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利希翁陷入了混亂。
當(dāng)依萊接獲消息,也只不過是跟伊修斯談完話隔天的事。
事態(tài)緊急,所有的神選者被召集到摘星宿共用大廳,要在那裡進行會議。當(dāng)依萊跟伊修斯趕到時,潘索笛亞跟米可已經(jīng)在等待了,依萊本來想問怎麼回事,但發(fā)現(xiàn)她們的表情也同樣茫然。
在依萊和伊修斯入座後不久,茱莉蕥也接續(xù)來到會議廳,然後到來的人是薩格爾跟李奧。不知道為什麼,薩格爾看起來心情不太好,而李奧則是一身狼狽,臉上還掛著髒污跟淚痕,似乎發(fā)生了什麼事。
所有神選者齊聚一堂,盛大的光景讓依萊不禁想起,他們幾個月前也是這樣,為了埃利希翁的安危聚在一起開會,但不知怎地,那似乎已經(jīng)離他好遠。
當(dāng)神選者們悉數(shù)坐定,埃利希翁的四位大家長也無預(yù)警地現(xiàn)身,他們並沒有跟著坐下,而是以主持的姿態(tài)開始會議。
「各位,我們擔(dān)心的事發(fā)生了,埃利希翁的陷入混亂。」發(fā)言的人是艾莉西亞,她中氣十足,紫色的眼眸掃視在場每個人臉孔,這是她少數(shù)沒有笑容的時候?!腹珪觼硐?,主城的街道上出現(xiàn)了一群反抗者,他們攻擊神眷,包圍公會,高呼著要神給他們一個解釋。」
神選者之間起了一陣譁然,茱莉蕥皺了皺鼻頭,問出大家心裡的疑惑:「……給什麼解釋?」
「要我們對年後的種種亂象做出回答?!拱郀柕难坨R上映著白光,他輕舒口氣,聲音中透出一股憂慮?!钙渲新暳孔畲蟮模且紫Q懦雒鏋榛鸢叩氖虑橹x罪。人們依然相信火斑蝶是米希雅帶來的災(zāi)難,而這麼做的目的是為了展現(xiàn)神威,懲戒不順服的人民?!?/font>
頓時,可怖的低氣壓從薩格爾身上迸發(fā)出來,他憤恨地攢起拳頭,從喉間發(fā)出低吼。坐在一旁的茱莉蕥瞬間炸毛。
「為什麼要謝罪,我母親才沒有散播火斑蝶癥,也沒有想藉此懲罰人民!」
「我兒,你嚇到人了?!棺鳛橹{言的當(dāng)事人,米希雅反而異常冷靜,她牽動嘴角,露出一個仿若野獸微笑的猙獰表情,讓人不寒而慄。
「除了侮蔑我,還要我出面謝罪?真是好大的膽子?!姑紫Q诺穆曇魶┛植罋C。「敢膽要求,那就要有付出代價的準備。我會讓那群人知道,惹怒神會是什麼樣的下場?!?/font>
冰涼的殺氣讓依萊為之一震,腦中閃過近乎酷刑的畫面,他趕緊將那些畫面驅(qū)逐出去。其他人顯然也有相同的想法,紛紛打了個寒顫。
艾莉西亞拍了拍手,將大家的注意力重新凝聚起來,然後繼續(xù)說下去:「除了要求米希雅謝罪外,人們也開始偏激地指責(zé)神祇,他們將生活中的種種不順遂,藉機怪罪在我們頭上。」
