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萬里下,晦堂府氛圍和樂融融又喜氣洋洋。來客已入座,全是天地會和其他門路的洪門子弟,園內喜慶鼓樂,殊不知,有些人連新娘是誰都不清楚。
風塵五子散在園內四周把關不同方向,而婚宴的接賓之禮則由周一指負責,可到頭來他只是因階級為在場天地會弟兄中最高才被指派這樣重要的工作,但待客接禮他一概不懂,弄得手忙腳亂也不知如何是好。午時已至,婚宴尚未開始,便有賓客前往周一指那詢問:「這婚禮不是該開始了麼?怎麼都沒瞅著新郎或新娘呀?」
周一指搖頭晃腦,也不知該如何應答,尷尬的笑道:「飄風不終朝,驟雨不終日。等待很快便將結束……唄?」
鄭克塽已被孫狄燐與黃青標一起護衛出來,童儀奏樂,婚禮正式舉行。
不久,新娘應當入場之時,新娘房門前的守衛竟被一腳踢了出來,當場摔破一大張宴桌。眾人隨即戒備起身,只見這甄璃褪去了頭紗,割短了裙擺,被一名蒙面的黑袍隱者從背後脅持走出:「所有人不許輕舉妄動,否則新娘喉嚨就要開洞!」黑袍者實為鄭寧,他刻意拉高了嗓子變聲,全場頓時為之譁然。
此時,鄭寧心想──嘿,你大爺我的偽裝真是天衣無縫!連變聲都會,誰還能認出我是……
誰知道周一指從他背後輕輕一躍,調皮的呼了聲:「哎嘿!」便將他的蒙面布扯了下來,真面目頓時暴露無遺。
天地會全員倒抽一口氣,沒人敢信鄭家後裔,蔡德忠親手培育長大的徒兒竟於眾目睽睽下來搶自家長輩的新娘。鄭寧也慌的不知所措,急忙連呼:「我……我這麼做是有原因的!所有人都不許過問,讓我先走便是!」
正當眾人弄不清思緒,正門又被雙馬戰車強行突入,那是徐亮瑜:「各隊人馬聽令,壓制全場,但不得斬殺。」官兵隨即挺槍上陣。
賓客席中的謝君澤忍不住高喊:「鄭寧!這是怎麼一回事,你居然和這幫清兵有掛鉤?」
鄭寧急得喊:「叫你們先別問啦!」語畢,他牽起甄璃就跳出廳堂,往後園西牆直奔而去。
卻說起步不過三,槍響驟響──混雜翠綠之葉、棕木碎屑的強風吹拂而來。撇頭看去,那是手持火銃的黃青標:「鄭寧,雖然我挺喜歡你個小子,但做出違背洪門之事仍是大不允許呀。」
他無可回應,只掏出腰間匕首,朝自己都看不清的一側擲出。黃青標又接連開了幾槍,全都打在鄭寧與甄璃身邊的樹木花草,葉木飄零不斷,直到方才擲出的匕首數次彈射,恰好飛來將黃青標的火銃給擊落。
此時利刃從賓席旁的鼎盛烈火中如飛燕般閃出,數把小刀隨火花如鬼火蜂群直襲二人。鄭寧再次提前察覺,迅速拔出另一刀轉身打落,只見火盞旁目光凌厲,該人正是射刃者孫狄燐:「叛者必死。」
鄭寧只得更牽緊甄璃便往前以弦月步閃出,躲到園內其他燈臺與石雕背後,使孫狄燐的位置無法再準確攻擊。
西牆就在眼前不遠處,忽然,層層鐵扇如交疊浪潮,以驚滔駭浪之姿擊打而來,這回鄭寧沒能來得及躲開這下,側腦扎扎實實的扛下了一擊,暈如溺斃。來襲者乃謝君澤:「我不能讓你就此沉淪,何況你身為的是舵主第一門徒!」
正當謝君澤步向鄭寧追擊時,被擊中前他拋出的匕首也落下了,鄭寧接中的瞬間,鐵扇便被刃舞割成兩半:「我真的不想這樣,我是有原因噠!」待謝君澤回神過來,鄭寧已牽起甄璃再次起步。
西牆被炸了開來,塵土砂石飛揚如暴風,鄭寧原以為是施瑯到來,沒想到坼地狂襲而來的,是原先鎮守府外的蘇保坤:「好小子,有本事搞反叛,也應當有本事與我一戰吧?」
