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三、絕崖】
我與淺山君二人默契一致,當即退開崖邊,卻覺後心陡然讓人重重一拍,我痛呼一聲,腳步踉蹌,身軀向前撲去,眼前是深不見底的懸崖峭壁,心中一涼,一陣天旋地轉(zhuǎn),但覺手腕發(fā)疼,睜眸看去,一抹青柔順的眉眼已褪下從容,緊緊蹙起,那方人伸長臂膀,將我的手緊緊攥住。
「小蓮花??快,抓緊我!撐持住,我馬上拉你上來??」
順著聲音抬首望去,我瞥見那隻緊握住的手正在顫抖,淺山君額間斗大的汗珠,一滴一滴,滴落在我的面頰,更發(fā)現(xiàn)那汗珠竟非無色透明,而是如血殷紅??「你、你受傷了??」我怔怔望著眼前碧影,前額一隅,點點殷紅匯聚成一道道血線,滑過面龐,「唰啦—」悉數(shù)淋在我的臉上,登時腦袋過了許多東西,比如我會不會害得淺山君跟我一起摔落下去?我是不是應(yīng)該放手?
「抓緊我——!」
忽而一句大喊,讓人頓時驚醒,我雙足懸空,心中尤為害怕,渾身顫慄不止,仍舊奮力伸出另一隻手,試圖搆到淺山君,卻見碧影後方,模模糊糊現(xiàn)出四、五道人影,清一色楓色衣衫,面貌木然可怖,雙目透著兇光,刷刷一聲,明晃晃的刀刃掠動,似欲朝淺山君後頸削去!
我驚詫指著後面那堆東西,急喊:「淺山君,當心後面!」
登時,身軀一個凌空,感到被拋上擲下,旋即撞擊到什麼物事,只覺眼前一黑,金星亂冒,險些暈去。
我伏地咳了幾聲,發(fā)現(xiàn)已回到地面,原來我被淺山君甩了上來,耳邊傳來兵器相交聲,叮叮噹噹響成一片,按著眩暈的腦袋望去,眼前視線,模糊又搖晃,絕崖之上,但見一抹青手持摺扇,舞出淡青的圈,而他周身四、五個赤圈迫近,將淺山君連連逼退至崖邊。
那些楓衫人動作齊整劃一,出招狠戾,日光灑下,身後泛著絲絲瑩光,沿絲看去,竟與不遠處兩隻白皙的手相連,而手的主人竟就是靈息!
原來那些楓衣人是靈息的機關(guān)偃人!
我驚詫到無法言語,半晌才從震驚中回過神,趕緊打去一枚石子,擊中他的手腕,靈息手中動作稍頓,朝我冷冷一睨,衣袂翻飛,捲起千堆雪,爆裂聲響起,一尊傀儡朝我面部襲來,與此同時,驟然刮起一陣颶風,把我和淺山君隔開,也擋住傀儡近身。
「快走——!!」
大風迷眼,聽得一聲嘶喊,我心急如焚想要接近淺山君卻辦不到。
「我不許你們帶走他,不許帶走??!」
靈息周身黑氣團團冒出,口中喃喃唸著讓人摸不著頭緒的話。
我心跳如雷,抽出匕首,巡梭目光遍尋不著淺山君的身影,颶風捲襲,阻隔了視線,又聽不清前方的情勢,一股不安蔓延全身,腦袋尚未能做出判斷,身軀已發(fā)狂似的,不停揮動匕首,削著風圈,試圖接近淺山君。
腦海裡思緒滿滿當當,充斥著同個念頭——別擋路,快讓我過去,他絕對不能有事!
「走——!!」
第二道嘶喊的聲音響起,伴著響個不停的金屬碰撞聲,我心中一震。
「雲(yún)陽君快走,此人不善,他是青丘國相,斷不會有事的,倒是你,快離開此處,恐怕縛風咒堅持不久了。」
霽月語氣半點不慌,猶如定心針,理智回神,如今淺山君受傷,還要分神護我,只怕已成了他的負累,如今萬全之計,是各自保全自己,再找時機會合。當即應(yīng)下,轉(zhuǎn)身就跑,身後傳來爆裂響,說時遲,那時快,身傍左右各竄出一隻提線木偶,面露兇光,手提刀刃,狠狠朝我身上砍去!
