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情提要:
「哼,哼哼。哼哼哼……」女孩子深沉地笑了,招手讓白小嶽附上耳邊,一手插腰,另一手指向天際宣告:「我剛才說服了阿爸,未來村子由我繼承。」
「喔。」白小嶽慢吞吞地說道:「意思是?」
苦雪被氣得跺腳插腰,痛恨他的遲鈍,雙手插腰大喊。
「意思是只要我長成獨當一面的巫女,姐姐就可以自由離開不用繼承家業。嫁去你們國家也無所謂啦!」
白小嶽毫無反應。翻起被角的手還舉在半空,只是棉被已掉在地上。反倒是黎卡爾多率先反應過來,爬上來抓住白小嶽的肩膀,試圖將愣住不動的少年大力搖回現實。
「嶽,嶽,你聽到了嗎?太好了,我們能三個人一起去卡蘭了耶!」
白小嶽迷濛地被晃來晃去,忽然間覺得現世有些夢幻。
「真的嗎?」
「當然噠!為了姊姊和嶽哥哥能幸福,苦雪會命懸一線地努力噠!畢竟苦雪就是這麼偉大噠!」
小女孩拍著自己的胸脯,大聲保證。等了一會兒,見白小嶽雕塑般毫無反應,氣得跳到他面前,猛戳他的胸膛。
「真是的,苦雪那麼努力,你也給點反──哇啊!」
自誇到一半,苦雪的腳尖倏然離開地板。白小嶽抓起女孩兒朝天花板拋去;小女孩一點都不害怕,在空中「呀哈哈哈」地得意笑著,非常享受這場遊戲。
「嶽嶽嶽等等會被罵的啦。」
黎卡爾多慌忙制止,將苦雪從白小嶽的「魔爪」下搶了出來。
苦雪像小大人似地轉向,抱住黎卡爾多的腰,輕拍他的後背安慰起來──只不過安慰的方式過於霸道。
「黎奧哥哥,娶不著姊姊你也不要喪氣。等我長大了,我會對你負責的。」
「咦?不,不用啦,苦雪的好意我心領了。」黎卡爾多尷尬地揮舞雙手:「大家都是我在乎的人,他們能幸福,我也就很滿足了。」
大概是認為戲言當不得真,黎卡爾多張開嘴巴,欲言又止,最後也只是揉了揉女孩的腦袋,露出真誠的笑容,對苦雪解釋。
「我覺得,真正愛一個人的話,只要她過得幸福,其他的事情就無所謂的。所以請不用顧慮我。」
「怎麼可能?」苦雪鬆開兩隻手,不服氣地問道:「你是不是不夠愛我姊?」
「不,不是啦。這很正常的……」
「嗯。正常的。」白小嶽點頭。
「對啊。」見有人附和自己,黎卡爾多又有了底氣,立刻握起拳頭重新強調:「這樣的事情,很正常的,等苦雪長大就會懂了。」
小女孩看了看白小嶽,又看了看黎卡爾多,天真又挑釁地揚起下巴。
「那如果把姊姊讓給黎奧哥哥,你們也無所謂嘍?」
白小嶽伸出手彈上她的腦袋,大力噴了口氣。
「想得美,心悅之人,也心悅我,給我全世界,我也不換!」
小女孩調皮地摀住嘴巴,露出計謀得逞的表情。黎卡爾多看起來非常受打擊,如喪氣鵪鶉般垂下腦袋。白小嶽疑惑片刻,忽然反應過來,轉頭看去。
門外面站著去而復返的寥華,雙頰緋紅,身倚門框,被突來的表白打得措手不及。
白小嶽的臉頰也「噌」地紅了。
「那個,」女子交握的指頭尖扭成一團,輕聲說道:「各位,再不下去,年糕湯就要涼了……」
「喔,喔……」
寥華無措地看向旁邊。白小嶽也將視線別向另一側,一瞬間只覺得手腳礙事無比,不知該往哪裡放才好。
尷尬之間,憤怒又不耐的咆嘯從樓下傳來。
「崽子們在幹什麼?吃個碗年糕湯還等人三度恭請嗎?」
大概是大女兒即將被豬拱去,村長的脾氣比平時更加暴躁。怒吼從屋頂縫震下一連串碎灰,輕揚地灑在白小嶽的臉上。
「那,那請,快點下來。」
