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達人專欄

第三卷第十一章年糕湯，涼掉就不好吃了(1)

霜松茶 | 2024-04-05 10:00:26 | 巴幣 198 | 人氣 457

　　「啊──嗷！」

　　微涼的溫水澆上腳踝，綠髮的少年忍不住放聲痛叫。

　　白小嶽兩隻手提著大壺，沉著臉慢慢往桶內(nèi)注水，

　　黎卡爾多不適地扭動，嘴唇被低溫凍得青紫。踏在木桶裡面兩腿腳不住抽搐，在水中踢出陣陣波紋。

　　溫水淹過皮靴。白小嶽脫去上衣，反綁在腰上，將貼身的長袖捲至肩膀，赤膊伸入水中，緊緊摀住堅硬的靴皮。

　　水溫和冰塊很快吸走體溫。白小嶽冷得渾身發(fā)抖，雙臂的血色也淡了下去。他急促換氣，一邊小心地托住黎卡爾多腳踝。在暖水與體溫的雙重攻勢之下，凍成一塊的靴子逐漸鬆動，終於從黎卡爾多腳上剝落。

　　靴子一到手，白小嶽立刻迅速抽身，飛快地擦乾手臂，穿起外衣。他抱緊自己猛搓幾下，拿起滴水的靴子端詳。

　　如他所料，鞋底已裂了幾個開口，隱約能看見冰渣的痕跡。

　　「鞋子又壞了，為什麼不說？」

　　「對不起，我以為不是很嚴重……」黎卡爾多垂頭喪氣地說：「我想說你縫的新靴子就快好了，只要再撐一下下就沒問題。所以就……」

　　白小嶽隨手將爛鞋一扔，氣憤嘟噥：「再讓你穿，這雙鞋，我就是智障?！?/div>

　　上午外出去劈柴的時候，雪透過靴底的裂縫滲進黎卡爾多鞋裡。少年的體溫將其融化，染透鞋襪，再重新被地面的氣溫凍成冰塊。

　　幸虧白小嶽發(fā)現(xiàn)得快，黎卡爾多只出現(xiàn)輕微的失溫，擺脫靴子後腳還有知覺。要是再晚一點，說不定開春就只能送去醫(yī)院截肢了。

　　見到他堪稱兇惡的臉色，黎卡爾多曲了曲腳掌，可憐兮兮地說：「對不起啦?！?/div>

　　白小嶽拿起第二口大壺，沿著木桶邊緣小心注入。房間內(nèi)充滿流水的聲音，滾燙的蒸氣從水壺口氤氳升起。亞特蘭特斯少年縮著脖子，靠坐在窗邊的木箱雜物上，任憑擺佈。

　　白小嶽一隻手的指尖浸在桶裡，另一手熱水倒倒停停，一次只進一點；每當他覺得差不多了，才會再提壺往桶裡再加水，讓凍傷的兩腳逐步升溫。

　　「嶽，我問你喔。」見他的臉色緩和下來，黎卡爾多瞄了他一眼，小聲地問道：「因為是奇美拉就被拒婚，你不會覺得難受嗎？」

　　「你，被阿翟爾人，見面就砍。覺得難受嗎？」

　　發(fā)抖的少年捻起瀏海，低聲吐露：「其實會。」

　　白小嶽有些意外，斜睨黎卡爾多一眼，抖肩嗤笑。

　　「感情是，兩人的事；婚姻是，兩家的事?！顾雌鸫浇?，朝亞特蘭特斯人挑釁挑眉：「身為，競爭失敗者，我娶不到廖華，你應(yīng)該，心裡平衡。」

　　「才不是這樣?！估杩柖喽哙轮狸P(guān)，小聲反駁：「雖然很不甘心，但至少，要是你們能幸福的話，我也就很開心了。」

　　「也是。兩邊都，沒能娶到，實在太虧了。」

　　「……就說了不是這樣啦?！?/div>

　　水逐漸升溫，血色慢慢回到黎卡爾多臉上。少年兩邊的顴骨泛起不自然的潮紅，琥珀色的眼裡盛滿異樣的情緒。白小嶽又測了一次水溫，覺得暫時先差不多了，欣然放下水壺。

　　他聳聳肩，朝黎卡爾多笑道：「長樂知足嘍?！?/div>

　　黎卡爾多扶著窗臺，危險地晃了一下。回溫的不適感讓他眼神渙散，對著白小嶽露出徬徨的表情。

　　「但是，我好害怕……」少年抖著嘴唇，顫顫巍巍地說：「人果然都是貪心的，有了好的，就想要更好。一個人時有一點吃的喝的就很開心了，但一起經(jīng)歷了這麼多之後，我已經(jīng)無法想像回到原本的日子該怎麼辦了?！?/div>

