲中的通關紀錄跟那塊螢幕板的動能沒有直接關係,但路克斯坦承自己的確因為捨不得通關紀錄就從此消失而刻意壓低了右手的力量,所以那枚塑膠板塊僅僅是扎進了對方的眼窩裡。
說時遲、那時快,路克斯左手一甩又把鍵盤的部分交給了一名正在放聲嘶吼的信徒,那塊嚴重磨損的鍵盤體上承載了關乎於社交的不可言說之重,光憑這點就足以讓它的離手初速一度接近音速,雖然沒有人會希望自己死於被社交重擔之下,不過往好的方面想,至少接受重擔的一方在臨死前甚麼都沒注意到,嗚呼哀哉。
多虧了在街區(qū)中的大量路障與陷阱,早先路克斯用來代步的機車早已撞成了一團廢鐵,可惜徒步行動也沒給路克斯帶來多大的好處,因為神經(jīng)失常的狂徒無所不在,癲火之眼的鼓動讓他們成了無所畏懼的殉道者,他們有組織性地躲在堡壘化的街區(qū)中伺機而動,就如同凱所言,這裡的情勢很糟糕,更糟糕的是路克斯注意到菈妮贈與的鎮(zhèn)靜之術正在迅速瓦解。
是因為太接近顛火之眼的緣故嗎?路克斯一邊想著,一邊仰頭望著那顆懸掛於彼端的黑洞之火。
此刻天上的銀月尚在,它仍在試著壓制著火焰的生成,但癲火的火霧已經(jīng)覆蓋了整個街區(qū),令人不適的黃色光輝取代了黑夜,形似紅炭的虛幻殘火滲進了每一寸磚瓦,使之猶如悶燒的燃炭,然而火痕越的多地方反倒越越黑暗,因為癲火正在溶解物體的存在事實,一時間樓不成樓、窗不成窗,在癲火之眼的注視下,就連時空的本身都變得異常曖昧。
那是路克斯前所未見的煉獄情景,他就像身處在一座活火火山,只要稍有不慎就會在巖漿中蒸發(fā)。
路克斯匆匆鑽進了一棟條橫巷躲避火焰照射。他判斷自己現(xiàn)在的位置離目標大樓還有約三百公尺的距離,雖然樓群附近附近幾乎沒有任何遮蔽物,但算準癲火之眼的爆發(fā)週期的話應該還有機會直接硬闖過去。
那顆火球當前仍保有固定的波動頻率,它莫約每十秒會發(fā)生一次小爆發(fā),爆發(fā)持續(xù)三秒後結束,接著再過十三秒就會產(chǎn)生一次大爆發(fā),爆發(fā)持續(xù)十秒後結束,接著火球會陷入莫約五秒的冷卻期,這五秒內癲火之眼的火光在魔法庇佑的情況下接近無害化,他只要趁那個時候趕快前進就對了。
緊追而來的癲火信徒們逐漸增加,不過與其說他們是在尋找路克斯,不如說他們是在擴散火源;路克斯注意到這群癲火病患的行動模式已經(jīng)和數(shù)千年前大不相同了,他們更加主動也更有侵略性,很難想像這是被負面情緒吞噬的人會呈現(xiàn)出來的反應。
「獵犬們請聽著,」路克斯一邊探路,一邊對著持有密訊板的成員們說明現(xiàn)況,「這裡戰(zhàn)地記者路克斯,我現(xiàn)在人在新威塔姆西部最前線的癲火大樓附近,相信大夥都是第一次面對傳說中的癲火瘟疫,所以我在這給予幾點提醒。
首先,所謂的癲火是一種具備溶解特性的異常能量體、同時也是寄生在靈魂上的致命病毒,火的感染往往伴隨著眼疾與嚴重的情緒障礙,而這些染火者的特徵是眼白部分出現(xiàn)大面積的紅橘色病變,瞳孔部分則會顯現(xiàn)出帶有光輝的火黃色,接著當病況加劇,病患們的眼睛會逐漸喪失視力並且發(fā)生癲火能量體溢流的現(xiàn)象,但相對的他們具備了某種程度上的感知強化,因此請保持全面緊戒。
儘管大部分的染火者會因為火焰帶來的病痛而陷入行動與思考遲緩的狀態(tài),但強健的人往往會因此變得比平常更加強大,另外染火者還具備了能夠從病變部位施放癲火噴流的能力,所以你們在遭遇染火者時切莫猶豫,無論男女老少一律進行強力壓制。
