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工立即就開始了,伊修斯放掉他負責維持的那部分結界,用法杖在半空掄了一圈,冰藍色的法陣於半空旋轉起來,寒氣自法陣中心噴薄而出,鞭下的觸手猛然凍結。潘笛躍上結冰的表面,她將觸手當路,又快又穩地朝怪物奔馳而去,在她奔跑的時候,身上暈出淡淡的亮光,飛射的尖石跟寒氣都奈何不了她,伊修斯的魔法護她周全。
「嚇??!」
怪物的本體就近在眼前,潘笛用力一踹,凍成冰塊的觸手應聲斷裂,而後她藉著反作用力高高躍起,對怪物的顏面又是一腳,喀拉,鳥嘴碎成一塊一塊。
「嘎啊啊啊啊啊──!」
潘笛從怪物臉上跳開,她流暢地回身,將另一隻襲來的觸手給踹斷。怪物痛得前呼後仰,它用雙手遮覆面孔,悽烈地尖叫,完全沒注意到背後綻出了一輪法陣。埋伏成功,伊修斯一杖落下,著火的箭矢從法陣中心接連穿出,眼見就要將怪物射個對穿。
巫莉當然不會允許這種事發生,她一揮杖,箭矢紛紛轉彎,朝潘笛和伊修斯招呼回去。她再一揮杖,落在地上的觸手雙雙解凍,骨頭一塊一塊拼回怪物身上,沒三兩下就回復原樣。
只要再將鳥嘴復原,怪物就能完全修好,可惜巫莉沒有得到這個機會,因為另一把法杖正往她身上捶來。
「嘖!」巫莉不悅地咂咂嘴,用法杖撥開攻擊,不知何時,依萊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身後,「巫莉,妳的對手是我!」
「欸──」巫莉將眼睛彎成兩道新月,饒有興味地偏了偏頭,「就憑你?你是不是太高估自己了?」
「高估還低估,試了不就知道了嗎?」依萊皮笑肉不笑地說:「倒是妳,『那個東西』很費力氣吧,妳覺得自己還能撐多久呢?」
元素轉變成魔法的過程需要消耗體力,越是高階的魔法,需要的體力就越多。巫莉是以魔法師的歷史記憶為核心的報喪主,不論報喪主運作的原理為何,依萊都不覺得做出那種『怪物』還能毫無負擔,更別說施法者還需花費心神跟體力去控制。
如果依萊的推論沒錯,現在的他或多或少還是佔了一點優勢。
同為魔法師,巫莉當然知道依萊在想什麼,她吃吃笑道:「告訴你一件事吧,『那孩子』是魔法與荒魂結合的產物,技術上來說,我給牠的只有身軀,牠的意識是來自荒魂。牠會聽令於我,只是出自於荒魂對報喪主的服從罷了?!?/font>
「所以──」巫莉故意拉長語尾,反詰:「我還能撐多久,你覺得呢?」
談話到這裡結束了,接下來是依萊和巫莉做為一介魔法師的戰爭。杖擊聲響,元素碰撞不斷,藍的、紅的、黃的、綠的……鋪展開來的法陣就像一朵朵煙花,絢爛張揚,瞬轉即逝。風刃、土盾、冰刺、雷箭……元素化為各式各樣的武器,交戰不斷,然而在這一片槍彈雨林中,最激烈的還是纏著彼此死鬥的兩人。
嘶──冰火交加,兩種相極的元素好巧不巧對撞,滾燙的霧氣吹了滿場,能見度直線下降。依萊設下結界,避免自己遭到燙傷,他仰頭在一片白茫中東張西望,元素的流動太過紊亂,他根本不知道巫莉會從哪裡襲來。
「我、在、這、裡、喔。」
巫莉衝出白霧,如殺人鬼一般迎面砍來,依萊回身閃避,卻還是被鑲嵌在法杖上的刀刃劃傷臉頰。好熱、好燙,傷口像是燒起來一般,但沒時間在乎傷口了,因為接下來的攻擊毫不留情地咬來。
依萊邊退邊擋,用同樣鑲嵌著刀刃的法杖佯功,趁巫莉將注意力全放在法杖上的時候,用力朝她下盤踹去,成功拉開兩人的距離。
「呼呼呼呼……」
霧氣散開了,視野再度回復清明,依萊喘著大氣,心臟怦怦狂跳,他抹了下臉頰,用冰元素處理傷口,並警戒地盯著巫莉的一舉一動。
巫莉摔在地上,同樣氣喘連連,她用法杖將自己撐起,雖然看不出有受傷,但神情同樣不好受,除了依萊踹的那一腳,製作「怪物」的消耗與接連不斷的折騰,終於讓她露出疲態。
「咯咯咯咯咯咯咯。」
巫莉撥開汗濕的秀髮,打直背脊,不合宜時地發出笑聲。就在依萊懷疑,巫莉的瘋狂到底有沒有極限的時候,她驀然大喊:「你要在那邊看戲看多久!還不快過來幫忙!」
她是在跟誰說話?