鄭寧瞪大了眼,只見蘇保坤狼牙劍揮至眼前,腦袋要被砍成兩半,但甄璃出手,架住了蘇保坤持劍手腕,鄭寧便不再猶豫,挺身上前一發頭槌捶倒蘇保坤,還致歉:「我之後會賠罪的,蘇大哥,失禮啦!」便再次前行。
終於奔出牆外,鄭寧也看見施瑯的馬車了,可施瑯本人竟在與張家鋒金屬碰撞的刀劍對決。張家鋒察覺鄭寧過來,便怒喊:「好你個混帳!虧老子每回都給你飯裡加肉又加菜,你居然給老子搞背叛?」
鄭寧不知怎樣回應,只能與甄璃一起踏上正在交戰的士兵頭上,躍上馬車便將張家鋒給踢下去,隨後又不斷致歉:「對不起,這真是逼不得已啊!」隨後馬車立刻啟程前行,按計畫從買通住戶的小道逃去。
施瑯回頭查看許久,確認天地會沒人追得上來,才回過來關照:「甄璃、鄭寧,你倆相安無事吧?」
鄭寧先朝車外吐了口瘀血,回頭罵道:「你狗爹的,我這副鬼樣子看上去像相安無事麼?」
施瑯笑著搖頭,反倒是甄璃相當疑惑:「施瑯公?為何你會在這,這些究竟是……」
施瑯道:「我相信這是妳自己做出的選擇,我同鄭寧一樣恭喜妳。」
鄭寧知道甄璃肯定不解,但他只喘得說:「我會再同妳慢慢解釋,但現在……」隨後便轉向施瑯,大罵:「施瑯!王八蛋,老蕭人在哪?」
施瑯只以頭撇向一邊,鄭寧望去,便見京城人聲鼎沸的大街上,有臺格外亮眼的紫金色馬車,一旁就有正被清兵脅持的蕭凌風。行至該馬車附近,施瑯領鄭、甄二人下車前往。至蕭凌風面前,施瑯才轉身對鄭寧道:「我說過我施尊侯向來說到做到,從不食言。如何,服氣了麼?」
蕭凌風見甄璃還穿著嫁紗,便對鄭寧直呼:「寧啊!你怎可以服從這賣國奸臣的話?婚事被破壞了,洪門的計畫也就被耽擱了不是麼?」
鄭寧道:「我也沒其他法子了,這也是先為了保住我倆的命。」
蕭凌風回:「我的命不要緊,要緊的是洪門大志!」
施瑯不打算讓他們閒聊,揮了下手,官兵便將蕭凌風雙眼蒙上布條,隨後拉往暗巷去,他知道鄭寧會問,於是先解釋:「待我們撤離,他才能走。我向你保證他不會有事,你們回臺灣後必能再見到活蹦亂跳的蕭凌風。」
鄭寧瞪著他,眼神仍不相信他,可施瑯伸手示意讓他上紫金色馬車,見況至此,他也只能照做。
登上紫金色馬車,往福建的路比來時繞得更遠。
鄭寧一路提心吊膽,甄璃也滿懷困惑,但深知施家府部下無時不刻在監聽、監視著所有一舉一動,故此是半句話都沒說。一路直達福建岸邊,上了回往臺灣的船。說來奇怪,施瑯竟然真的什麼也沒命部下做,既無在兩人食物中下毒,也無嘗試竊取其身上文書,甚至無命手下詢問他們任何事務,就這樣單純、平安且順利的上了大洋黑水溝,航行直通臺灣返航。可回航臺灣路上有唯一限制,那便是兩人都遭官兵監禁於艙房中,不得隨意出入。
這一晚,鄭寧憋不住了,他管不著門外是否有人竊聽,高聲呼道:「啊──!要悶死了,不管了,有些話我得說了。」
甄璃搓了搓脖子:「不好吧,外面還有清廷的人……」
鄭寧搖頭:「我偏要說,還要說得很大聲!」他從木桶堆中彈起身:「我一直想不透,究竟為何師父要瞞著我們?還有施瑯又打著什麼算盤,居然說我是他兒子,還有我娘筆跡的遺書?」
甄璃也不清楚:「我也很是好奇呢,他居然說了這麼離奇的事,不過仔細回想,確實我也聽過類似謠言。」
鄭寧急得口吃:「妳、妳聽說了啥謠言咧?」
