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 天縱奇才
比莉轉著扳指，這是她在威廉親王屍身附近發現的。威廉親王死後，亞瑟王的軍隊就來了，比莉不能久留，遁進樹林，躍上加百列的龍，與眾巫師飛去。
她站在窗前，轉著扳指，仔細回想奪冠會的一切。
「人醒了嗎？」比莉頭也不回的問。
法蘭克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她身後，「還沒，正昏睡著。」
比莉：「萊納斯有查出什麼嗎？」回頭看他。
法蘭克：「沒有，他身上的傷萊納斯全醫好了，卻不知道為什麼，一回來就昏睡不醒，那龍守在他身前，除了萊納斯看他的傷勢，沒人敢靠近。」
比莉：「要萊納斯繼續觀察他，不可鬆懈。」
要是平常，法蘭克一定會譏諷：「萊納斯又不是妳的手下。」
但他們劫後餘生，皆神經緊繃，這話法蘭克現在說不出口。
法蘭克：「妳要去哪？」
比莉：「尋謐谷。」
法蘭克：「精靈的住所？妳去那裡幹嘛？精靈一族這次也慘遭迫害，死得差不多了，亞瑟王多半要趕盡殺絕，現在尋謐谷和我們這裡一樣，都是險境，妳才剛從鬼門關回來，現在又急著往另一個火窟跳？」
比莉：「威廉親王死前有事情託付於我，我一定得去一趟尋謐谷。」
法蘭克：「威廉親王???比莉，妳不會仍相信那傢伙？這次屠殺巫師一族可是亞瑟王的命令，他???」
「他不知情，」比莉眼神堅定，「鳳凰是什麼人你不清楚？要是連我們都不信他，還有誰信他？」
法蘭克見她氣勢凌厲，語調森然，不便再辯，「???要去也不是這時候去???」
「這時候不去就來不及了。」黛安娜公主的女兒被藏在尋謐谷，要是不趕快救出來她可能會有性命之憂。
兩人正待再說，地縛靈閃身進來，「加百列醒了！」
***
「覺得怎麼樣？」比莉柔聲問。
那龍還守在加百列床前，除了萊納斯為了查看他的情形靠近，其他人只敢遠遠的站在後方，比莉倒是一點也不怕龍，坐在床邊看加百列。
加百列剛醒，仍有些昏沉，似醒非醒的盯著比莉，眼神迷濛，看著又要睡過去了。
萊納斯：「他暫且沒事，麻煩事還在後面。」
比莉摸了摸加百列的頭髮，輕聲說：「好睡，加百列。」與眾巫師出去。
***
這次的屠殺折損了巫師一族大半人力，青壯的巫師全死光了，只剩些不問世事、退居幕後的老巫師。
為首的三位長老巫師坐在上座，六侍站在廳前受審。
亨索倫：「這次的事情???你們能活著回來，真是萬幸。不枉平時諸多訓練。」瞇起眼睛，逐一掃視眾人，最後停在伊奈茲臉上，「妳有預知能力，這麼大的事就沒預見？」
伊奈茲冷汗直流，「為了不事先知道比賽結果，奪冠會我向來不預知，眾所皆知。」
「妳愛拿著預見的事到處講，這點也是眾所皆知。」亨索倫慢條斯理，「怎麼該預知的時候不預知，妳的能力都用在平日耍嘴皮子上了嗎？」
亨索倫不慍不怒，但語調讓人不寒而慄，毛骨悚然。伊奈茲更是嚇的全無血色，背上浸滿冷汗。
亨索倫：「妳本可挽救族中多少人的性命，該當何罪？妳死，一條命也抵不過此次族中損失。」
「的確，」比莉忽說：「就算現在判了伊奈茲死罪，既無法挽回族人性命，也不能改變我族現今劣勢，那麼，長老何必咬著伊奈茲不放？」
「噢？」亨索倫將目光從伊奈茲身上移到比莉身上，「依妳之見，現在該怎麼辦？」
