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
雨。
雨兒，稀哩嘩啦。
鐵皮屋叮叮咚咚的叫，窗戶滲透進(jìn)來冷冽的空氣，輕巧地接觸肌膚產(chǎn)生沁涼。
小穆正在旁不顧裙子邋遢，身軀歪歪扭扭仰臥在沙發(fā)上，一動也不動。
「小穆。」
「嗯？」
「妳的家人......」
「啊啊啊啊啊啊啊，不想聽不想聽不想聽！」
「......」
頭一次見到了她像極了孩子，猙獰著臉放聲大喊，握緊雙手並大喇喇地張臂。桃紅的書包在沙發(fā)旁癱軟的傾斜，藏在椅子底下的陰影，下方又趴著一張歪七扭八的A4複印紙。
踏步過去彎下腰來拾取。那是個斗大的圈圈，寫著一百分。滿江的紅與圈圈，只有老師哭泣的小鬼臉，附註著說她要好好聽課。
「小穆，妳真的是很會讀書啊。」
「那還用說。」絲毫未被我鼓舞到，她平淡的臉龐注視的是另一旁的沙發(fā)，上頭小黑正呼呼熟睡著，蓋著有花紋的毛毯抱膝吮指。
雨聲給我們細(xì)細(xì)長長凝神的時間。無語無言，無聲無息。有小穆的存在，就好像全家人重聚那樣，誰也沒有缺席的感受，填滿了我內(nèi)心的空虛。
「老師跟小黑有發(fā)生什麼事情嗎？」
「沒有啊，怎麼了？」
「騙人。」
「騙人的是妳。為什麼離家出走？」
「......我沒有離家出走。我是回家了。」
「......」
「老師家就是我家。從現(xiàn)在起，我也是這裡的一份子了。」
「我不要這麼倔強(qiáng)又不聽話的孩子。滾開。」
「老師不怕我把小黑的事情揭露出去？」
「妳不會的。」
「我會。」
雷聲打下來而黑暗在她的面容閃爍。沙發(fā)的投影在她光滑的肌膚迴游，笑眼蠱惑著看向我。
「我就先借住老師這邊一晚吧，然後明天。」
「......明天？」對於那樣的她，我只能吞口水。
「嘻嘻，明天老師就知道了！」
翻過身來抱住我的右臂，她緊緊著抓住我的手指。
「晚安，老師！」
「......晚安。」
明天我要上班啊，我還能夠做什麼。希望她不要鬧事。
小穆。
可能對妳來說，那個一百分根本就沒有任何意義。那只是教育要妳填滿的既定答案，只要照著攻略就可以達(dá)標(biāo)。沒有任何生命的驚喜，也沒有任何喜怒哀樂的存在，只是在一片空白上填寫人類社會的束縛。
可我也是這樣過來的啊。跟同學(xué)與老師進(jìn)行早八的儀式，每天規(guī)規(guī)律律的，在文字的大海中遊蕩。
一邊在狹小的教室，遙望窗外的景色並妄想著畢業(yè)之後，擁有玫瑰色的生活。但是還是在超商這個安定的場所，讀取黑白相間的條碼，遞給客人雜七雜八的商品，點(diǎn)綴著亂無章法的色彩。
雖然我們在這點(diǎn)上可能是一樣的，但此時此刻，我看得見妳憨熟的睡臉。
我們在這些黑白與灰之中，還是有點(diǎn)那麼淡薄的色彩不是嗎？
電影般靛藍(lán)色的窗光，吹了寒冷的風(fēng)，
在彩度低沉的灰黑中。
我們靜穆的睡著了。
達(dá)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