　　黎卡爾多伏下身子，抱緊自己的膝蓋，渾身難以遏止地發(fā)抖：「好冷喔，嶽。亞拉亞，好冷?！?/div>

　　儲物間迎來一陣漫長的安靜。白小嶽撥弄溫暖的水面，漣漣漪光倒影在麒麟眼中，半晌之後再度開口。

　　「據(jù)說嬰兒只要，沒有肌膚，接觸，就會死掉。成人一天，要七個擁抱，才能夠維護，基礎(chǔ)身心健康。」

　　室內(nèi)被陰鬱與消極籠罩，如窗外雲(yún)幕重壓的天氣。黎卡爾多將自己縮成一團，瑟瑟發(fā)抖。

　　「好冷?！箒喬靥m特斯少年夢幻地呢喃。

　　白小嶽從角落搬來他們睡覺的棉被，用力塞進窗臺，盡可能堵住木牆間的縫隙，好讓這狹小的儲物間保持溫暖。

　　這裡的房子和北門關(guān)不同。明明是冬天會下雪的地域，縫隙間竟然沒有做防寒密閉。有壁爐取暖的溫暖籠罩的一樓還好，他和黎卡爾多待的儲藏室，溫差劇烈還不停漏風。不論白天夜晚，寒風從縫隙颼颼灌入，實在讓白小嶽很不習慣。

　　要是能在這待久一點，還真想幫寥華重新修繕。只可惜，不久之後，他就要離開了。

　　「這就是拋棄，家園的代價。你早該明白的，黎奧?！?/div>

　　少年瑟縮了一下：「是的……」

　　「不，你不明白。你，沒聽懂，這代表什麼。」

　　白小嶽撫過窗臺，拋下慘澹沉重的雪景，走到黎卡爾多面前。他微微前傾，一手壓上黎卡爾多的身側(cè)，盯住對方的臉。

　　「佔據(jù)一方天地，需要代價；拋棄一方天地，也需要代價。凡事，都有代價。能支付代價，表示你，很富有。」

　　「富有……嗎？」

　　黎卡爾多從手臂下露出雙眼，琥珀色眼眸充滿困惑。

　　「體驗看看吧?！拱仔[退後一步，攤開雙手，輕聲邀約：「請，閉上眼睛?！?/div>

　　黎卡爾多照做，閉上了眼睛。

　　「現(xiàn)在，在腦內(nèi)回想，你離開方舟，的那一天?！?/div>

　　「仔細回想。那天，你穿著什麼，吃了什麼，早上，起來後，第一件事，做了什麼?！?/div>

　　「你，去了哪裡，路上，遇到了誰。你和他們，說了什麼話？你有沒有，和他們接觸？」

　　「你還記得，他們的觸感，同族的體溫嗎？」

　　黎卡爾多的眉頭緊皺，牙齒因緊咬而打顫。他仰著臉龐，有些緊張，原本健康的膚色，被缺乏日曬的漫長冬天染得白皙。蒼白的皮膚接近透明，能清晰地窺見下方因失溫收縮成細線的青色血管。

　　少年因寒冷不住顫抖，眉心承載著感傷與憂鬱，在陰沉的冬日下美麗又脆弱。

　　「現(xiàn)在，時間來到，你離開方舟，的那一刻。你，做了什麼？心裡，在想什麼？」

　　「我，我穿過走廊。」過於深刻的回想之中，黎卡爾多忍不住輕聲訴說起來：「堂弟一路追著我來到門口，但是我絕不回頭，絕對不會回頭……我將他拋在身後，關(guān)掉安全系統(tǒng)，用身分強行打開了艙門。那是我最後一次使用『三劍』的權(quán)力?！?/div>

