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約好了在這裡碰面。
那個遙遠日子的畫面,在他腦中,彷彿就像昨天一般地清晰。
「明天和我在這棵樹下碰面,好嗎?」
她的聲音,她的話語,她的笑顏,她充滿生命力的吐息。一幕幕,都是他生命中最珍貴的寶物。
於是,到了明天,他前往上次看見她的那棵大樹下。每一個明天。日日,不論晴雨,總是如此。
即使是在她的喪禮當天,他依舊在此等候。
她從不食言。或許她會因迷糊走錯路而遲到,但她絕不會打破承諾。
就算是城裡舉辦熱鬧慶典的時期,他依舊天天來到此等候。
沒有她的陪伴,慶典又有什麼有趣的呢?
甚至當敵軍攻入城中時,他依舊堅持守在那棵大樹旁。
他又豈會為了區區性命,而背棄他們的約定?
無數箭矢飛過頭頂,黑火藥炸起團團煙塵。看著眼前的景象,他沒有絲毫畏懼,而只有越來越高漲的期待。
等煙霧散去,她會不會就出現在街道的另一頭呢?
她是不是會輕輕向他揮手,帶著明亮的笑容和他道聲早呢?
他會遞上昨日為她雕刻的寶石項鍊,她則會晃晃手中散發陣陣香味的麵包籃,兩人一起坐在柔軟的草地上,彼此依偎,享受寧靜溫暖的時光。
然而,大軍退去,權貴逃竄,家園毀壞。她還沒有出現。
他繼續在下一個明日來到此處。
明天,一定就是明天。雷聲轟隆,雨水浸溼了滿地的瓦礫。明天她一定會出現。
明天,一定就是明天。如牛奶般透白的雪鋪蓋大地,奪去了其他色彩。明天她一定會出現。
明天,一定就是明天。齧齒類動物竄動,食腐鳥成群結隊地狩獵、築巢。明天她一定會出現。
嫩綠青草不再,曾經挺拔的枝葉枯萎、傾頹,死去的枝幹空洞脆弱。如同他的容貌、他的身體與他的心。
但他仍站在這裡。
他還在這裡。他會繼續等待。等待那不可能被拋下的諾言。
「說好了,你一定要等我喔!」
——我會等妳。
無論時光如何流逝,世界被侵蝕得看不出原貌,他們的約定就如永恆不變的磐石,直到天地倒轉、火焰變得冰冷而海洋變得滾燙、所有生命不是朝著終點消逝而是朝著起點重生的那一天,他也不會忘記這個約定。
他會一直等下去。
廢城中,孤獨的回音沒有傳達到任何人耳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