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徐徐,帶起紫華飄搖,商雪婷站在通過花園的石階上,被花瓣揪出蹤跡的旋轉就繞在女孩的身邊,她穿著花雨點綴得薄紗,在蔚藍蒼穹下渲染出懷念的舞,藉著思情的舊景,風兒打開乘裝往昔的罐,杓起一匙回憶的香料,撒在盛滿情感的杯中,在商雪婷的胸口,釀出洶湧如瀾。
曾經的種種,就像潮與汐拍打出的泡沫,畫面鮮明又轉瞬消逝,商雪婷走下石階,向著花樹的方向走去。
花樹下,她好像看到了早就已經逝世的祖公,與年幼的自己正在說話。
「她盛開的時候,很漂亮吧?」祖公扶著拐杖,用手指向花樹,和藹地說道:「雪婷啊,說說妳的感想。」
「……」歲數尚未突破個位數的商雪婷,用她稚嫩的眼睛盯著盛開的花樹,焦點放在了那腐朽在泥濘中的凋零,表達出她略為嫌惡的表情:「有點髒。」
祖公輕輕地敲了商雪婷的頭,再簡短的斥責道:「大好美景在前,怎麼說這種話呢?」
「但真的很髒嘛!」倔強的反駁後,商雪婷又收到一份警告的怪罪眼神,但她仍是小聲的辯白著:「難道就因為她很漂亮,就該忽視骯髒的部分嗎?」
祖公不可置否的點了點頭,又問道:「那麼雪婷啊,妳想怎麼處理?」
「去把她掃乾淨怎麼樣呢?」商雪婷的腦袋轉得很快,當即提出解決的意見:「將骯髒都去掉,留下美麗的部分,如何呢?」
「現在所留下的美麗,到最後仍舊會凋謝成骯髒的一分子。」祖公搖了搖頭,告誡著低頭不語的商雪婷:「花海終究會枯萎的,當歲月流轉,曾經的華美也會成為衰亡的一部分,成為映照現在的泥土。」
商雪婷被這番言論打擊,她沉默了好久,才又繼續說道:「我知道祖公的意思,可是,難道就因為總有一天會凋謝,所以就不掃了嗎?」
「掃還是要掃,但妳不用這麼介意,會有下人去清乾淨的。」祖公微微一笑,指著更高的遠方,朝著那片天際說道:「只是妳要知道,除了清理之外,還要學會抬頭。」
「……抬頭啊?」
翹首盼望,過往的夢幻泡影消散無蹤,蒼穹下,為剩一片繁花似錦。
商雪婷收起那些多愁善感,她伸手過去摘了一朵紫花放入口袋,接著就調轉前進的方向,邁步朝校場前去。
商雪婷路過這裡,並不是為了賞花和回顧。
她是來找妹妹的。
雪尋去哪兒了呢?
好像是去射箭了?
走入校場的大門,練習用的弓具與箭矢已經被取出,放置在一旁,草紮的靶牆上釘著三五枝長箭,那個巴掌大的虎靶,依舊完好如初,就跟新的一樣。
左右張望,不見商雪尋的身影,商雪婷拿起妹妹的長弓墊在手心,在弦上彈了兩聲,那聲音清澈乾淨,沒有半點混濁,聽得她心曠神怡,也許是她的錯覺,商雪婷總覺得這弓上,還有著妹妹的殘留的體溫,她又取箭張弓,瞄向那個『虎』字,握著雪尋得物品,感覺自己回到了從前。
那時她牽著雪尋的手,和她開啟同一張弓,兩人的臉頰貼在一起,混揉著彼此的體溫,恍惚之間,她好像聽到了妹妹撒嬌的聲音。
「我最喜歡姊姊了!」
記憶深處的聲音還迴盪在耳中,商雪婷放開緊繃的弦,鬆手擺尾如龍,飛馳著箭矢沒有受到任何殘力的干擾,擊中了她想要的目標,雪婷一箭射出,仍是意猶未竟,抓起箭矢接連再射,連續三箭,都釘在『虎』字頂端的點上。
雖然有些沉浸在過往,但商雪婷還是有注意分寸,三枝箭都略略的偏開一些,沒有讓箭使追尾碰撞,造成連尾箭的結果。
這些箭矢畢竟是雪尋的東西,擅自弄壞就不妥了。
連環三箭過後,商雪婷悵然若失的放下了弓,將它擺放整齊。
記憶的觸感在怎麼強烈,也無法改變姊妹許久未曾擁抱的事實。
