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者小隊是一群什麼樣的人啊?」
光線昏暗的酒館瀰漫酒臭味,長的像是一株「聖誕樹」的拉拉坐在木凳子上面。她踢弄小腿,異色的眼眸注視起眼前的邪龍。那頭白髮整潔的像是天鵝的羽毛,在黃昏光彩的照射中泛出些許金光,不過那道黃昏光彩來自於一盞油燈,而非天色。
邪龍尼德霍格坐在另一張木凳子上方,她的目光比陰暗的酒館還要昏沉,手拿一杯啤酒,稍稍揚起嘴角透露出一抹陰冷的邪笑。
在她的目光裡面,拉拉能夠看見幾分嫌惡。灰燼一如嫌惡在眼簾前方飄散,燒熱的壁爐揚起些許熱氣,諸多冒險者在一旁大聲歡呼遮蓋了尼德霍格表露的寂靜。
「妳怎麼忽然在意起勇者小隊的成員了?是太陽打從西邊升起了?還是說……我們來道這座高塔迷宮之國,就讓妳好奇起那些無趣的事情了?」尼德霍格輕輕搖晃酒杯,在她手中的粗糙木杯子就像是個高雅的玻璃酒杯,裡頭更像是一些高檔的紅酒,而非廉價啤酒。
「沒什麼,因為在上一座都市的時候,她好像很信賴勇者小隊的成員。看見她那副模樣後,連我都在意起所謂的勇者小隊了。」
拉拉輕聲答覆,言語之間她回首凝望窗外的夜色。黑夜沒有星光,城市的金光閃爍猶如一座炫麗的不夜城,遠處屹立著巨大的高塔。高塔漆黑,高聳入天一共數(shù)百層樓之高。那是一座巨大的迷宮,無數(shù)冒險者努力攻略的未知之塔。
據(jù)說,高塔裡面藏著一把神劍,是能夠用來斬殺魔王的神劍。為了得到這把劍,人們費盡了心思,但是仍然沒有人達到一百層以上。如今勇者與魔王的部下都來到了這座高塔迷宮之國追尋神劍。
拉拉在街道上聽過這些謠言,種種事情累加之下,她才在抵達這裡的第一晚朝向尼德霍格拋出了這一問題。
「勇者小隊啊……他們不過是聖教用來宣揚福音的棋子。他們既不正義、也不是善人,只是被塑造出來的英雄。我嫌惡他們,厭惡他們,唾棄他們,也害怕他們之中的『某人』。」尼德霍格端著酒杯,看著金黃色的表面,她看見的是深不見底的貪婪。
「堂堂尼德霍格,妳害怕一介凡人?」拉拉的眉頭深鎖,質疑在她的臉上表露無遺。她更是將手肘壓在桌面上方,瞇起雙眼瞪視尼德霍格。
「這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強大、也不是權力、而是純粹的『瘋狂』。純粹的瘋狂與笨蛋並無二致,甚至比笨蛋還要可怕。可以的話,我並不想碰見『她』,如果遇見了,那會是一場災難。」尼德霍格端起酒杯,她用鼻子嗅了啤酒的香味,然後閉上雙眼靜靜地品嘗。
她享受於這種獨自品酒的滋味,在她眼裡像是拉拉這種單純提問的酒伴已經(jīng)是最好的酒友了。
聽聞尼德霍格的回答,拉拉的咧嘴露出陰冷的笑容,她譏諷地說道:
「偉大的龍也怕瘋子啊!」
「當然怕了。在以前的世界當中,每一座城市都是不夜城,摩天大樓林立於世界各地,人們過著更富足、更豐富的生活。滋長的文明猶如一顆大樹一般生長,在裡面瘋子們會發(fā)起戰(zhàn)爭、血洗一切、將美妙的文化血染成自我的滿足。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一些名為轉生者的傢伙開始出現(xiàn),星辰也接踵而至,一場結束大戰(zhàn)一觸即發(fā)。最終,大戰(zhàn)又結束了一切,如今轉生者卻依舊會降世。說實話,我很害怕那些來自其他世界的轉生者,他們一般不是善人,就是個瘋子。」尼德霍格放下酒杯,她睜開眼睛欣賞著樸實的桌面。
眼前蠻荒的景色她早已令她感到熟悉,反而曾經(jīng)繁華的一切像是假象。
友人、金色長髮、溫柔的目光、纖細的手、海灘、海浪的聲音,只有這些東西還令尼德霍格感到歷歷在目。