其次請盡可能避免在沒有保護的情況下?lián)魵⑷净鹫撸驗樗麄兊乃劳鰧⒂袡C會令原本寄生在他們身上的癲火直接轉移至最接近的生物,所以面對染火者時優(yōu)先執(zhí)行鎮(zhèn)靜、擊暈與隔離管制等三段步驟。
最後就是注意敵人的動向,他們的組織性比我預期中的還要強,而且染火者們也正在有意識地擴散災情,因此務必要阻止任何潛在威脅離開封鎖區(qū)域。以上。
克羅賓,你們那的狀況如何?」
("這裡是負責東城區(qū)的克羅賓,我這有兩個壞消息。")克羅賓回答。
「請說。」
("第一個壞消息是收容病患的天賜醫(yī)院爆發(fā)了無法解釋的集體歇斯底里與不明原因的化學性爆炸,我已經(jīng)讓擁有鎮(zhèn)靜技術的兩名騎兵與四名協(xié)力者前去進行緊急處置了,後面委員會的人將協(xié)助進行隔離作業(yè),第二個壞消息是我們在街上發(fā)現(xiàn)了誘發(fā)東城區(qū)災難的火源,那是一個......更正,是數(shù)個頂著巨大腫瘤腦袋的類人老者,蒂娜說那東西的本質非常接近靈體的神力之物,在釐清對方的現(xiàn)世法則前我們無法進行有效處置。")
又是一個路克斯從未聽聞的狀況,他現(xiàn)在只能祈禱所有的問題都能跟著癲火之眼的消失而暫時告一段落了。「請繼續(xù)待命觀察,後續(xù)行動以協(xié)助民眾迴避火源為第一考量。」
("收到,老大。")
位處北城區(qū)的格拉迪亞接著報告:("這裡是負責北城區(qū)的格拉迪亞,武裝暴民目前正滯留在第一與第二哨站之間的閱兵廣場中,現(xiàn)場人數(shù)粗估有五千人,而且有持續(xù)增加的趨勢,另外葛浮雷大道上發(fā)生了大規(guī)模的示威活動,而且示威內容真他媽的鬼扯。")
「還能怎樣,難不成是覺得某個擁有少數(shù)族裔身分的搶匪死於警方槍下是一種有針對性的歧視所以才跑出來抗議嗎?」
("嗚,差不多?")
「唉......」路克斯用食指與拇指同時按壓著兩側發(fā)疼的太陽穴,「......你去跟鎮(zhèn)暴組的大隊長提醒,要他們多準備點聖女安眠香,必要時就讓那些示威者全部睡上一覺。」
("了解,這就搞,但......喔,等我一下,")格拉迪亞暫且擱下了未說完的話,因為他的手機響了,而來電者似乎重要到他無法視而不見,隨後在一陣爭吵、一陣唯唯諾諾後,格拉迪亞再度回到了線上,("......老闆,我的前老闆要求跟你直接對話。")
「我都不曉得你有這麼看重人情。」
("想嗆就嗆吧,但拜託請不要扣我薪水。")語畢,話筒的另一頭再次出現(xiàn)了普林斯的失真吼音,("路克斯!我要跟你沒完沒了!")
「小子,拜託讓我們一起努力解決這場大危機,行嗎?」
被稱做小子的普林斯實際上已經(jīng)六十來歲了,他對此非常不滿,不過考慮到現(xiàn)實狀況,普林斯還是強壓住了怒氣。("行,當然行......但是,路克斯,你不能這樣隨隨便便地玩弄羅德爾異相控制委員會的組織結構,委員會中的成員是由大羅德爾地區(qū)的重要人士集結而成的,其中包括你,你只是我們的委員之一,不是我們的國王!而我是主席,我的工作是統(tǒng)籌與協(xié)調所有委員的意見,並且針對委員會的各部門下達正確且必要的行動方針!")
「所以善後的工作就麻煩你了,親愛的主席先生。」
("善後?我這三十年來幹的還不夠多嗎?善後?你們這群狗娘養(yǎng)的變裝癖妖魔騎兵團到處惹事生非,我的意見跟請求你全部都當屁,現(xiàn)在你直接奪取了委員會的指揮權,然後你還要我這個沒屁用的主席幫忙善後?哈?")
「所以你不滿意自己現(xiàn)在的工作嗎?」
("......你這話是......")
