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我說:
他的腳步沉重,如似溺水之人。
王河漢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回到班上,下午的課老師說了什麼全部聽不進去,每個人嘴巴開開合合,在他腦子裡卻是空白一片,低頭就是寫寫抄抄、抬頭就是盯著黑板發(fā)呆,腦中的意識分成兩種,他知道自己在幹嘛,卻也不知道自己在幹嘛,腦內不停嗡嗡作響,有許多聲音慢慢浮出,像是一個人在竊竊私語——
要像男生、該剪短髮,因為在自己太娘的臉蛋上留下傷疤,他該吃胖一點,他該多打籃球,他該去練筋肉、他該把皮膚曬黑,他該像大多數男生一樣用髒字問候友人,他甚至應該在穿著制服時不該乖乖扣好,要露出裡頭的吊嘎。
千萬個應該,就是得不到一句這不是你的錯。
他感覺到鼻子流下一條溫熱液體,手伸入書包要拿出剪刀時一頓,有股聲音發(fā)出噗嗤一聲,已經分不出是現(xiàn)實還是幻聽,那聲音說著——拿剪刀也未免太女孩子氣了。
王河漢拿起鉛筆盒裡的美工刀,喀喀喀地滑出來。
這聲音在班上一點也不突兀,甚至只在他的世界裡發(fā)出聲響。
堅韌的美工刀鋒閃過一絲鋒芒,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如果不乖乖照作會窒息、難以呼吸。
王河漢聽見有人代替自己尖叫,一瞬間腦袋空白成一片。
「王河漢住手!」
是誰先喊了名字,他認不出來。
「等等……」
微微弱弱的回覆,在一片吵雜中任何人都聽不見,他們只想聽自己說得話、他們只在意自己的視覺衝擊,其餘的東西全部拋開,即使是花盡力氣才說出來的話,也只是無力掙扎。
每個人都急著表現(xiàn)出自己的關心,像是慢了以後人生會少一件英勇事蹟。
王河漢看出去的世界在顫抖、他的手也在抖,仍持續(xù)拉著自己快接近肩膀的頭髮,用美工刀重重割下去,即使刀鋒割到皮膚、即使刀刃劃過臉頰,不痛就是不痛,已經麻痺了。
每個人都要他住手,卻沒有人出手制止,眼神多半覺得有趣,喝止的聲音如同戰(zhàn)鼓。
「王河漢!」
老師回來看見這畫面暴衝過來,但是搶在他之前,卻是另個人的身影。
「冷靜點?!?/div>
比起尖銳四起的叫聲,唯獨一道冷靜的聲音傳入耳裡。
王河漢半愣半晌抬起頭,他腦袋一陣發(fā)燙,像是扔進熱水中煮熟的雞蛋,無法思考、無法言語,看見元宗霖握住美工刀的手中流下鮮血,指頭一個無力,便被抽走了刀。
「阿宗!你幹嘛直接用握的??!」
周遭同學的聲音很快轉移,老師鐵青著臉,不知該罵元宗霖魯莽還是王河漢失控,引發(fā)事情的當事者依舊呆愣著,元宗霖忍痛將染血的美工刀遞給其他同學,看一眼王河漢、粗魯地將他強行拉起來。
「老師,我?guī)Ш訚h先去保健室,然後也順便自己包紮一下?!?/div>
「好……拜託你了,下課我再過去一趟,需要其他同學陪嗎?」
「不用,我們兩個去就好?!乖诹乜匆谎凵砼?,對方呆滯像個空殼,一側的頭髮嚴重長短不一,臉頰跟脖子皮膚還有美工刀劃過去的傷口,「我們去保健室吧?!?/div>
如以往平靜的口氣,元宗霖拉拉王河漢的手臂,對方感覺到一股力量在拉著便跟著走,然後停下,元宗霖抽幾張衛(wèi)生紙擦掉王河漢臉上的鼻血,這才在眾目睽睽之下離開教室。