在燈光的揮灑下,她伸出右手,抓了一縷薄煙在手心。
友人的手早已觸碰不著,四處也不見其身影。
「妳很喜歡那個年代呢,雖然我完全想像不到那是什麼樣的風景。」拉拉瞇起雙眼,睫毛遮蓋她的上半眼球。她凝望手中的酒杯,低聲地說道。
在拉拉悲哀的語氣當中,尼德霍格垂下目光。寂靜的光灑在桌面,美麗、沉寂,那怕一旁的冒險者們十分喧囂,對尼德霍格來說依然沉寂。
就在這時,一行狼狽地冒險者走進酒館,一身破破爛爛的裝備與髒汙說明他們遇到了不好的事情。在光鮮亮麗的酒館裡面,就數(shù)他們最為灰頭土臉。
酒館中的諸多冒險者都用目光撇了他們一會,穿著破爛的騎士隊長、灰頭土臉的治癒師看起來像是隊長的妹妹、指高氣昂的魔法師被自己的魔法炸開了頭髮,他們的身上無一例外都是一身的灰燼與髒汙。
冒險者們咧嘴譏笑他們,因為他們不是第一次狼狽地來到酒館。
在笑聲當中,尼德霍格與拉拉也注意到了他們。尼德霍格用龍尾巴磨蹭地面,用冰冷的目光斜眼注視著他們。
作為隊長的騎士很快就在笑聲當中注意到了尼德霍格。看見一組沒有嘲笑他們的冒險者,隊長很是意外地睜大眼睛。目光交集之時,尼德霍格的臉上依然沒有出現(xiàn)嘲笑。紫色的眼睛十分專注,通透著對方的命運。
此時,騎士快步地跑上前,就連治癒師與魔法師都沒能來的幾反映。一陣沉悶的腳步聲響起,轉眼間騎士來到了尼德霍格與拉拉的桌前。許多人注視著騎士的反應,因為這桌的兩個人不管在哪一位冒險者眼中都不是好惹的貨色。尤其是尼德霍格的裝備一看就是頂級貨色,任誰都知道她是個強大的死靈法師,而她身旁的森人肯定是個德魯伊,稀有且厲害的職業(yè)。
「您好!之前沒有見過兩位出現(xiàn)在這間酒館呢。請問,兩位的名字是?」騎士湊在木桌旁邊大聲地詢問。
「少年,我們是今天才來到這座高塔迷宮之國的冒險者。你不知道我們是一件常理不過的事情。但是……想請別人介紹自己前,應該先讓別人認識自己吧?」尼德霍格咧嘴冷笑,她朝向騎士露出了一副陰冷的目光。
就連一旁的拉拉都不去理會騎士,神色冰冷的端起酒杯靜靜品嘗著。
原先愣在後方的魔法師與治癒師很快跑上前,他們驚訝地看著自己的隊長。眼看兄長去勾搭女性,治癒師有些不快的瞪著他。
「抱歉!我這就自我介紹。我的名字是哈洛維,西邊小鎮(zhèn)的流浪騎士,目前是高塔迷宮的攻略小隊之一。旁邊是我的妹妹西亞與青梅竹馬布洛媞。我能夠請問兩位的芳名嗎?」棕色頭髮的少年騎士面露期待地問道。
在他身旁的棕髮少女穿著治癒師的長袍。她是哈洛維的妹妹,卻因為哈洛維在勾搭女性而不快的鼓起臉頰。相較之下,灰藍色頭髮的魔法師布洛媞目光陰冷,似乎正感到非常失望。
尼德霍格一眼就看出來這組小隊的情感關係了。尤其是她看見哈洛維澄澈的綠色雙眼,她立刻知道哈洛維這小子是個大木頭。哈洛維來找他們,決然不是出於搭訕目的。
「哈洛維……啊,我明白了。我是尼德霍格,一名死靈法師。」尼德霍格抿嘴露出微笑。她將手放在胸前,面朝哈洛維冷笑。她的笑顏之冰冷,瞬間令後方的西亞與布洛媞臉色鐵青,就像是被森蚺盯上的青蛙。
「死靈法師!那不是很少見的職業(yè)嗎?」哈洛維驚訝地大喊。令尼德霍格感到訝異的是,哈洛維的臉上沒有絲毫驚恐。對此,尼德霍格笑了幾聲。她說道:「的確少見,願意操弄死者的人可不多。」
「喔,對了。我旁邊這位是德魯伊拉拉,她是我的旅伴。」尼德霍格轉過頭注視拉拉,她瞇起雙眼笑了幾聲。
看見尼德霍格狡詐的笑容,拉拉放下了酒杯。嬌小的她深呼吸了幾口氣,抬頭目視哈洛維,兩人的目光交集之時哈洛維不禁以為拉拉是個孩子。
「看什麼看?沒看過森人一族是不是?」拉拉開口就像是在挑釁,她的臉上更是浮現(xiàn)了一抹輕蔑的笑容。