思念的殘溫變得有些燙,在她的臉頰烙下一個明顯的燒傷,逃避似的迴過身,商雪婷隱約見到門外有人。
那個人影一閃而過,只留下半點殘留的背影,那許久未剪,已經長到過腰,卻也根本沒在整理的亂髮甩的到處亂搖,雜亂的腳步聲,就像是逃跑一樣。
跟著消逝的蹤跡走出門,商雪婷沒有找到妹妹的臉,毫無頭緒的她,閉著嘴巴開始漫無目地的到處遊蕩,可能是在期待一個偶然,能見到雪尋的面龐。
在諾大的宅院到處走,商雪婷沒找到妹妹的蹤影,卻瞧見了來家裡串門的筱孝晴。
筱孝晴瞧見商雪婷向她走來,主動的打起了招呼:「雪婷,早啊。」
「早安啊,阿孝。」商雪婷禮貌的回禮過後,稍微停了一會兒,就向這位舊友問起了妹妹的下落:「妳有見到我妹妹嗎?」
「不知道哎?會不會去跑步了?」筱孝晴歪著頭想了又想,然後給出了商雪婷並不想得到的答案:「她閒著沒事就會去繞繞,不是嗎?」
得不到滿意的答案,商雪婷拜別筱孝晴走出家門,她站在寬廣的街道上四處張望,瞧不見雪尋的影子。
如果她出門跑步,短時間應該是不會回來的。
認清這一點的商雪婷,又折返回校場,打算將自己射出的箭矢收拾乾淨。
穿過花園來到射箭的地方,還未靠近,就可以聽見弓矢疾射的聲音,商雪婷放輕步伐,在門外將目光向校場內探,她看見妹妹取了更多的箭矢,並在虎靶旁,又安放了新的靶紙。
雪尋才剛射完所有的箭矢,當即就走上前,取回箭矢,繼續新的一輪拉弓放箭,箭桶空了又滿,滿了又空,商雪尋就像是著魔了一樣,一輪又一輪的射著。
看見這一幕,商雪婷沒有出聲,也沒有上前,她退出校場,默默地走回了房間。
好奇怪,腦袋亂糟糟的。
回到房間的商雪婷坐在床上,她從口袋中取出今早摘下的花朵,在掌中把玩,總覺得自己的心裡,有種奇怪的感覺在作祟,擾的她心神不寧。
抬頭望去,姊妹相處的過去歷歷在目,早就該孰悉的房間,卻在此刻突然的變的陌生了起來。
本來是雙人房的地方,現在只剩商雪婷的生活痕跡,以前放著兩人制服的衣櫃,現在只剩她的私人服裝,家族清理了雪尋用過的書櫃與書桌,那是為了空出更多的空間,能為她換上新的器具和用品。
商雪尋的寢具也不見蹤跡,她曾經居住過的跡象,也像是從不存在一樣。
不知不覺間,一切都變了,只有在回憶的時候才能發現,彼此之間的距離已經天差地遠。
察覺自己已經回不到往昔,這就是成長吧?
商雪尋走出房門,頭重腳輕的感覺,讓她心臟猛跳,那顆運輸血液的核心,高高躍起,又重重落下,用著加速的頻率,衝撞著她的胸膛。
商雪婷的門沒鎖,她轉開了妹妹的房門,擅自走了進去,進門後,也沒忘記把門上鎖關好。
妹妹正在睡覺,可能是有些累了。
湊上前,思緒變的更為紊亂,看著商雪尋的睡臉,雪婷的意識在飛快的旋轉下,模糊成一片殘影。
氣味,觸感,溫度。
說不上來有什麼不同,商雪婷卻仍覺得與過往有著許多差異。
這算是凋謝,還是盛開呢?
商雪尋再度起床時,商雪婷已經離開了。
就是在她的床頭,還擺著一朵被染紅的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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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一點話:
嗯哼,可能還有一個阿孝視角,誰知道呢?就先這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