兩人之間一片安靜,元宗霖不管他人目光,用沒受傷的左手緊緊牽住王河漢無力的右手到保健室,護士阿姨一見急忙問發(fā)生什麼事情,知道後趕緊打分機到輔導室,詢問有沒有諮商師在能過來協(xié)助,就開始一連串的擦藥、包紮動作。
王河漢坐在病床上一語不發(fā),他雙眼緊緊盯著元宗霖,對方阻止時握力太大,即使紗布再怎麼壓也血流不止。
「沒事啦?!?/div>
注意到王河漢的視線,元宗霖懶洋洋地說著。
「你這一定要去醫(yī)院縫了?!棺o士阿姨著急說著,「等等我連絡你家長,這一定得縫,你看紗布再怎麼壓都沒辦法止血,你家長電話幾號跟我說,這一定要趕快送醫(yī)院。」
「啊……好麻煩喔,我不能自己去嗎?」
「搭公車太慢了!」
「可是我爸媽趕來也要一個小時耶,而且我是騎腳踏車的,二十分鐘就到了?!?/div>
「你手受傷還騎腳踏車?不行!」
王河漢轉開視線,裝作不明白兩人鬥嘴是為了什麼。
元宗霖乖乖手掌朝上,那厚厚一層結實的紗布十分顯目,他坐到王河漢旁邊、撩起對方長短不一邊的頭髮,「阿姨,能幫他擦藥嗎?脖子跟臉有劃到。」
「哪邊?我看看。」
護士阿姨立刻拿著優(yōu)碘靠過來,剛剛元宗霖的情況比較嚴重,她優(yōu)先處理完後沒想到王河漢也傷到自己,心疼地看著眼前整個傻愣愣的孩子,即使才過不到四分鐘,護士阿姨也忍不住碎唸一句輔導老師怎麼還沒過來,結果唸完的下一秒,一名老師急忙推門進來,往這床方向前進。
「河漢同學?還好嗎?我是輔導處的老師,能幫你什麼忙?」
王河漢看著眼前的女老師,他試著捉回自我卻落空,當視線落到那層厚厚的紗布後終於轉不開,雙眼死死瞪著、身體漸漸僵硬,輔導老師注意到這點正想把人稍微引開時,元宗霖反而往前靠過去。
「你在看我的手嗎?」他不拐彎抹角地直問,嘴角笑笑的。
「對、對不、對不起……」王河漢虛弱的回應,能聽見腦海那瘋狂的笑聲在諷刺自己怎可能得到原諒。
「你當時有說『等等』對不對?」
王河漢原本要垂下的頭,聽見這句話又抬起。
「所以我過來了。」元宗霖自顧自回答著,將手抬至他面前,「你是在求救對不對?所以我過來了,你看,我的手掌心是朝上的,如果你需要幫忙都可以用力抓住,我一定會緊緊抓住不放,將你拉起來,就像這次一樣?!?/div>
「阿宗……」王河漢感覺有股情緒湧上來,很輕卻強烈,原本在腦中嘲笑的聲音低吼不可能,但元宗霖的笑容卻將一切抹煞,更是嗆得他吐出自殘已久的靈魂,有根線強行穿縫,停止靈魂繼續(xù)自我撕裂。
「我在。」元宗霖不輕不重地回應,此刻世界像只有他們存在,杜絕外界的紛紛擾擾。
或許是這溫暖來得太突然,王河漢的理智無法負荷,他回一笑後眼前一黑——
創(chuàng)作回應
遙か彼方
積壓已久的壓力終究還是爆發(fā)了
有時週遭的輿論是很可怕的,真的會逼人走上絕路
還好河漢的身邊還有阿宗
一句簡單的我在,讓河漢知道他還有求救的對象
不然早晚河漢會被逼到走向毀滅的道路…
有時週遭的輿論是很可怕的,真的會逼人走上絕路
還好河漢的身邊還有阿宗
一句簡單的我在,讓河漢知道他還有求救的對象
不然早晚河漢會被逼到走向毀滅的道路…
2017-06-30 08:42: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