不怎麼久遠的記憶在依萊腦海甦醒,工作結(jié)束後,他跟伊修斯站在公會大廳,看著自己拘捕的反神分子被帶走,那時,他問了人為什麼要反抗神,而伊修斯的說法是:總要有個怪罪對象。
火斑蝶癥的盛行、反神分子的躁動、醫(yī)護所遭竊……年後以來,層出不窮的事件讓埃利希翁動盪不安,神眷們鞠躬盡瘁地為守護世界奉獻生命,但仍力有未逮,無法從根本解決問題。然而對於埃利希翁慘烈的處境,身為管理者的神卻遲遲未表態(tài),民眾對神的信任盪到谷底。
諸多因子早已在這段期間悄悄埋下,然後在這時,火斑蝶的謠言又流傳起來,成為壓垮民眾的最後一根稻草。
太剛好了,剛好到不可思議……簡直就像是算計好一樣。一個想法如電流般穿過依萊的腦海,他猛地抬頭,脫口而出:「是誰在背後煽動民眾?反神分子還是報喪主?」
「無法斷定。」洛特那斯終於不再保持沉默,他低垂著視線,銀中帶藍的眼眸泛著冷光,「從年後以來,埃利希翁就處於曖昧不明的狀態(tài),我大概能猜到有報喪主攪和其中,但因為他們一直沒有太大的動作,所以也不好判定他們在打什麼主意?!?/font>
洛特那斯頓了頓,繼續(xù)說:「報喪主的活躍會助長反神分子活動的頻率,但沒有絕對的關(guān)係。目前沒有任何證據(jù)可以指出,反神分子的活動一定有報喪主在背後指使?!?/font>
他做出結(jié)論:「你們接下來要做的事情有兩件,一是幫忙我們佈陣,並控制失控的局面、二是調(diào)查暴動的源頭是從何而來。你們先打前鋒,讓民眾看到神並不是無所作為,然後我們會接著處理後來的事?!?/font>
「可是這樣處理到的只有主城吧?」李奧突然插話,「發(fā)生暴動的不只有主城,是整個埃利希翁,法恩鎮(zhèn)現(xiàn)在也是一模一樣的狀況,我剛剛就差點回不來?!?/font>
「對,所以其他地方的神眷也會採取一樣的策略。」艾莉西亞淺淺地微笑,彷彿神早已計畫了一切?!甘O碌氖虑橐呀?jīng)交代下去了,你們到公會就會知道要做什麼。今年將會是很辛苦的一年,各位加油,要好好保護自己。」
在會議結(jié)束的那剎,依萊產(chǎn)生了一種莫名的不真實感,他眨眨眼睛,迷茫地看向其他神選者,發(fā)現(xiàn)每個人都露出了茫然的表情,同樣不敢相信世界就這麼被託付到他們肩上。
最先發(fā)出聲音的潘笛,她像是感到不可置信般,嗤一聲地笑了出來,爽朗的笑聲感染了氛圍,讓大家也跟著發(fā)笑。神選者們面面相覷,但已經(jīng)不迷茫了,堅毅的臉龐散發(fā)著使命必達的決心。
「好,那大家都加油吧,希望我們都能平安回到這裡?!?/font>
依萊伸出一隻手,大家立刻就意會到他想做什麼,不由分說地將手疊上來。第二隻、第三隻……當(dāng)七隻手彼此交疊的時候,潘笛「嚇」了一聲,如雷貫耳的加油聲響徹整個會議室。
──我們一定要阻止暴動,平安回來!
