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八軒漁吉所說,哈波是個會傾聽、接受萬物祈禱的神明,只要發起祈禱的生物知曉愉悅為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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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棧「午後的鮪魚肚」的接待廳內,由哈絲蒂主導的祈禱現正進行中。
「左啪啪啪!」「右啪啪啪!」「一起啪啪啪!」
隨著祈禱持續進行,哈絲蒂心中的羞恥感愈發灼熱,燙得她幾度想要逃離現場。然而,發自內心深處、對瑞格的擔憂終究勝過前者,與象徵哈波本質的愉悅能量一起、徹底活化瑞格留下的光球,使之產生驚人的變化。
「喔──!成功了,成功了!」
八軒漁吉新歡鼓舞、不斷原地轉圈之際,方才被哈絲蒂請出門外、靜默等待的瑪普?尼德蘭也聞聲搶進,恰好與剛結束祈禱、匆忙站起身的哈絲蒂四目相對。
「瑪普哥哥,那個、成功了唷。」
「嗯。」瞥過正在膨脹、變形的光球,瑪普?尼德蘭注視哈絲蒂紅暈未消的嬌俏臉龐,嘴角隱隱勾起的微笑連帶撥動哈絲蒂的心弦。
「哈絲蒂,妳好厲害,能讓哈波聆聽妳的祈禱。」
「唔、嗯。」
比起接受稱讚,哈絲蒂更擔心對方發現她的動搖,連忙指著身後說道:
「你看,是地圖。瑪普哥哥,一起幫忙看看嘛。」
在瑪普?尼德蘭眼中,哈絲蒂略帶嬌羞的邀約如同咒語,在不知不覺間引領他來到飄浮於矮桌上方、以白色為基調的地圖前。別說是片刻的思考,就連剎那間的猶豫也來不及做出應對。
不行,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在腦海中一再重述自己肩負的責任,僅僅一瞬間,瑪普?尼德蘭忽略哈絲蒂又蹦又跳、孩子氣十足的驚嘆,以及八軒漁吉不時的指指點點,並看出地圖記載的關鍵信息。
「有了。」
伸出手指、輕輕按上地圖右半邊,瑪普?尼德蘭注視不斷閃爍的海豹圖騰,毫不遲疑的說道:
「那個位置,是西班牛幫的據點。要是我沒記錯的話,那裡就是牠們的幫主──佛朗哥的私有農場。」
確定瑞格所在位置的瞬間,相比於哈絲蒂無聲的振奮之情,八軒漁吉的憤慨彷彿燎原之火,一發不可收拾。不等兩人有所反應,八軒漁吉當即猛拍肚皮,以前所未聞的宏亮嗓門喊道:
「小的們,緊急狀況!通通給我過來接待廳!」
別說那些匆匆趕來、滿臉問號的客棧員工搞不清楚狀況,就連哈絲蒂、瑪普?尼德蘭兩人也摸不清八軒漁吉此舉,究竟所謂何事。
「通通給我聽好!接下來要說的,可是比工作還重要的大事!」
一改往日的溫和,此刻的八軒漁吉神情嚴肅,其目光之銳利,甚至能切開鰹魚乾。對長久在此工作的客棧員工而言,這還是他們在員工訓練以外的時間裡,第一次見到八軒漁吉如此激動。
「對,沒錯!就在剛才,小姑娘不只幫我們趕跑可恨的獅雞混球,更帶來瑞格好兄弟被綁架的壞消息。」
伸出扁平、帶爪的短手,轉身指向桌上的地圖,八軒漁吉憤然吼道:
「至於是誰幹的好事,這張地圖已經告訴我們,就是那群倒騰槍砲、唯恐天下不亂的外國蠢牛!是時候讓牠們知道,海豹一族不是任人欺負的!」
八軒漁吉說得慷慨激昂、恨不得立刻殺到諸羅東郊的草原,與佛朗哥大戰三百回合。只不過,身為客棧中唯一一隻的斑海豹,八軒漁吉似乎忽略一件極為明顯的事實。
「可是,大將。就算你這麼說,我們拿什麼跟牠們拚?」
先不說客棧員工全是人類,扣除掉當初追隨他前來逮丸、身為主廚的蝦夷人,其餘員工皆為客棧剛開張時,由八軒漁吉親自面試、聘用的本地人。光是聽到八軒漁吉要向西班牛幫開戰,超過半數的員工嚇得當場癱坐在地,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怕什麼?這不是有我在嗎?」無視員工的動搖,八軒漁吉越說越激動,口中的尖牙若隱若現。「哈波的祝福無所不在,只要心懷愉悅,別說那些笨牛,獅子、花毛雞也不是哈波的對手!」