依萊的疑惑馬上就得到了解答。光線遭到扭曲,空氣起了陣陣漣漪,隱身的簾布被撥了開來,現出躲藏的人影。
諾茵壓平貓耳,雙手後剪,心不甘情不願地咕噥:「就說了我不想淌這趟渾水?!?/font>
巫莉勃然大怒,「我們所有人都在忙活時,只有你顧著偷懶!」
「是『所有人』嗎?那怎麼……」
諾茵埋怨到一半,突然挺起耳朵,機敏地從原地跳開,地面隆起,尖石從方才站的地方刺出,要是再晚個半拍,他就會變成肉串。
「兩位,你們是不是忘了我的存在?」
依萊揮去額側的汗水,屈身下蹲,他以雙手接觸地面,釋放一輪輪法陣。法陣一一被元素點亮,磐石接二連三地從地底冒出,將報喪主們團團包圍。
巨石的表面凹凸不平,陡峭處比墊腳處更多,即便如此,巫莉還是發揮了十足的冒險精神,她用魔法將自己騰空托起,在巨石上奔馳起來。
依萊也不惶多讓,依樣畫葫蘆地將風元素纏繞上身,借力使力躍上巨石,與巫莉展開劇烈地角逐。他們鋌而走險,在險峻的巖壁間展開攻防,亂飛的魔法將巖石嗑得坑坑巴巴,能落腳的地方急遽變少。
在半空中,依萊可以清楚地看見其他人的戰況:潘笛騎在怪物身上,用力敲打牠的頭顱,伊修斯使杖猛敲牠的腿;薩格爾跟伊修斯渾身浴血,刀光劍影,敵我過招的速度快到難以看清;米希雅跟艾莉西亞呼風喚雨,魔法狂閃,武器相撞,每一次過招都在轉瞬間完成,與喪王打得難分高下。
每個人都在戰鬥,每個人都在搏命,打一場不知道什麼時候結束的仗。
「你分心囉~~」
巫莉的聲音將他喚回。有那麼一瞬,依萊懷疑是不是自己眼花,因為巫莉的身影在半空分裂成好幾個,每個人動作都一模一樣,根本分不出真假。
是巫貓的幻術。
四面楚歌,性命迫在眉睫,依萊被巫莉的幻象團團包圍,所有的巫莉高舉法杖,亮晃晃的刀刃就彷若要審判他的罪刑。依萊腦中一片空白,腎上腺素狂飆,當他意識過來的時候,一張雷電織成的大網就從法杖彈了出來,將所有的巫莉一網打盡。
幻影消失了,真正的巫莉被網困住,連人帶網的撞上石塊,然後就這麼黏在巖壁上,動彈不得。她發出劇烈的哀號,貫穿全身的電流讓手腳不受控制地抽搐,身體失去控制。
戰場另一側,潘笛和伊修斯也取得了勝利,鳥頭人身的怪物「轟隆」倒了下來,他們的戰鬥宣告結束。
但還沒完,依萊躍下巖石,透過元素的流動找到目標,他堵住諾茵的去路,舉杖威嚇。「不許動!」
面對橫在自己面前的刀,諾茵不為所動,他小小聲地說:「我不想跟你打?!?/font>
「打不打由不得你!」
諾茵哀傷地笑一笑,他敞開喉嚨,絕妙的音色從他口中滑出,那聲音妖嬈魅惑,如絲綢一般撫上依萊的腦海,奪取他的神智。諾茵的歌聲同樣傳進了其他人耳中,那聲音就彷彿帶有魔力一般,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就連神跟喪王也不例外。
不知道是不是依萊的錯覺,喪王那沒有眼白的奇特眼睛,好巧不巧地與他對上視線。
而後,死神飄然降臨。
他掙開艾莉西亞與米希雅的糾纏,悄然無息地出現在依萊面前。就好像有人把聲音轉小一般,世界一片寧靜,依萊動彈不得,愣愣地看著喪王,在恐懼的作用下,喪王看起來高大無比。
如果喪王現在想取他性命,他恐怕也無力反抗。
詭譎的事發生了,喪王什麼也沒做,只是定定地看著依萊,病懨懨的臉上浮興味盎然的表情,就好像在問:你為什麼在這裡?
