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害怕啊?」
空氣中有酒精過飽和的味道,還有棉絮飛散過後格外騷人鼻頭的觸感。兩側搚著壓迫感一路衝上去的高樓遮擋住大半陽光,日正當中,這處暗巷卻絲毫沒有盛夏的氣息。粗糙乾裂的灰水泥地延伸到前方一扇鏽蝕鐵門,被木塊與磚頭堆砌成的小階梯墊在上頭,看似通往某個非人之境。
「這裡已經有點接近了哦,我夢裡的畫面。」謝尹德用指關節撫過鼻尖,腳尖試探性地點上第二階階梯,那塊軟木陷了下去,滲出一些深色液體。王芳在他身後噴出鼻息,尹德知道他也不喜歡這個地方。
「還缺了什麼?」王芳沉聲問道。
「一點點內臟碎塊,還有聲音吧,這裡太安靜了。」
「什麼聲音?」
謝尹德伸手放上鐵門,絞鍊輕晃著帶出一道門縫。他朝裏頭深吸一口氣,同時看看是否有血跡。
「孩子的哭聲......我的哭聲。」在他腦子裡迴盪了二十年的聲響,回憶起來總是跟第一天一樣新,而且帶著一樣的腥味。
一具支離破碎的厚重布偶裝倒在眼前,上頭的傷痕多為撕裂狀。那些裂口新舊不一,早些的邊緣已經泛黃、發黑,新一點的還有綿屑從中飄落。這是一間管線房,空間僅容一人展臂,沒什麼可以躲藏的地方。
換句話說,已經被牠給溜了。
「這具看起來還挺新鮮的。」王芳從後方踢來一腳,布偶裝癱軟的軀體隨之抖動。不論看起來有多舊、多破爛,這些布偶裝聞起來總是那麼新,那是能夠讓人微笑的味道──能夠讓孩子卸下心防的味道。
「帶回去吧,頭我拿。」尹德俯身拾起那顆大小是他頭兩倍大的球狀物。彈簧支架在裏頭震動,幾根黑色毛髮緩緩飄落。布偶的雙眸遍布刮痕,連倒映出他的身影都辦不到。
「老實講,你有沒有想過穿上這些東西?」
王芳照慣例地在打嘴砲,他抓著布偶的腳在地上拖行,絲毫不在意會毀壞潛在的有利證物。
「哪天我穿了,就是你該一槍打爆我腦袋的時候。」尹德沒什麼多想便回答出來。
「是啦,那也要我們被準許配槍才行。嘿,如果你在那之前就發作,你覺得我用什麼比較好?」
「憑你那身材拿什麼都行吧,只要記得給我把兇器處理掉。我不想你留著那玩意......當成紀念品還怎樣的。」
王芳發出卡通裡常見的魔王式笑聲,拉足了尾音一邊湊上尹德耳邊。「......不錯啊,你很懂我呢。」
「我懂的可多了。」謝尹德露出獰笑。王芳與他不同,總喜歡提醒大家他們是多麼「與眾不同」。這不能怪他,就像尹德擺脫不了那些夢境一樣,王芳也控制不了自己。他已經很努力了,至少在裝作正常人生活的份上。
兩人走出窄巷,視野瞬間只剩煞白。尹德舉起手中的布偶頭遮擋陽光,王芳則已經開始掃視過路行人。今天沒有員警出動,現場也沒有封鎖線,拎著殘缺連身布偶裝的兩人任憑視線在身上逗留,沒有人看到這副景象會多做聯想,更遑論察覺潛伏在生活圈內的惡意。
一切都是暗著來的。在城市的陰影之下,在社會的表層之下,在大家的肌骨與血肉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