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陽高照在面臨學期尾聲的蒼遠,滾燙的白光掃蕩了所有的雲朵,讓蔚藍的天空被太陽完全霸佔,酷熱的暑氣穿過蒼葉茂盛的樹叢,用零落的樹影印出夏日的孔洞,期末考已經結束的現在,平日那些為課程流竄在校園的人潮,已經逐漸退去,那愈來愈灼熱的風,也將那些人群踏在街道上的喧囂,將他們吹得更加鬆散。
期末的這段期間,是蒼遠留給學生與教師,做學期收尾的最後時光,可問題是,到了這個時節,該交的報告都上繳了,該考的考試,也都已經考完,沒有對於成績的牽掛與負擔,出席率自然會大幅下降,學期的最後一天,教室中更是杳無人煙。
願意在現在出席的,除了衷於學習與上進的人,就是責任心與習慣作祟,懷道揚應該算是後者,學期成績已經塵埃落定的現在,他其實很想躺在家中睡覺,但是他還是頂著不情願的心情,來出席最後一堂課程。
對於懷道揚而言,完整地完成一整個學期的課程,是他的義務。
抱著這樣的想法,懷道揚提著早餐走入空曠的教室,剛進門第一眼看到的,是一團靜謐的白影。
身材嬌小的她坐在窗邊的座位上,她撐著頭望著窗外,好像在想事情,柔軟的白髮垂落在桌面,壓出許多輕巧的圓弧,蒼遠以漆黑為主調的制服,映襯著她滿身的白,穿著靴子的腿垂在長群下面,鞋尖離地板還有一小段距離,就那樣懸在空中。
微瞇的眼眶,包裹一片著粼光氾濫的海洋,那平靜的蔚藍凝望著未知的遠方,她的目光,就在那搖擺的波濤間翻滾,還沒有察覺到懷道揚的存在與到來。
坎貝爾請假的天數,並沒有說長到讓人緬懷,但消失的時間也並不算短,懷道揚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看到這個女孩了。
這個男孩對她瞞有印象的,綜觀整個文史科二年級,成績比他還爛的人,真的屈指可數,而有心向上,成績卻還是不見起色的人,就只有坎貝爾了。
不遲到,不曠課,不請假,不睡覺,筆記抄寫的很詳細,但成績就是很差,這是在她消失之前,懷道揚對她的印象。
想來也奇怪,明明是個很認真的人,成績怎麼就毫無起色呢?也許是花太多時間在跑社團的緣故?但也不至於墊底吧?
上天在剝奪她的顏色的同時,似乎也挖走了她的讀書的才能,她的成績,就像是她紛飛的白髮,塗不出精彩的鮮豔,考試成績就像是病入膏肓一般,虛弱而不見好轉。
在剛入學的時候,懷道揚經常見到坎貝爾向同學借筆記,而她收到的回覆,無一例外都是『我也沒抄到』,時間久了,坎貝爾也不會再向他們詢問,有任何漏掉的地方,她都是直接去向老師詢問,可能就是這個緣故,讓她的筆記異常詳細。
那團正在陽光下發呆的白雪,雖然成績處於班級下游,卻是全班抄筆記抄的最詳細的那一位,連年級成績頗為優異的桑麗妮,都偶爾會向會向坎貝爾商借筆記來抄寫,和她稍有認識的懷道揚,自然也不在例外。
如果有坎貝爾沒抄到的筆記,那全班一定都沒有抄到,又或者,有抄也不會借給別人,向坎貝爾這種抄的詳細又樂於借人的同學,確實比較稀有,也許是因為這個原因,每次學科段考之前,排隊和坎貝爾借筆記的人都特別的多,要是她在期末考前請假,包刮自己在內,應該會有許多人感到困擾吧?