「喀」一聲,就好像意識深處被觸碰到一般,有什麼源源不絕湧了出來:煙硝、作勢的人群、貫穿胸口的痛楚、鮮血、一臉絕望的少年……
那是什麼?
為什麼會從他的意識裡冒出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依萊抱住頭顱放聲大叫,他頭痛欲裂,腦子裡就好像有一窩蜜蜂在扎,意識一片凌亂。突然間,他又聽得到了,聲音跟場景一口氣湧入腦海,甦醒的記憶與既有的認知相衝,一時之間他竟不知道自己在哪裡。
「別碰我兒子。」
艾莉西亞的聲音從耳邊傳來,在依萊印象中,她的聲音從未如此冷酷。她將依萊拉到懷裡,冰冷地瞪向喪王,那模樣就宛若護子的母獸,怒意蓬勃,兇悍無比。
「媽……」
依萊觸上環抱自己的手,什麼都還不及多說,艾莉西亞就往他額頭輕輕一抹,將剩餘的意識帶走。依萊雙眼一閉,癱倒在艾莉西亞懷中。
「你!」
面對盛怒的艾莉西亞,喪王只是輕輕一哂,他揮一揮衣袖,帶著報喪主從眾人眼前消失,留下的話語飄盪在空氣中。
「後會有期?!?/font>
*
喪王消失了,埃利希翁的危機卻沒有因此解除,儘管還有一堆事情等著神跟神選者去處理,但在激戰完的當下,所有人決定先返回摘星宿,休息與接受治療。
米可跟李奧還在醫護所忙活,非常時期,諭醫根本抽不開身,只有洛特納斯支開工作溜了回來,他在醫護所的幫忙全是出於自願,不像諭醫有義務在身。
所幸洛特那斯高明的醫術沒有太多發揮空間,因為沒有人身受重傷,就算是渾身染血的薩格爾和伊迪絲,也是皮肉傷居多,而那些傷口過幾天就會在龍族良好的恢復力下癒合。
經過一輪清洗跟包紮後,大家坐在共用大廳的地板上,精疲力盡,戰役耗乾了所有人的精力。在放鬆下來後,神選者們都只想好好吃頓飯、睡上一覺,等明天醒來再處理收拾殘局。
那天晚上,艾莉西亞親手網羅了一頓大餐,在大家等待晚餐上桌的這段時間,在外工作的成員也紛紛歸巢,正好趕上飯局。大家吃吃喝喝,對艾莉西亞的佳餚讚不絕口,用餐氣氛祥和,要不是每個人身上都帶著傷,甚至會覺得這是一場佳節聚會。
這頓晚餐堪稱完美,絕對值得日後拿出來細細回味,然而在吃飯的過程中,伊修斯愁眉不展,因為依萊從頭到尾都沒有參與。
依萊還躺在自己的房間內,尚未甦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