眼看八軒漁吉的情緒陷入憤怒的漩渦,哈絲蒂終於意識到不妙,趕緊上前抱住對方。不管八軒漁吉如何掙扎,哈絲蒂就是不願鬆手。
「漁吉先生,請您冷靜!」
「別攔我!」
「瑪普哥哥,幫幫我。拜託!」
「──?!」
如果只求壓制八軒漁吉、直到他冷靜下來,哈絲蒂大可請求在場的客棧員工,由體格相對健壯的他們代勞。但在直覺的引導下,哈絲蒂最終選擇瑪普?尼德蘭,由他按住八軒漁吉那雙相對細長、形似尾巴的後足。
「我壓住他了,然後呢?」
姑且不論哈絲蒂是否能迅速、清楚的解釋,隨著八軒漁吉的掙扎愈發激烈,後足末端如同巴掌,反覆拍打瑪普?尼德蘭的臉頰,痛得他幾乎要鬆手。
漁吉先生,得罪了。默念完賠罪臺詞後,哈絲蒂不再猶豫,看準八軒漁吉扭動的節奏間隙,果斷探出雙掌、按上八軒漁吉圓潤的肚皮,隨即反覆搓揉,形同一位熟練的按摩師。
是的,每當瑞格因為一些小事而發脾氣、短時間內無法冷靜時,一段針對腹部的深層按摩正是緩解憤怒、將情緒帶回理性身邊的良藥。從以前到現在,哈絲蒂屢試不爽,即使對方是來自蝦夷的斑海豹。
「嗚喔──,就是那裡。再多按幾下。」
八軒漁吉一刻都沒有忘記,正在西班牛幫牛蹄下受苦的瑞格,可是哈絲蒂的按摩技術著實到位,原本因為急躁而亂成一團的思緒終於歸位,被強壓在心底的歉疚得以透過言語釋放:
「小的們,你們先回去工作吧。瑞格好兄弟的事,我打算再跟小姑娘好好討論。」
§
目送最後一位員工走出接待廳後,八軒漁吉回過頭,板著同樣憨厚、卻不隨便的豹臉,鄭重的提問道:
「那麼,小姑娘,妳打算怎麼救妳師父?」
「唔?!那個、就是……」
哈絲蒂不是不願意分享救援計畫的細節,但八軒漁吉此刻的眼神,令她不由自主的想起瑞格。不管事前想得多麼縝密有序,一旦來到瑞格的眼皮子底下,本是一個整體的想法便如同受驚嚇的沙丁魚群,在腦海中四散奔逃。
「我想說、趁今天晚上,沒有月亮的時候,偷偷的、溜進去。」
拼命抓住腦海中四散的詞彙,哈絲蒂總算說出救援計畫的核心──潛入、尋找、救出,三大步驟中的開頭部分。
在勢單力薄的前提下,哈絲蒂能想出此計畫屬實不易,但對長期居住於此的本地人來說,卻是另一番風景。別說八軒漁吉無法接受,即使是已經聽過一遍計畫內容、勉強接受的瑪普?尼德蘭也忍不住再次勸道:
「哈絲蒂小妹,漁吉先生說的沒錯。那裡是西班牛幫的大本營,一天到晚都有佛朗哥的護衛巡邏。就算真的找到瑞格先生,你們倆又該怎麼離開?」
「什麼怎麼離開?我可以揹、揹著師父啊。只要農場外邊的圍欄夠矮的話……」
「不行,太危險了。」八軒漁吉看不下去,趴上矮桌說道:「妳可知道西班牛幫的農場圍欄有多高?再說,就算妳騙得過笨牛們、抱得動瑞格好兄弟,要是妳說的乳牛刺客也在的話,一切都是白搭。」
八軒漁吉之所以如此肯定,全因為乳牛刺客──黑白牛乳在諸羅的名氣實在響亮,只要是對動物黑幫稍有了解的本地人,都對牠們敬而遠之。縱然是擁有堅定信仰的八軒漁吉,也不得不敬其三分。
「那、那人家,該怎麼辦嘛?」
受不了眼前兩位除瑞格以外、自己最信任的一人一豹滿是懷疑的注視,哈絲蒂徹底沒了主意,說不出的委屈逐漸凝聚、化為眼角的淚珠,隨時都有可能潰堤。
「這有什麼難的?找多點幫手去救人不就好了?」
不知何時,尼德蘭夫人已然來到客棧、旋風般地闖進接待廳。方才那句底氣十足、嚇得瑪普?尼德蘭正襟危坐的喊話,正是來自尼德蘭夫人。
「敢問這位大姊是哪位?」
出於長久以來的職業習慣,八軒漁吉將目光從泫然欲泣的哈絲蒂身上移開、注視尼德蘭夫人的同時,更不忘跳下矮桌,朝尼德蘭夫人爬去。
「呵呵,真不愧是八軒漁吉先生。嘴巴真甜。」
報以微笑之餘,尼德蘭夫人也主動上前,來到瑪普?尼德蘭身旁、伸手按上他的小腦袋,不緊不慢的自我介紹一番,並親手將手做糕點交給八軒漁吉。
「感謝夫人美意。不過,您剛才所說的『找幫手』,是怎麼個找法?」
「別急。這不是要說了嗎?」
再瞥一眼瑪普?尼德蘭因緊張而僵住的側臉,尼德蘭夫人逕直來到哈絲蒂面前,毫不避諱說出自己的想法:
「既然抓走瑞格先生的是西班牛幫,那就去找荷獅幫幫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