甄璃回憶:「當年我在施家府作人質時,曾聽文周兗和李武齊將軍談論過此事。據說施瑯公在臺灣留有一名情人,但徐亮瑜總忌諱他們談論此事,所以我也只耳聞過那麼一、兩回,便當作謠言罷止。」鄭寧倒抽一口氣。真要這麼說,施瑯還真有微乎其微的可能是自己父親。甄璃又說:「可我相信蔡舵主不會惡意欺瞞你,倘若你並非鄭監國克公之子,他又何必把你撫養長大,還讓你成為反清復明的先鋒呢?」
鄭寧直搖頭:「我原以為我懂他,直到他把妳嫁給小叔還瞞著我們,我便又覺得我根本不懂他了。」說著說著,他心中多了一絲奇妙的感受:「但,此番雖為施瑯相逼,可從劫婚至逃離,我還真有種……我做了我想做,卻一直沒膽做的事。」
這時,甄璃也沉默下來,似乎在措辭。許久,她才看著鄭寧臉色,低聲問道:「鄭寧,當你潛入我房裡時,你大可以直說你是為了救老蕭才逼不得已,那我立馬便隨你逃出婚宴了,甚至可以在婚宴開始前便輕鬆逃開風塵五子等人追捕的。」
鄭寧即答:「要是那樣,妳仍是在為他人而活啊。」此話撼動了甄璃的雙瞳。鄭寧說:「我確實想救老蕭,但我不想要妳又為了別人去做妳不願做的事,這是南繆希那西洋大姊告訴我的。不過……看來妳最後還挺樂意的,還替我架了一劍,否則我應該被蘇大哥那把滲人的狼牙劍切成兩半囉。」
回想當時,晦堂府新娘房中,甄璃面對鄭寧伸出的手,猶豫許久,沒能給出答覆。但當鄭寧心灰意冷的要轉身離開時,甄璃才下定決心,上前一步,兩指夾住了他的衣袖。
甄璃的雙目正如同當時,再次泛淚,她顫抖的聲音說著:「我從來沒有被這樣看待過……從來沒有,被當作一個『人』看待……」說完,她忍不住抱住了鄭寧。他臉紅了起來,伸出手也擁抱甄璃,但此刻,她卻說出:「有你這樣的弟弟……真好。」
這話讓鄭寧的心,頓時如石沉大海般沒入谷底。
長達將近半個月的旅行,鄭、甄二人才返至臺灣。兩人方達鳳山縣港口,船上清兵便找不著他們倆了。
他倆深知,回來後施家府必會施以跟蹤,故此靠岸前便襲擊了房外清兵,劫走其服,並趁船隻一靠岸即先行下船。兩人沒有先回到風塵酒館,而是先前往甄家大園,鄭寧帶甄璃前往面對其父親甄懿,一進房內,甄懿見兩人,顏面皆頗有難色。
鄭寧先行開口:「甄大叔,你獲訊了否?」他看了眼甄璃,隨後繼續對甄懿道:「沒有人該被任何人決定自己的終身大事,或許我做為晚輩有些失禮,但我不會道歉,也不會後悔。」
甄懿嘆息:「唉,我這也不是很情願,只是……」他低下頭,許久說不出話。
甄璃見此,才對鄭寧道:「父親這也是有所為難,自甄家大園加入洪門之下後,所有財路都受蔡舵主有恩,他也有不得不接受的苦衷。」
鄭寧說著更氣憤了:「所以我才說,不要因為別人對你有什麼恩情就把自己的人生給賠上,何況你賠的不是你本人,是你摯愛的女兒,何況她兒時已經被你送出去當人質過了!」
此時府邸廳堂突有騷動傳來,還不明白發生什麼事,房門便被大力撞開──是蕭凌風,他也回來臺灣了,一進門便直面鄭寧道:「寧啊!我可終於找著你了,我可是馬不停蹄的趕路才趕上的。你還沒把甄璃小姊帶回去見師父麼?趕緊把這一切解釋清楚,甄璃小姊與克塽公的婚事還要完成的呀!」
鄭寧搖頭:「不,我不會讓他們成親。」
蕭凌風歪首疑惑:「什麼?難不成施瑯那惡賊還脅持了其他人麼?」
鄭寧道:「這回不是施瑯在脅持人了,是師父。」
蕭凌風睜大眼:「你在胡說什麼!眼下洪門與鄭家聯姻迫在眉睫,唯有如此,未來的起勢才能名正言順,兩家併一家的順利舉行吶!」
鄭寧不退縮,面對兄弟仍堅決:「誰和洪門有恩就誰去,別看誰心軟就壓著誰打。」
