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我說:
夜色逐漸變暗,為什麼別人看完夕陽會心情好,我卻很憤怒?
為了舒緩這種感覺,我摘走一朵百甜心下山——有時候不要惹藥師,這毒草我不會製作成毒品,那東西會害味覺出問題,但是可以聯手某些遊走在灰色地帶的藥店進行黑吃黑,至於用什麼方法就不多說了,普遍有參與到沾毒的店家都喜歡這類消息,說出去後得到的報酬讓我原本見底的錢袋滿了,即使獅子大開口多要一匹馬,老闆也給得很大方。
過幾天,有些旅人在聊某某山發生大火的事實,我在內心呵呵兩聲,苦惱要不要買墊子。
騎在馬身上很不習慣,等下個城鎮看能不能買墊子鋪在馬鞍上好了。我這次選擇騎馬是因為又發生什麼事情得把坐騎讓出去比較不心痛,雖然馬跑得非常快,有時吹風也很舒服,仍改變不了本能上的排斥。
現在能說服我屁股黏在上面,是因為走路太累了,有能代步就不用雙腳走。
新城鎮靠近海港邊,我逛一逛注意到有家路邊攤在賣面罩,雖然可以繼續拿舊衣服圍脖子,但是太厚會熱,挑了一個戴上去的感覺真好。
我很少會來這種地方,每次看到海產就會想到一個小趣事——阿爾法不吃海鮮,因為吃下去容易產生性衝動,尤其是貝類那種,雖然正式場合偶爾會端出海鮮料理,也是被各種香料蓋過鮮味,糟蹋海鮮原本的口感。
所以如果有演員演戲,角色是阿爾法卻在別人面前食用新鮮海產,就是在暗示之後會有床戲或是直接演出來,所以看到阿爾法吃海鮮的角色十之八九都是歐米佳。
這時身為貝塔真的很棒。
我看見後面靠岸邊的攤子幾乎都擺一樣的東西,有點貴,卻有不少貝塔坐在那裡吃。
招牌上寫著,藍珍珠。
我想起以前在戰友口中聽到這名字,據說是非常美味又好吃的海鮮……內心頓時掙扎一會,錢就是要用來花對吧?
點了一份老闆很快送上,吃下去,藍珍珠的確如傳說中美味。
慢慢品嚐期間,老闆三不五時路邊吆喝,介紹藍珍珠是什麼,我聽一聽懂了。
藍珍珠是一種棲息在海邊的貝類,牠的外殼有珍珠般的藍色光澤,打開後裡面的肉能生吃,又肥又嫩、汁液鮮甜。漁民會回收殼磨成粉,據說有保養美容的效果,想要可以多花一筆小錢購買,我只好奇能不能當成藥材使用?
總體來說,這個藍珍珠雖然能人工培養,價格還是偏貴,以後讓人請就好,雖然十分美味,但是只有一塊貝肉填不飽肚子,殼還要給他們回收不能自己帶回家當紀念品……反正誰能請吃藍珍珠,代表他很重視你或是單純想炫富。
我還在惋惜殼不能帶走,突然感覺不對勁。
有人在監視?
對方不是新手就是非常自負,視線明目張膽沒在藏。我有不好的預感,緩慢加快速度,還特意鑽到人群卻甩不開,難道在高空?我仰頭看城鎮最高的建築——老燈塔,聳立在城鎮中央,過去海岸線所在的位置。
慘,那裡是觀光景點,付錢就能上去看風景,是史丹提夫的人嗎?我繃緊神經往有遮蔽物的地方走,同時注意周遭動靜。
隨著我隱匿,被注目感才消失,通過一條街時我看見有群人穿著與藥師相似的黑制服排排站,都拉起尖帽子的斗篷遮住長相,手上拿的牌子寫什麼看不清楚,因為字糊了,只覺得像是什麼邪教組織。
之前藥店老闆說有崇拜我的邪教在四處搞破壞……幹,不會就是這個吧?
才剛想完,就聽見有個人喊著——
「安潔芮卡是我們的救世主!」
為什麼他們說那種話是我有滿滿的羞恥感?