可能也沒多苦惱,沒有她供應的免費筆記,再找其他人抄寫,拼拼湊湊一下,還是能應付的。
有她在固然方便,但沒有她,好像也沒什麼不便。
「道揚?」被一個男子盯著臉瞧,就算坎貝爾正在恍神,也很難不察覺那品評的目光,她轉過身去,朝著這位同學露出一個淡淡淺笑:「早呀。」
四目相對,兩人的視線連成一線,懷道揚抓了抓頭髮,也向她回話:「早啊,坎貝爾。」
「你什麼時候來的?」坎貝爾撐著頭,向著不遠處的她問道。
「早就來啦,是妳自己在發呆而已。」停下心底評論的探討,收回持續已久的失禮凝望,懷道揚撕開早餐的包裝,嚼著夾有果醬的柔軟麵包,又灌了一口果汁,在嘴裡咬出模糊不清字句:「妳缺席好久了哎。」
「是呀,所以要稍微出席一下。」
坎貝爾的聲音輕飄飄的,像是浮在空中的雲煙,雖然有其形態,卻又虛浮在半空,虛幻的像是隨時會消散,懷道揚也沒多想,他吃完早餐,就翻出準備好的小說開始閱讀,坎貝爾也沒理他,她轉動眼中的那片海洋,去映照窗外的那片無垠的天際。
沉默的教室,很快就有心的人員進入,綁著長辮,一頭棕色長髮的桑麗妮,是第三位到訪教室的人。
「坎貝爾?早啊。」見到教室中的白影,桑麗妮略感意外,她的腦海中浮現一抹黑影,那是一名連續兩天都出現在宿舍門外,向她探詢某人下落的學姊,她斟酌了一會言詞,又繼續說道:「妳劍術社的學姊有找妳喔。」
「我見到她了。」坎貝爾依舊是用那個音量偏大,中氣不足的聲音,組成回應的字句,向同學道謝:「謝謝啦,桑麗妮。」
「嗯,不會啦。」桑麗妮坐到坎貝爾的旁邊,在桌上攤開那本《帆影下的落日,追陽王朝的崩解》,翻到一頁夾著書籤的地方,又向坎貝爾問道:「這麼久沒出現,是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沒什麼,就是……」坎貝爾在原因上停了幾秒,才歪著頭,輕巧地說道:「受傷了而已。」
聽到受傷兩字,桑麗妮停下讀書的動作,轉頭看著關心起坎貝爾:「還好嗎?」
坎貝爾擺著平靜的臉龐,用著那平淡到即將消逝的微笑,看著坐在一旁的同學回道:「還好啊。」
「嗯~這樣嗎?」收到這樣的回答,桑麗妮偏著頭,換了一個角度,看著坎貝爾有些不太對勁的笑臉,她也不多做思考,只是瞧了一會兒,就將視線聚焦回桌上的書本上,不去再去詢問更多的細節。
簡短的交談結束後,教室很快的就回歸安寧,兩個人在讀書,一個人在看天空,書頁翻動的聲音,恬淡的呼吸聲,以及微風撫過走廊的動靜,成為上課的鐘聲響起前的音符,直到這個教室中,第四位到訪者的到來,這一切才又開始有了其他的變化。
負責交導世界史的老師站在講臺上,掃視著僅有寥寥數人的空曠教室,男子挑了挑眉毛,感慨的說道:「人有點少呀。」
坎貝爾,懷道揚,還有桑麗妮,諾大的教室,現在只有三人到場,也難怪他會發出這種感嘆。
「那就不等其他人啦,我期初就說過了,這次實地考察的機會,我只會在今天講,不想把握我也沒辦法,我還是希望大家能記住一件事情,雖然蒼遠供給給學生的資源很多,但自己不爭取,也就什麼都得不到。」
面對數量不多的學生,那位老師也沒打算繼續等待,立即開始了他的講解動作。
「這次實地考察,一共有三天的行程,主要是在珠帆聯盟的月峽港,參觀追陽王國時期遺留下的席雨要塞,還有雨王廟,有興趣的同學,請帶好護照和隨身行李,另外,雖然是用學校公費外出,但學校僅支付行程與食宿的費用,也請各位同學自行兌換貨幣,預防萬一。」
簡短的講解之後,老師又停了幾秒,才又對著臺下的三人問道:「同學們還有什麼問題嗎?」
幾個人互相看了一眼,皆沒有要發表意見的意思。
「那想報名的同學,等等到辦公室找我填寫表單,其餘人員,可以下課收工啦。」