蕭凌風難以置信,他改對甄璃問:「甄璃小姊,妳不是向來也以忠、信、誠、義為本的麼?」
甄璃看著蕭凌風,無法回應他的問題。此時甄懿說了:「唉……全怪我不好,當初我就應該逃亡的,如今接受了幫助雖有錢財,卻背負上遠遠更大的魁儡之命……」
鄭寧就問:「難不成你若拒絕師父的請求,發生些什麼事嗎?」
蕭凌風急著打斷:「不管了,我在這說也沒用。寧啊,先隨我回風塵酒館吧,不論如何,最終都要和師父講明白的。」鄭寧看了眼甄璃,她點了點頭,才願意隨蕭凌風離開甄家大宅,回往風塵酒館去。
才沒兩個月,回來卻已恍如隔世。
風塵酒館休憩室前,甄璃停下了腳步,只由鄭、蕭進入,只見蔡德忠與風塵五子已在其中,而鄭寧一見蔡德忠,原以為他會氣得大發雷霆,但這回他卻異常的冷靜,只以眼神示意三人向前,隨後道:「凌風都和我說過了,你是為了挽救他的性命,才同施瑯交易,破壞甄璃與克塽公的婚事,故此為師不會怪罪你,畢竟洪門規之下,兄弟之情也是首要顧及,只是有些事不論是你或凌風都已經明白,大局當前,所有弟兄早已存有犧牲性命的心。下回若發生此事,務必寧死不屈,切勿讓施瑯那般小人再得逞,明白否?」
這一進門的說教便讓鄭寧無法接受了:「師父,我問你個問題……我究竟是東寧監國鄭克所生,還是施瑯庶子?」此話一出,原本嗑著瓜子的風塵五子頓時譁然而相視。但蔡德忠卻是一動不動,甚至視線都沒看向他。
蔡德忠反問:「你自然是大明鄭家骨肉,何來奸人施瑯所生一說?」
鄭寧看了眼周圍人的反應,說道:「晦堂府,施瑯脅持我與老蕭後,他拿出了我娘的遺書,書上確實是她的筆跡,她寫下了我是施瑯與她私情而生的庶子,這件事是真或否?」
蔡德忠神色深沉:「你可知道你現在可是犯了洪門十款之二,『不許口角生風』、『不許越禮反教』麼?」
鄭寧睜大眼:「我沒打算口角生風,我就想知道事情是否如他所說。」
蔡德忠給了一旁蘇保坤一個眼神,他便先帶風塵五子與蕭凌風離開。留下師徒倆在休憩室內,蔡德忠才接著道:「你這是聽信了奸人讒言,開始反質疑起自家人了。」
鄭寧愈發不解:「要是他說所言為虛,那為何他有我娘的遺書?我娘是吳姬恩,生前一直都是洪門弟兄不錯吧?那為何作為滿清大將的施瑯,居然會有她的遺書?」
蔡德忠悖然嗔怒:「大膽!口出狂言,你這逆徒還打算忤逆為師幾次?你還打算汙衊洪門多少次?」
鄭寧也一拳打在桌上,震得酒杯落地鏗鏘:「我沒有要忤逆你,我也沒有要汙衊洪門!我單純的就想要知道,他手上的遺書是不是真的?他有沒有說謊?」
蔡德忠指向他:「你這就是大逆不道!作為徒弟居然敢質問為師了。你這都是為何,莫非施瑯收買了你?他以何等官爵或財寶引誘你?」
鄭寧聽了更怒:「你這才叫羞辱!我就想知道我是誰生的兒子。要是我真猜錯了,就是下跪磕一千個響頭,還是斬下我的腦袋都沒問題!」
蔡德忠怒視之,應道:「你這番無君無父之語,肯定就是受施瑯蠱言所惑。」
這瞬間,鄭寧比起憤怒,心中更感無力。不論他怎樣想問清楚事情真相,不論他如何想就事論事,獲得的回應只有自己被蒙騙、蠱惑、甚至收買。盯著師父震怒的面容許久,鄭寧無奈道出:「我不知道我還能說什麼了,只能多謝你多年來的教導。」他將腰間的魑魅與雷鬼抽出,平放於桌上,轉身離去,蔡德忠亦未打算制止。
門外眾人見鄭寧氣憤地離去,風塵五子想喊住他,蕭凌風與甄璃也想拉住他,可室內蔡德忠呼出一聲:「無須阻攔他,他生為鄭家人,是為洪門弟兄,遲早該回來。」他們才打住腳步。
