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我說:
「王河漢!」
趴在桌上的青年微微動了動上半身,他抬起頭、一臉迷茫,隱約記得是有人叫醒自己,而不是從惡夢中醒來。
「放學了。」
王河漢總算捕捉到前方人的臉,他笑一笑,那張臉可說好看,可惜右眼下有三顆整齊排列的小小紅痣,替這張臉加了些邪氣,對方用手推推他,把人推離桌面後甩頭、搖手,「掰,明天見。」
「掰。」
王河漢伸懶腰,看見桌子上放著一把鑰匙,上頭貼著的標籤才剛重貼好,他對這支鑰匙並不陌生,整理好書包後離開教室,關門上鎖,將鑰匙拿到九年級導師辦公室的鑰匙櫃放,順便簽了歸還單。
「王河漢,你這樣不行啊,又是睡到放學才醒,都快大考了,你這樣容易影響同學啊。」
「我會注意……」他低聲說著,接過老師遞來的講義,確認是自己的名字後塞入書包裡,這才往外走去。
「可憐啊……」
不知道是哪位老師先嘆氣,身為王河漢班導的男人率先拉上辦公室的門,避免學生經過聽見老師們的聊天內容。
王河漢,九年二班的資優生,在父母逝世後由舅舅帶大,在他八年級時舅舅因為工作調派到國外去,由於他想把高中讀完再去,所以沒有在八年級時轉學,目前正獨自一人住。
因為王河漢從入學以來,甚至追溯到國小的表現都十分優異,認識的都相信他一定能照顧好自己,卻沒想到在八年級上學期快結束時,發生了一件重大事情。
強暴。
沒有人料到,王河漢去圖書館自習時,不過是上個廁所就被強暴了。
圖書管理員在快關館時發現有張桌子還放著書包跟講義,然後在廁所間找到昏迷不醒的王河漢,褲子不但被塞進垃圾桶裡,校服還被扯破,原本管理員以為是霸凌,卻是另樣嚴重性高的性侵事件。
沒人知道他遭遇什麼對待,王河漢也不記得,兇手更是沒抓到……唯一能確定的是創傷後壓力癥候群找上了他,即使成績仍維持一樣的水準,但是王河漢開始封閉自己,與同學保持一段距離,不親不近不聞不問,彷彿這樣才可以填補傷口,忘卻身體上的記憶。
這件事情他舅舅也知道,原本想回來處理,但是工作絆住腳,王河漢也不希望他回來,舅舅又氣又急,每天有空就傳Line,希望能扶持王河漢重新振作。
『河仔我今天去一家知名巧克力工廠談合作,他們的巧克力連我這大人都喜歡呢!雖然我知道你不愛甜的,但是寄回去的四盒分別是99、85、70跟60%,你可以拿去請朋友吃,看看他們有什麼反應,哈哈!』
王河漢靜靜聽完Line語音,回了一個好,隨著人潮擠上了公車,當他看過去位置都坐滿時慌了,調整背包擋住臀部,原本想找個角落站著,但先上車的人早已擠過去,王河漢發現只能站走道時,想下車等下一班的念頭盤據於腦中。
「河漢,這裡。」
在吵雜的聲音中,他聽見有人叫自己。
「最後面。」
王河漢看過去,公車最後排有班上同學,喊話的正是在教室搖醒他的元宗霖,他坐在靠走道的位置,一手握住扶手不讓人擠進來,另支手像是招魂一樣揮晃,熱情呼喚著,「你的腳不是還沒好?過來坐著。」
他先是疑惑看自己沒事的腳,猜對方是故意說給想擠過去坐的人聽,王河漢感覺有幾個視線往自己掃來,身體瞬間緊繃,趕緊往元宗霖的方向鑽過去,屁股坐下椅子後才鬆口氣。
「謝謝。」
他的聲音隱約顫抖,元宗霖一笑,手指著自己的臉,「緊張什麼?臉上都是汗。」
「喔……」王河漢一聽往口袋摸,抽出面紙將冷汗擦盡,他看回元宗霖時對方已經低頭滑手機,猶如兩人互不相認。
屁股挪動點位置,拉開一段距離。
他靠著窗戶看外面發呆,在一處路口時公車緊急剎車,王河漢腦海中出現一聲巨大撞擊,他嚇得心神不寧、心臟激烈收放,直接按了下車鈴後站起,元宗霖一愣拿下耳機看著他,但沒有開口阻止人下車。
急急忙忙的,身後像是被野獸追趕。
公車再次開啟,急忙逃出來的青年像是剛經歷一場惡夢,他臉色發白猛喘著氣,眼神呆滯地看回已開走的公車。
如果當時,我有跑就好了。
耳鳴代替著蟬聲,在他的腦海裡瘋狂叫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