「有機會再談吧,普林斯,現(xiàn)在讓格拉迪亞繼續(xù)做他該做的事情,如果你不希望看見羅德爾的地底下再多出一個活埋坑,那就乖乖照辦。」
("......這不是妥協(xié),我一定會把這件事上報給圓環(huán)議會知道,包括你威脅我的事情......給我注意點!")普林斯悻悻然地掛斷了電話,格拉迪亞則回到了密訊板前,("老闆,那隻老烏龜肯定不會善罷甘休的。")
「到時就比看看誰活得久吧。」
路克斯也不喜歡這種空降指揮的狀況,可是當初有過協(xié)議,黑夜騎兵團做為力量強大的獨立武裝單位,權力被架空的他們只能在重大事件發(fā)生的當下才能以單次任務為由調度相關單位的人力,若不是如此,路克斯老早就想把羅德爾異相控制委員會給併掉了。
其他國家的事情路克斯可以不管,唯獨羅德爾他說甚麼都不能擺爛,畢竟這可是賜福王託管給他的國度。
此時在監(jiān)測站坐鎮(zhèn)後勤指揮的芬恩傳來訊息,她說:("路克斯,新威達姆的異常能量數(shù)值正在迅速攀升,現(xiàn)象管理部的人來不及在當?shù)丶茉O對等規(guī)模的原理還原裝置。")
原理還原裝置是依照回歸性原理設計出的異常現(xiàn)象抑制器,理論上只要輸出夠強,任何具外在力量都會被抵銷,不過已經(jīng)寄宿在人類體內的癲火除外,路克斯猜測這是因為癲火的本質並不屬於外在力量,它就如同它的信使所言,癲火是與生命是同源產(chǎn)物、是存在本身的終結,所以它與靈魂融合後就成了不變之物的一部分,如此現(xiàn)象正巧打中了回歸性原理的運作盲點。
這下到底還能救到多少人呢?路克斯鬱悶地思索著。「......讓他們撐一會兒,我會想辦法從源頭根絕問題。」
("了解......路克斯,小心點。")芬恩那一頭的通話出現(xiàn)了雜音,監(jiān)測站附近似乎來了一群帶有火焰的不速之客。
「別擔心,我的作風可謹慎了。」
("最好是啦。")
「好了,各位獵犬們,我準備要深入敵營了,如果之後我這邊斷了聯(lián)繫,相關事務就交由副團長接手處理......感謝各位收聽來自黑夜路克斯的現(xiàn)場直播。」交代完重點事項後,路克斯也差不多來到了那座承載癲火的大樓外側約五十公尺處了。
癲火之眼下方的街道出奇的安靜,夜晚在火眼的照耀下化為了黃昏;遍布火痕的老舊屋舍發(fā)出了潮濕的氣息,薄薄的水潭填滿了行道與柏油路上的坑漥。火焰仍在燃燒,骯髒的水中沾附著發(fā)亮的漿體,但那是無法產(chǎn)生熱能的假象,癲火將代表生命的水份拒於門外,可是它的自然熱量又不足以將水分蒸發(fā),所以靠近癲火核心的地方就形成了這般水火同源的奇異景色了。
具體而言,癲火本來就不是真正的火焰,除了能量引爆的當下,它多半都是以常溫液態(tài)或雲(yún)霧的形式存在,這也說明了為什麼癲火的火舌不會產(chǎn)生氣流,說它是被偽造出來的假火也不算錯。
「是那個吧。」路克斯嘀咕著。他透過望眼鏡看見了大樓前方有個手持拐杖身穿破袍的老人,老人的頭顱形似的巨大燈籠草,其網(wǎng)狀構造內部擠滿了一顆顆發(fā)出黃光的瘤狀物,那東西的樣貌和克羅賓描述的相去不遠,路克斯猜想眼前的異形或許是癲火之神孕育出來的使徒,使徒在此保衛(wèi)著散播癲火的高塔倒也合情合理。「我可不想和那東西硬碰硬。」
三秒後,癲火之眼進入了冷卻期,黯淡的光輝讓夜幕獲得了一絲喘息的機會,路克斯便趁此機會一鼓作氣奔過了開闊的大街。
路克斯呼喚風暴助陣,強勁的氣流抵銷了重力束縛,風暴王的標記在他的腳下凝聚為跳板,身處黑夜的古老騎兵乘著強風而走,深夜魔霧令其在風中化為無形。
癲火使徒注意到了那陣異常的強風,蹣跚於大樓四周的使徒群紛紛望向起風的位置,其中兩位使徒向前跨了一步,剎時間它們老朽的身子循著空間的歪斜而消失,大樓的側門閃現(xiàn)了兩道火光,兩位使徒張開雙臂迎接強風的到來,它們手中的拐杖與長滿腫瘤的巨大頭顱紛紛發(fā)出了燦爛的黃色光輝,使徒們彷彿說著:為投奔混沌而喝采。
使徒的歡愉誘發(fā)了癲火之眼的爆發(fā),一陣遠比早先更加燦爛的光輝在短時間內掙脫了滿月的束縛,與之產(chǎn)生共鳴的殘火隨之發(fā)出了駭人的能量,沾染火痕的街道在高溫中溶解崩塌,那場由水霧與塵煙構成的浪濤為末日增添了幾許哀戚,轟隆巨響為此地生命寫下了最後的休止符。
但使徒們沒有在風中攔截到那位可貴的強大之人,風帶來了砂礫與水花,但一度藏於風中的那個男人已經(jīng)踏著氣流闖進了二樓的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