　　引導的節(jié)奏忽然被打斷，白小嶽並未感到不悅，背起雙手靜靜地聽著。

　　「交換艙一片漆黑。艙門關(guān)上之後，堂弟叫我的聲音就被隔絕在方舟內(nèi)，再也聽不見了。」

　　「我一個人穿過交換艙的走道，拉開閘門──閘門好重，真的好重，一個人拉了好久，久到我覺得還沒有人來阻止我實在不可思議。」

　　「閘門打開，門後面就是真正的外界了。我踏出甲板，生平第一次看見了隔絕方舟的次元壁，一片混沌。我不知道跳進去會發(fā)生什麼事，會不會真的進到亞拉亞，還是被傳進異次元，還是會卡進虛空的狹縫中死去……」

　　少年的語速越來越快，柔和的五官帶上毅然的決絕。

　　「但是我不害怕，我太生氣了，生氣到感覺不到恐懼。我已經(jīng)對母親的墓碑立誓，就算是死也不會回頭。所以我憑著直覺──只是憑直覺就跳了。往充滿虛空能量的屏障跳了進去。那是我最後一次使用拉納洛的血脈之力?！?/div>

　　「這時候，你明白自己，將失去什麼嗎？」白小嶽緩聲問道。

　　「可能，邏輯上知道，但是實際上還沒有真正明白?！箒喬靥m特斯少年頓了一下：「我那個時候，因為太生氣了，其實都沒有想過太多。」

　　「那要是，你當時，就知道，現(xiàn)在會這樣。」白小嶽一字一字地問：「你，還是會，跳下去嗎？」

　　黎卡爾多咬緊牙齒，慢慢擠出：「會?！?/div>

　　少年再度陷入沉默。白小嶽於是問道：「之後呢？現(xiàn)在你，跳下方舟了?？匆娏耸颤N？」

　　「……海?！?/div>

　　黎卡爾多忽然舒展臉龐，清秀的面容像是星辰般點亮。

　　「我在空中……我正在墜落。有一片好大，好大的海。」

　　「那之後，發(fā)生了，什麼事？」

　　亞特蘭特斯人抱住手臂，上下齒磕出了響亮地碰撞聲，渾身打顫。

　　「好冷，好寂寞，一個人好可怕。海水刺得我身體好痛。憤怒全部都退了，我冷靜下來，漸漸覺得自己要死了?！?/div>

　　「那麼你，做出這個決定，現(xiàn)在後悔了嗎？」

　　黎卡爾多倏地睜開眼睛。

　　「不，不後悔。你知道嗎？海好大，好深，但是和眺望宇宙的時候不同。宇宙中只有令人窒息的寂靜，無邊的黑暗，即使有繁星閃爍，那些微的明亮轉(zhuǎn)瞬即逝，虛幻得抓不住。飄浮在海裡的時候，晨曦從地平線升起的時候，金色的光芒會從很遠的地方一下子衝過來，幾乎把我的眼睛刺瞎，就好像珍珠和藍寶石數(shù)也數(shù)不盡地鋪開！雖然什麼活物都感受不到...…但是浪濤的轟鳴聲，下大雷雨的時候，被海浪拋得翻起來，嘩──的一下！」

　　亞特蘭特斯少年雙手高舉，忽然間發(fā)現(xiàn)自己太過激動，趕忙縮回桶內(nèi)，靦腆地露出不露齒的笑容。

　　「只要看著亞拉亞的景色，就一點也不後悔。最後讓我遇到了你們，從這點來說，我甚至還有點感激這份力量?！?/div>

　　白小嶽沒有說話。

　　「對不起……從嶽的立場看來，大概會希望方舟從來沒有來過吧。說這種話對你們應(yīng)該是很失禮的?！?/div>

　　「我不知道，也不這麼覺得。我生來，世界就這樣。」白小嶽聳肩：「當下是，不可改變的，黎卡爾多。」

　　黎卡爾多放下雙手，交疊後擱在腿上，低垂著眼眸挪開了視線。

　　「真希望……能三人一直這樣下去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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