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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想和大家分享花亦山遊戲中,文狐狐(霽月)的角色曲《星問》。
我很喜歡這首歌帶給人的感覺,像是一片星辰大海
第一章【八、沐星】
這才捋過第二條狐尾,霽月身軀猝然劇烈一顫,再也忍不住發出一聲微弱低哼,那聲音極軟,就像隻討饒的小動物,發出的叫喚。
「國主,您該不會?嘶——」
狐尾傳來劇痛,疼得淺山君齜牙裂嘴,當即抽回尾巴。眸光落處,眼前人狐耳泛紅,臉色一搭紅一搭青,他將臉埋入雙臂之間,伏在桌案,身子不住輕輕顫抖。
其時,一道微小又破碎的聲音飄來,幾乎讓人聽不清:「??淺山國相,請回吧。」
淺山君微愣,尚未反應過來。
「出去。」
話音又響起,沒有半點情緒,卻不容置喙。其時,大風驟起,颼颼捲起桌案整齊疊放的奏摺,書頁翻飛,顫顫作響,紛紛揚揚。這陣狂風意在送客,淺山君被吹得往後退,腳步虛浮,難以再接近國主一步。
國主既已下了逐客令,淺山君也只好摸摸鼻子離開,臨走前,凝望那副單薄身子低伏桌案上,顫抖不止,彷若一碰就破碎的殘雪。見了此幕,他心中有些訝異,同時一股異樣的心緒在他心底蔓延,但持續不久,便消彌殆盡。
國相已步出寢殿,殿內復又恢復一如往昔的冷清,下身傳來不好的感受,無助與難堪,不斷打擊著信心,霽月已無餘力再維持他的外裝,可他並不想讓任何人見到他這副模樣,特別是國相,那個當著自己面,撕碎了自己壁壘防線的人。他一直伏在桌案,想了許多事,許許多多重要的、不重要的事,將思緒塞得滿滿當當,直到淹過心緒。
他也是頭一次遭遇此種事態,想了想覺得應當先清理,他素來講求清潔,甚至能說是潔癖的程度,這衣裳弄汙,自然得換下,就想解開腰封自己清理,可衣物繁複,忙了一陣,反倒讓衣帶糾纏在一起,更難解開了,想想自己身為一國之主,天下事無能出他所料,竟會被區區更衣一事難倒,不禁苦笑。
後又想找剪子將衣服剪開,摸摸索索、小心翼翼走了幾步,撲通一聲,被腳邊什麼物事絆了一下,霽月在原地茫然摸索了一陣,也沒摸到什麼障礙物,就只摸到軟滑的綢緞布料,原來方纔踩到散落垂地的衣襬,自己絆了自己,他忍不住嘆了一口氣,少了引路人,走幾步竟是如此艱難。索性也不起來了,躺在地上,仰天沐浴在一片星光下。
他眨了眨眼,寢殿有扇長窗,仰頭就能見漫天星辰,大致就在這個位置,霽月睜著眼想看看星光,眼前一如既往是無邊際的長暗,什麼都看不見。現在是什麼時辰了?外頭是什麼模樣,可是熹微了?雖說動用靈狐之眼便能知曉,可他懶得用了,左右也看不見自己,幫助不了他換衣裳。躺在冷硬的地板,迷迷糊糊,便睡著了。
淺山君在國主寢殿外,罰站良久,他其中一條狐尾尖端被抓得皺巴巴的,方纔被國主用力咬了一口,還隱隱作痛,國主素來性情溫和,其實骨子裡要強,但修養極好的他,多是表現其不亢不屈的意志,而非動手動腳。這咬人狐尾,大抵是觸動到生物底層的求生本能,淺山君也沒料想到會這樣,看來這次是真的欺負得過分了。
捉弄國主也並非頭一次,然則雙方你來我往,彼此作弄的次數並不少。雖說偶爾會開一些逾越君臣分際的玩笑,可國主的好脾氣,給予淺山君最大限度的寬容,甚至是縱容。
「他居然哭了???」淺山君喃喃唸著,似乎還不能相信這是現實。
原來他還是會哭的??多久沒見著了?與國主共事許久,只見他哭過一次,而這次是第二次。上次小狐貍落淚的時候,還是自己的手筆,只不過那次是生理的淚水,與這次又有些差異。