女子聲若蚊蠅,低著頭說完,奔逃似地走了。飽滿的耳垂和纖細的脖頸染得緋紅,晃得白小嶽心馳神怡。旖旎的光景只一閃而過,但誰叫麒麟眼的視力之好,即使望著別處,他也依然將嬌羞的表情鉅細靡遺地收進眼底。
「黎奧哥哥,你就不要想了。你沒機會了啦。」小苦雪老氣橫秋地拍著黎卡爾多的後背:「反正黎奧哥哥入贅也沒差吧?我會努力地成為獨當一面的巫女。請在我成年之前,趕快學會能洗碗時不打破盤子!」
「是……」
「好了,不要再擺出垂頭喪氣的樣子,走啦走啦。」
女孩像一隻輕靈的百靈鳥,牽起黎卡爾多往樓梯口走去。經過白小嶽的時候,小小的巴掌輕拍上後腰,歡快地鼓勵:「待會兒老丈人的刁難一定要挺住啊,未來姊夫。」
說完,小苦雪不等白小嶽回應,拖著消極的黎卡爾多跑了。
白小嶽沒有跟上,只是沉默站著,目送他們穿過走廊,走下樓梯。
等兩人消失在視線之內,他忽然間轉身,蹦得老高,在小小的儲物間內又扭又跳起來。
他握拳揮舞,紅著臉頰無聲地踱步,擺出勝利的姿勢,又蹲到地上,猛拍膝蓋。激動和澎湃充斥心胸,即使舞動手臂,也難以宣洩滿腔情緒。倒在地上興奮無比地滾了兩圈,他又交握雙手飛快地爬起,下意識就想向恩師和胞兄祈禱。
祈願剛到嘴邊,他這才驚覺向死人祈願有違禮教,於是轉而向活著的家人祈禱了起來。
「大哥,二哥,笨蛋魔法師,笨蛋弟弟,保佑我順利,娶到媳婦。拜託拜託,回家隨便打,求求大家,保佑我這一次,萬事拜託──」
少年搓著雙手蹲在窗前,朝卡蘭的方向碎念了一陣。接著他一蹦三尺高,追著其他人消失的樓梯間快步走了出去。
*****
白小嶽在一片衣袍摩擦聲之間甦醒。
天還未亮,影視廳的祭司們已整裝完畢。他們躡著手腳收拾物品,盡可能放輕動作不吵到白小嶽。明明都聊到三更半夜,幾人只睡了幾個小時,仍然活力四射。
反觀躺了好幾天的白小嶽,昨日睡了一下午,還是委靡不振。
沉重的情緒壓在心口,勒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他恍惚地從鋪蓋裡坐起,準備聽從露西法的建議,回移動要塞繼續休息。
祭司們接下來還趕著去各自安排的行程。停泊時間寶貴,能用來充電的每一分每一秒,都不容許浪費在睡眠之上。幾人收好舖蓋和祝具,將桌椅恢復原狀,踏著黎明前的黑暗走出影視廳。
踏上行政大樓走廊的時候,正巧和晨前打掃的見習祭司們擦肩而過。對一群在影視廳過夜的正祭司,清掃場所的見習的祭司們稍微露出了好奇的神色。然而,在看見白小嶽面容的瞬間,幾位年輕人紛紛色變。
「這不是那位──」一位見習的年輕祭司驚呼。
「裂隙大師!」
「龍脈大師!」
「『閉嘴』大師!」第三個人興奮地大喊出聲。
話音一落,同僚們瞬間退開三步,和尷尬失言的見習劃清距離。喊出「閉嘴大師」的見習祭司捂住嘴巴,在正祭司們的訕笑之下匆匆跑走。
白小嶽面色猙獰地望向同窗,以眼神要求合理的解釋。大家別開視線,嘻嘻哈哈地混了過去,加速離開的背影怎麼看都像是逃跑。
「請問──」
停留在走廊上的見習祭司們兩眼放光,逐漸朝「大師」包圍上來。白小嶽一看這個陣勢,哪裡還有心思計較,嚇得忙跟在居里安後面跑了。
露西法好笑地搖頭,和見習祭司們打完招呼,追在他身後跟著離去。