比莉：「王無端屠殺巫師一族，這筆帳自然是要算的。但此次不僅巫師一族遭迫害，不少家族也是。我認為，應該先把事情釐清，他們只敢挑奪冠會這時下手，全因這時我們的法力會被暫時消除，現在法力回來了，我們要反客為主，哼，」她語調一轉，漸趨陰冷，咧嘴一笑，「要讓他們後悔，沒將巫師趕盡殺絕。」
奧黛特：「反客為主？」
這些退居幕後的長老巫師不問世事已久，一時之間遇上這麼大的事都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皆無法拿定主意。
比莉：「正是。我們是巫師，他們是人類，主導權本來就在我們手裡，他們畏懼我們的力量。我們得先查明，王為什麼要滅巫師一族？他的目的是什麼？」
奧黛特：「妳要用法力逼供王？」
比莉：「用不著這麼麻煩，這個答案或許不用問本人也能知道。我想，在座的各位，或許就知道答案。」
「我們知道答案？」克洛菲斯聞言，瞪大眼睛，「我們多久沒出去了，連王的面也沒見過，知道什麼？」
比莉：「各位無須妄自菲薄，不用出去也能知道一切。巫師一族素來與王沒有交集，他忌憚我們，我們對他的天下也沒興趣，兩不相交，相安無事最好，他今日何必這樣？他不會想統治巫師世界，他也治不了，過了奪冠會，反而要忌憚巫師一族回來尋仇。若我猜得沒錯，他有想要的東西，這東西不是在巫師一族手裡，就是巫師一族擋在他身前，他要趁著我們法力暫失這段時間，將那東西弄到手，等我們重整要尋仇時，他已東西在手，有恃無恐。」
「王想要的東西???」克洛菲斯狐疑，看一眼身旁亨索倫，「該不會是???」
比莉：「什麼能讓擁有一切的王動心？我看，無非是聖泉。」
此言一出，眾人譁然。
地縛靈大驚：「王為了奪聖泉，策劃這一場屠殺？」
比莉：「這只是我的猜想，畢竟王什麼沒有？而我們又有什麼？無非是因為，當今聖泉是由巫師一族守護，他想得到，就須經過我們這一關。」
地縛靈大怒：「哼！虧他貴為王，行徑跟強取豪奪的流氓有什麼分別？他要是好好求我，或許還有商量的餘地，但他招呼都不打，就這麼殺過來，別說分他一滴，就是他要看一眼我也不讓他看！」
奧黛特：「王這麼大費周章只是為了聖泉???怎麼不說出來???或許，有轉圜的餘地???何必這樣痛下殺手???」
比莉：「恐怕事情沒有那麼簡單。」說著將手中一直轉動的扳指拿下，用法力讓它浮在空中，呈在眾人眼前。
傑德見了扳指，覺得有些熟悉，他曾經畫過這玩意兒。
法蘭克：「從剛才我就想問了，妳手裡一直轉的這東西是什麼？」
比莉：「這是東方弓手戴在拇指上的指環。我們陸上的弓手多是以食指、中指、無名指同時勾弦，不會戴這種扳指，多是戴皮手套，最令人印象深刻的便是威廉親王，他擅弓術，總是戴著手套。」念及亡友，比莉心下一酸，頓了一下，又說：「而東方弓手射箭，僅以拇指扣弦，食指和中指壓住拇指，由於力量直接作用在拇指上，為了防止急速回抽的弓弦擦傷手指，必須在拇指上戴上扳指。也就是這玩意兒。」
法蘭克狐疑：「妳哪來這東西？等等，妳從哪知道這麼多的？」
比莉讓那扳指落回手中，在指間輕輕拈著，「這玩意兒是我在威廉親王的屍身附近發現的，但這可不是他的東西，我拿著他的手試過，這指環對他來說太大了。代表他死前遇見的軍隊，裡面參雜著來自東方的弓手。」對法蘭克說：「射箭的事都是威廉親王跟我說的，你也知道他多愛射箭。」
憶起當時