君臣關係穩定後,淺山君已鮮少見過國主曝露半分心緒,這位談判高手,太擅於隱藏,以至於,時間久了,他的國相再也未能看清這個人,那人一貫的溫笑面對,自己也報以淺笑回應,兩人之間,隔著一抹笑容,再也碰觸不到彼此。
淺山君從阿晏那邊知道,這些日子以來,國主其實過得並不容易,可自從接任國主後,阿晏也沒見過他兄長脆弱的一面,九尾白狐似乎心志十分堅韌,不亢不卑,堅不可摧。即便遭遇再大的逆境與風雨,仍舊能撐住整個青丘,似乎一切合該如此。
故而,淺山君一直很期待打碎國主世俗的偽裝,想見見這位相識多年,依舊摸不清、猜不透的人,藏在深處,坦誠裸露的心緒。他是有意激怒對方的,只因人在動怒時,往往能顯示真實的本性,即便平時表面隱藏的再好,端得那副風度溫雅的模樣,在發怒之際,都會顯得侷促醜惡。
而今日確實做到了,可他一點也沒有開心的感覺,甚至感到有些後悔,或許是他沒意料到這起事件,會給自己心裡引起這麼大的落空。
此前,凡是惹得國主不開心,他總是有十足把握能逗笑國主,可他這次忽然沒了想法,就像一名先生,說他突然間忘了要如何處罰學子。
原先寢殿外還有些狐侍衛,親眼見到國相深夜被國主「請」了出來,這也是他們頭一次見到國相這般狼狽地「被移步」殿外,全都尷尬得不敢對上國相的目光,淺山君也懶得和侍衛乾瞪眼,都給他們打發到更外頭的地方站哨去,只留他一人。
雖然被國主下了逐客令,但他沒有離開,一直守在殿外,時間推移,也不知過了多久,殿前大門被悄悄地推開,一道青影重入了寢殿。
國主寢殿靜謐無聲,那盞引路的燭火已燃盡,晦暗的殿內,只有淡淡星光照了進來。桌案附近奏摺、書卷散落一地,都是被方纔國主施展的風捲所吹亂。
此時,眾多小狐貍紙片飄了過來,依序將滿地的書卷、奏摺重新搬回了書案上擺放,就如平日國主習慣的,整齊劃一又俐落的模樣。又有數枚小狐貍使令圍在地上一處,淺山君將目光投注過去,月色柔和,清光灑進窗櫺,錯落的光影落在一抹月白清影上。
冷硬的墨玉地板,清瘦的月白身影,略顯凌亂的衣衫,披散於地的長髮。月光輕灑,盪起一片流光溢影,那白衣人沉睡在星光下,一塵不染,就像不食人間煙火的謫仙落入了凡塵。雖凌亂,卻是甚美。
月色流瀉,浮在那張漂亮無瑕的面龐,那人長眉微蹙,人睡著了,居然還皺著眉,臉上隱約能窺見劃過的淚痕。淺山君幾乎沒見過國主如此狼狽模樣,他總是將自己打理得完美又周到,端著他那身矜貴的神態,衣冠楚楚,無懈可擊。像此刻,衣物散亂,隨意躺地而眠,何曾有過?
他輕輕踱到那人面前,圍在霽月身畔的小狐貍使令紛紛散開,沒於陰影處。抬手輕輕拭去霽月頰上淡淡淚痕,又撫平了眉尖緊湊的摺痕。就像照顧病患一樣,清理、更衣,才將霽月扶起,打算將人打橫抱上床歇息,動作間,懷中人輕輕一動,已然清醒。
「是??國相大人嗎?」霽月溫雅而平和的聲音響起,打破了靜謐。
縛目白綾已滑落,霽月睜開眼眸,朝向他眼前方向望去,他也不確定淺山君是不是就在那,但聞見一股熟悉的淡淡荷香,在一片未知的黑暗,努力捕捉著淺山君的輪廓。那對煙紫色眸子迷濛著霧氣,少了平日的意氣風發,看似淡漠空靈,卻是深刻地將淺山君的身影印入無神的眼瞳裡。
「嗯、是臣。」碧色美目含笑停落在那人秀美柔和的臉孔,捏了捏其手心,柔聲討饒道:「對不住,是臣不對,讓國主感受不好。」
月下那抹清影闔眸,蜷指輕輕握了回去,嘴角微勾,輕淺一笑:「那國相大人可知自己錯在哪了?」
他自不是那種記著小仇小怨不肯放下之人,只要對方心有悔改,放過一次又何妨?