眼看兩人態(tài)度之糟,站在一旁的西亞伸手拉住哈洛維的胳膊。西亞將頭湊在哈洛維的耳邊。她低聲地說道:「我們快走吧,不要理他們了!」
「對不起,但是前兩位成員離開了,我們真的需要補充成員。」然而,哈洛維推開了西亞的手掌,他的臉上浮現(xiàn)出一陣苦笑。一旁的布洛媞似乎不對哈洛維的回答感到訝異。她僅是聳了下肩膀,低聲嘆息表達無奈。
「所以你盯上了我們。是因為我們的模樣,還是裝備?」尼德霍格用手輕撫自己的胸膛,當她纖細的指頭滑過巨大的乳房,看起來格外的淫靡。
因為她這一動作,西亞與布洛媞轉瞬用一副充滿敵意的眼神瞪著尼德霍格。然而,哈洛維似乎沒有注意到這明顯的勾引。他苦笑著說道:
「直覺。我感覺你們兩人會帶我們走向不同的境界。」
「所以說,你希望我們加入你的隊伍?」尼德霍格的臉上保持著冷笑,她用手背撐住下巴。然後開口問道。
「是的!」哈洛維毫無猶豫的答覆。在他答覆的瞬間,周遭的冒險者們笑成一團,譏笑哈洛維的愚蠢。任誰都知道,一名死靈法師與德魯伊,沒必要加入這種屢屢失敗的團隊。坐在旁邊的拉拉對此笑了幾聲。她問道:「我們有什麼樣的理由,要讓我們加入你們?」
「這……我會盡力讓你們滿意的!」哈洛維猶豫了數(shù)秒。大約過了十秒,他大聲地答覆。
聽聞答覆的瞬間,冒險者們更是猖狂地笑了出來。當嘲笑聲在酒館內迴蕩,哈洛維的臉上終究出現(xiàn)了幾分苦澀,一旁的西亞則有些擔心地看著他。他們的魔法師布洛媞深深嘆息,她感到丟臉。
沒有人不曉得,這是個最愚蠢的回答。沒有準確的金額、待遇,隨口說出的這一句話壓根不會有人答應。
下迷宮探索可是場賣命的調查。不會有人信賴初出茅廬的新手,又總是失敗的人。更別說,隊長是一位說出愚蠢話語的少年了。
但是尼德霍格轉過目光凝視窗外的夜色,金光絢麗的城鎮(zhèn)將她的記憶帶回過去。在那座繁華的城市裡面,初出茅廬的人是很容易被欺騙與傷害的。許多時候,世界並不美好。
有能力不見得會被賞識,沒能力也不見得無法爬到高位。
被賞識的人會得到提拔與栽培。活在一個處處都是運氣的時代當中,人們卻喜歡以自己的運氣當作實力。尼德霍格還記得,剛離開學校就失業(yè)的學生喝個爛醉,他倒臥在路邊傾訴著自己的絕望。
機會,他需要的就只是這麼簡單的事物。
尼德霍格閉上雙眼,酒館的熱氣在她的臉龐上繚繞。
對她來說,照顧一些小孩並沒有難度。對此,尼德霍格睜開雙眼,她回眸注視起哈洛維。她抿嘴笑道:
「我可以加入你們,但是我有三個條件。」
尼德霍格的一席話出口,諸多冒險者不禁震驚地注視起她。許多人在心底想,尼德霍格應該會提出三個能勸退他們的條件。就連西亞與布洛媞都露出了冰冷的目光,她們絲毫不覺得尼德霍格有好心腸。
「條件?」哈洛維有些驚訝,但是他選擇先提問。
「第一點,隊長必須由我來做。」
「第二點,如果你們死亡,屍體為我所用。」
「第三點,你們必須絕對服從我的指示。」
尼德霍格瞇起雙眼,她咧嘴露出冷笑。她的笑容陰冷且邪惡,看見她的笑容時,酒館內沒有人相信這名死靈法師有好心腸可言。連同西亞與布洛媞都顯得相當不快,認為眼前的死靈法師只是想拿他們當作材料。
「哈洛維,我們走!」布洛媞跑上前。她伸手拉住哈洛維的手腕,急忙就要離開這裡。
「——」哈洛維愣了一會。尼德霍格開出的條件著實嚇到他了。
也因為哈洛維被嚇住,布洛媞輕易地便將他帶離現(xiàn)場。離開現(xiàn)場時,西亞還回頭對著尼德霍格露鬼臉。看見一群淘氣的年輕人離開,尼德霍格笑了幾聲,她的笑聲聽起來挺愉快。
這時,酒館又恢復了原本的氣氛。至少,尼德霍格的笑聲讓多數(shù)人認為她是刻意勸退三人的。
「妳怎麼開了個那麼可怕的條件啊?」拉拉質疑地朝向尼德霍格問道。
「命運使然。如果他們拒絕了,那也是命運。」尼德霍格一如既往地回應。說完之後,她端起酒杯靜靜地品嘗。