威廉親王正對著箭靶拉弓，連射幾箭都正中靶心。正當他又要射出下一箭時，這一箭力道卻與剛才幾箭截然不同，渾勁剛猛，力道雖猛，卻失了準頭，威廉親王似是沒瞄準靶心，卻是硬生生將箭靶射翻了。
「不想練也用不著找這種方式偷懶。」比莉站在威廉親王身後看他練箭。
威廉親王回頭，衝她笑了笑，比莉卻看見他的指間有血。
比莉：「你流血了。」
「我剛才在嘗試新的箭術，」威廉親王收弓，「昨日在書上看到的，這是東方人的射箭方式，有別以往我們的三指式，他們是以拇指拉弓，所以拇指極有可能被弓擦傷，」舉起流血的拇指，「就像這樣。」
比莉：「你需要新手套，至少得包覆五隻指頭的那種。」
威廉親王笑：「我需要另一種東西，是種指環，戴在拇指上。」
比莉：「東方弓手都戴這玩意兒？」
威廉親王：「臂力大的才需要。」
比莉：「為什麼學新的拉弓方式？本來的不夠用？」
威廉親王：「學無止境嘛！在書上看到新招，總想試試看，好比妳在古書上看到新的咒術，不會想學嗎？」
比莉搖頭，「我倒是常在想，練到何時才是盡頭。」
威廉親王見狀，想岔開話題，便說：「妳看，由於僅用拇指扣弦，食指和中指壓住拇指，」威廉親王邊說邊用手比給比莉看，「從內側看好像一隻鳳眼，所以又叫「鳳眼式」。」
比莉：「???你不會是因為這名???」
威廉親王：「是啊！都叫鳳眼了，鳳凰能不學嗎？」說著嘻嘻一笑。
比莉看著他流血的拇指，「要練得找個東西戴著。」
威廉親王：「我已令人去做了，剛才只是忽然想試試看而已。」
比莉：「書上有圖吧？你將那書拿來，我拿給傑德，他依圖就能畫出個指環給你。」
威廉親王眼睛一亮，興奮的跑回房裡拿書。
那時威廉親王才十四歲，還沒奪得鐵冠，還不是武神，還沒成為銀鍊聖手，愛武成癡的性子卻已表露無遺。之後威廉親王不拿刀改拿鎖鍊，比莉再也沒和他聊過扳指的話題。她甚至不知道威廉親王是否有練成來自東方的拉弓式，當時傑德畫給他的扳指，他還戴著嗎？這是比莉與威廉親王年少時的一段往事，不提就再也不會想起。沒想到，再次想起，卻是因為威廉親王的屍體旁，留下了這樣的東西。
法蘭克：「來自東方的弓手？」
比莉：「沒錯。東方，讓人想到東方的島國─福爾摩沙、風刃。「風刃島出戰士」，風刃島戰士擅長近身搏擊，不興拉弓射箭，但福爾摩沙人就不一樣了。「馬背上的民族」擅長騎射，威廉親王曾說這種拉弓方式擅長騎射。這一切會不會太巧？王的軍隊裡混著東方弓手？我若猜得沒錯，王或許早已與福爾摩沙人聯手，不僅是福爾摩沙人，威廉親王死前，手裡還一直握著這個，」說著攤開掌心，一根斷了一半的羽毛，「各位長老不知，這是奪冠會上，與威廉親王比武的海盜身上之物，當時他使詐，誘使威廉親王摘羽毛，威廉親王沒成功，但死前卻出現在他手裡，這是為什麼？可能威廉親王死前與他打過一場，或是威廉親王的死根本就是他造成的。王的軍隊，他們當然不敢碰威廉親王，但那海盜不一樣，他白天打不盡興，晚上極有可能回去復仇。我趕到時，威廉親王還活著，卻有軍隊剛走的痕跡，他們授命於王，誰也不敢給威廉親王最後一刀。」
「福爾摩沙人？風刃島人？海盜？」地縛靈越聽越糊塗，「這些與王這次的屠殺???與巫師一族有什麼關係？妳剛才說，事情沒有那麼簡單是什麼意思？」
「恐怕，」比莉轉動著扳指，「這些人早已與王聯手，而他們的目的，正是我們要釐清的，但我猜，多半與聖泉脫離不了關係。」