我急忙沉腰閃過,袖中滑出匕首,當即舞開,擋下攻勢,那機關(guān)偃人的手連著刀刃竟同時炸開,往外射去,寒印印的利刃擦過脖頸,削斷數(shù)縷髮絲,我按住頭頸,心口砰砰狂跳,一陣嘀咕:「好險!差幾寸就要削到頸脈,出手如此狠戾,靈息先生是打算殺了我們嗎?」
又是一串嗖搜聲響,另一批木偶自後方追趕過來,我無心纏鬥,當即拔腿狂奔,奔得急,陡遇斜坡,來不急應(yīng)變,跌了一跤,人翻了一個圈,急速往山下滾落,眼前烏黑,一陣天旋地轉(zhuǎn),滾落不止,途中不知是遇上石頭還是樹,撞得我金星亂冒,也沒能攔下我,我奮力睜開眼,拔出匕首,刺向前方樹幹穩(wěn)住身軀,這才停下滾動。
我扶著樹勉力站起,喘氣不止,雙腿震顫,身上不知磨出幾處皮肉傷,渾身上下疼得要緊,環(huán)顧左右,紅紅火火的楓林間,除我以外,再無一人,所幸靈息的木偶沒再追上來。
找到一塊大石暫且歇下,將方纔發(fā)生的事態(tài)重新回想一遍。
到底怎麼回事?我一陣茫然,腦袋閃過無數(shù)念頭,靈息待我們溫煦,何故突然發(fā)難?又為什麼騙我們崖邊有下崖工具?
一串陰暗的想法,浮現(xiàn)腦海,莫是靈息故意引誘我們走向絕崖,藉此推人墬落,難道說,當年之事,並非如靈息所說是一場意外?可是因擔憂我和淺山君發(fā)現(xiàn)真相,而試圖殺人滅口?不禁感到毛骨悚然,渾身起了雞皮疙瘩。
可靈息提及「不許帶走他」,那位他又指何人?我仔仔細細回想了一遍,雖然只有淡淡氣息,但確實感應(yīng)到異狀!
「是了,濁氣,我方纔怎麼沒想到?」我腿上一拍,喃喃唸道,理出了頭緒。
靈息很可能是受到濁氣侵染,看見心神幻象,誤把濁氣看作師弟,厄念放大,這才性情大變,想阻止我們淨化它!
現(xiàn)在裝作無事發(fā)生回莊,肯定是不成的了,如今靈息先生神志發(fā)狂,大抵會殺人滅口,我心念一動,想到莊中其餘門生的安危,無論如何,需得警醒他們一聲,好做應(yīng)變。
期間又想起淺山君,為了搭救我,遭逢此難,生死未卜,而最壞情況是跌落山崖,思及此,心涼了半截,我搖了搖首,驅(qū)散腦中混亂想法,捏緊掌中月石,喚了霽月,想與之共同商討對策,如今,和他談?wù)勗挘茏屛腋玫谋3掷潇o,喚了好幾聲卻了無音訊,手一顫,傳音石至掌心滾落,只好急忙摸著地面尋找。
我遍尋不著,抬眸四顧,眼前蕭瑟淒涼,山林間,空無一人,陽光疏落,落葉飄零,滿地的殘枝敗葉,無窮無盡的延伸,足下踩踏著枯葉,發(fā)出碎裂的沙沙聲響,碎進了心尖,猛然,一陣強烈暈眩襲來,眼前景色重疊變得不真確,我闔上眼,奮力掄拳捶了一下地面,心緒不斷翻湧,許多念頭同時浮現(xiàn)腦海,雲(yún)夢的神靈樹、墬崖的淺山君、消失的霽月、論衡山莊??想起山莊,登時截斷了我的思緒,時間不多了,只怕慢了一步,莊中門生便有危險,隨即收斂心神,改道荒僻小路,潛回山莊。
※※※
待我回去,昔日熙熙攘攘的論衡山莊異常寧靜,在山莊走動,或是交談技術(shù)、或是研製偃甲的門生們,全不知去了何處,莊中一片死寂,我心中怦怦亂跳,深怕意外已然發(fā)生,當即隱蔽氣息,握緊匕首,悄悄繞了山莊一圈,行經(jīng)內(nèi)院,聽得窸窣人聲,便就氣息掩於牆外,只露出半張臉窺看。
只見莊中門生全神戒備,將靈息團團圍住,圈中的一襲素衣,沐浴在千絲萬縷的曦光下,本該是溫煦和暖的面貌,如今,卻冷若寒霜。
我離得太遠,聽不清他們在爭執(zhí)什麼,正想悄悄湊近偷聽,驟然背脊發(fā)涼,似有何物貼在我背上,我吃了一驚,回身架開匕首,滿院紅楓似火,哪裡有人?只想是錯覺,便又轉(zhuǎn)回頭關(guān)注局勢。
但見庭中眾人捏緊手中兵械,神情越發(fā)凜然,心念一動,難道眾人已察覺到靈息的不對勁了?可他們恐怕不知靈息遭受濁氣侵染,是以如此,擔心他們下狠手,便留於此處,見機行事。
我手裡捏咒,緊盯前方形勢,斗大汗珠從額間滑落,登時,肩頭有人一拍,心中駭然,當即轉(zhuǎn)頭,眼角掠見一道白影,我既驚懼又沒好氣,適才經(jīng)歷一連串事件,竟還有傢伙在我背後裝神弄鬼?敵進我退,敵逃我追!當即收斂心神,匕首緊握,護在胸前,無聲無息快步跟了上去,想探對方虛實。
一直追到廊下,忽而感到腳下一個騰空,心中喀噔,低頭一望,地上竟長開巨大裂口,心道不好,手足胡亂揮動想跑,人已摔了下去。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