「知道,臣逗弄國主失了分寸是其一,犯錯被請出殿外,還腆著臉晃進殿內是其二。」
「嗯,起碼學會了反省,該當怎樣罰,國相大人不妨說說看。」
「??自當,罰俸半年,每日協辦的案牘增量二十卷,完成的卷宗,當日便會親送給國主。」
白狐輕輕點了點頭:「不錯,那就這樣辦吧??國相大人,下次還敢犯嗎?」
「下次還敢。」青狐這一句答的是行雲流水。
「??」白狐這一聲端的是無語默然。
「國主的狐尾太過敏感了,若平日習慣碰觸,也不至於如此反應??」
「國相大人還真愛開玩笑??同月某說過,狐尾不能讓人亂碰的,不正是大人嗎?你果真騙我??」霽月闔眸,長長的眼睫染上淡淡星光。
「倒也不算騙,國主尊貴,狐尾亦是,閒雜人等確實不宜亂碰。再者,要解決這樣的問題,也不是非要讓人觸摸,多多御尾感受萬物,也能有同樣效用,就譬如,這樣??」語畢,淺山君搖動青尾,輕輕捲上霽月的腰。
「??國相大人是在為難月某嗎?」
「國主若有需要,可找臣練習練習。」
白衣嘴角抽了抽,自嘲一笑:「呵,月某甘拜下風,國相大人真不簡單,一條狐尾蓄謀了十九年??」
「呵呵~小意思,國主過獎了,好教國主知曉淺山可不是好拿捏的狐貍。」青影錦扇輕搖,端得是從容自在。
國相性情跳脫,時常開一些無傷大雅的玩笑,霽月覺得能博取交易夥伴片刻愉快的心情,倒也無妨。可淺山國相此番行動除了捉弄,卻有別的理由。而關於此事,淺山國相已不止一次用過各種方式試探,霽月早有籌謀,故而,都沒有成功,只是國相今次想到狐尾按摩,倒是新奇,是他未曾想過的,一時之間,難以應對,那也沒有辦法。
在霽月國主調教下,比起剛接回淺山君的那幾年,那人日前已乖巧安分許多,只是今日又發癲,霽月並不清楚是什麼緣故,又是怎樣的契機,讓他拾回當年早已放棄的舊事。
「你是想用此番方式試我,是不是?」
淺山君一頓,錦扇掩去面上心緒,輕聲道:「國主英明,真是什麼事都瞞不過你,不過,國主既不願,我亦不強求,只是,我曾經抱著一絲想法,你只是太過擅於隱藏心思,遂如此,看來都是我多想的了??這樣也好,我們之間關係原本便建立在純粹的合作之上,合該如此。」三尾青狐牽起溫潤笑意,眸色卻越發黯淡。
「淺山國相是聰明人,倒是省了我的口舌。」
其實,對霽月而言,淺山君比起下屬,不若說是合夥人,這合作夥伴他選的,所認可的,發生這樣的事端,他並不埋怨,追根究柢還是自己太輕忽了,非要陪人家玩。至於騙,此人何時說過真話了?就連名字都不是真的。
「罷了,騙就騙吧??無傷大雅。」霽月輕輕嘆氣:「國相大人幫我??清理好了?」
「是,已幫您清潔好了,也更過衣了,別擔心,臣覆眼做的,沒有窺看您的玉體。」
「多謝??可你不必這樣照顧我,月某不是三歲小孩,再者,你是國相,不是月某的侍從,不需要做這些。」霽月的聲音變得黯淡。
「國主不是總告誡臣,要臣在國事上多用點心嗎?難得有件事,是臣能辦得上手的,不若就讓給臣來做吧?國主要是事事都辦得妥貼,那臣可真要被您寵成領高薪的閒人了。」
「國相大人真會耍嘴皮子??罷了,並無不可。我乏了,扶我到榻上就寢吧?」
把國主安頓好,國相便行禮準備告退,其時,一道清雅嗓音響起,意欲攔下。
「等等,別走!」
霽月略為焦急地喊道,伸手想去拉住那人衣袂,卻撲了個空,末了:「??淺山國相,你還在嗎?」雖說看不見,他仍茫然地左右張望。
「國主還有何吩咐?」淺山君溫涼的手掌輕輕握住那隻茫然摸索的手。
「嗯??」霽月輕輕應了一聲,目光落定在聲音來向,蜷起手指,微微回握那隻手:「你??」
時間彷若靜止,此間靜默,唯有遠處傳來蛐蛐兒鳴叫之聲。
「不,沒什麼。」白衣欲言又止,餘音只剩全然無關的寒暄:「天色已晚,夜路難行,我請人替國相大人備個轎子吧?」
淺山君笑容不改,柔順的眉眼凝望著浴在星光的那人。
預想的挽留沒有發生,淺山君心中暗忖,或許他應該再主動一些,主動詢問國主是否希望他留下。
可他已錯失時機,時值深夜,淡淡星光撒入窗格,大殿清冷,靜謐無聲,白狐青狐各有心思。
他可願留下來陪月某?
他不想讓我留下來陪他嗎?
其時,更漏敲響,驚醒二人,放開彼此牽繫的手,同時落下了心聲。
罷了,不過是奢求,既只談合作,那便是至始至終如此,不該想要再多??
也罷,他不會肯的,今日此番下來,我定把小狐貍給嚇壞了。
天色已晚,該是時候離開了。
「有勞國主,多謝國主厚待。」淺山君垂歛眼眸,行了禮,慢慢步出國主寢殿。
那人的足音,迴盪在空曠的寢殿,輕柔而慢緩,卻又絲絲清冷。每一聲都敲進了心底,一步一聲,一心一念,漸輕漸遠,直到悄然無息。
今夜注定是無眠之夜,對於霽月國主是如此,對於淺山國相亦是如此。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