尼德霍格的回話令拉拉有些難以答覆。她的目光垂下,面對木頭桌面陷入沉思。
在深夜當中,人們的思緒總是格外的澄明。寒冷的夜風在拉拉離開酒館時迎面吹來。她瞪大眼眸,欣賞著眼前的城邦。
精緻的磚瓦房屋給人一種舒適感,美麗的街道與愛情港有得堪比。但是這裡充滿了柔和的色調與植物,四處點亮的魔法燈光使夜生活豐富多彩。在街道兩側,拉拉能夠看見許多青樓正在招募客人。
大量的人潮在青樓出入,在這座城邦似乎是個日常風景。就連衛(wèi)兵,也是客人之一。
不過,拉拉並不感到厭惡。因為這裡沒有奴隸,人們的職業(yè)都是自己選擇的。當拉拉看見這副繁華的街道,她抬頭仰望著夜空露出微笑。
很快拉拉在周遭聽見一陣歡呼聲,他們歡呼著萊茵哈特這一名字。在歡呼聲當中,拉拉能清楚的分辨大半都是女性。當拉拉轉移過目光,她在大街的前方看見一支引人注目的隊伍迎面走來。
帶頭的是一名聖騎士,他的長相帥氣且腰帶上方繫著一把聖劍。銀白色盔甲使得聖騎士顯得更加高貴帥氣,肩膀上更是披著象徵勇者的彩袍。拉拉立刻明白了,這傢伙就是勇者萊茵哈特。
長相帥氣的萊茵哈特使周遭的人們對他驚聲歡呼,他也禮貌地揮手致意。
啊,這輕浮的傢伙是勇者啊。當拉拉看見萊茵哈特的藍色眼睛,她心底如此想著。
隨後拉拉看見了勇者後方的團隊。紫色頭髮的蒙眼聖女、高大強壯的男性戰(zhàn)士、金色頭髮的女性妖精遊俠……四人小隊當中的確沒有了死靈法師的身影,並且沒有補充成員。
戰(zhàn)士搭上勇者的肩膀像是好兄弟,女性妖精挽住勇者的手臂像是女伴。唯有聖女保持著一副微笑,緩慢地跟在隊伍最末端。在聖女的微笑當中,拉拉解讀不出她在想什麼。不經(jīng)意間,拉拉也多看了聖女幾眼。
「請問,我的臉上有什麼嗎?」忽然,在拉拉眨眼的瞬間聖女出現(xiàn)在她眼前。聖女的聲音溫柔且令人感到放鬆,她蹲在拉拉的前方出聲聞道。
「——」輾轉間,拉拉受到驚嚇,她講不出話來。
凝望著聖女的面孔時,拉拉聞到了一股奇妙的香氣。不是尼德霍格身上的泥土芳香那種香氣,而是腐爛的泥土,爬滿了寄生蟲的泥土。拉拉的眼瞳收縮,瞳孔和魚眼一樣大。她知道,這種味道並非是真正的氣味,而是直覺。
「瑟蕾娜!我們要走了喔!」此時,走遠的勇者回頭朝向聖女大喊。
「好的,我這就來。」名為瑟蕾娜的聖女開口答覆。她的聲音婉轉且優(yōu)美,離去前還對著拉拉揮了揮手道別。瑟蕾娜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善良的聖女,周遭的冒險者們也對她投以了景仰的目光。
唯獨拉拉一人在瑟蕾娜遠去之時鬆了一口氣。惡寒爬滿了拉拉的背脊,冷汗流落咽喉。拉拉的直覺告訴她,這個聖女很不妙,是個怪物。
但是,拉拉並沒有發(fā)現(xiàn),她口袋裡面的東西不見了。
身披黑色外套的聖女瑟蕾娜跟在勇者萊茵哈特身旁,勇者滿臉欣喜的凝望瑟蕾娜說道:
「瑟蕾娜,明天我們休息,要不要和我去約會?」
勇者的目光炙熱,她窺視著瑟蕾娜的臉龐與身體。但凡是他長得醜一些,多數(shù)人都會認定他在性騷擾。瑟蕾娜面對他露出微笑。她低聲地說道:
「不好意思,我明天有想做的事情。」
「那……我陪你去吧!」勇者猶豫了一會,隨後他滿臉笑意地答覆。
「不了,就請你乖乖的休息,不得異議。」作為聖女的瑟蕾娜用命令的口吻說道。而她的一席話驚的勇者冷汗直流,轉順便閉上了自己的嘴。
瑟蕾娜無視了身旁的萊茵哈特。她張開手心看著手掌中央的黑色鱗片,她的目光十分陰沉。凝望著鱗片,她低聲地說道:
「為什麼這個鱗片上會有索菲亞的味道,妳……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