說罷,作為老師的他,也沒有多待的意思,立即溜出了教室,消失的無影無蹤。
等待已久的最後一堂課,就這樣迅速的結束了,三人面面相覷,隔了許久,桑麗妮才首先開口說道:「你們有要去嗎?到珠帆聯盟。」
「當然要去,用學校的錢出國哎?都進來蒼遠了,享受一下學校的福利,沒什麼不好的,對吧?」懷道揚收拾著背包,肯定的說道:「反正是公費支出,也不用花大錢。」
收到明確的答覆,桑麗妮將臉又轉向坎貝爾,也向她問道:「坎貝爾,妳呢?」
坎貝爾輕笑兩聲,也給出了同意的說詞:「走啊,為什麼不走?」
三人一拍即合,他們收拾好行李,準備到老師的報公室填寫報名的表單。
很快的,教室又變的空無一人,那盛夏的清風在排列整齊的桌子上跳躍,牽著窗簾的尾端,在明亮的陽光下,轉出一圈又一圈的圓,為學期的結尾,跳出送別的舞蹈。
報名單的填寫很快就結束了,三個人加上一位導師,很快的就在聯絡器上建立好聯絡用的通訊群組,而出國的時間,就定在長假的中期,而桑麗妮看到那份標註的日期後,卻有些猶豫的皺起了眉頭。
她盯著手上的表單,顯得有些猶豫,目光在那份日期,與坎貝爾的臉上遊走,有些為難的說道:「坎貝爾,這個日期……」
「這個日期?」坎貝爾看了看那串數字,疑惑的問道:「有什麼不對嗎?」
「妳───」桑麗妮看著坎貝爾無所謂的表情欲言又止,並遲疑的問道:「妳不記得了嗎?我家才剛收到妳們寄來的邀請函。」
「……」在桑麗妮的旁敲側擊下,坎貝爾的表情變得僵硬,她深深的吸了一口,又輕輕的將那沉淤的氣息放下,露出一個看似輕盈的微笑:「沒關係啦,這是出國學習哎,又不是什麼不當的理由。」
「也是。」看她這樣說,桑麗妮也笑了笑,低下頭繼續填寫報名表。
繳交完報名表單,又詳閱了注意事項與行程規劃,取得了必須攜帶物品清單之後,他們就和老師告別,走出了辦公室。
雖然時間尚早,三人卻也都沒有其他多餘的課程要前往,而距離午餐的時間,也還為時尚早,懷道揚首先坐不住,早早的就和兩位女同學道別後離開了,而桑麗妮和坎貝爾,則是在安靜的校園中閒晃。
「坎貝爾,妳接下來要去哪?」繞著文史教學樓內走了兩圈,桑麗妮首先開口向坎貝爾搭話道:「妳晚上還要去練習對吧。」
「沒有啊,暫時不去了。」
跟在桑麗妮旁邊的坎貝爾,很肯定的否定了她的說法,直到這時,桑麗妮才發現到,坎貝爾今天微妙的不同,其中一個,就是現在的她,並沒有配掛她經常帶在身邊長劍。
「嘛,這樣啊。」轉著褐色的眼珠,思索著後續的話題,桑麗妮花了幾秒進行摸索,很快的就挑選好一個去處:「那現在呢?要不要去圖書館坐坐?」
淺淺的笑了兩聲,坎貝爾答應了這個提議:「也行啊。」
停下在教學樓閒晃的動作,她們很快的就來到圖書館所在的位置,走入那棟寬廣的建築,涼爽的空氣就從打開的大門竄出,輕巧的走過她們面龐,調節溫度的法陣將暑氣的炎熱徹底驅趕,換上魔力製造的冰涼。
安寧又舒適,這裡確實是讀書的好地方,也是個休息的好選擇。
期末到了,蒼遠的學生也各自回鄉,那些難尋的座位,現在都空曠著椅墊,等著來客入座,坎貝爾選好一個位置,打算放置行李,桑麗妮卻拉著她的衣角,阻止了她的行為,小聲的在她耳邊說道:「坎貝爾,這邊。」
桑麗妮拉著坎貝爾,將她帶到圖書館的上層,她熟練地打開了一間閱覽室的木門,將坎貝爾推了進去,這間小房間裡,有一個設置著檯燈的書桌,另外還有幾張供人休息的沙發.而在房間的中央,還擺著一張不算太大的方桌,配上圖書館涼爽的空調,組建成一個舒適的休息空間。
看著這種美妙的休息場所,坎貝爾將隨身物品放置在座位上,不可思議的說道:「居然還有這種地方?」
「只要好好申請,我們文史科的人要拿到閱覽室的使用權,其實不難啊。」桑麗妮用手指轉著那小小的鑰匙,也將自己的行李放置在座位上,輕笑著說道:「是妳太熱衷社團了啦,都沒在關注我們本科的福利。」