臨行前,洛特那斯要他們到北塔一趟,領(lǐng)取火斑蝶癥的防禦藥物。
根據(jù)洛特那斯的說法,火斑蝶癥的流行已日漸趨緩,估計再過不久就會完全消失,但是疾病的威力仍然不容小覷,在危機解除前仍不可掉以輕心。
一群神選者聚集在診療間前,等待米可和李奧一個個唱名,在伊修斯走進去的時候,薩格爾突然向依萊搭話。
「依萊,我們可以聊一下嗎?」
依萊「嗯?」了一聲,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現(xiàn)在嗎?要聊什麼?」
薩格爾有意無意地看向診療間,那模樣看起來就像是在估算什麼時候唱名,或是伊修斯什麼時候會出來。他的舉動透露著一股陌生的焦慮,這不是依萊認識的薩格爾。
「薩格爾……」正當(dāng)依萊想說話時,薩格爾開口了:「我調(diào)查到了……一些事情?!?/font>
依萊瞬間反應(yīng)過來薩格爾在說什麼,是關(guān)於他來歷的調(diào)查。依萊下意識前傾身軀,想知道調(diào)查的結(jié)果,沒想到薩格爾卻突然就此打住,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隱。
「算了,下次再說,現(xiàn)在不是時候。」
薩格爾侷促一笑,當(dāng)他凝視著依萊時,那忐忑的神情就好像依萊變成一個他不認識的人。
依萊也沒有機會追問,因為伊修斯從診療間走出來了,輪到依萊進去拿藥。依萊一進到診療室內(nèi),甜膩的藥味便使他連連嗆咳,那味道比醫(yī)護所還濃郁上幾百倍。
「天啊,你們怎麼能受得了?!?/font>
「知道要尊重諭醫(yī)了吧?!姑卓珊吆叩?,將多種藥物調(diào)和在一起,藥物在她精準的調(diào)配下,變成清澈的紅色。
「是是是,每次看到醫(yī)護所忙到快翻過來,我就由衷感謝諭醫(yī)的付出?!挂廊R做出一個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米可危險的瞇起眼睛,她抓起一瓶散發(fā)苦澀氣味的黑色液體,威脅道:「信不信我把這個倒進去,味道會前所未有的衝擊喔?!?/font>
劈啪,依萊跟米可針鋒相對,空氣彷彿擦出看不見的火花。在兩個人真的鬥起來之前,李奧趕緊介入話題。他已經(jīng)沒開會時那麼狼狽了,臉上的髒污擦拭過,擦傷的地方也上了藥,雖然還來不及整理衣服跟重新上妝,但看起來好多了。
「好了,別鬧了,人家依萊等下也有得忙呢?!?/font>
李奧將手中的藥物調(diào)配完畢,他將某種黏稠的液體倒入藥中攪拌,美好的金黃色澤在紅色的藥劑中擴散開來,「調(diào)好了?!?/font>
他將藥瓶塞入依萊手中,「我加了點蜂蜜讓藥比較好入口,要全部喝完才會有效?!?/font>
依萊搖晃著變成橙色的液體,有點納悶。「這是不是跟我之前喝過的不太一樣。」之前好像是藥泥來著。
「這是洛那重新調(diào)配過的藥方,是目前已經(jīng)對抗火斑蝶最有用的特效藥,服用後立即生效,不用等待時間?!姑卓梢矊⒎涿鄣惯M她調(diào)配的藥裡,塞上軟木塞密封,然後著手調(diào)配下一罐,「這種藥物因為製作程序繁雜,加上又是最近研發(fā)出來的,還沒有普及到全埃利希翁,世界上目前有的也就是你看到的這幾瓶。」
好了,快喝吧。在李奧的催促下,依萊以口就瓶,仰頭將藥物一飲而盡,老實說除了比較順口以外,他嚐不出這藥跟上次有什麼差別,兩者都一樣苦到舌頭發(fā)麻。
「話說,洛那說火斑蝶癥快結(jié)束了,這是真的嗎?」依萊將瓶子歸還,好奇地問。
「快了吧?」似乎連李奧自己也不太確定,「算算時間,也該要過了流行的週期,疾病總是像是這樣,來得莫名其妙然後又兀自沉寂,只要再撐一陣子,大家就可以不用那麼緊張了?!?/font>
話語方落,唱名聲接連響起,米可調(diào)好了藥劑,要薩格爾跟潘笛一起進來。依萊知道是時候他該離開了。
潘笛蹦蹦跳跳地走進診療間,長長的辮子隨她的動作一跳一跳,充滿活力,薩格爾尾隨在後,就好像追著辮子。
擦身而過的時候,薩格爾突然拍了一下依萊的手掌,依萊意識到薩格爾是在跟他擊掌,不疑有他地拍回去。
不論等在未來的會是什麼,都要全力以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