全場一片肅靜，凝重的氛圍使人窒息，這樣的推斷太過大膽，卻不失情理。
「聽聞這次你們能順利脫逃成功，妳功不可沒？」良久沒開口的亨索倫，率先打破沉默。
比莉一愣，沒想到接著上面的話，亨索倫率先開口的卻是這句話，仍是回答：「過獎，這次能順利逃出來，不是我的功勞。」
「果然，妳聰明過人，戰力又驚人，智勇雙全，天縱奇才，」亨索倫乾笑幾聲，「這話說得不假。」
比莉不答，全場屏氣凝神盯著亨索倫的衣角，等待他的下一句話。
亨索倫：「但是妳知道嗎？天縱奇才，未必是好事。因為奇才伴隨著苦難，得靠苦難的淬煉將其價值打磨的更加璀璨。在成為奇才前，妳有本事保證妳的磨練不會波及身旁的人嗎？妳想成為奇才，妳夠格嗎？」
比莉：「長老想說什麼？想說這一切不是巫師一族的事，而是我一個人的試煉？為了使我成為奇才？」
亨索倫：「正是。個人試煉也好，族中劫難也罷，無論這稱之為什麼，我都要妳獨自承擔，不要連累我族。」
比莉失笑，「長老這話我不懂，能說明白些嗎？」她向來不注重禮法，就連對居最上位的長老說話也顯得惡聲惡氣。
亨索倫：「妳剛才說的這些，全是妳自己想出來的？還是威廉親王曾跟妳透過口風？」
比莉：「我自己想，威廉親王一無所知，能跟我說什麼？」
亨索倫聽了，嘴角微揚，卻無半分笑意，「很好。妳說得對！對極了！無一處可挑剔，王已親口承認，他這番聯合海外人屠殺，全是為了聖泉。」
「什麼？！」全場一陣譁然。
地縛靈：「他承認了？那流氓王！」
「王什麼時候跟你說的？」克洛菲斯問亨索倫：「他跟你說???難道是要我們將聖泉交出去？」
亨索倫：「他只要分一點，要是這一點能了事，換回平靜，給他也無妨。但除了聖泉，他還要我們交出別的東西???」
「別的東西？」萊納斯這時也忍不住出聲：「他用這種卑鄙手段強取豪奪，我們還沒找他算帳，他倒是先來提交易？還敢要別的東西？算盤打得好啊！」
法蘭克：「分他一點換回平靜？我不懂，我們本來就生活平靜，那東西也本是由我們守護，現在是為了什麼分他？換回什麼平靜？我真的不懂？」法蘭克一臉茫然，他是真的對這一切一頭霧水。
比莉不言，盯著亨索倫，等他繼續說，亨索倫也一眨不眨的盯著比莉，緩聲說：「王已四處放風聲，說奪冠會這一役是巫師一族聯合海外人，為了獨佔聖泉而發難。」
「豈有此理？」奧黛特驚，「???這不是???做賊喊捉賊嗎？」
克洛菲斯：「誰會相信！這種無稽之談???」
亨索倫：「誰不相信？他是當今王，他的話就是聖旨，是真理，是真相。與其相信巫師一族，這神秘深不可測的異族，還不如當今王更可靠一些，畢竟王人們看得見，聽得見，更值得相信。就算不相信，又能怎樣？當今王是他，天下是他的，敢有異議，是對王不忠，是死罪，誰敢說話？誰敢不相信？」
傑德：「王剿了各家，大家都看見了，他不能憑一己之力，隻手遮天。」
亨索倫：「大家看見了什麼？只看到陌生的軍隊。這次的軍隊是王私養的親兵，眾人從所未見的鐵騎兵，他向世人說這是巫師一族與外島人的軍隊，誰都會相信─何況這軍隊裡本來就混著福爾摩沙人。除了陌生的軍隊，倒是有一樣東西，同樣入了眾人的眼，大家看得清清楚楚，想賴也賴不掉。」亨索倫將目光落回比莉身上，她也正瞪著自己。
亨索倫盯著她，緩聲：「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