「是喔?」坎貝爾看著這個還算舒適的空間,不經如此說道:「我也去申請一間好了。」
桑麗妮頓了一會兒,她取出一本名叫《追月信仰.懺月同盟風俗調查》的書翻閱起來,將表情藏在書本的後面,低聲的回應道:「何必這麼麻煩?跟我共用不就好了。」
「也行吧。」都已經期末了,現在也不知道該上哪裡申請,向這樣的小房間,坎貝爾也不是非要一個不可,她很快的就打消這個念頭,轉而推開閱覽室的房門,並向著桑麗妮說道:「我去拿書過來,等等回來啊。」
坎貝爾的動作很快,她很快的就取了一本《冬都征討錄》回到這個房間,開始沉浸在被用文字編纂的歷史長河之中。
在她陶醉於閱讀的時候,桑麗妮則悄悄的放下書本,她看了一眼正在專心閱讀的坎貝爾,確定她短時間不會再出去後,就站了起來,安靜的走到閱覽的房門前,用手指點在門把上面,啟動了門鎖上的陣法,將門鎖了起來。
兩人在閱覽室待了很久,在斗室中共處的兩人,安靜的品味著各自的書籍,在歷史曾經的光芒下探索,忘卻了身邊飛縱的時間流轉,甚至沒有去吃午餐。
坎貝爾對著書本,支付著她存留的精神,去吸納與理解那些乘載著往日光輝的文字,她的集中力,很快的就消耗殆盡,躺在沙發上睡了過去,當她起床的時候,已經是傍晚的時間了,拿在桑麗妮手上的書,則換成一本名叫《血色山河.絨翔建國考究》的書籍。
圖書館雖然是全天開放,但天色已晚,兩人也不打算在閱覽室直接下榻,坎貝爾與桑麗妮道別後,就回到了自己居住的場所,在她的住家門前,有一個黑色的身影正站在門口等她,那個女子有著一頭黑色的長髮,身高比她高上一截,她靠在門的旁邊,似乎正在等她。
看到站在她家門口的那人,白髮少女的嘴唇微微張開,好像想說些什麼,卻又什麼都沒有說,那有些苦澀的表情,似乎蘊含著一份難以言喻的無奈。
「坎貝爾,回來啦?」那人看到坎貝爾的到來,立即朝著她打招呼,並快速的走到坎貝爾的身邊,詢問著各種問題:「怎麼這麼晚?我聽說妳今天沒有什麼課呀?」
坎貝爾心底的不情願,因盈滿而溢出,將她的臉塗抹成一團扭曲,她臉上的表情變換了好幾次,但很快的,那些表情就一掃而空,變成一抹清淡的微笑,她隱藏起心中的不悅,向著那人打招呼:「姊姊?妳怎麼在這?」
眼前這人,是她血脈相連的姊姊。
塔緹婭.蒂露妮溫。
「沒什麼,剛好經過附近,想說也該來看看妳。」塔緹婭墨色的眼睛,盯著身前的妹妹,柔和的對她說道:「課業還順利嗎?」
坎貝爾將眼睛偏開,按揉著逐漸縮緊的心口,簡單的做出回應:「還可以吧。」
「妳什麼時候回家?」塔緹婭看了一眼妹妹的居所,又看著坎貝爾有些排斥的臉,她邁開步伐,向妹妹靠了過去:「妳的生日也快到了。」
坎貝爾後退一步,與塔緹婭保持距離,她瞇著眼睛,儘量的讓自己,不要去瞪視眼前的姊姊,吐出的言詞,卻有難以掩蓋的銳利:「那是妳的生日啊,『學姊』。」
「也是妳的啊。」聽到這種說詞,塔緹婭的笑容消失無蹤,顯得有些失落:「我們不是雙胞胎嗎?」
塔緹婭話音剛落,坎貝爾心底一直隱藏的躁動,就衝破壓抑的阻礙,化作一聲咆嘯,迴盪在兩人之間。
「誰和妳是雙胞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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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一點話:
坎貝爾現在的精神狀態,非常的不穩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