「只有她了解貝塔,只有她重視貝塔,只有她明白這世界的真理!」
不,我不明白什麼世界真理,如果是指引發戰爭後造成的悲劇,倒是理解了。
「我們不該受限於阿爾法!我們不該把自己當成螻蟻!這世界由貝塔推動歷史,為什麼教科書上只會詳細記載阿爾法的功勞,對貝塔總是一言帶過,甚至大多數人忘記歷史背後有自己的祖先參與其中,付出了時間、金錢,甚至生命協助阿爾法完成這些壯舉!你們知道嗎?不,不知道!因為他們不會把貝塔的功勞當作一回事!也從來沒告訴過你們!」
我忍不住停下腳步……
「大家知道能有現在的生活,是安潔芮卡爭取來的嗎?她最早看透貝塔在社會中的立場,因為有她,阿爾法才感受到威脅,給我們原本就該要有的權益!不然現在的阿爾法依舊把我們當成奴隸,甚至是私有財產!然而你們這樣就滿足了嗎?如果不繼續爭取,阿爾法又會把貝塔的權利剝奪,只賜予歐米佳機會,把我們的機會都讓給歐米佳!」
帶頭人激動說著,有些看笑話的貝塔眉頭一皺,被那句「把我們的機會都讓給歐米佳」戳到。
「各位兄弟姊妹們,你們難道還沒發現嗎?安潔芮卡創造病毒是為了拯救貝塔??!原本她想利用病毒跟阿爾法談判,但是看看那些人做了什麼?不但把病毒搶走還擴散出去,撒謊是安潔芮卡幹的,這樣對嗎?不覺得很矛盾嗎?她為了提高貝塔的社會地位努力多久?至少有十年??!怎麼可能幹出傷害自己人的事情!但是阿爾法怕我們意識到貝塔也該擁有權利,就編造這個謊言污衊她!」
不……確實是我自己失控了。
該走了,現在沒時間聽這些……我稍微注意路人的臉色,有些表情帶著不屑,也有原本聽一聽被戳到點、然後嫌棄一笑。
恍惚之間,似是當年我們在招人,用些激烈的話語,讓大家想起貝塔也是階級中重要的一環,如果沒有我們中間這個支柱,只有阿爾法跟歐米佳的社會能運作嗎?
停住,我現在不該想這些!
幾乎同時間鎮上的巡邏隊來趕人,但是他們不願散去,巡邏隊貌似忍很久一聽到不走就動手拉人,衝突一下子爆發出來,人群開始推擠,我努力往旁邊一條小巷子鑽,雖然盡頭是死路,翻過去就沒問題了。
我趕緊問旁邊店家目前的位置,眼下之急是離開這裡。
回到旅館直接退房,我往馬廊去,就看見某個人……
「馬兒乖乖,多吃點草才有力氣載安潔大人呀?!?/div>
史丹提夫正在餵我的馬吃草。
「安潔大人,您不要再跑了啦!我被修理得好慘喔,要是有誤會就坐下來好好說呀,為什麼要跑呢?您在擔憂什麼?」她沒有看我,但是散發出來的氣息像是黏糊糊難處理的蟲汁草。
蟲汁草有三種特性,又臭又黏又頑固。
「有沒有想過是因為無話可說?」我咬緊牙,她氣什麼?
當初提出合作的態度擺明就是不給談啊,當我腦殘嗎?
「您不能這樣子?!故返ぬ岱蜣D頭看來,不知道是被人打還是都沒睡在找我,眼睛黑了一圈:「您——太讓人失望了!這不是我尊敬的安潔大人,是被膽小鬼附身了吧?我花了那麼多心力可不是要這種結果?。∧F在太軟弱了,讓人失望!」
「媽的,不要把自己的期望依附到我身上!」我壓抑衝過去揍人的衝動,突然發現不對,怒吼:「把妳的手拿開!」
「好啊?!故返ぬ岱蛐χ犷^,卻把手上的草塞到馬嘴裡,我背後一陣寒慄,並非她把手抽出來時帶有大量口水,而是馬在下秒立刻噴出大量鮮血——真的是用噴!從眼、耳、鼻、嘴噴出來!一下子就掛了。
「安潔大人,您總是在要求我做事情,卻不怎麼配合呢?!顾λκ稚系目谒赃吥ǎ骸负鼙福@次我不會再手下留情了!」
「幹!」
當黑影覆蓋上來,我一個迴旋踢,被抓住腳踝倒吊提起,頓時天地顛倒、腦血壓升高,能勉強看見是名非常高大又強壯的男人。他滿臉想殺人,看來是當初被踢脖子的那個,趁這傢伙一臉跩樣時,另隻腳往脖子踹去,他十分警覺擋住,然後沒料到我那是假動作,中途改道直接一個鞋印打上臉。
「哇!這樣您也行?」
砰一聲,我的手壓住腰。
史丹提夫手上拿著槍,空氣瀰漫火藥味:「唉,只能這樣囉。安潔大人別再抵抗了……啊,垂死掙扎也好!放心我只會讓您失血過多暈過去,等醒來後一切都會回到正軌,我這次會先將您洗腦!洗得一乾二淨忘記過去就不會怕了吧?真正的安潔大人也會回來,帶領我們奪回貝塔的烏托邦……」她另隻手撥繫在腰帶上的鐵銬,我轉身往外衝。
幹,痛死了!
