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許多動物的活動時間介於半夜直至清晨之間,但讓許多人感到意外的是,獸族帝國的首都並非是個不夜城。
大多數時候一過十點,等太陽從西邊海灣的方向下沉之後,街道就一片寂靜,空無一人。有時,狗兒會在小巷中吠叫、打架,或者對著大海哀號。不過,這些聲音就像是提醒禱告時辰,呼喚大家起床的樂器聲音一樣,都屬於城市的噪音,沒人會多注意。
而在夜裡,如果是下著大雨,哪怕塞滿五十萬靈魂的首都也會顯得淒涼,更別說此刻正是介於晚禱和夜禱之間那段死寂的時辰。
同樣的情況也發生於獸族皇帝的居所——托卡比皇宮(Topkapi Palace)——位於防衛最森嚴的深宮,此地自組成一個完整社區,約有一百多人居住在內。現在卻安安靜靜的沒有聲音。
大略來講,後宮空間大概可分成二組建築,蓋在皇宮高牆周邊的是低階宮女的宿舍、各議事官入口、廚房、倉庫等工作空間,內圈則是皇帝及其妻妾寵妃居所,還有賓客晉見皇帝的大廳。
雨,一直下。本該是夜深人靜之時,新人宮女宿舍中內卻傳來陣陣談話聲;位於後宮庭院的左邊是宮女們的宿舍,高三層;上層給新入宮的宮女居住,下層是高級宮女使用。
「嗚嗚,到底怎麼辦啦!」
「什麼怎麼辦?」
「當然是明天的考核啊!考核!」
「考核又怎麼樣,只能硬著頭皮上呀。」
「真不愧原本是城市人嗎?竟然這麼有信心......」
「這跟我是城市出身有什麼關係?我倒覺得是妳太神經質了。」
此時此刻,三名年約十四歲的少女各自趴在地舖上圍在一起談天。在蠟燭昏黃的微弱光芒,照亮了她們白皙且依舊稚嫩的面龐。
其中一位是來自佃農家庭的『農村少女』。
其中一位是來自城鎮內木工工人家庭的『工匠少女』。
其中一位是來自人類王國小領主家庭出身的『貴族少女』。
假使是一般情況下,這三名女孩幾乎不可能會認識彼此,人生也不會有任何交集;然而在這個當下,她們的身分卻是齊頭式般的平等,都是被稱之為初級宮女(Acemi)的後宮宮女。
——更直白地說,她們是獸族帝國的人類女奴(Human cariye)。
「拜託!誰能不緊張?就算我當初是被帝國徵召(devshirme)來侍奉野獸人,我也從沒想過要進皇宮來服務神聖又偉大的野獸人皇帝耶!」
農村少女一臉不可思議道,彷彿這是發生在別人身上的事情。
「??我收回我剛講的話,妳這村姑究竟是神經質還是沒神經呀?」工匠少女白了農村少女一眼,說:「妳竟敢稱呼獅皇陛下為野獸人,小心被掌事女官(kalfa)聽見,到時候被前輩念一頓只是小事。」
「啊,抱歉!不知不覺就用我老家的用語了,唉嘿嘿。」農村少女傻笑著。宿舍房間沒有床,所有人都是打地鋪。每一名宮女會被配給一張床舖和兩個枕頭——這不是針對新人宮女,而是幾乎所有獸人都沒有睡床鋪的習慣。聽說連皇帝陛下也是睡在地舖上。
工匠少女聳肩道,「再說了,我們三人都經過兩年多的培訓,所以應當準備得差不多才是。」
「啊,你是指第一年被徵召到首都內的獸族家庭學習獸人的??呃,獸族標準語,第二年進宮培訓,對吧?」
「當然呀,不然還有哪種情況?」工匠少女道:「被徵召的大家應該都是這樣過來的吧。」
「可是宮外的生活輕鬆多了吶。」農村少女晃了晃小腦袋瓜,說:「入宮後,我們幾乎沒有自由時間。女官前輩們每天就是盯著我們如何用正確以皇宮宮女的語氣說話,還劈哩啪啦地教導我們大地之母的法宗教律、如何縫紉和刺繡,如何演奏樂器、唱歌跳舞等等??外加一堆皇家儀式和習俗,簡直煩死人啦!」
「妳在老家幫忙農務也沒有哪天可閒的吧?」工匠少女一語中的。
「啊,也是齁。哈哈哈哈哈!」農村少女開懷地笑起來。
就在此時,始終不發一語的貴族少女開口了。
「為什麼??為什麼妳們就能這麼輕易接受呢?」她說。
「怎麼啦,大小姐?」「什麼意思?」
貴族少女蜷縮著身子,抱著雙腿將頭埋在膝上,目光中夾雜著不滿的神色。
「我可是鄰國領主的女兒。要不是獸人入侵我們領土,俘虜我並作為禮物獻給皇帝,我才不會出現在這種鬼地方!」
「啊,這麼一提妳確實不是被徵召來的,而是作為禮物被送入宮中??」農村少女的聲音越來越小。
「妳怎麼到現在還在說這種話?」工匠少女嘆道:「早該接受這個事實了吧?」
「可、可是——」
「放心啦,我們又不會永遠待在後宮。」農村少女笑嘻嘻道:「我聽前輩講,陛下規定普通宮女工作八年即可獲得自由,甚至還能定期收到退休金嘞??不做事就有錢拿耶!不需要擔心乾旱或水災、不需要擔心收成好壞。這不是超棒的嗎!」
「我才不信任野獸人,這其中鐵定有詐。喔不,鐵定有什麼但書!」貴族少女說:「別把我這個貴族跟妳的村姑腦相提並論。」
「妳說得好過分喔。」
「總之,明天就是咱們考核的日子。」工匠少女正色道:「只有通過考核,我們才能從初級宮女晉升為正式宮女,待遇才會變得更好。妳不想一輩子都領每日五銀幣(ak?e)的薪水吧?」
「妳看得挺開的嘛,哼。就這麼渴望當野獸人的女奴,對他們搖尾乞憐嗎?」貴族少女望向對方淡然的表情,不禁撇了撇嘴說。
「就算在我原本的家庭,只有替人打造馬車輪子才有錢拿,沒做就只能餓肚子。假如學了新的木匠技巧,能做的委託就更多了。別把我這努力人士跟妳這個懶惰大小姐相提並論。」
「妳說啥?!臭勞工!」
「好啦、好啦,妳們不要吵架嘛。」
也許是為了緩和氣氛,農村少女試著轉移話題。
「聽說考核成功之後,我們會依照能力被分發到宮中不同地方。」她說:「妳們想被分配到哪一個部門或皇后身邊呀?」
聽見這問題,工匠少女與貴族少女都為之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