夜宿影視廳的祭司們離開之後,幾位見習祭司收拾完器具,再次湊在一起。晨間的掃除已經完成,之後只需等待上午的工作開始。在這段期間,他們可以自由地靜修、禮拜,或是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對於走廊上的這幾人而言,離去前和同期說幾句話,就是他們每日的樂趣。
「沒想到龍脈大師來到了我們祭祀所。」一位見習祭司交握雙手,感動地說:「原來神職人員真的會光臨祭祀所,我一直以為祈禱所裡頭的術主祈禱室是擺設用的。沒能聊到天真是可惜,我還有許多關於裂隙的問題想請教大師。」
「也別給人家添麻煩了,你沒看到大師說話不利索嗎?」另一位見習祭司不以為然地搖頭:「而且龍脈大師上起課來那麼兇,保不準兩三句把你罵到狗血淋頭。」
「為了求知,被罵哭我都無所謂啊。」第一位見習祭司握住雙拳:「求知路勢必要付出代價!」
第二位見習祭司嗤了一聲,斜眼看向同僚:「人家是神術使,願意為大正祭司們講課,未必就願意為我們詳解。神殿可沒有教育祭司的義務。」
兩人聊了幾句,發現第三人沈默不語,還瞅著一眾正祭司們離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怎麼了?你也很懊惱沒和龍脈大師說上話嗎?」
第三個人收回視線,似乎在猶豫要不要發言,半晌還是困惑地問了出來。
「那一位……不是傳說中浪牙·阿卡西斯的『睿智繼承者』嗎?」
前兩人露出詫異的神情。
「怎麼可能?」第二人反問。
「曙光碎片的繼承者不都是奇美拉嗎?」第一位見習祭司說道。
「上裂隙危害教學影片的時候,我還不是很確定。但就近一看,果然是這樣。那人和照片裡一模一樣。」
「但龍脈大師是神術使耶。」第一名見習祭司不以為然地說:「會不會只是長得很像而已?」
「就是說啊,如果是本人,那不就更不可能長得一模一樣了嗎?你看的課本都超過三十幾年了吧。」第二位祭司說。
「我原本也這麼想,直到剛才看見本人。」第三位見習祭司摸著下巴,越發篤定:「我以前在帶我的老師的相冊本中見過睿智繼承者。因為雙麒麟眼是很罕見的特徵,課上有特別拿這件事出來講,所以印象深刻。奇美拉的外貌與成長周期受到古老血脈影響,長得年輕凍齡也不奇怪啊,現任的國王陛下不就是一例?」
另外兩名見習祭司對看一眼,以眼神交換心中的驚疑。
「麒麟眼看起來有什麼不一樣嗎?」一人壓低聲音請教。
「是啊,你怎麼看出來的?而且,如果你沒有看錯,先不論那一位是不是『睿智繼承者』了。有麒麟眼的人當上神術使犯法了吧?」
「麒麟者暗中可視,其眼澄黃,極淡黯光下虹膜表面會呈七彩色反射。」第三名見習祭司回想所學,謹慎地說道:「走廊上很暗不是嗎,剛才大師從影視廳出來的時候,關燈的瞬間,他正好面對影視廳朝我轉過來,我似乎有看到很淡很淡的反射。」
「你確定嗎?」第二位祭司加重語氣:「會不會只是看錯了啊?」
「就是說啊,『睿智繼承者』不是失蹤很久了嗎?」
「而且也有可能只是二代奇美拉。」
被連續質疑幾次,第三位見習祭司也變得不那麼確定了。
「龍脈大師是神術使,才不可能是奇美拉。」第一位見習祭司堅持地糾正:「如果是犯罪者,又怎麼會跟大正祭司們堂而皇之地走在一起?」
見兩人拒絕相信,第三位祭司摸了摸臉頰,不再堅持。三人轉換話題,簡略地又聊了幾句,很快將此事拋在腦後,各自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