「別跑??!這樣傷口會扯開的!」
史丹提夫丟下夥伴追上來,傷口的血味增濃,路上行人還在緊張剛剛哪裡傳來槍聲,史丹提夫又開槍,沒打中我但是旁邊有人在尖叫哭喊著爸爸,我回頭看有個男人倒在地上痛苦呻吟,一名女孩哭著抓緊他的手。
「史丹提夫!」我怒吼著,不是正義之心燃燒,是過去戰爭的畫面讓胃裡不舒服。
「啊,您要回來了嗎?」史丹提夫一臉不知道自己手上拿的東西多危險,作勢要開槍,除了那對父女外,路人都往旁邊逃了,她哈哈笑貌似喜歡這種支配感,我努力穩住呼吸注意她,從口袋摸出藥草瓶扔到女孩旁邊。
「小鬼,別顧著哭!把裡面的草藥用濕往妳爸傷口壓!」
「?。繛槭颤N您有閒情逸致關心別人不關心我?我因為您被打得好慘啊,您為什麼不再關心我了?難道這女孩很重要嗎?」史丹提夫頓時變臉,舉槍瞄準女孩,我不顧動作太大會扯痛傷口,抽出小刀割下水袋。
「史丹提夫,妳還要不要這個!」
「我的刀……」
那把刀對她來說肯定意義不凡,原本史丹提夫要開槍,頓時忘記動作,連我把水袋丟給女孩後轉身跑,也只顧著追上來,把剛剛的嫉妒拋得一乾二淨。
「安潔大人——我的刀!」
瞥一眼後方,被踹臉的那個男人貌似要騎馬追出來。我當機立斷搶前方拉車的馬,剛剛馬夫逃到旁邊躲了,小刀揮下去很順將繩子切斷,跳上馬背立刻甩韁繩,又是砰的一聲,馬嘶鳴一聲跑起來,我感覺鮮血噎上喉間,左肩跟右腰像是被火燃燒般,將衣料渲染成紅。
「媽的……」
史丹提夫再偏點就打中心臟了……幹,神棺不是碎了嗎?她的槍法有夠爛!
「別跑啊!別跑!」
妳先告訴我誰會乖乖停下來!
我痛得快暈過去,只能勉強動右手拿出一瓶有小麻痺副作用的藥水喝,那瓶藥主要用來治別的東西,所以非常勉強壓抑痛苦。然後我回頭看下距離,嗯,果然也騎馬追上來了,但是他們的馬肯定比較好,距離在慢慢拉近。
低頭看腹部,血不止真的不行。
頭好暈……
我一口氣把空藥水瓶往後砸,因為路上行人都自動分開一條路,所以直接命中在騎馬的男人臉上,史丹提夫貌似在笑,她才是有閒情逸致的那個吧——幹!
路上又是尖叫,史丹提夫在亂開槍!
「安潔大人,您再不停,我就繼續殺人囉!」
媽的!
我氣到都想回頭揍人了!
「安潔大人,您真的狠心嗎?那我在開槍囉——哈哈!」
史丹提夫喊完又是槍聲響起,她同伴不覺得浪費子彈嗎?
好痛——
真的快痛死了!之前是怎麼忍受的?
好痛!
那混帳不停叫囂著,距離越拉越近,有種他們在享受貓捉老鼠的感覺。但是路上行人都在尖叫,還有哭聲穿插在其中——為什麼???要我再去研究新病毒?不覺得自己來比較快嗎?這份執著能不能用在別的事情上。
啊,意識開始模糊了。
身體好痛,除了槍傷的兩處,其他部位都在逐漸發冷……
我快不行了。
希望等等摔下馬能順便摔斷脖子。
就讓史丹提夫撿屍體回去吧,我不想被洗去記憶,凱爾蒂雅算帳起來,你們只要被關,我倒是得承受皮肉痛啊……好不想,再回到那時候,被迫張開大腿,被迫標記,被迫渾身是傷,被迫承受恨意。
這次我又不是故意的……
好痛。
「快點結束掉,等等巡邏隊跑來就麻煩了?!?/div>
「啊——不會啦,我有先讓教徒們去鬧,現在那些傢伙沒空管這裡唷,哈哈!」
居然已經近到能聽見他們的對話了。
此時,我唯一的害怕不是被捉,而是記憶中的她。
凱爾蒂雅……
有著紅髮綠眼的勝利女神,如夏日裡最刺眼的烈陽。
「收尾好了,再拖下去安潔大人會死吧?」
「那妳還不快點?」
我真的無心再犯。
「那你穩一點,嗯……瞄準預備!」
妳還願意相信我嗎?
咻——
不知道為什麼,世界突然放慢,連槍聲都變了。雖然穿過右肩時噴出鮮血,我也失去平衡跌下馬——明明世界如此慢,身體卻僵硬得不可思議,沒有辦法調整好角度,讓自己摔斷脖子。
又要惹她生氣了。
我模糊的世界裡,被陰影遮蔽。
但是最後居然感覺不到痛,而是一絲刺眼的紅,給予了溫暖。
伴隨熟悉,卻不是針對我的憤怒。
來說個題外話,原本沒有藍珍珠的片段。
但是去年差不多這個時間,有名讀者跟我說他因為工作關係真的吃到藍珍珠,還說藍珍珠很貴,難怪會有人想走私。我當時還訝異自己瞎掰的東西居然現實裡有,這件事情真的令人印象深刻——然後過幾個月,得知他因工殉職的消息。
所以這段留著,算是我自私地想留下他當時分享喜悅的情緒吧……