當晚,鄭寧消失的無影無蹤,但隔天下午,他確實回來了。
他在後門探頭探腦許久,才進到酒館內,見蘇保坤在歇息,嗑著瓜子,看著報章,孫狄燐則給他端酒水。鄭寧蹉跎了好一會,才聲微問出:「師父……在麼?」
蘇保坤見是他,拍拍自己身邊的空位,示意入座,孫狄燐便飛快的又取一壺酒和杯子來。鄭寧搓著手坐下,蘇保坤才道:「小子,你還挺帶種,我做夢都沒想過咱們有人會和施瑯合作,還搶的是鄭克塽的新娘子呢。」鄭寧低頭不語。蘇保坤又道:「沒人責怪你,反正大義不過就是讓自己舒服的理由,天下哪有什麼非循不可的教條?那只是些膽小鬼不敢面對自己內心,扯出來的一大番鬼話罷了。」
鄭寧抬起頭:「蘇大哥,你這話是……你能理解我為何這麼做麼?」
蘇保坤咧起嘴角:「虧你還自稱走跳江湖銀小狐呢。你就沒看出來婚宴那天,我那四個崽子都在同你演戲麼?」鄭寧聽了,頓時恍然大悟。蘇保坤也看向他,露出老幹的笑。
鄭寧不知能說什麼了,只能連連點頭致謝:「還真是沒想到……」
蘇保坤一邊剔著牙:「說實在的,有時候我也不明白德忠想法,大概是要起勢了,他也神經兮兮的唄。你也懂他,過一陣子大概也就過了,你也別操心。」一旁孫狄燐給他們仨都各倒一杯酒,蘇保坤一舉杯,孫狄燐也跟著舉杯,對向鄭寧道:「哎,欣賞你。」
孫狄燐也附和:「蘇大哥欣賞你,那我也欣賞你。」隨後兩人敬了鄭寧一杯,鄭寧還以為這是什麼茶陣,呆滯了好一會才回敬並將酒飲盡。
卻說不久,酒館後門被匆忙闖入。三人轉頭一看,來者為甄璃,她眼眶泛紅,神色悲中帶慌:「蘇……蘇大哥,舵主在這麼?」
蘇保坤要放進嘴的瓜子都停了:「怎麼,發生啥事了麼?」
甄璃深呼吸了口氣,面色難掩哀慟,許久才支支吾吾地道出:「昨夜……甄家宅院遭到火燒襲擊……所有僕人,衛兵全都被殺害,家父他……他也遇害了……」
回到不久前仍是富麗堂皇的甄家大園,此地已成一片灰燼廢墟,彷彿戰場般狼狽淒涼。
無數名民眾圍觀於周遭,對這副慘狀惶恐的議論紛紛。
鄭寧眼珠子都要瞪了出來,他完全不敢相信:「這什麼鬼……昨夜何時發生的事,有看見是誰幹的麼?」
甄璃搖頭:「昨日傍晚僕人遞給我一封修書,書內寫明要我前往諸羅縣港口與之會面,我原以為是某位天地會弟兄,但從夜半等到天亮都不見任何人赴約,待我回到大園,一切就已是這副模樣,還見到家父燒毀的屍首也在其中……」
鄭寧簡直不敢置信,甄懿大叔竟然就這麼不明不白地死去了。一旁蘇保坤思考了會,開口便問:「你們不是搭著施瑯的船回來的麼?而且你們一回臺灣便先到了府邸,大概是清兵把這裡當作天地會的藏身處,所以襲擊了這。」
正當他們都以為事實會是如此時,後方的圍觀人群忽有高喊:「兇手!兇手就在這,那就是兇手啊啊──!」
鄭寧立即踢起地上木棍,轉身直問:「在哪!那天殺的在哪?」
他想看得是人們所指的兇手,卻赫然發現,所有人矛頭所指向的……全是自己。
此起彼落的呼喊,連綿不絕的咒罵:
「就是這噁心的混帳,我和我女兒都看見了──」
「居然特意返航回來欣賞這慘狀麼?真是個變態人渣……」
「昨晚咱們聽到動靜就出來了,看見就是他帶官兵來放火殺人的!」
蘇保坤、孫狄燐,以及最不敢置信的甄璃,紛紛也將視線轉向了瞪大眼的鄭寧:「鄭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